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們才綁你，要讓葉天凜嚐一嚐，至親至愛的女兒被別人扣在手裡，無時無刻都飽受煎熬。股權和地盤是其次，復仇的滋味……我嚐到了。」
手覆上密的臉龐，觸感所及一片冰涼。
「復仇快樂嗎？」綾依問。
「太甜美了。」
「那是你還沒付出代價。光是佔我便宜的事，你就要被砍死扔在路邊。」
「我何時佔你便宜？」
「你看了我裸體兩次的事，我沒跟爸爸說。這是佔便宜吧？」
「第一次是浴巾掉下來，算意外；第二次我也是裸體，算互看。」
「我又看不見。」
密拉過小女孩的手，按在自己結實的八塊腹肌上。
「怎麼樣？」他的肌肉隱隱跳動，帶著她游移到自己胸前，胸肌跟著跳了一下，又問，「比起你家那幾個男人，怎麼樣？」
「琉應該和你差不多，他胸口也挺硬的。」
「你知道想摸本少爺腹肌的女人得排隊。」
「那些女人也排隊坐電椅嗎？」綾依就算講出帶刺的話，態度也只輕描淡寫的，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密扣著不放。
「有地方你還沒見識到呢。」他就是要刺她，邪笑著拉著她手往自己褲頭，綾依感覺到皮帶滑過，忽然掙扎著捶了一下。
她的力氣不大，但打在那個脆弱之處，饒是密也還是悶哼了一聲。
「有次黧月被我撞中他也是發出這種聲音。」綾依的表情一本正經，「抱歉了，我不是故意的。」
＊
「老爺來電話，歐陽讓大小姐打了一個電話，替歐陽疏說情。」
「大小姐一直都這樣以德報怨。」粱黧月嘆一口氣，「不過歐陽又是在搞什麼鬼？他寄的那個影帶……」
他們下午收到了綾依和密在牌桌上的錄像，密銜著菸，把綾依抱在腿上，看她似乎覺得無聊，便把菸給她抽了一口，後來又給了酒喝。
「哪有什麼，不就在暗示他想逐步汙染大小姐嗎？又菸又酒，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髒東西……」閻紫美麗的臉孔鐫刻著冰冷的怒意，「禽獸，真是禽獸。」
「往好的地方想至少他沒再對大小姐用刑。」
「那還不是因為歐陽疏被抓。他現在要老爺放人，老爺怎麼肯？」
「總不能這樣一直耗下去，我們要再攻堅一次。」粱黧月說。
＊
舞曲將盡，賭場的吵雜聲此刻也顯得遙遠異常，她有感而發地說：「密，我希望這隻舞不要跳完。」
密不語，他想聽她的理由。
「……我已經原諒你了。」綾依驀然說，她抬頭時眼睛所匯聚的光采，有那麼一刻像是復明了，「所以希望你也原諒我。」
後心毫無預警地一涼，他驚訝地回過頭，穿著銀色晚禮服的美人一柄槍抵在他背上，在他回首的瞬間開了一槍。
子彈深深吃進他身體裡，有人從他懷裡拉走了綾依，他抬眼，看到那個梁黧月。
梁黧月手中沒有持槍，但他眼中冰冷怨毒的眼神比武器更具有殺傷力。
「保護少爺！」霽方大叫著跑向舞池，飛快地開了一槍還擊。
賭桌上有一半的賭客都站了起來，團團圍住了舞池，他們不知如何逃過賭場安檢取得了武器，正和賭場保鑣們相互開火。
「黧月！」綾依著急地拉著他的手，「槍聲！」
「不要怕，大小姐！」槍林彈雨中梁黧月抱起她突圍往外跑，綾依摟著他的頸子，猛然梁黧月腳步一頓，整個人跪倒在地上。
「黧月？你怎麼樣？」綾依從來沒有比此刻更痛恨自己的失明，她恨自己什麼也不知道，什麼忙也幫不上，她害怕地抱環抱著黧月，手心卻撫到黏稠溫熱的東西。
「你中彈，是不是？」
有人扯住她的手腕，綾依掙扎了起來：「放開我！」
「綾依小姐，是我。」霽方的聲音依然沉穩，他的人正在封鎖賭場，包抄舞池，現在唯一所要做的就是顧好這個小女孩，「小姐還是過來吧，流彈不長眼睛。」
梁黧月按著左肩的傷，鮮血汩汩地從他指縫裡流出來，但他的一隻手還是抓著綾依不放。
「你休想……再從我手上帶走大小姐。」
霽方神色一如以往地沉靜，他躬身對綾依解釋著眼下的情況：「綾依小姐，他已經中了一槍，你勸他放手吧。我不想殺他。」
他一面說，一面暗自慶幸綾依看不見此情此景，否則看到梁黧月血如泉湧多半就不會原諒自己了。
各為其主，兵戎相見的樣子實在太醜陋了。霽方無論如何都想要在小女孩面前留點好印象。
「黧月，你放手吧。我跟他們回去。」綾依知道霽方說到做到，她聽見自己聲音裡發顫的氣音，「你放手吧。」
梁黧月握得更緊，半跪在地的他，因為失血而面色慘白，但那雙清澈明淨的眼神毫無畏懼地直視著槍口：「你開槍，有本事打死我。」
「黧月不要這樣，」綾依伸手去扳他的手指，哄著：「鬆手吧，我不會有事的。」
「我數到三，你放手，或是我放槍。」
「霽方，不要！你讓我勸他！」綾依驚慌起來。
「一……二……」
霽方沒數到三就一腳驟然踹在梁黧月的傷口，他吃痛倒了下來，霽方舉槍，槍托重擊在他腦門，確定梁黧月痛得再無抵抗之力後，他把綾依扯到自己懷裡，打橫抱了起來。
「你開槍了？你開槍了是不是？」綾依緊張之際，聽力忽然不靈了，雖然應該沒聽見槍聲，但她還是開口問。
「我沒開槍，踢了他一腳罷了。比起他們，綾依小姐可能要擔心自己了，少爺不知道會怎麼罰你。」
「他不能罰我，我受苦，疏先生也要受刑。」
「綾依小姐請聽我一言，」霽方沉了聲音，語帶憂心，「剛才這話你只能對我說，少爺盛怒之下你不能提，否則他禁不起激一定會罰你。」
＊
「你的兩個特助都在我手上了，梁黧月和閻紫。你說該拿他們怎麼辦？」
因為知道梁黧月已中槍，綾依這時便直接先問閻紫：「紫……有沒有受傷？」
密冷笑了一聲。綾依的心沉了下來。
「你的閻紫美人請我吃了一顆子彈。這麼熱情，你說我怎麼回請他？」
「你的傷還好嗎？」她怯怯地、小心翼翼地求情，「你不要和紫生氣。」
「我們的人包抄的時候打斷了他右手，沒開槍。你謝恩吧。」
綾依乍聽之下實在謝不出來，身為設計師的閻紫雙手比什麼都重要，她咬著唇，不知道該不該發作，密早看出她的不情願，說：「你過來。十步。」
她走了十步，感覺到密的氣呼到了她臉上，手腕倏然被抓了起來，她痛得低呼一聲。
「我沒用很大的力氣，你曉得為什麼會痛嗎？」
她搖搖頭。
「你手腕上有五條瘀青，是梁黧月的指印。嘖嘖，看他抓得多緊，這種忠犬我也該養一條。」
「我送你五條。」
綾依用盡力氣搧了他一掌，這巴掌位置沒打準，大部分落到他左耳，密的耳朵一麻，出現了「嗡」的耳鳴，氣得睜圓了眼。
「你憑什麼打我。」他提起綾依後領，把她往床上一摔，隨手抄起的衣架就往她身上抽，「你的狗跑來我家賭場撒野，我被咬還不能殺牠洩恨！我歐陽密什麼人，連小女孩也敢打我！」
綾依已經挨了好幾下，大聲說：「你打狗也要看主人！」
她忽然回這麼一句，密更是氣極了，捏彎了手上的衣架。
綾依雙手交叉護在臉前，在黑暗中感到攻擊如雨點般落下，她心裡知道沒用，但還是哀叫了幾聲，到底是什麼東西在打她？是鞭子嗎？是棍子嗎？痛，好痛啊。
她咬緊牙關，說服自己比起坐電椅，挨打不算什麼。
細細碎碎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從線條逐漸交錯成了網。
密回過神時，手上的衣架已經斷了，綾依安靜地躺在床上，蜷曲成一團，她的手臂大腿上那些交錯縱橫的衣架痕看起來怵目驚心，像一張血紅色的蜘蛛網覆蓋在她身上。
淚水無聲無息從沒有焦點的眼眶裡的湧出來，感覺到攻擊終於停止的她，低聲說了一句：「把我打死了，你哥哥也休想活。」
她知道霽方特別叮囑過，但反正左右已經被打了，也就有話直說了。
密拋開了衣架，一拳捶在她臉旁的枕頭上：「你再威脅我，我先殺閻紫。」
一提到閻紫，綾依心裡那個最脆弱的癥結被觸動了，她把臉埋進枕頭裡，無比委屈地悶哭起來。
密心煩地翻箱倒櫃，找出菸銜在嘴裡，剛要去拿打火機時，聽到爭執聲的霽方踏進房，看到綾依那身恐怖的傷一時呆了：「少爺你……」
「你出去。」
「但是綾依小姐的傷……」
密又是煩躁又是憤怒：「好吧，你把祛瘀藥拿進來。」
「少爺，那傷不是瘀青吧……」霽方的臉色很難看，「這可能有撕裂傷，該找醫生來檢查。」
「你說什麼？哪來撕裂傷？」
他打量著綾依，發現她粉紅色的裙子浮現一片血漬，她的雙腿間也有縷細細的血絲流下。
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的密簡直覺得被冤了，他白著臉看向霽方，顫聲澄清時連嘴裡的菸也掉了：「我沒有。霽方，我沒有。我只打了她幾下。」
「那為什麼──算了，我先去叫醫生。」霽方很想相信他，但事實擺在眼前，綾依哭成那樣，裙子上帶著血，叫他要怎麼信？只是現在不是爭辯的好時機。
匆匆找私人醫生診斷完後，老醫生一走出房間，霽方立即無聲地朝他勾了勾手指。
「魏老，她怎麼樣？」
「身上的條狀傷痕是衣架打出來的內出血，我開了祛瘀活血的藥膏給她。……不過密少爺是發瘋了嗎？怎麼這樣打女孩子。」
「魏老，你給我一句實話。」他輕輕地問，「少爺有沒有對她做什麼？」
魏老一臉困惑：「霽方少爺是問什麼呢？」
霽方不得不明講：「她裙子上有血，我看到了。」
魏老卻啞然失笑，慈愛地拍了拍他肩膀：「是來初經了，沒有什麼的。」
他慈愛同情的眼神實在讓霽方……很不爽。
「……魏老這是在笑我無知嗎？」
「豈敢，只是覺得霽方少爺果然是個心如白紙的青年。」
那就是笑我無知了！霽方把菸扔到地上，憤憤地踩熄了它。
因為綾依要脫衣服換上藥，兼之床單和衣服還要再換過，密就暫時去了書房。霽方進去時，他正在看錄像，是今晚舞池裡他們跳華爾滋的片段，密抱胸坐在椅上，輕歎一氣：「你現在信了我吧？」
「非常抱歉，少爺。」霽方面有愧色，「我不知道初經是那樣的。」
他們倆並非未經人事，但卻對少女的初經一無所知。
「無妨，只要證明我是清白的就好。你剛該才看我的眼神……簡直讓我想死在那個地方。」
「當時覺得少爺……見鬼的太禽獸了。居然下得了手。」
「如果我做了，你打算怎麼樣？」
霽方幾乎毫無猶豫地說：「我與少爺的情分就盡了。」
密神色一凜：「你為了Lily跟我翻臉？」
「少爺答應過我，不會為了復仇迷失自己。這個約定還算數嗎？」
「我保證不了……跟Lily在一起總是控制不住發脾氣。她就是要來撓我、刺我，真想一掌拍死她。」
「綾依小姐才十四歲，少爺和小孩認真就輸了。」霽方只稍稍提了，也不再多說什麼，轉而講起另一件事：「梁黧月和閻紫現在關在地下室，少爺去看嗎？」
「去。」
密立刻站起來，兩人還未走到地下室，已經聽見梁黧月響亮的咒罵聲。
「他們的傷處理了嗎？」
「處理好了。」
「真可惜，沒機會多下點麻醉了。」
他一把推開門，鐵柵欄後乍看是一對身上負傷、臉色鐵青的情侶──閻紫為了刺殺方便扮了女裝，他甚至來不及換下那襲流線型的長禮服，右手雖然被打折了，他還是以一副傲然不屈的眼光看著眼前的敵人，冷笑出言嘲諷：「折了我的手又派人來醫，把我當玩具嗎？」
密也懶得和他多作口舌之爭，直接切入正題：「Lily碰上了一些問題，你們倆之中有一個人現在得去照顧她。誰去？」
「你把大小姐怎麼了？」梁黧月瞪得眼睛都快出血了。
「她來初經了。我可沒辦法教她處理。」
梁黧月和閻紫都是一愣，多半是這個話題太奇異了，梁黧月看了閻紫一眼後，頗為尷尬地開口：「紫，你行嗎？」
「我行啊。我去。」他都著女裝，還有什麼不行？
「你右手斷了，行嗎？」密冷笑，似乎也不太相信他。
「技術指導應該沒問題。」閻紫慎重地說，「我上面有幾個姐姐，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聽他們嚴肅的語氣，彷彿不是要處理綾依的初經，而是要去拆綾依身上的炸彈。
＊
「疼。」綾依平躺在床上，手按著下腹，蹙眉輕聲說：「紫，好疼。」
「大小姐，再吃一顆好嗎？」閻紫把止痛藥送進她嘴裡，又遞了水。
怎麽睡得著。吃了止痛藥還渾身冒冷汗。
體內像是有人拿了刀在刮。這種受刑似的痛令她淚止也止不住，又覺得自己太沒用，掩住了嘴不讓自己出聲，側躺著淚涼涼地流到耳窩裡。
某個冰冷的東西碰在她臉上，她沒有睜開眼，睜了一樣什麼都看不到。
然後又碰了一下，順著她的淚跡。那應該是唇的觸感。
「紫嗎？」
她翻過身，被一隻手強硬地摟進懷。
這個刺鼻的菸味、粗魯的勁道讓她知道不是紫。
「沒有紫。睡吧，Lily。」密低沉著聲音說，把熱敷袋放到她小腹上。
又是一個吻落在她臉頰。
「親了還是痛，沒用。」她嘆息。
吻持續了很久，綾依沒有睡著，那不間斷的吻，彷佛無聲的催眠曲。
每個吻都帶著嗆人的菸味，他的呼吸是菸，氣息也是菸。只差沒在她臉頰上燙出一個個菸疤。
她抓著密的手，指甲刺進他掌心，她想要密懂得她痛。想要密分攤她的痛。
不知道是止痛藥發揮作用，還是痛著痛著她就睡著了，醒時床鋪上只有她一個，臉上的淚痕一摸下也沒了。要不是身上的傷還在，昨天的一切好像夢一場。
早飯時，因為喝了黑糖水，綾依情況好轉了一些，但看著不免還是有點憔悴。
「你有需要慶祝嗎？」密開口時，閻紫皺了皺眉，頭轉向綾依。
「誰要慶祝？」綾依好奇地問。
「你。」
「我生日還沒到。」
「我是說慶祝你變成女人──至少算半個女人吧。」
「我痛成這樣……紫，這算性騷擾吧？」
「大小姐說得是。」
「好大的脾氣……你昨天打我那巴掌，不會就是因為那個來發脾氣吧？」
「那你打我又是什麼？你也月經來嗎？」
她一講完，閻紫就嗆了一口茶。
密倒是一派怡然自得：「我一定是傷口麻醉退了痛到失心瘋，為表歉意我已經放了梁黧月。」
「真的？」她聲音忽然明亮起來，一下子忘記了痛楚。
「真的，晚點你可以打電話回家確認。」
「那好，你再說一句對不起，我就原諒你。」
密難以置信地挑眉，面色不善，當然綾依是看不見的。反倒是閻紫的唇角勾起一抹看好戲的笑容。
「說吧，少爺。」霽方居然倒戈。
「……對不起，Lily。」
「接受，我們一筆勾銷。和好吧。」她伸出手。
「大小姐……」閻紫想提醒她兩家之間的新仇舊恨算起來，他歐陽家還欠著好幾條，何必這樣輕易地原諒他。
密伸出手與她握了一握：「今晚還跟我睡嗎？」
「我想跟紫睡，他才能照料我。」
「閻紫右手骨折，他不方便。」
「你背後中了一槍更不方便吧？」閻紫終於忍不住回嘴，他親眼看見今早侍女從寢室拿了一條染血的床單出來扔，本以為是綾依的血，後來侍女又扔了一件背後有血的襯衫，才知道是密傷口裂了。
密沒有發火，順水推舟說了：「現場只剩霽方手腳健全了，霽方，你今天跟她一起睡。」
霽方臉上一抽：「我粗手粗腳，照顧不好綾依小姐。不如讓侍女跟她睡吧。」
「不行！」餐桌上的兩個敵對的男子這時卻異口同聲地拒絕這個提議。
閻紫說：「誰要來路不明的侍女！」
密說：「我只聽過侍女陪少爺睡覺，沒聽過侍女陪小姐睡覺。」
「你齷齪的腦袋裡果然裝的都是這些。我覺得你的下屬比你正派很多，你叫霽方是吧？有勞你陪大小姐了。」
「二位放了我吧，我真的不值得信賴！」
「不然……紫和密，你們一人睡我一邊吧。好嗎？」綾依這樣提議時，他們的臉色難看異常。
「我陪，這是我家，你要聽我的，哪有人質和綁匪討價還價。」他說著睇了閻紫一眼，「對了，閻紫，我必須善意地提醒你，不要想在我家裡動手腳，否則我不得不會打斷你另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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