元豪的憲法夢想論壇：法律是顛覆的基地 大部分的法律人，都努力學習如何用法律「維護」社會既有的秩序。但卻忽視了自己不知不覺在捍衛既有的不義......包括瘋狂喊著「革命」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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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拋棄繼承成為歧視手段

廖元豪（政大法學院助理教授）

一位來自越南的新移民女性，指控夫家誘騙她簽下「拋棄繼承」的書面文件。對於個案指控是否屬實，仍待司法判斷。但類似的情況，的確不斷出現在台灣，本地或移民女性都深受其害。是我們必須正視以待的時候了。

國民政府從中國帶來的民法繼承編，在男女平等精神上，遠較日據時代的台灣民法規範來得進步。它自始就承認女兒（無論出嫁與否）的完整繼承權，同時也並未限制外籍配偶的繼承資格。但在個人主義基礎上，民法也承認「拋棄繼承」的制度。因此，台灣社會至今仍有「女兒簽字拋棄繼承」的慣行。

台灣女人的繼承權都經常被這樣的手段否定，外籍配偶就更不用說了。雖然翻遍法典，我們找不到一條法律限制她們的繼承權利，但這些來自東南亞的婚姻移民，不論是否已經拿到身分證，能真正擁有、實現繼承權的例子卻是鳳毛麟角。他們要嘛是因為婚姻關係結束而被遣返，要嘛在各種壓力下自行離開台灣這個傷心地。而「簽署拋棄繼承」，也是其中一種手段。

面對這麼多不正義的「脫法行為」，我們的法律與政策卻一直未能適切處理，讓女性權益眼睜睜地被犧牲。這個問題一天不處理，不僅民法形同虛設，憲法增修條文第十條「消除性別歧視，促進兩性地位之實質平等」更是空談。

法律上，這種運用社會壓力而迫使女性繼承人放棄繼承的慣行，不折不扣是一種性別歧視。因為它正是父權結構運用既有的文化與社會權力，針對女性身分，貶抑女人並剝奪女性分享社會資源機會的行動。它在形式上純屬「自願」，但蘊含著強大的「壓力」，讓人不得不從—有幾個女人願意在至親過世時，冒著「爭家產」、「不知進退」的指控而拒簽這種同意書？這與以往許多信用合作社惡名昭彰的「單身條款」（結婚就得離職）有何不同？

當外籍配偶被迫放棄繼承時，更可能加上了「種族」與「國籍」兩層歧視。這些（軟性或硬性）迫使新移民女性拋棄繼承的台灣人，心中根深蒂固的想法是：妳是我們從國外買來的，哪兒能跟我們搶財產？新移民的「外籍」與「非漢人」身分，加上對語言與社會的隔閡，讓他們處於比台灣本土女性更受壓抑的地位。從而對本土父權主義，全無抵抗餘地。

這些對本土與外籍女性的歧視，應該被當作侵犯民權的事件加以處理。法院對於個案中，是否有運用不當壓力迫使弱勢女性拋棄繼承，應該拿出從前打擊「單身條款」的創意與勇氣來處理。而新移民法中，有關「禁止歧視」的規定，更不能侷限於歧視語言，而應包含一切的歧視行為。行政與立法部門，則應廣泛地調查台灣地區繼續實施這種歧視慣行的深層原因，修訂法令以拔除之！我們更期待看到本土與移民女性共同攜手，為消弭父權壓迫，追求台灣性別平等而打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