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對你負責,跟你結婚,照顧你一輩子。」
這些話語,光是聽起來都已經太夢幻。我們之間的距離,感覺與想法上的差異,霎時體現。
不,我不想要別人對我負責任。
他不明白我,也不明白這狀況,就算兩個人抱在一起,交換著體溫,說穿了,也不過因為我自己寂寞的身軀在發情,床下沒有責任與義務。
我談戀愛談到他媽的累,愈愛愈不懂得什麼是愛情。
我緩緩的笑著。
※
眼淚突然掉下來。
傑突兀地把頂在我頭上的耳機拿開,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搖搖頭:『不知道。沒事。』
然後,收拾離開。
問得好,對,我到底他媽的是怎麼一回事?是睫毛剛巧卡到隱形眼鏡?是歌詞太煽情我沒聽到第三個字就淚腺膨脹還怎樣?我想了很久很久,但就是想不出來我幹嗎流淚了。
真神經。
才在心裡咒罵著自己為什麼這樣神經,轉身就伏倒傑的肩膀上又泊泊的哭了出來。
這幾天,我莫名傷感到一個點。
開了家門之後第一件事情,我換掉身上的套裝,遲緩地爬進棉被,再次擱出我的右手。
我就這樣直直的看著它,看了完整的十五個分鐘過去,不自覺的搜著回憶。
是她嗎?
那些片段,再撈起來還是鈍鈍地痛,即使都已開始是久遠了的感情,很鏽舊的畫面。
但不,不是那種痛。
阿寶?
那些勉強稱得上窩心的細瑣,零散得我不消一個星期就要忘記得一乾二淨的事情,短短三個星期,短得根本我還沒認識他就消失掉的那位過客,欸,我怎麼可能到現在了還為他耿耿于懷嘛?反正,我是已經那麼習慣別人任意去留的說 …
不可能。
那,我到底他媽的怎麼一回事?
無。解。
※
肯尼轉個頭對著我說:「… 你應該就是很難融入群體的那種吧。」
他好像在跟大輝討論“人生”這個大課題,雖然我一直就坐在旁邊,是有聽到但沒打算參與對話,而內容是什麼當然我沒很留心,注意力集中在《還能,再愛嗎》這本小說裡,然而,肯尼突如其來把我扯進這話題裡。
我同時發現,我好像成為了他們的研討對象。
肯尼說完那句對我的評價之後,兩個人同一時間瞄著我,讓我覺得好尷尬好不舒服。
我停了有五秒鐘。
他們依然屏息,像是等待我回應些什麼,我卻只是吐出了『吭?』這個問號,換著是別人,會不會有比較像句子的回應我不知道。
接著,我其實有想過要補他一句你怎麼知道的,但是又覺得那樣很廢話,我也大概猜得到他們會說是什麼憑直覺啦那些很虛無縹緲的更廢話,所以我沒說。
「就是很憤世。」他們看到我發獃,大概以為我沒聽懂。
『什麼很憤世?!』
當然,我沒有真的要問的意思,當然,我知道什麼是很憤世。我意思是,我有些不滿,週邊的人對我評價為什麼就圍繞著奇怪阿、極端阿、情緒化阿、孤僻阿 … 諸如此類的,而就是不能客氣點?
對,客氣一點。因為我知道那些形容詞,都是事實。但,為什麼就是不能客氣一點或乾脆不要研討我?
「才這種年紀,已這麼多歷練,你需要支持,不然很難向前走的。」
『支持?』
啊,他媽的非常好。他們要繼續。
我真想問,這兩個跟我相識還不滿四週的人,能看出來我人生裡過去發生過什麼事嗎?有這麼神?還是亂瞎說一通的?在裝有深度看人入微一定是。
支持?哼。我心裡這麼不屑著,也就這麼心直口快的哼了出聲。
『哼 … 』
然後我掛起我媽的輕忽口吻說 … 『一般人到這年紀也是會經歷過,那些其實很雞毛蒜皮。』
即使,我一直都不覺得,那些過去很普遍很簡單。即使,我一直都無法接受“那其實沒什麼”。
我的任何遭遇、經歷或感受,在我能幹的母親眼裡完全不被當作是什麼的一回事,而被輕忽草率略過。那時候,那樣的母親,讓我很難受,我變得總是不自覺的抿著唇,或不停地啃咬著自己。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生活可以這樣難熬,為什麼我媽永遠都不滿意。對,我那不甘於現狀的母親,存在仿彿得像海市蜃樓看得見而追不上的母親,而所以為什麼身邊似乎是有那麼多人,我卻還是覺得我只有我自己可以靠。
但後來,從小到大,無論遇到什麼難堪或傷痛的事情,矛盾地,我卻都一直都用我媽那句話來逞強著,還是,二度傷害著、精神虐待著自己。
那其實沒什麼。
我和肯尼一直沒提到的是“那歷練”指的是什麼,我的“那些”又是什麼,我真心地覺得他說著這些話,仿彿很了解,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就算真的看得出來我性格其中一二,我也懶得考究,其實對於我,他了解程度有多少,那其實並不重要,我意思是這樣。
或許,我對於人,基於他們的行為,是會導致我對他們有先天的偏見。我在想,如果這些話出自感覺比較穩重的人,或許我感覺會有這麼的不一樣?而不覺得他們在裝有深度嗎?
「你有什麼障礙吧,但沒衝動所以沒去破冰,可能會有心理病的。」
當他說出“心裡病”這三個大字的時候,他往大輝丟了個眼神,等待認同,但結果大輝只是大眼看小眼,僵著,我則是抱著肚子笑到彎腰,這個人的話愈來愈絕妙,怕是日本電影或八點檔看太多了。
『啊哈哈哈 … 破 … 破什麼冰阿?』我笑到上氣不接下氣。
「才這種年紀,不求物質,不愛美,不想結婚生小孩,沒目標 … 那你會想怎樣,不可能吧,一定有什麼你是想要的吧?心裡面,你不會對人說的那個什麼。」
『我沒有。』
「因為覺得現實沒有你想要的,所以不敢放手去尋找或追求吧。」
我頓了一下,怎麼可能,這個人精準概括了我的生活態度。
好個不求物質、不愛美、不想結婚生小孩。
話題來到這個點,我開始發現肯尼是認真的。我停下來偏著頭,非常認真的去想,有什麼我是想要的。
但沒有,真的,至少在這刻,我是沒有。
「只活在自己的現實裡,你的世界會愈來愈很狹窄的。」
『我跑了很久,但是我上不了去,也下不了來。反正,我整個人生一直卡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境況。』
我沒頭沒腦這麼接了下去,不知道肯尼有沒有聽懂我說什麼。但忽然,我想知道,到底我媽懂不懂我現在是怎個樣的心情?
「不能只懂得一味在嘆無奈阿,你總得跟現實接洽。」
『哎,饒了我吧,我好累,我放棄。』
然後,大輝忍不住接話,這個,關於隨波逐流還是故我的人生課題。
我把煙捻熄,抓起背包就離開了休息室。
我放棄。
你的世界會愈來愈很狹窄。
那又怎樣了嗎?
所以那天我為了那又怎樣的什麼而哭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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