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阿土自認為在上個禮拜烹調出了他到美國以來的代表作,「沙朗漢堡排佐和風玉米大豆醬汁」。
漢堡排是在諧和居樓下街口的D’AG超市買的沙朗牛絞肉,搭配上來自西城超市的洋蔥;
加入清水、醬油、蔴油、太白粉、黑胡椒以及牛奶,然後花上半個鐘頭不斷揉捏、攪拌均勻。
石阿土一邊對於想到要加入鮮奶感到十分得意,一邊將拌勻了的牛肉分成十二等份。
(要吃上一個禮拜,也就是七天的漢堡排之所以分成十二等份是因為上上個禮拜的燉牛肉還剩下一碗,是以下星期一還能再吃一天燉牛肉。)
這時候想到了他曾經反覆觀賞的「致命武器‧第三集」(Lethal Weapon 3)。
石阿土非常喜歡「致命武器」系列電影實在是因為梅爾‧吉勃遜(Mel Gibson)飾演的Riggs警官,
那孩子氣、深情(但是想必有表達障礙)卻也囂張跋扈,並且永遠意氣用事的性格真是讓石阿土打從心竅裡認同。
而且,早期的「致命武器」系列電影多半都有Eric Clapton蒼涼的吉他彈奏陪襯;
他並且唱道:
You ask yourself, who’d watch for me?...... And if there’s one guy, just one guy,
who’d lay down his life for you and die....... It’s hard to say it, I hate to say it, but it’s probably me.
那種習慣把牽掛用沉默掩蓋起來的「好習慣」,實在是石阿土作為一個典型石家的男人的烙印。
總之,在「致命武器‧第三集」裡,Danny Glover飾演的Murtaugh警官拉著他的老搭檔Riggs先生去到一快餐車上,
要親自為Riggs做一個正宗Murtaugh風味的漢堡。
只見他萬般小心的捧著還沒有揉捏成型的生肉丸,喃喃自語地說:「沒了脂肪,就是謀殺漢堡;好吃的秘訣就是,你得細心地、好好地按摩它......」
說著就自顧自的按摩起他手中的肉丸來。
真是萬萬想不到,石阿土連作菜都可以從純屬虛構的映畫裡學......當然,那裡頭說的是真是假只有等漢堡排吃進嘴裡才知道。
石阿土也就這麼地煞有介事地按摩起他準備好的漢堡肉來。
這時候,旁邊瓦斯爐上正在用小火細熬的是和風玉米大豆醬汁;啊......說穿了就是去諧和居附近的日本超市買來,
類似咖哩塊的濃湯塊,加入馬鈴薯、蘑菇、甜椒和花椰菜而已。
後來,漢堡排雖然的確是饒有風味,石阿土一個禮拜下來吃得也是不亦樂乎;
但是有些時候會對自己吹毛求疵的石阿土暗暗在心裡想:
這一週的作品有兩端不圓滿。其一,花椰菜和甜椒給煮黃了,色澤不好看。失敗!其二,為了讓醬汁濃稠一些,在熬煮的時候直接加入太白粉,以致於有些細小的,凝結未溶解的顆粒。失敗!
於是石阿土在週四的時候就打定了主意要捲土重來;反正,一盒兩塊的玉米醬汁塊也還剩下一塊。
這個週日石阿土又趁著清晨走進西城超市,在貨架間轉啊轉的時候想到:應該來試試雞肉!
於是當下就往冷藏生鮮雞肉的部門走去......石阿土想挑兩盒雞胸肉。
到得了那裡,他順手就拎起兩盒已經去了骨的雞胸肉;各自約零點九磅重,要價美金三塊九......
等一等!
正在轉身的石阿土想起了他到了美國之後學會了的,「比價」的習慣。
於是將兩盒已經放進了菜籃裡的雞肉先歸回架上,接著仔仔細細地一一看了看整個冷藏生鮮雞肉區的各種品項和標價。
果不其然,
石阿土發現,整塊帶骨的雞胸肉,一盒少說都重約一點三、四磅,但是卻都只要美金三塊出頭。
「那當然要帶骨的!我現在可是個貪小便宜的傢伙......」石阿土如是想。
回到了諧和居,石阿土一如往常的,在廚房裡打點、張羅好了他將要使用到的材料、工具,並且還依據自己動作的習慣將他們一一編派得看似還有個陣勢一般以後。
下一個場景就是兩大塊雞胸肉並肩擺在砧板上,石阿土右手持刀,靜靜的與之對峙......。
他在冥想。
他在冥想自己還在台灣的時候,如何俐落地運用刀叉,為他深愛的張咪咪將一客帶骨的紅酒燴羔羊膝仔細地解析;
看見張咪咪滿意的將他切割下來的肉塊一一送入口中,石阿土真是滿意於他自己作為一個善用了一己的耐心與細膩讓他的女人好整以暇的享受美食的男人。
他也在冥想,在每週燙熨衣物的過程裡,去和他所面臨的脈絡交涉、妥協並且共舞的種種細節。
後來石阿土終於睜開了眼睛,堅定的持刀往雞肉和骨骼的罅隙當中進發。
石阿土解析帶骨雞胸肉的策略是,先將雞胸盡量地展開,然後將左、右兩排肋骨從雞肉的磐結當中卸下;
然後,再自尾椎的軟骨開始,逆向地往肋骨的方向將骨骼和雞肉分離;最後,刀痕便可以和已經卸下來的肋骨會合而完成去骨的工作。
石阿土在分解雞肉與骨骼的過程當中,漸漸地發現,「去骨」是一件屬於刀鋒的工作。
必須要做的,是將刀刃的最前端、最尖銳的部分安放進骨與肉的罅隙間。
石阿土並且也發現,在以雞肉作為分解對象的個案當中,骨、肉分離的關鍵在於:
必須要嘗試將骨骼用手指自雞肉當中稍稍用些力氣地挑起來,這麼做,會讓橫亙在雞肉與骨骼之間,呈現微白透明的隔膜現出蹤跡。
而那就是刀鋒的去處!
順著隔膜的肌理將之切斷,雞肉和骨骼便自然而然的分離開來。
至此方知,《莊子‧內篇‧養生主第三》當中,描述庖丁為文惠君解牛時說:
......以神遇而不以目視,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卻,導大窾,因其固然。......動刀甚微,謋然以解,如土委地。......
所強調的用心眼去觀察(以神遇)和順應天然的脈絡(依乎天理、因其固);以及如同石阿土所觀察到的一般,用刀鋒去與骨、肉間的縫隙對話(動刀甚微),真是一點一點都不假!
石阿土這一次,果然記得了僅僅只將花椰菜先用滾水川燙數十秒,等到醬汁熬煮好以後,再同切好的生甜椒一起拌入醬汁裡,如此一來新綠、鮮紅,讓玉米醬汁整體的色澤煞是好看。
並且,石阿土也回憶幼時,他的母親在沖泡奶粉的時候,總是先加入冷水,將奶粉在冷水中拌勻以後再沖熱水。
母親說,這樣能夠避免粉末遇到高熱反而凝結成塊。
於是石阿土也就先將太白粉用冷水打勻了,在醬汁即將煮開的時候再加入鍋裡,用小火細熬的時候並且持續地攪拌,果然就熬成一鍋香濃均勻的玉米醬汁!
得意得喜孜孜的只恨沒有鬍鬚可以捻啊捻啊的石阿土告訴我:我的廚房啊!是個音樂、映畫、文學和食材共冶的所在。
後記:石阿土把他卸下來的雞骨給丟了。石媽媽說:別這麼浪費,下一次要記得將它們留下來,可以熬高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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