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的時間，可以讓嬰兒成長至小學二年級；八年歲月，更可讓稚幼女孩轉變成婷婷玉女；當然，歲月更叫另外一個女人由少婦邁入更年期中年婦女，今天，要談的不是我這個老女人，而是那位叫我魂牽夢繫日夜思念，令人肝腸寸斷，我的漂亮寶貝 ─ 儂儂。
八年前，不滿十二歲，小學剛畢業的她，勇敢地攜帶著超重一萬多元的行李，在交給空服人員下，獨自前往澳洲雪梨，開始她「小留學生」的生涯，當年在機場，雖然小臉縮成一團滿眶淚珠，依依難捨，她卻勇敢堅強，表現出壯士斷腕，一去不復返的氣概，緊緊抱住我時，拍拍我的背，而我撕裂心肝般的痛楚，至今依舊清晰，無法放懷。
一抵達雪梨，女兒立即進入早經安排好的語文學校學習，前面的幾個禮拜，因為時差關係，我都是在下班前，雪梨天黑前，與她通電話，每每問她「學校好嗎？在Home stay阿姨家習慣嗎？有新朋友嗎？」總是在她抽泣著說：「媽媽，媽媽，我好想你喔！」時，再度震碎我的心。為不忍讓她知道我已經滿臉淚水，只好喉頭深鎖，隨意心頭絞痛，隨意說說笑話唱唱流行歌講講瑣事，一派輕鬆。送走小女兒的第一個月，我銳減四公斤；單親多年的我，事實上是絕不忍心「放」走女兒，何況經濟問題，也不容忽視，原本無心插柳既已成蔭，我準備好面對，從此真正獨居的日子。不只一次與女兒長談，不適應、不喜歡、想家，就回家來；女兒總是邊哭邊說：「可是我還沒學到東西；何況你花了那麼多錢…」或是「我再想想，兩天後再決定好了…」下， 一晃八年過去了。
儂儂今年要滿二十歲，因為簽證問題，已經一年半沒有回台灣了。電話中與她談起，很想跟她一起過生日；她很勇敢地說：「你不用來，不需要多花錢囉，何況澳洲人認為二十一歲才是大生日的。」可是，一年半不見她，非常思念，最重要的是，我很想去看看，二十年來我的成就，我的驕傲。
這些年來，偶爾斷斷續續地，她會提起一些在求學日子的辛苦，例如，前半年因為語言障礙、想家、交不到朋友，曾經想過要放棄，收拾背囊打道回府；Home stay阿姨家的不適應；除此之外，其餘大部分時間，很少聽到她的抱怨。
猶記得，第一年回台渡假時，在電話中，我依稀聽見，她一本正經地向也準備出國留學的小學同學說：「你年紀太小了，會很痛苦喔…」第二年回來時，在機場接到她時，她用力抱住我鬆開時，晶瑩的大眼瞪著我說：「媽媽你好小喔！」啊，她長高了，皎白潔淨的臉龐，紅潤的雙頰，厚厚性感型的嘴唇，展現十足地婷婷玉女樣兒，只是那股孩子氣一說話就展露無遺。三年前那一次的返家，在一段聊天中，她鄭重其事地向我說：「媽媽，我要謝謝您讓我出國讀書，讓我學習到在異國，如何與人相處，如何處理事情…我知道，媽媽的辛苦，我會好好讀書的…」說的甜言蜜語，叫人飄飄欲仙陶陶然，多少年獨自吞蝕寂寞思念愛女的心情，不就為了由女兒口中說出的這一句。
前年再婚時，她很高興，專程回來當我的伴娘。她略施胭脂，笑臉盈人，修長的身材，穿上我為寵愛她特別訂的禮服，為我捧持戒枕走在紅毯上，為我在台上吹奏《愛的禮讚》長笛曲時，像極了天使下凡塵，真是個甜美、快樂、明亮、乾淨的可人兒，是我的親親寶貝。她祝福我，問了我三次：「媽媽，你快樂嗎？」很放心的把我交給外子，隔天就回雪梨去了。
這趟前去探望，是由印度轉往雪梨，闊別一年半餘，我們相擁良久，她長髮披肩，稍微長胖些，燦爛的笑臉沒變，一說起話來，小女生的稚氣未脫，已經大二了，在設計學院專修Graphic Design，因為長期熬夜，額頭上的痘痘，像所有女生一樣困擾著她。
我第一次來到她租處，早先已經聲明，不要替她整理房間，所有東西都是在她認定合情合理凌亂範圍內。租處是二十幾樓的高樓，門禁深嚴，沒有電子識別卡，進的了大門，也上不了電梯。公寓是由三位來自不同國家的女學生合租，傢俱電器品一應俱全，居高臨下，盡收大雪梨的美景。我們心中明白，相處時間不多，因此充分享受著每一時刻。她帶我前去認識她的朋友群，活潑的Winnie，可愛的Sara，美麗開朗的E.T.，文靜的Sophie，穩重成熟的Roy，可愛又與我一見如故似的小Jimmy，還有她打工Café 店的台灣人年輕老闆 Alex等等。她們一群人，結識於同一打工地點，彼此陪伴，相互鼓勵，平時各自忙碌於學業，假日打工一起工作，一起娛樂，雖然其中有多位是全家移民來此多年。
二十歲生日的前夕，我為她辦了一個小小慶生會，邀請她在雪梨的好友齊聚，大家為她唱生日快樂歌，要求她許願說說感言時，只見她頻頻拭淚，直說謝謝媽媽，謝謝大家。昏暗燭光下，她一臉笑容，眼角含著淚珠，為她拍照時，鏡頭下，我看到她是可愛善良，聰明美麗，勇敢堅強。我相信她知道自己該如何走前面道路，該如何自處眼前環境；特別是，她兩位打工場所的老闆，紛紛向我誇獎表示 ─從小獨自生活在這樣環境，能夠如此獨立，又能維持身心乾淨的女孩，真的不可多得了。
我知道，我的忍耐，沒有白受。
My sweetie，二十歲了，在台灣，妳已經是成人了。今年，我還是沒有送妳特別禮物，因為，現有的妳，就是我竭盡所能給妳的。 妳要善加利用身邊現有的資源，多多努力學習，不僅是從學校的，更因為處在現今被上帝最蒙福的世界村內，打開眼睛，開啟心靈，用心看，用力聽。
媽媽不要妳學成歸國，衣錦回鄉，我抱持當年生妳的那一刻，所希望的一樣。 希望妳永遠快樂，讓那明亮燦爛的笑容，遠都停留在妳小臉蛋上。
八年來，媽媽從未間斷過，天天為妳向上帝禱告，讓上帝的愛，代替媽媽的手，媽媽的擁抱，守護妳，安慰妳。 別怕，繼續往前去吧！
完筆於2004/7/17 11:05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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