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秋芳的巨蟹座水國 hi5877@ms15.hinet.net 。孩子的，文學的，奇幻的，夢想的，單身女子的水國。 所有粗糙的人間砂礫，經過水的融合，無論是淚水或汗水，或者是大海與河流，我們都可以在夜暗中等待，有光澤的珍珠，漸漸亮起......

7,222愛的鼓勵 74訂閱站台

強颱「薔蜜」掃過，站在二樓陽台，遠遠地看著一大片又一大片的樹，斜斜、斜斜地彎下身，被強風掃平。
勁風裡的雨勢，密密交織成不透氣的網。
忽然浮起，「平林漠漠煙如織」的字句。很難想像，青春時候讀的「詞」，總帶有一點傭倦、感傷，卻在歲月流遠後，現在浮起來的畫面，總是因為現實場景的撥動，多出難以預期的驚奇。

這學期，以「詞」做為上課教材。生活，好像就沾了更多一些的古典顏色。

隨興在課堂裡問起：「什麼叫做詞呢？」
「就是名詞、形容詞、動詞呀！」看著孩子們這樣開開心心回答，真覺得也有幾分道理。
還有呢？
有孩子忽然冒出：「歌詞！」
嗯，這也沒有錯啦！記得，以前我們一提起「歌詞」，很自然就會想起「淅哩淅哩，嘩啦嘩啦，雨下來了」、「大象，大象，你的鼻子怎麼這麼長？」這些可愛的兒歌。
後來，更先進了，熱鬧鮮豔的卡通影片擠進來。「有一個女孩叫甜甜，從小生長在孤兒院」、「飛呀，飛呀！小飛俠，在那天空邊緣不停的飛翔」……，這些飛揚的音符，帶給我們很多快樂。
現在的孩子們，喜歡林宥嘉、楊宗緯、周杰倫……，每一首歌裡的吟詠，改寫了我們對「兒歌」、「童謠」這些遙遠記憶的想像。
時代，就這樣印下不同的軌跡，不斷往前滾去。
就好像「詞」其實也是「詩」的變形，那是一種遙遠古代所印下來的「時代的進步」。

和低幼孩子們分享詞的世界，不做任何關於字詞的解釋，先讓大家體會，這就是古人唱歌用的歌詞。
既然是歌詞，最重要的就是為了好好的唱。一但要唱歌，我們要用心體會其中自然呈現的聲音。
讓孩子們大聲誦讀，就是反覆地念，唸出他們感覺到的不同情緒，再自由地發表，這些歌詞、這些聲音，讓人生出什麼感覺啊？

年紀小小的孩子，真的裝著敏感的「感覺天線」。
他們念李白的〈菩薩蠻〉：「平林漠漠煙如織，寒山一帶傷心碧。瞑色入高樓，有人樓上愁。玉階空佇立，宿鳥歸飛急。何處是歸程？長亭連短亭。」覺得好傷心啊！
跟著念張志和〈漁歌子〉時，隨著「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的音韻，立刻又覺得好輕鬆、好開心！
在范仲淹〈蘇幕遮〉的「碧雲天，黃葉地，秋色連波，波上寒煙翠。山映斜陽天接水，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黯鄉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
這種十足瓊瑤阿姨般的文藝腔裡，孩子們居然說：「好捨不得唷！好像馬上就要和好朋友分離。」
最有趣的是一起念岳飛的〈滿江紅〉。一念完「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孩子們乾脆地說：「好恨哪！」

哈哈，光聽這聲音表情的熱情演出，真以為孩子們就懂得詞中的意思了嗎？
瞧，他們是這樣解釋李白〈菩薩蠻〉裡呈現出來的傷心：
「平林漠漠煙如織」，就是在煙很多看不清楚的沙漠裡跌倒了，忍不住傷心地哭起來；就算被人救到「高樓」裡，還是很憂愁，「宿鳥歸飛急」啊！讓人只覺得小鳥兒都回家了，我們還一直在問：「何處是歸程」，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
在沙漠裡跌倒，只想要快點回家！這種「詞說」，很有趣吧？

就在我哈哈大笑同時，提醒孩子們：「這首詞的背景，不是在沙漠裡啦！想想看，樹林平平的、平平的長出去，長到很遠很遠的地方，這會是在哪裡呢？」
「森林。」「森林！」
孩子們搶著回答，他們好高興。這些古老的詞，已經接到他們最熟悉、又最喜歡的童話故事場景了！

「那麼，什麼時候森林裡會到處都是煙呢？」我拉長聲音，憂蹙著眉，假裝很煩惱地想。
孩子們立刻開心地找出答案：「火災，一定是火災！火災時，煙最多……」
這時，我停下來，又想了想。慢慢地，在時間的小小停頓中，孩子們好像也在想一些「不一樣的可能」。
直到我輕輕問一聲：「起霧的時候，煙多不多呢？」
「噢------」就在孩子們恍然大悟般的吁嘆裡，我們就這樣一起搖搖曳曳，走進迷霧迷林的傷心世界裡。

下課後，回到家裡，回想起這些基礎班孩子的「詞說」，忍不住笑了起來。
有時候，真覺得當低幼教師的鐘點費，每堂課應該自動扣兩百元。
因為，在孩子們自由、歡愉的想像裡，我們已然接收到，無從計量的，全世界最芬芳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