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哲學系是想找到生命的意義、我活著的意義,更重要的是,人生的意義。
目前為止我還沒找到,但我想從我為什麼對生命抱有疑問的故事開始說起。
最初的起源是動物。
「我一直認為對動物過於喜愛的人通常有個共同特點就是對人這個群體有某種失望和抵觸的情緒。」
大約從高中開始,我體內有某種情緒覺醒,是對於動物的憐憫,對於世界的噁心,對於人類的反感,那時候我真的很討厭人類,很討厭社會運作的方式,很討厭我自己,不過我討厭我自己倒不是因為我身為人類,而是出於青少年的自卑,這部分就不多說了。
這樣的情緒是因為憐憫動物而討厭人類的因果關係,還是兩者平行的呢?
我想是後者,但對於動物處境的強烈共感更加深了厭惡人類的心。
我目前認為,我就是為此而生的,為了促進動物福利而生。
有些人會說,這好偉大喔,好有愛心喔。但我覺得不是,我不認為這是什麼特別有愛心的事情,對於動物的憐憫是我與生俱來的,我是這樣認為的,這比較像是天生下來被賦予的使命、被寫在DNA中的序碼,而非突逢變故因而獲得啟發,這樣的天生性沒有什麼好愛心不愛心的,「你好有愛心喔」、「好偉大喔」只是其他人看到受到本性驅使而追求畢生志業的人所賦予的膚淺意義,因為這些他人並不了解,我們所為無關愛心與偉大,我們並不追求這些標籤和意義,我們只想滿足心中那股慾望,因為若停滯不前,我們就會鬱鬱寡歡,簇簇不安,總覺少了什麼,總覺得沒有達成什麼,總覺得不滿足,我們需要去完成這些東西,因為這是我們的本性,我們生來就是如此。
我直到大二才弄懂這件事,才明白,我所追求的是天性,是本能,這就是我人生的意義之一。
在弄懂這些事以前,我也未曾停下腳步,我抱持著疑問,但依然為動物福利努力著。
高二開始,我在學校改吃素食營養午餐,很突然的就改變了,我忘了下定決心改變的契機是什麼,可我模模糊糊地知道,跟動物福利脫不了關係。我想我當時並未清楚立志要從事動物福利,也並非不忍吃肉,而只是想減少吃肉,因為當時我知道這樣能夠改變些什麼,可我並不想去深追我要改變的東西,因為我知道那是一片黑暗、一片絕望,我知道我了解的更多只會更痛苦,只會更痛恨自己的渺小與無能,因此,我改成吃素食午餐,也吃得很開心、很踏實,總覺得自己做到了些什麼。那時對於動物福利的行動只限於在IG上po PETA的文章、去動物之家當志工,我往往會因為稍微涉入深一些的黑暗事實而卻步,我的心靈還未準備好承受這份痛苦。
其實從高二開始,我動物福利行動就不曾中斷了,儘管我不是什麼動保協會成員,也沒看過幾部紀錄片,甚至當時也不知道『動物解放』這本書,但高二的我依然努力做些什麼。
我跑到山上當流浪動物之家的志工;我經過魚中魚的時候都好痛苦,因為我看到櫥窗裡的貓狗被當成商品販售,滿腔憤怒,因此寫信到魚中魚抗議他們販賣動物的場所不符合動物福利,結果當然是沒人理我;我在學校看到小貓卡在水管裡,所以請消防車來營救他們,搞了好大陣仗,當時學務主任跟我說「生命自會找到出路」,那時聽到這句話我覺得好安心,這句話就像盾牌,為我阻擋一切動物處境的黑暗迷霧,我覺得只要相信這句話,就能屏蔽動物正在受苦的事實。可現在,我想問問主任,我們人類有給動物們出路嗎?屠宰場、養殖場、鐵柵欄,這些動物有出路嗎?還是說他們所謂的出路就是等死?我無法接受,也永遠不會接受,到死都不會接受。
我依然堅定著步伐,路上經過環境惡劣的鳥園,我檢舉,可是成效只是幾句官方說詞,我覺得我什麼都做不到;家旁邊小巷有住戶飼養著兩隻大白鵝,鵝被關在小小的鐵籠中,踩站之處都只有鐵欄杆,就算對鳥禽類沒有研究都能看出,那環境不適合鵝居住,我充滿痛苦的檢舉,領著調查人員拐過彎彎的巷子勘探,結局也不了了之,從此之後,我心中充滿痛苦,巨大的痛苦彷彿天空似的籠罩在我的世界,不論我睡覺、我吃飯、我寫作業、我哭我笑、我難過我開心、不論我做什麼,只要一抬頭我就能發現動物處境的黑暗,就好痛苦,我無處可躲,就連設法消除痛苦的想法都讓我感到罪惡,我憑什麼快樂呢?每一秒都有動物在受苦,當我安穩的躺在床上,那兩隻大白鵝卻只能縮在鐵欄杆上,那小鐵籠就是他的一輩子,想到這,我就痛苦的受不了,我好想一死了之。
動物福利這件事讓我很心痛,所以我很不願提起它,就連在寫文章的當下,我都痛苦好想去死,好想解脫,若我的一死能換來動物福利的安穩,我樂意赴死。
後來我選擇哲學系,我認為這是我命中注定的科系。當時我的思維已經從聚焦於動物處境跨越到人生意義。那時我每天都很痛苦, 一直在思索,身處在動物福利如此低微的世界上卻無可奈何,這樣的人生有什麼意義,我能為動物做的事情實在太少,少得可憐,但就連那點可憐的事情我只能搶著去做,因為我不做睡不著覺。
我希望哲學可以告訴我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人是什麼。
上了大學,我果斷加入「動物權利發展社」,一看到社團名稱就知道我不加入不行,這根本是我命中註定社團。當時的社員人數:3人(包含社長與副社長)。加上我和其他兩位新社員,總人數6人。我跟其他社員的感情到現在都很好,他們是我的精神支柱,支持著我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他們讓我知道,我痛苦不是孤寂的,是有共鳴的,我真的真很感謝社員,與他們相處,耳濡目染之下才增強我吃素的決心。
其實我在高中的時候就不吃牛肉了,因為我讀到食用牛肉是所有肉類中碳排放量最高的,而當時吃素對我來說是不可能或者遙遠的事,因此我只宣示「我不吃牛肉」。
不吃牛之後是不吃海鮮,這是因為大一英文課分組作業,我們要看「海洋陰謀」這部紀錄片,看完紀錄片的當下,我果斷決定不吃海鮮,而這個美好的決定也一直堅持現在。
因此大一時,我不吃牛和海鮮,其他肉都吃,但我盡量少吃,當時總在心中許下「一週吃素三天」或者「一天只能有一餐吃肉」這種宣言,那時我還沒辦法放棄葷食。
束縛著我的原因很大一部份是口慾,其餘都是他人的看法,例如我不知道該怎麼跟家人說「我現在吃素」,我害怕跟他們說我吃素的真正原因、我害怕被家人說「動物福利沒有必要」,或許我是在害怕跟他們起爭執,因為當時的我還不夠堅定,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堅持吃素,不確定吃素的決心能不能勝過親人的質疑。因此,我也不想對自己妄下約定說「我今天開始吃素!」卻因為很想吃漢堡而默默失敗,隔天又再重新許一次誓言。我不想這樣,我想要等到我真的準備好了,就公佈我的決定,一方面增強我吃素的決定,一方面是作為和過去的自己的告別。
所以在我公佈我吃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默默進化,不吃牛、不吃牛和海鮮、慢慢減量葷食、訂便當時都選擇素的、晚餐都吃宿舍附近的素食自助餐,素食趴數慢慢上升,此時我又遇到了重要的轉捩點——福青社。
我和福智青年社的相遇是在2022/8/30,那天是學校的社團博覽會,動權社剛好跟福青社處在同一間教室,當時我完全猜不出來「福智青年社」到底是在幹嘛,像是「動物權利發展社」就很淺顯易懂。那一天每一個社團都努力拉人來參觀,因此對我來說,恰好位在隔壁的福青社有點像對手似的,我想贏過他們的參觀人數。
後來活動結束,福青社的兩位學姊跑來跟我們聊天,說想了解我們的社團理念,還順便幫我們連署呢!換他們分享時,我立刻被震驚到,因為福青社居然有提倡吃素的活動,還有去淨灘的社課,當下我馬上入社。
福青社的社員都超級好,不只是吃素與環保的理念和我相同,我能感受到他們悲天憫人、和善友愛的精神(此非業配),我去參加數次社課,也跟他們一起吃過晚餐聊過天,真的很喜歡他們。對我來說,福青社是提醒我世界上吃素的力量其實很龐大的存在,是令我安心存在。
福青社的成員們也大多吃素,而我認識他們的時間點大約是吃80%的素食了,所以跟他們相處更增強了我吃素的決心。
但使我真正吃全素的,是動物福利科學這門課。
為了修動物福利學程,我跑去修動物福利科學這門課,這門課每週都會介紹被人類所用的不同種類的動物,例如經濟動物、展演動物等,2022/10/14當天上的課程好像是農場動物吧,上課時老師一直在介紹農場動物如何被宰殺、被運送至屠宰場、被殘暴對待的過程,我心靈負荷過載,邊上課邊哭,痛苦到不行,噁心到想吐,上完課後,當下我就決定吃全素了,也就是100%素食者。
我語重心長的打了100%素食宣言,在FB跟IG上公布我的決心。
每個人吃素的原因都不同,我把我的素食類別定義為「供給素」。
供給過剩,在經濟學中指所提供的財貨或服務的數量大於需求的數量,且價格高於由供求確定的均衡價格的情況。不用看價格高於巴拉巴拉後面那段話,重點是「所提供的財貨數量大於需求的數量」。因此「供給素」的意思是,在一般情況下我不會購買及食用葷食產品,但假設室友不小心多買了一份雞排,要分給我吃,我還是會心懷感激的吃掉,因為這塊雞排是過剩的供給,而不是我所創造出來的需求。
我還是會想吃肉,有時候還是會想吃學校賣的便宜卦包跟糖醋排骨,但是我都會克制住,對我來說克制的方式很簡單,我只要想想那塊肉生前是如何被從母胎中剝奪、如何被監禁一生、如何被宰殺的,我也吃不下了,因此,我至今依然秉持著「供給素」的概念心滿意足地生活著。
接下來,我想說說下定決心吃全素後所遇到的困難。
當人有了關於某事物的需求,就會很自然在生活中發現相關的選擇。
簡單來說,有了需求就會發現不足。
正式吃素第一週,我每天都很生氣,為什麼便利商店的素食選擇那麼少,為什麼這家便當店沒有賣蔬菜便當?為時麼小火鍋店都只有豬肉鍋?每天都很憤怒,每天都在不滿店家提供的素食品項很少。
但或許是因為我是漸進式地成為素食者,我大概知道生活周遭哪些店有好吃的素食,哪間自助餐的茄子比較好吃,我很快就適應了素食生活。
現在,吃素簡直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就算一家店沒有我能吃的品項,我也很少會生氣了,反而會因為能在葷食霸權的街道上找到美味的素食品項而充滿成就感。
我就像個素食雷達似的,哪裡有好吃的素食料理我就會噠噠噠的走過去。
吃飯不再是充滿罪惡感的修羅場,而是心安理得的歸途。
以上就是我成為100%素食者的故事,不論你吃不吃素,希望看完故事的你,能夠更同理「志向者」們的內心,或至少不要對他人實踐志向的原因妄下評論,因為實踐志向的人們或許都因為各式原因痛苦著、掙扎著,他人所能做的就是不妄自批評和否定。
我也希望更多人能了解不同素食者的故事,我們不見得都是虔誠的佛教徒😌,不要用扁平的眼光看待事物,不需要將所有事都套上「合理」的濾鏡。
我憐憫動物不是因為我有愛心,我吃素也不見得是因為宗教理由。
世人需要對素食者有更多想像。
題外話:我吃全素後,跟媽媽說了這件事,和我預料的反應不同,她很支持我,很鼓勵我,她好奇的問我原因,問我關於動物福利的志向,雖然她依舊認為我做動物福利「很有愛心」,雖然我不知道我的解釋她能不能完全懂,但她願意聽我分享,願意主動了解我,她沒有在第一時間否定我,這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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