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串密碼是20個數字，三次機會讓你試。如果失敗，我會懲罰你。」
「我不知道密碼。」
「Lily，不要以為你是小孩，我就不會用刑。」密冷冷笑著，「霽方，先給她試一點。」
「是，少爺。」
聽見開關扳動的聲音，在一片漆黑的世界裡，綾依起先沒能感到什麼會降臨在自己身上，但耳際聽見電流流竄的聲音，全身像是有人從內部用幾千根針同時猛扎，又像有數百顆海膽在自己體內炸開，她掙扎著但無法掙脫雙手雙腳的皮套，五臟六腑都感到麻痛，痛苦像是永無止境地，又像是一瞬間就結束了。
「……」綾依張大嘴，她想發出聲音說些什麼，但喉嚨感覺像是痙攣了，吸不到氣。
「Lily，準備要說了嗎？」
回過神，她吃力地轉動頭部，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說：「我不知道密碼。」
「你知道現在自己是什麼表情嗎？Lily。」那個冷冽的聲音，像一盆水淋在她身上，「你的臉白得接近透明……你害怕了。」
「按20個0。」
「20個0？這就是你的答案？」歐陽密的呼吸聲變得更冷酷，「你在自尋死路。」
「你不按……怎麼知道。」胸口好疼，呼吸不到氣了。
密轉向手下，無須手下輸入，他自己在鍵盤上敲了20次。
00000000000000000000。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
在綾依聽來就像槍聲，在她身上打出一個又一個的洞。
「密碼錯誤。」歐陽密用一種果不其然的語氣，「你的脾氣會害死你，Lily。」
綾依很努力使自己不要發冷，但她的身體還是抖個不停，她多想關閉自己的耳朵，這樣就聽不見扳開關還有電流通過的聲音。
「啊啊！」
這次她痛得叫出聲，猛烈的電流像是刺蝟在她體內衝撞，她感到自己要被扎爛了，千瘡百孔，她的雙腿甚至繃得太緊而抽筋，有人在朝她心臟扎針，五百根、一千根針……
爸爸，救我……黧月，救我……
啪滋聲久久不去，她覺得自己一直聽到捕蚊燈電死蚊子的聲音，又想自己根本就是那隻蚊子……有如小蟲般微不足道的生命……所有痛楚再一次遠去後，一隻手托起她的下頷：「你流淚了，Lily。」
「我痛……」她喃喃說。
「說出密碼，你就不痛了。」
「20個1。」
「我說過，你只有三次機會。」
「按20個1。」
密修長的手指按在1上面，又是連續的20下。11111111111111111111。
每個1都像一根針，深深淺淺連刺了20針。
密碼錯誤。
「你真的不要命。」
「密，求你……」
又是開關扳動的聲音，那聲音就像是扣板機，電流就像是流彈，她的大腦已無法發號施令，全身不受控制地痙攣，她張嘴尖叫，又覺得自己其實沒叫，她失明了，也耳聾了，她的五感只剩下痛，無邊無際的痛，雷電擊中了她，她會被劈成碎片。
「最後一次機會。」那個冷淡的聲音猶如冷水澆在頭上，「說吧。」
「我不知道密碼。」她的舌頭剛才不小心咬破了，現在滿嘴是血。
「你知道的，Lily，你什麼都知道。」密不知何時站到她身邊，附在她耳邊勸說，「說出來，說完你就可以回家了。」
「按……10個01。」血絲從她嘴裡流出來，髮和衣早已被冷汗濕透，整個人像從水裡被撈上岸。
「Lily。」男人的聲音裡帶著憐憫，「你真不聽話。」
「是真的……你一按就知道。」
「霽方，把電流調到最強。」
綾依手腳發冷，頭無力地擺向一邊，她精緻的下巴輕抵著衣領。閻紫設計的衣領。
手指動了動，回憶著自己穿梭在工作室，摸著每一種布料，有的輕透，有的厚重，有的柔軟，有的堅挺……那些布料會被一雙纖細的手拿住，在她身上來回比劃著，帶著閻紫的氣息。
「問最後一次，Lily，密碼。」
「......10個01。」
有次修改時，他牽著她的手，一起穿進同一隻袖子裡，軟呢之下他們手臂貼在一起動彈不得，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紫，幫助我。給我勇氣。
01010101010101010101。密碼錯誤。
「動手，霽方。」
「媽媽。」她喃喃說，面無血色，唇角卻還強擠出一絲笑容。
霽方看著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啪」一聲用力扳動開關。
出乎意料地，開關雖扳下了，卻沒有通電，密轉頭看向霽方。
「少爺，我一時失手把開關扳斷了。」霽方正色說。
「修好它。」
「是。」
霽方立刻站起，扛起自己所坐的鋁合金椅，狠砸在控制電流的儀器上。
看著眼前死無全屍的儀器，歐陽密的目光比電流還要刺，霽方還是一派的無懼坦然、誠意款款，彷彿他剛才真的已經盡心去「搶修」過了一樣。
「報告少爺，應該修不好了。」
他們僵持著對望，大約是真的太荒謬了，三分鐘後歐陽密放鬆了表情，似笑非笑。
「Lily，你該感謝霽方。」
他轉回去看向綾依，輕鬆的表情一瞬間又消失無蹤。
綾依已經暈過去了。估計是剛才第四次霽方用力扳開關的聲音把她嚇暈了。
他走了過去，蹲下身，解開了綁住她手腳的皮套腳鐐，把濕漉漉的她抱起來。
小人兒的頭貼在他心口，眉頭鎖得死緊，嘴角淌著血。
「少爺，我們果然不適合當反派。」
「你給我滾。」
＊
「問出來沒有？」
「她試了三次，都不對。」密噴了一口菸，「怎麼處置她？」
「先關著。葉天凜一定急著要找回他女兒，我們可不能這麼輕易就殺了她。」
「哥，我覺得折磨一個瞎眼的小女孩不太光采。」
「怎麼了？良心發現？」歐陽疏笑了笑。
「你沒看到她受電擊的表情，霽方還去廟裡收驚了。」
歐陽疏略一挑眉：「你太寵霽方，把他慣得無法無天。」
「霽方的判斷是對的。再說，殺小孩……不合規矩。」
那個霽方，歐陽疏又是一笑，銜了根菸，湊到密的菸旁借火，點著後，他吐著裊裊白煙，像是一吐長年的怨氣：「是啊，殺小孩不合規矩……所以當年葉天凜才放過我們。」
「哥。」
「你覺得葉天凜的女兒怎麼樣？」
「她是一個很敏銳的人，因為瞎了眼，就更顯得敏銳能幹。」
＊
「我的衣服呢？」她裹著浴巾，手在床上摸來摸去。
「綾依小姐，我們服侍你穿吧。」侍女趕緊捧著衣物上前。
「我自己來就好，謝謝……這不是我原本的衣服，我原本的衣服呢？」
「您的衣服送洗了，這裡是替換的。」
「我要我的衣服！」綾依這時竟表現得像個無理取鬧小孩，她胡亂推開了乾淨衣物，「我只穿我的衣服。」
「小姐……」
「那你就光著身子吧。」不知何時出現的密斜倚在房門口，神色冷淡地說。
「密，請把我原本的衣服還給我。」她循著聲音走向房門口時，腳踩到了浴巾下襬，有驚無險地絆了一下，同時露出了一條大縫，密隱約看到她若隱若現的身軀，皺了皺眉，侍女連忙趕上來替她把浴巾包好。
「謝謝。」綾依道謝後仍固執著：「請把衣服還我。」
「你是聽不懂人話嗎？衣服送去洗了，現在浸在水裡。」
「我只穿我的衣服！」綾依腦袋簡直跟短路一樣，跳針著重複這件事。
密猛然向前一步，用力抓住她細弱的右腕，把綾依整個人提了上來，綾依一聲驚呼，這次浴巾直接毫無殘念地落到地上，侍女們倒抽一口氣，她們眼中一向冷靜的密少爺此刻鐵青了臉吼她們：「還等什麼！把衣服給我套上去！」
「是！是！」
侍女手忙腳亂地衝上前替她穿戴，綾依就在手腕被扣得生疼，雙腳懸空亂踢的情況下從裡到外被換上了嶄新的衣物。
「把她頭髮弄乾。」
「我的衣服──」
「你再吵我就讓你上電椅。為一件狗屁衣服吵半天，把這裡當托兒所嗎？」
電椅。綾依抱著身子，蹲下身縮成一團，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密呼了一拳頭在她腹部。
「那是……」紫做給我的，全世界只有一件。
穿上他做的衣服，就像他陪著我一樣。
被刑求的時候，又痛又害怕。可是一想到紫抱著，還痛，卻不那麼怕了。
密盯著在地上縮成一團的她，不耐煩地轉身離開了。
那天晚上，那件衣服就火速被洗好、烘乾、燙平，又出現在綾依身上。
小女孩再重新穿上那件衣服時，心裡其實有個底了。
果然世上的男人就是沒法狠下心來對小女孩趕盡殺絕，自己應該不會被殺，但還是希望援手快點來就好。
......畢竟紫的衣服只有一件，她可沒法連續好幾天都穿同一件衣服不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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