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老公，真的老；身分證年齡今年七十三。然而，除了他的骨科醫生喜歡幽他默說：『你一身的老骨頭…』外，其餘的，都是『上等』。和我相差二十六歲。前年初，勇敢娶了我這『晴時多雲偶陣雨』也不算年輕的『小』老婆，至今轉眼一年半餘。
我剛得知此『伯伯』，是目睹他照顧病榻中的老妻，細心呵護的模樣，教人感動，老妻過世近年，始終將那雙她生前穿過的白色布鞋，整齊擺放在玄關不忍移動，他的專情，是唯一讓我心動，接受他邀約外出用餐的理由。
說他『勇敢』，是因為在他詢問我：『我可以追求你嗎?』的第二句話是：『我的意思是，我們的交往是要結婚的。』果敢的眼神，彷彿宣告眼前已經離婚獨居十七年的我 ─『不然，吃完這頓飯後，有機會再聯絡…』似；偏偏當『軟硬兼施的大男人』碰到『吃硬不吃軟的大女人』，雖然我很小心地反問『一定要結婚嗎？』下，算他有種，終究不敵，秉持『看到好的男人，我一定勇敢去追』的歌詞原則，當晚我們十指相扣，約定相許下半生。
如果光憑直覺的認定，因為大你二十六歲，「一定」對你非常讓步。那你注定要大錯，從此『使用前』與『使用後』不同待遇的怨聲，要伴隨下半生。我們這對加起來年齡將近一百二十歲的未婚夫妻，從要辦婚禮的時間、要搬多少『細軟』到夫家、人對老夫少妻的『竊竊私語』等等，都使我們爭論吵鬧不休，與加起來五十歲的一般，沒兩樣。
吵架，他可大聲的很。氣不過，問他：『耶，你很老了ㄋㄟ，吵架還這麼大聲？』他不慌不忙回答說：『吵架？當然要大聲，不然哪像吵架。』好！算你狠，好女不與男鬥。
婚後，開始『同一屋簷下』初期，也會因為掃地的習性、晾衣服的方式截然不同，向他質疑時，卻得到他很『固執』的說：『這是我家的文化，你不要改啦！』當場差點氣急攻心，轉身離家出走。可是他竟然也可以在你『苦思』兩天後，鄭重其事地提供『良策』，『從今以後，我就是這家的文化，所有的家事，都不需要勞您駕，我全部包辦。』一口答應說：『好，就這麼辦。』我真的懷疑，這才是本意。
有晚準備就寢，我枕邊細語問他：『今天公司隔壁的朱小姐見到我，說我婚後變漂亮了，你說有嗎？』此時燈光美，氣氛佳，心情舒坦，半閉眼等回答。苦候許久，最後飆淚收場，笑到不行，他老人家足足講了五分鐘，美與不美的區別，美與不美的定義… 我、我、我也沒要他再交博士論文呀。其實他只要間簡單地說：『當然有。』我們就熄燈相擁入眠，肯定今晚是一覺好夢到天明。他說：『婚姻不能泛政治化。』大哥，您想太多了吧！
他是『日據時代』，讀完大學就業數年後，前往美國攻讀碩士，回來結婚生子後，再繼續回美讀完農學博士的『清寒苦讀留學生』。他不會跳交際舞；不懂時下流行語；住在北市二三十年，第一次去華納威秀，是我帶去的；年輕歌星沒看過，張小燕倒是認得；流行歌曲沒聽過，「一支小雨傘」卻喜歡點來叫我唱；可是，日光燈壞了，他會修；天花板電風扇，B&Q買回來自己裝；西裝褲改大又改小，全自己來；最厲害的是，二十幾年來，他的頭髮都是自己剪的。我最喜歡問他，你是從哪一星球來的？
所有他口中『全是生意人的手段』下的情人節、聖誕夜大餐、生日、相識紀念日、結婚紀念日等等，都與他沒有直接關係。所以禮物鮮花，決不會有，不用期待。今年我的生日，友人送來兩束美麗捧花花籃，他倒是樂得擺出姿勢，在一片花海中笑得合不攏嘴與我拍照留念，在我傳送電子郵件後，家妹打電話來羨慕的說：『你老公好浪漫喔！』我轉身瞪著他看說：『他才沒這麼有情調，那些花不是他送的啦！』他卻一本正經『認真』的看報紙，完全不受影響，也沒有改過自新的態勢。
他的記性奇差，不知道是裝糊塗；或是天生個性使然，經常才說的話，做過的事，走過的路，他卻一臉狐疑；我常戲稱他：『你會不會將來老了，不認得我，質問我是誰？為何睡在我的床上？』或是『你是怎麼讀到博士的？怎麼會記性這麼差？』而他總是大笑地說：『這和博士完全沒有關係。』
如果因而判定這位老爺子，既沒情調也沒風趣，那也大錯特錯。婚前出國，我習慣獨自開車前往機場寄放週邊停車場；如今，他堅持每每要接送，有時不忍他累，隨口說：『以前我還不是自己處理』他會嚴肅的說：『我是先生，先生送太太是應該的。』臨別時，也會用力抱我，在我嘴上輕輕一吻，一直到我入關才離開。回國接我時，總是大老遠就見他，展開雙臂笑開嘴，擁我入懷，直說辛苦了辛苦了。我家也不是我在幫老人家按摩，反而是他每天早上，站在我背後抓著我的頸部、肩頭，頻頻問：『還酸嗎？』我記得那是上個月提了一下：『脖子好酸喔。』
他的樂觀天性與自信，保留給我一個很大的空間。因為工作關係，我經常需要出國出差；或是外出開會；他從未給我任何壓力，也不電話追蹤，反而總是我打電話回來問怎麼都不找我？有次，前往中國東莞驗貨，工作一天精疲力竭，心中還暗怨老公竟然不來電安慰我，打電話回家時，可以感受到他彷彿在電話邊等候多時，急迫問我要如何撥打手機？真是可憐的『博士級』老公。
家裡鑰匙他忘記帯自己那套，我的借他；他還會打我手機問我：『你進門沒？我擔心你進不去。』那不是應該報警？我是他的車夫，經常一上車我要他閉眼休息，他總是體貼地說：『哪有那麼容易就睡著…』隨後立即鼾聲大作；醒過來，會不好意思說：『一定要說完那句話，我就可以開始睡的。』下班回家，要他早點上床睡覺，何必老坐在電視機前睡，他老生定定說：『我這是睏電視呀！』
將自己交給上帝將近十年，事實上，這些日子，經常向主耶穌禱告，給我智慧、給我時間，當然，偷偷地也會向上帝要求『財源廣進』；就從未要過『老公』。果然，上帝的旨意高過人的旨意，道路也長過人的道路，你畏懼的事，祂就為您預備。好在，婚前多年，熟讀『夫妻之愛』，深信自己預備好再做一次『老婆』。
如今，已經習慣有他在的日子，他喜歡我陪的時候，年齡的差距，沒有拉開我們的距離，我認真地在看他，用心地在讀他，因為我發現，他也真心真意的在疼惜我，保護我。而我總是想要將每件他賜給我的點滴留駐，所以每當他讀完我的初稿，總是笑咪咪地說：『如果沒有我，你就沒啥好寫囉，所以主角才是我啦！』他用他的方式百般的愛我，而我用我的方式歡欣享受著；感謝上帝，祂的恩典夠我用，而且更加的豐富；祂讓我在有生之年，能感受到真正的踏實、平安，那是無可比擬的寵愛。
博士會不會浪漫真的沒有關係，是不是天才更無關緊要，有關係的是那顆穩重、開朗的心，而我確定，那顆心，是我的。
完筆於公司 2004年08月02日05:29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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