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Spring
「是……春野前輩嗎?」
木葉醫院的藥劑室門口響起了一個問候聲。
「啊?你們是……」
正在配合師姐盤點藥品庫存的櫻抬起頭。
還是頭次這樣被人稱為前輩的她,一時沒有回過神,呆呆地望著面前這三個緊張不安又滿是好奇的陌生小女孩。
「我們是這一期忍校的畢業生,是前輩你的學妹!我叫嵐,初次見面!」
其中一個女孩看見櫻滿臉迷惑的神色後趕緊自我介紹。
「我是蘇。」
「我是小夜。」
另兩個女孩也報上自己的名字。
「哦,哦,這樣啊,你們好!」
櫻一一點著頭回應道,不過心裏仍有點困惑。
什麼啊,總不會是眼巴巴專門到醫院來看望她這麼一個所謂的前輩吧?
「那麼,有什麼可以幫你們的嗎?」
但看著幾個小女生互相推搡、猶豫尷尬的樣子,她感到自己就象個大人似的,不禁用起老成的口吻問道。
三個女孩互相望了幾眼,最後還是那個叫嵐的女孩開了口。
「是這樣的,因為我們下周要參加分班後的組隊考試,前輩你知道,要是這場考試通不過考試官那一關的話,畢業後也成不了正式忍者對吧?」
「是這樣沒錯。」
「那…那前輩當年過的還順利嗎?」
「呃,這個啊,也不能說順利或不順利的問題,總之還好!」
「前輩你當時的考試官,就是那個複製上忍旗木卡卡西吧?真了不起呢!」
「哎,為什麼?」
「因為春野前輩你可是那個旗木上忍唯一考核通過並且親自帶過的小隊成員呢!據說以前從來沒有一個畢業班能從他手下順利合格畢業組隊,是超級、超級、超級難纏的考試官和帶隊老師啊!」
「嵐!」另兩個女孩扯了扯朋友的袖子,示意她說漏了嘴。
「哎?是這樣嗎?」櫻眨巴著眼睛,「特地跑來問這個問題,難道說你們今年分配到的考試官,就是卡卡西老師?」
「不是我和蘇,是小夜那一班!」嵐擺擺手,指向三人裏最為羞怯的那個黑髮女孩。「她啊,本來就夠膽小了,聽說這次自己的班會分到旗木先生手下過關,嚇得要死,所以我們才不得已來拜託前輩你!」
「真對不起,前輩!」 叫小夜的女孩臉都紅了。
怎麼看,這個孩子在學校裏時,就是那種會讓老師和同學都非常憐愛的類型。
單純、溫柔、膽小、認真,以及一點點迷糊。
對了,類似雛田的感覺那種吧?
身邊總有朋友和家人的圍繞和呵護,沒有試過一個人是什麼滋味的孩子,才會有那麼清透可愛的臉頰。
如果是這樣一個女孩子的話,如果是她和她的夥伴的話,在他的帶領下,會成為一個不錯的班級吧?
原來,井野說的是真的呀。那個人,終於要帶新的班了嗎?
櫻想道。
「你們,是想拜託我些什麼呢?如果在我能力範圍內的話……!」
「真的?謝謝你前輩!其實我們是只想請教前輩您,要能從那位旗木上忍手下順利合格的話,有沒有什麼可以借鑒的經驗和訣竅?」
「比如他是欣賞乖巧型還是個性派的學生?考試的時候要注意說哪些細節讓他心情好呢?他對體術、忍術和幻術哪方面要求比較嚴厲?」
「還有他本人有什麼日常愛好、平時的生活習慣、喜歡和討厭吃哪些東西、脾氣有什麼特點?」
——這到底是去考試還是相親呢?
櫻暗自嘀咕著。
「要是這些的話,」想了想後,她不由得咧開嘴呲起牙,綠色的眼珠向一邊溜過去,「我也倒是有一些心得啦!」
「真的真的?」
「關於這個男人啊…不,是卡卡西老師,他的第一愛好呀,是親熱系列!」
「親熱系列?」
三個女孩子歪起頭,露出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只聽名字也覺得很嘔心的表情。
「咳咳!儘管作為前輩的我,不該對你們小孩子說這麼直接的話,但實際上簡單來說,他的最大愛好就是不良色情書籍,如果有這種書在手上的話,他這個人還是很好應付的!」
「……」「……」「……」
如果是某個大叔在這裏大概會抗議說,他創作的是很有內涵的成人作品而非簡單下流的色情書吧?
不過對於少女來說只是越描越黑而已,因為根本沒區別!
「至於第二個愛好麼,就是遲到,而且是一遲到就幾個小時,末了還會用什麼人生道路上迷失之類的白爛藉口來搪塞你!」
「……」「……」「……」
「關於他平時的生活習慣麼,因為他養了一大堆忍犬,所以住的地方跟狗窩沒什麼兩樣,而且人常常聞起來也有狗狗的味道!」
「……」「……」「……」
櫻從眼角瞄了一眼三個人的表情,心裏充滿了是惡作劇式的好笑與得意:
「在對學生的要求上呢,說他嚴厲也不至於,但有時候卻會使用那種正常老師都不會用的下三濫招式來欺負一下我們這些可愛的學生!要做他的學生,這點覺悟還是要有的。」
雖然櫻打死也不相信自己和七班的另兩個成員,跟可愛這個詞有什麼關係。
不過至少不能否認卡卡西老師是曾經用過那些無聊甚至無恥的招術的吧?
「總之,雖然不完全,大致上他就是這樣子的一個男人了!」
藥劑室裏一片靜默。
這回輪到三個女孩子呆呆地望向櫻。
小夜的嘴癟起來,一副幾乎快哭出來的樣子。
這時櫻才發現自己好象有點說得過火了。
就在她盤算著怎麼為那男人說點好話的時候,叫小夜的女孩子慌亂地向她低頭鞠了個躬:
「對、對不起,謝謝你……前輩!」
然後便沮喪地轉身跑了出去,兩個朋友也匆匆向櫻致意後趕去追上她。
「這麼說你的卡卡西老師,不是有點過分麼?小櫻,」一直只是在旁邊盤點藥品不出聲的靜音這時看看有點懊悔的櫻說道:「雖然倒也是事實的樣子……」
「沒有啊,你自己也說,我只是說事實而已嘛!」
櫻嘴硬道。
「可你說的也太直接了,嚇壞那三個小孩子了喲!」
靜音說著將一堆厚重的庫存冊子堆給櫻,然後捏住她兩邊的面頰笑道。
「我知道啦,小櫻是不想讓小學妹來搶老師吧?因為怕以後想找人撒嬌也不行了嗎?好可愛啊小櫻!」
「好痛!我只是不想那麼可愛單純的學妹攤上他那麼個沒時間觀念、操守也很可疑的奇怪老師而已……快放手啦,靜音姐!」
「好啦好啦,小櫻還真是個小孩子呢,不要緊的,你不是還有靜音姐和綱手大人麼?你可以到靜音姐的懷裏來盡情撒嬌喲!」
「都說過我才不要撒嬌什麼的!靜音姐你肉麻死了,你的懷抱不留給玄間先生嗎?」
「你在亂說什麼?我要掐死你!」
少女哈哈笑著,躲開變了臉後就跟溫柔無緣的師姐扔過來的瓶子板凳等等,抱著重重的書冊靈活地奪門而逃。
真的呢,笑起來的話,人比較沒那麼多心事。
——至少,會比較不洩露那麼多心事!
比起徒弟們搞搞惡作劇鬥鬥嘴的相對輕鬆狀態,另一方面,既是師傅同時又是坐在一個村子首領位置上的人,果然還是要壓力沉重得多了。
起碼第五代火影自己是這麼認為的。
——就是新年都沒能痛快賭上幾把的人生,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抱著這樣想法的她,此刻坐在辦公桌後,狠狠皺起美麗的雙眉,並不顧慮兩道深紋出現在自己那和年輕女孩一樣光潔的額頭上。
站在這樣一個不愉快的上司面前,木葉的兩位一流上忍當然也不會心情輕鬆。
「查了這麼久,結果還是不能把嫌疑目標鎖定嗎?」
「那個啊,因為還沒有最後確切的證據,貿然逮捕的話反而比較被動!」
木葉警衛部特案執行隊隊長猿飛阿斯瑪回答道。
「那你呢?卡卡西。」
「恩,我同意阿斯瑪的意見!」
「嘖!」綱手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總之不管怎麼做,你們快點把這件竊盜案子破了,府裏已經對我撂下了狠話,在下周的稻禾祭結束之前還不結案並找回‘若葉’的話,大名他就要停止今年給木葉的預算撥款!」
「哦,這樣啊!」
「別用好象跟自己無關的口氣,卡卡西,大名不給我錢的話,我就克扣你們這些上忍的薪俸!」
「哎?!等一下,綱手大人,這好象有點……」
兩個男人試圖發出悲鳴,綱手卻毫不理會:
「就是這樣!想拿薪俸,就給我破案。」
卡卡西和阿斯瑪對看一眼,露出被壓榨打工階層那種無奈而苦澀的眼神。
綱手則滿不在乎地把話題轉開。
「對了,卡卡西,這是鳴人那傢伙寄來的果子幹,說是什麼修煉途中的禮物,拿去!」
她把一個淺褐油紙的小方包放在桌子上。
「果子幹啊?如果是新的《親熱系列》的話,我比較喜歡!」
「喂,雖然他現在跟著自來也那個混蛋,但到底可還是個孩子啊,指望他寄那種東西,你哪里不對勁嗎?」
「嗨嗨,我錯了。」卡卡西訕訕道。
「其實嘛,他主要是想給小櫻寄生日禮物來著,捎帶給你這個老師一份而已!」
綱手說著從桌子下搬出一個巨大的、帶著雞冠狀綠葉的圓狀物體嗵地放到桌子上。
「這是什麼東西?」阿斯瑪問道。
「好象是一種水果,說是在很南邊的島國上才出產!不過恐怕沒幾個女孩子喜歡收到這樣的怪東西作為生日禮物吧?」綱手拍打著那個物體歎氣。
「真是的,那兩人說是修煉,跑的還真夠遠!難道是當自己去公費旅遊嗎?留下村子裏這麼一大堆麻煩事,還得讓我轉交禮物,當這個火影有什麼意思啊!收個新徒弟也麻煩死了,只會跟著她師姐一起給我添亂,與其纏著我學什麼醫術,不是陪著師傅玩兩把牌更可愛嗎……」
聽著上司的抱怨越發離譜,兩個上忍不知道該不該接話,於是就只好什麼也不說。
「你們還站這裏幹什麼?」
發著牢騷的綱手回過神來,直瞪著他們兩人。
「難道還要我提醒你們自己的薪俸有多危險了嗎?快去把那個該死的蟊賊給我揪到大名面前去換錢回來!」
她大力地一拍桌子。
「本來新年的年終獎就已經沒有發了吧!」
走出門後,阿斯瑪喃喃抱怨著,又點上一根煙狠狠吸了一大口:
「做我們這種外勤人員還真傷腦筋啊,累死累活壓力又這麼大,果然還是玄間那小子,每天坐辦公室對著美女耍點筆頭舒服多了!」
「怎麼,想改行做文員了嗎?雖然跟阿斯瑪你的氣質不合,不過你要跟紅成了家的話,這倒也是個好主意!」
「別開玩笑了,我現在擔心的是拿不到薪俸,連下個月的煙錢都頭疼啊!」
「那麼,只要儘快把案子結了就好吧?」 卡卡西輕輕拋接著手中的褐色紙包淡淡道。
「不是你說還沒有確鑿的證據嗎?」
「只要有了那個方向的話,證據麼,應該也不是找不出來。」
「既然你都這麼說,那麼看來我們的薪俸就有指望了吧?哦,對了,我派去的監視人員報告說春野家的小姑娘跟那裏接觸得很多,如果要在近期動手,為了安全,你最好提醒一下她!」
「啊?哦,好!」
「說起來,你帶的這三個學生,逃的逃走的走,就剩那小姑娘一個。今年要是去帶了新班,不知道還會遇上什麼樣的學生吧?」
「那個嘛……」
卡卡西把紙包放進褲兜裏,語意含糊地咕噥著點點頭。
生日禮物?
這個想法並不是自己跑到櫻的腦袋中來的,而是因為她在同一天內收到了兩份這種東西的緣故。
一個是鳴人送的奇怪南國水果,一個更離奇,竟然是小李的修煉日記。
為什麼我珍貴的十三歲生日禮物會是這種奇怪的東西啊?他們,到底在想些什麼?
「那個濃眉怪小子大概是想要跟你從交換日記開始交往吧?現在還用這麼老土的方法表白啊,果然是個奇怪的傢伙!」
井野幾口就吃掉鳴人寄來的怪水果後這麼取笑道。
「雖然收到的都是些怪東西,不過好歹是生日禮物,應該很高興吧?」
「我倒是看你吃的比較高興啊,喂,既然說是給我慶生,那你的生日禮物呢?」
「別那麼小氣嘛,我這不是都請你來泡溫泉了嗎?」
「這是雛田她拿到的溫泉禮券吧!」
「沒關係啦,反正大家都是一起……」雛田低聲道。
「對啊,也沒什麼區別嘛,總之我們不也是花費時間來提前幫你慶生不是?這份心意可是無價的禮物啊!」
「呃,果真是‘無價’,因為結果你確實一分錢不花嘛!」
井野嘻嘻笑著對櫻做個鬼臉,就和天天一起在冒著熱氣的乳白色水池中游開了。
位於木葉港南岸的溫泉街,在百米長的石板路街道兩側,大大小小分佈了數十家的溫泉旅館,夾裹了硫磺味和大海氣息的微風,一刻不停地穿越著印著各色白色紋樣的深藍簾幕,令它們飄動起伏,充滿了溫泉街鎮特有的風情。
雖然比不上北越信陸一帶的溫泉那麼有名,不過坐落于繁華港口和城市之中的這條溫泉街,是非常受人們歡迎的休憩放鬆場所,木葉的眾忍也常常光顧。
在今年節分稻禾祭前夕的這天,櫻受到雛田的邀約,加上井野和天天,四人一起來到街上這家名為「醍醐屋」的溫泉館,一起享受修煉和任務外,浸泡在溫泉中的悠閒樂趣。
雖然櫻覺得在這麼繁忙的時候,自己還跑出來和朋友遊樂有點不合適,但靜音姐卻以一句「再怎麼忙,小孩子也有玩耍的特權哦!」放了她出來。
說什麼小孩子,真是的!櫻歎口氣。
身旁的雛田注意到後向她轉過頭來輕聲道:
「對不起,小櫻,本來想你生日那天請你才是,但那天我有任務……」
「說什麼呢?雛田,你特地請我不是應該我感謝你才對嗎?」
櫻搖搖頭大聲說著,伸出手使勁地抱了抱雛田,毫不顧忌彼此裸著的肌膚貼到一起,結果對方本就被泉水的熱氣濡濕了的臉蛋,更加紅得快燒起來了一樣。
她覺得很好玩,乾脆就摟住不放,逗弄著黑髮女友露出那種尷尬窘迫的表情。
雛田這種溫柔淳樸的性格,真的是好窩心啊!
我也許一輩子都成不了她這樣溫柔貼心的好女孩子吧?甚至,可能也無法象井野那傢伙一樣總是坦率樂天地面對一切。
明明是連自己都想忽略過去的生日,為什麼每個人都記得呢?
靜音姐,雛田、井野和天天,鳴人和小李也是。
為什麼在發生了那麼多事後,為什麼在佐助君不在這裏甚至生死未定的時候,大家都還記著我的生日呢?
說什麼成長,結果還是被大家小心翼翼在照顧著和保護著的一個小孩子而已啊!
把臉半埋在溫熱泉水中的櫻不禁苦笑著,吐出一串串水泡。
忽然,她想到了什麼,睜大眼睛張開嘴,結果帶著硫磺味的水立刻就灌進了來,害得她連吐帶咳的忙個不停。
正在游來游去的井野嘲笑了她句什麼,但她沒在意,因為全在考慮自己剛才想到的那件事上。
——那個那個,那個東西啊,難道也會是他送我的禮物嗎?
如果是那個的話,雖然是很好看,但好象平時也用不上的樣子……
不過,那個男人他會送這種東西嗎?好意外,但是——
有點高興。
不管能不能用上,可還是會感到高興,真不可思議呢。
「哎呀真受不了你,自己一個人一會發呆一會又傻笑,是泡久了腦子壞掉了啊?」
井野冷不防把臉湊到櫻面前來,皺起眉頭盯著她那還來不及收起來的傻笑表情說道。
「你想打架嗎?」
櫻的臉紅了,幸好泡在溫泉裏的緣故並不十分明顯。
「我說你啊,可不要認為收了幾件怪禮物,自己就很有人氣地得意起來了喲!」
「是你才會這樣吧?」
「喂,我可告訴你,千萬別在天天面前太過炫耀的樣子哦!」
井野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道。
櫻看看正靠在不遠處閉目養神的天天。
「我剛才就想問你,她今天看起來就很沒精神的樣子,心情不好嗎?」
「你看不出來嗎?笨蛋,還不是因為小李那傢伙送你那種怪禮物的緣故嗎?」
「啊?」
櫻仍然困惑地看著井野,好一會才恍然大悟。
「是那樣啊,但是,並不是我要小李那樣的呀!」
「你以為這能讓她心情好點嗎?小李那傢伙也是超級白癡,他開始居然是拜託天天轉交禮物給你的,結果差點被她打成刺蝟,後來才又請同班的寧次轉。」
「寧次?那傢伙連正眼都沒瞧過我吧,小李那傢伙在想什麼?」
「所以寧次就扔給雛田轉給你嘍!」
「原來是這個緣故,但是天天那麼生氣,難道真的對他…」
嗖——
一把小飛鏢插在了竊竊低語的兩個女孩中央的池壁上。
鏢尾的紅纓微微顫動著,掃過她們的鼻尖。
「失手了!因為我的目標可不是池壁哦!」
仍然閉著雙眼的天天這時候冷冷開口道。
櫻和井野驚了半天,才勉強發出一陣尷尬的傻笑。
「我好象泡的真有點久了,先上去了,在外面等你們啊!」
鑒於目前的狀況,櫻訕訕地決定溜之乎也為上策。
幾乎是匆匆逃離浴室來到外屋的櫻,還沒平復心情,就聽到一聲招呼。
「原來真的是春野嗎?」
她轉頭張望,看到館內用於客人休息的茶座裏,一個少女正對自己招著手。
「在裏邊就聽到你的聲音,還在想會不會那麼巧!」
年輕的先鬥町舞伎葵櫻那白瓷般的臉上露出笑容說道。
雖然是在溫泉旅館,但依然一絲不苟地穿著織有浮紋櫻枝的山荻色繭綢小紋,潔白似新雪的衣領上露出可愛的脖頸,烏黑頭髮也一絲不亂地整齊挽好,她整個人坐在那裏,使得原本昏暗的茶座都變得亮堂了起來似的。
對比同樣是泡完溫泉卻只是穿著普通的斜紋棉布浴衣、頭髮也濕漉漉隨便披散在肩頭的櫻,果然是儘管擁有相同名字實質上卻完全不同的兩種女孩呢。
「我就說呢,那麼有氣勢的聲音跟別人真不一樣!」
啊?
櫻在應答之前照舊想了想,因為每次她也不怎麼聽得出來,跟自己同名的這個少女到底是在誇獎還是批評?
「你怎麼在這裏,葵!」
「我和大姐也來這裏泡溫泉啊,大姐她還在裏面,我等她一會,」葵櫻邊回答邊伸出一隻潔白的手,示意櫻坐到自己身邊的長凳上。
「請坐!一起吃點丸子吧!雖然沒有紫羅蘭磨房的點心,但是泡完溫泉還是吃丸子更有風味!」
櫻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在凳子上坐下。
「我有幾個朋友也在裏面,馬上就出來了!」
「是春野你在村裏的朋友嗎?」
「是的。」
「真好呢,春野身邊有那麼多朋友,還能一起慶祝生日!啊,我忘記說生日快樂了!」
「哦,那個啊,你聽到了?」櫻有點不好意思,「其實下周才是我的生日,今天只是剛好有空才一起來的!」
「真羡慕你,我還沒有過過生日了!」
「沒有嗎?」
「啊,實際上,我也不記得自己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都是到葵屋後大姐給我選了個日子算做生日就是了,一直都是這樣,也從來不會特別去過!」
雖然是竭力輕鬆的口氣,不過櫻仍然能聽出那下面的寂寞。
沒有任何人是在輕鬆地生活著吧?
總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痛苦和煩惱啊!
她偷偷觀察著對方的表情,思考著要找些什麼其他明朗一點的話題。
「那個,葵你的舞蹈表演也是下周吧,是什麼內容來著!」
「我表演的是《藤娘》中的紫藤姬,小櫻以前看過嗎?」
「其實我不怎麼懂這個,不過是葵你的話一定很美吧,我能去看嗎?」
「當然可以了……」
葵的話被正從浴室出來的井野的大嗓門打斷了:
「有件暴笑的新聞要不要聽啊?櫻,你在……」
還沒見人聲音就先過來的井野,和雛田和天天邊笑著邊走過來,這才看見和櫻坐在一起的少女後,不由得停了口。
「哦,各位,這是先鬥町葵屋的葵櫻小姐!葵,她們是我的朋友!」
「初次見面!」
葵櫻微笑著向三人致意。
正好奇地看得出神的井野和雛田,正慌忙準備回禮時,被天天從後面拉了一把給制止了。
這個不禮貌的動作雖然輕微,但還是被對方給注意到了。
在眾人間的氣氛陷入難堪境地時候,葵屋的少女立即禮貌而矜持地向櫻微微頷首,然後以非常巧妙的冷淡態度,把頭轉向了一邊。
互相都能體察到雙方最好不要產生交集的認識吧?
反倒是沒認識到這點的櫻,此刻感到更加尷尬,只好試圖打破沉默氣氛地向井野問道:
「你剛才出來的時候在叫著什麼新聞?」
「哦,那個,」雖然被制止但還是偷偷瞧著葵櫻的井野回過神來,「是剛想起來忘了給你說的,關於你的卡卡西老師遇到了一件大糗事!」
「卡卡西老師?他怎麼了?」
「本來不是確定他今年要擔任一個新班的考官嗎?結果啊,據說那隊學生跑去跟校長申訴,死活都要求換人,這可是村裏頭回發生這種咄咄怪事,簡直笑死人了!」
說起八卦來井野總是精力充沛,而且如果那是關於長輩或者上忍間的八卦,她就更是樂不可支。
櫻的眼珠又往旁邊飄過去,不知道該不該也跟著笑。
哎呀,自己真的似乎把那些小孩子嚇倒了呢?那個人倒沒有那麼壞啦!
她心裏這麼嘀咕著的時候,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是什麼地方不對勁呢?就好象被人用奇怪的眼光盯著的那種感受。
櫻這麼想著,轉動頭部張望,然後就發現到這種正盯著自己的奇怪目光,來自原本一直將頭轉向旁邊坐著的葵。
那雙紫藍色的眼瞳,夾雜了驚奇、疑惑、緊張、痛苦、難以置信和更多波動的情緒。
櫻轉頭看看周圍,多餘地確認著自己就是被她盯住的那個物件。
「小櫻你的老師……」
「恩?」
「他是姓旗木的嗎?」
「啊,是、是的!」櫻愣了愣回答道。
聽了櫻的確認後葵沉默了好一會,然後發出一種奇特的歎聲。
「原來是這樣。」
她含混地咕噥道,把頭又迅速扭了過去。
如同烏鴉翅膀一樣黑亮的髮髻上插著的一枝髮笄,也隨著這略帶粗暴的動作猛烈晃動起來。
那是副用櫻蛤與真珠綴成鮮花流蘇的緋紅珊瑚髮笄。
古雅,嬌豔,如同霞光投射在茜草上的豔麗色澤。
「這髮笄……」
不知道在想什麼,櫻已經脫口低聲道。
「恩?」正在站起身的葵櫻再次轉過來,注意到櫻的視線,便抬起手摸了摸頭上的那副髮笄。
「這個啊,小櫻你,喜歡嗎?」
她看著櫻,露出一副複雜的表情。
「這是我的水楊相公送的禮物喲!如何,很美麗吧?」
櫻沒有答話。
她並不算很清楚水楊相公的含義,卻也沒笨到要去問的地步。
只要看看,即使是她也能夠明白是怎麼回事吧?
胸口悶悶的,想吐,想叫喊,想狠狠地吼些什麼。
最終卻什麼也沒做。
只是沉默著,沉默著,把目光從那緋色和那雙藍紫的眼睛上轉移開,回到不明所以的朋友身邊。
這一次,她們彼此都沒有向對方道別。
站在浴室門口的葵初江看到了這一切。
「大姐,卡卡西先生他……有愛人嗎?」
在回去的路上,葵櫻忽然問道。
初江瞟了她一眼。
女孩美麗的臉頰沒有絲毫表情,但紫藍色的瞳孔因為努力克制著某種悲傷的情緒,而加深了顏色,原本春日矢車菊一般的色澤此時更接近波瀾不定的夏海。
「應該是沒有吧!他那樣的男子,不缺女人,但也不會有什麼特定的物件,所以才找他做你的水楊。」
「但是他,為什麼會答應呢?」
「為什麼要問這個?」
少女沉默著沒有回答。
——櫻。櫻。小櫻。——
——你好可愛!好可愛!——
——乖寶貝!我的寶貝…小櫻——
男人可以在一個女孩的身體裏時,靈魂卻在與另一個同名的女孩交歡嗎?
「大姐,我,不夠可愛嗎?」
「別開玩笑,你可是我葵屋的希望啊,你懷疑我看人的眼光嗎?」
「不是的,但是,卡卡西先生……他,喜歡的是那一個,是不是?」
少女的聲音低下去,帶著點悲傷的鼻音。
「為什麼不是我呢?」
初江移開黑玉一樣的眼睛。
「誰知道?男人跟傻瓜一樣啊!」
她又怎會知道這個答案?
當年,那個擁有太陽一般燦爛光芒的男人,不也在自己身邊時,想著另一個乏味平淡的女孩子麼?即使是再怎麼幾度春風、千般恩愛,不也最終離開自己到了那個女孩子身邊去了麼?
他露出潔白牙齒微笑的樣子,端起酒杯從杯沿抬眼看她的樣子,金髮散落在枕席上的樣子……
一直到他為拯救村子犧牲的時候,她都不曾再見到過的,明知道給了另一個女孩的但這麼多年來仍然刻骨銘心的……
這些記憶裏的樣子。
從不曾得到過答案——為什麼是她不是我?
男人,就象傻瓜一樣。
那個男人也是,他帶出來的徒弟也是。
最後全都是只會喜歡那種乏味平凡小丫頭的傻瓜。
「所以,既然男人都是傻瓜,那就把他們當傻瓜看好了,讓他們都拿出大把大把錢來,畢竟,錢是世界上最聰明的東西了。」
「……恩,我明白了!我不會讓大姐你失望的。」
「好孩子!」
然後,葵屋的姐妹,便再也沒有說話。
華美的身影,逶迤穿行在微風和人們豔羨的目光中,高傲而堅定地一路走下去。
明日就是一年一度的三月節分稻荷祭,也是新年最後一次的祭祀和放鬆機會,過了這個節,就意味著全年忙碌的農耕和工作正式開始了。
所以每到這個時候的木葉村也分外的輕鬆和熱鬧,很多機構都提前放了假,讓大家回去熱鬧地準備最後一次慶典。
而木葉醫院也顯得比平時空曠冷清多了,尤其到了下午時分,基本上已見不到什麼人。
作為自告奮勇留下來值班收尾的櫻,此刻正抱著一摞高過她人頭的厚厚處方單證,跌跌撞撞地走向藥劑室。
雖然是自願,不過聽著自己的腳步聲空蕩蕩地迴響在長長的走廊中,難免還是感到有點失落和緊張。
早知道還是讓靜音姐留下來陪自己了!
但是,不可以這麼撒嬌的啊,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老是這麼依賴著別人怎麼行?
總得學會自己一個人面對些東西吧,雖然那麼苦……
可是,到最後反正都是只有自己一個人而已,不如早點習慣好了。
這麼想著的櫻,感到有熱熱的液體湧上了眼眶,便趕緊吸吸鼻子,加快腳步走向藥劑室,卻在門口處幾乎和一人撞到了一起。
「誰呀?真是的……」
櫻沒好氣地從單證上探出頭來,正準備教訓一下這個莽撞的物件,但在看到對方是誰後又把話咽了回去。
「唷,只有你在了嗎?小櫻。」她的前帶隊老師輕鬆地打著招呼。
櫻沒答話,只是側過身子把門抵開,徑直走進房間裏去。
「啊哎,看來大家都放假去過節了啊,靜音也是嗎?真傷腦筋。」
卡卡西一邊嘀咕著一邊跟在她身後走進來。
「你找靜音姐有什麼事嗎?卡卡西老師。」
「哦,是常吃的那種藥用完了,老想著來配,就忘了今天是節前,」卡卡西晃晃手中一張略微發黃的處方箋撓撓頭,「算了,再說吧!」
他說著把處方收進兜裏,而櫻聽完也只是說了句「是嗎」便不再說話了。
這讓他感到有點奇怪。
若是平時的櫻,此刻一定會好奇地纏上來問他要那張處方看看,再說上些
「老師你真的老了哎吃這麼多藥象個老頭子」之類沒大沒小的話。
是自己多心了吧?
即使是那個生氣勃勃的櫻,也沒道理一定要對他的事情表現得熱心好奇才是。
不如說是自己的期望很可笑才對。
「小櫻你不早點回去準備過節嗎?」他有點訕訕地找話說。
「我過會就回去。」 櫻邊把單證放回整理櫃邊用呆板的聲音回答。
「要一起走嗎?」
「不用了,靜音姐說待會讓我幫她去三條河町的西洋點心店取東西!」
「這樣啊。那個,櫻,可以的話,能不能不去呢?」
聽到這話櫻停下手抬起頭盯著老師。
「不去?你是說那家洋人點心店嗎?」
「是的,不只是今天,可以的話,最近這段時間也不要去……」
「為什麼?」
櫻硬邦邦的口氣讓卡卡西吃了一驚。
他看著她,她淡綠的眼眸沉澱在櫃子的陰影裏,燃燒著小小的怒氣火苗。
一絲沉悶的火藥味在靜默的兩人間散發開來。
即使不是他,大概也能很輕易覺察到目前並不是提出忠告的恰當時機吧?
「怎麼,你也有說不出藉口的時候啊?」
就在他躊躇著該怎麼說才好時,櫻再次開口了,不同于平時撒嬌般的口氣,而是滿含了莫名怒氣的生硬。
這時候,他已完全明白過來,女孩的情緒已經不是低落可以說明的了。
「難道說,只有你們成年人隨便去什麼地方做什麼勾當都是可以的,反過來卻不允許我們去自己喜歡的地方嗎?」
櫻握緊拳頭緊貼在自己腰部兩側。
這是個習慣性的忍耐動作,既是針對某種模糊期望落空的痛苦,也是來自對對方更加模糊和沒有指向的憤怒。
「……並不是這麼回事。」卡卡西頓了一下後低聲回答道。
「那又是怎麼回事呢?」
當憤怒和痛苦的情緒再難以壓抑以至於化成刺耳的叫喊時,櫻感到自己整個人都被灼熱的火焰燒著了一般,完全失去了判斷力和自製力地,只想要傷害面前站著的這個男人。
「好噁心!做出那種事情的你,怎麼有資格來管我!噁心,噁心,討厭死了,我真的很討厭卡卡西老師你啊!」
惡…心嗎?
可能真的是呢!
至於討厭,對你來說,也許反倒是最好的結果也說不定啊!
他對自己露出一個嘲諷的苦笑,看著面前這個憤怒而刻薄的孩子,滑稽又深重的無奈感流遍全身。
而他的平靜態度顯然絲毫無助于平息自己學生那勃發的怒火。
「擺出一副好老師的樣子,其實心裏也早就把我當成累贅了吧?覺得我反正也是剩下來的一個,想通過我來掩飾你一直以來根本什麼也做不了的事實嗎!因為要是當初你要能做點什麼,佐助君就不會走,鳴人也……」
說到這裏的時候,櫻猛地停下口來,被竟然將話說到如此地步的自己嚇到了,驚惶地看向卡卡西。
「說夠了?」
然而他只是淡淡地問道。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都是因為卡卡西老師你…你和那個人是怎麼……」
櫻囁嚅著,聲音低了下來。
「我和任何人的任何事,都跟你無關!」
櫻愣住了,象一時沒有聽明白老師的話,直直盯著他。
那只露在外面的左眼瞳孔,象一塊沉在水底的灰黑色石頭,不帶絲毫感情色彩地回望向她。
猛然間,她轉身奪門而逃。
兩扇木門在身後猛烈地被撞開和合上,發出驚心動魄的巨響。
卡卡西把手放進褲兜中,雙肩耷拉下來。
「哎呀,是小櫻小姐啊!」
身後傳來的招呼聲,帶著異國的聲調,溫柔而親切。
聽到這個聲音之時,她才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又來到了三條河町這個熟悉的街角處。
櫻轉過頭去,對著「紫羅蘭磨房」的銀髮主人露出勉強的微笑。
「下午好,店長先生!」
「下午好。你是來拿靜音小姐給你訂的生日蛋糕吧?真不好意思,最近的原料總是到的很晚,還沒有完全做好,所以可能要請你進來等一會好嗎?」
「哎?那個,太打擾了……」
「沒關係沒關係的,反正我今天會早歇業,不會打擾的喲。」
店長邊微笑著邊把玻璃門輕輕推開。
「不進來嗎?」
「不,這次還是不……」
「而且今天還有不少特製的綠茶杏仁蛋白餅哦,我請客,算是送給櫻小姐你的生日禮物如何?」
銀髮店長保持著溫和的微笑,衣袖上飾以銀袖扣的修長手臂依然按在門框上。
優雅的邀約姿勢和他那種柔軟奇特的語調一樣,都讓人無法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