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故人
剛走進綱手大人的辦公室,櫻就發現五代火影正在和一個很面生的年輕女子說話。
「對不起,打攪到你們了嗎?」
櫻有點窘迫,但綱手揮揮手示意她進來:
「沒關係,小櫻,正好也見見你的前輩,過來!」
櫻關上房門,帶著好奇走上前去,而那個女子也正向她轉過身來,微微一笑。
娟秀美好的五官,細白的皮膚,眉宇間帶著某種揮不去的傷感似的,給人柔弱堪憐的感覺,但平和而堅定的目光又清楚傳達出她性格上相當堅強的一面。
立刻讓櫻產生了一種親切又依戀的好感。
櫻正想著,對方已經對她頷首微笑問好:
「你好,我是月下琳。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
「啊,我叫春野櫻,請、請多多關照!月下小姐。」
「你應該稱她為月下前輩或琳老師,小櫻!她可是名聞五國的一流醫忍,是你要學習的榜樣啊!」
雖然櫻趕緊忙不迭地道歉改口,但這位叫琳的女子卻表現出如同她的微笑一般溫暖和煦的態度來,化解著櫻的困窘。
「綱手大人的新收弟子就是你吧?我在回來之前就已經聽過你的名字了。不要這麼拘束叫前輩老師什麼的,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
「琳你這麼說的話,才會讓小櫻不知所措的。唉,總之怎樣都好!」
綱手伸個懶腰,大大咧咧將一雙腿往辦公桌上一擱——雖然坐上五代火影這個位置,似乎並不能成為改變這位「逢賭必輸」的性情女子約束自己性格的理由。
「琳你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正好幫我教這個孩子幾天,我忙不過來,這孩子又怪麻煩的!」
「綱手師父你好過分,怎可這麼說你自己的弟子?而且你根本沒有忙什麼吧,我昨天還看見靜音姐哭喪著臉出了村子,大概又是去替你還在外面欠的的債吧?」
「所以才說我忙不過來嘛!當火影可是很辛苦的,不去賭一把的話就沒精神做好本職工作啦。」
「怎麼這樣?」
櫻發出不滿的小聲呼喊。怎麼她遇到的不管是帶隊老師還是授業師傅,一個個地全是這種吊兒郎當、不負責任的類型?她懷疑自己是不是受了什麼詛咒。
而一旁的琳很有趣地聽著她們師徒之間這場無聊的低水準對話。
「我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可以教小櫻,但如果能互相交流的話是最好了。」
「謝謝你,琳老師,要給您添麻煩了。」
其實櫻覺得自己根本一頭霧水,因為她還是沒有完全弄明白這位叫琳的年輕女子到底是誰。不過她確實很喜歡那種嫺靜溫柔的態度,而且得到綱手大人那樣的稱讚,應該是了不起的人,自己可以從她那裏學到不少東西吧?
「添麻煩的話應該是我說才對!小櫻。不過,我可能呆不了多長時間。」
說後一句話的時候,琳的聲音裏似乎帶點悵惘的餘韻。
櫻正感到有點奇怪,但當她的目光落在牆壁的掛鐘上,才發現自己在這裏好象耽誤了太多時間,和朋友們約定的聚會已鐵定遲到時,便無暇詢問,趕緊向綱手和琳行了個禮告辭,匆匆開門準備離開。因為這種慌張,再一次地,她不幸差點又撞上正走到門口來的這個人。
「不知道該說你馬虎還是該說你熱情好呢?小櫻,就這麼喜歡撞到我懷裏來嗎?」
聽見這個帶著沒正經笑意的聲音而自己的第一反應卻是臉開始發熱,這個發現令櫻對自己十分生氣。
她抬起頭準備進行不示弱的反擊:「我說你啊……」
她沒有說下去,因為發現本來正對她嬉皮笑臉的卡卡西,此時目光越過她頭頂,看向房間內的客人,臉上的表情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琳……」
「咦!啊!哇!」
當奇特而淒慘的呼疼聲從診療室中傳出來的時候,靜音和其他醫忍們都同時深深搖頭歎氣。雖然在這個救死扶傷的地方,再淋漓的鮮血與再恐怖的傷口作為醫忍的他們也已經見慣不驚了,不過也有例外的時候。
「春野櫻,你想殺了我呀!」門嘭地被推開,鹿丸扶著脖子咧著嘴沖出來,「我只是胳膊骨折,你幹嗎掰我的脖子?實在太離譜了!」
他一邊嚷嚷著一邊以近乎逃命的速度飛快消失掉,而一臉茫然站在病床前的櫻注意到大家正用奇特的目光一致看著她時,只有尷尬地訕笑起來。
作為綱手大人的關門弟子一直在修業和實踐操作上有著上佳表現,而被所有人期許的櫻,最近幾天來卻令所有經她手醫治的忍者們都吃了或大或小的苦頭。不是結印錯誤令到產生反向治療效果,就是縫合傷口後才發現把紗布忘了取出來,至於今天的錯也就……
靜音也擔心地問過櫻是否身體不舒服之類,櫻只有搖頭說不出個所以然地含混過去。她也並沒有說謊,因為,她其實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兩天老是在犯這些低級錯誤。
是啊,是為什麼呢?
大概在兩天前和同期的中忍夥伴們在雪室聚會的時候,她裝作不是特別有意地提起月下琳這個名字,結果大家都一樣,只知道她是位非常著名的女性醫忍,出身木葉,遊歷五國,不但在忍者村之間很有口碑,據說在朝廷和貴族之間也受到讚譽。因為很少回木葉村來,所以反而村裏的人很少見到她本人。
櫻有點失望。她猶豫著要不要去找阿斯瑪老師他們打聽時,一向不大愛開口的寧次卻意外地講了些大家不知道的事。
「如果是這個人的話,我記得她以前好象是卡卡西的同伴沒錯,而且據說兩人的關係並不簡單啊!」
雖然所有人對於性格冷淡自負的寧次居然開口說八卦感到驚奇,但無疑地,還是比不上他八卦的內容來得更有衝擊力。大家圍攏上來開始追問,幾乎把櫻擠到桌子底下去。其實寧次後面所說的內容也不大具體,最後只模糊得出一個被井野總結為「老土又過時的三角戀TV劇情」而已。
什麼不簡單關係嘛!櫻當時只覺得那些喜歡八卦的傢伙表現太遜了,卻忘記了自己才是這場八卦討論的始作俑者。
不過,她也犯不上為這種事情心神不寧才對。想想看,那位叫琳的女子,和卡卡西老師有什麼關係的話,根本也和她無關吧?她感覺不舒服,大概也只是因為覺得那樣嫺靜美好的女子對於那個沒正經的中年男人來說,實在好得有點浪費的緣故而已。
但是,那個中年男人,又是怎麼想的呢?他看著那個女子時眼睛裏的表情,她從來沒有見過,所以果然是不簡單的關係吧?這幾天似乎兩個人也是在一起的樣子……
這麼悶悶想著的時候,「不簡單關係」的女主角忽然出現在她面前,向她微笑著打了聲招呼。
「琳前輩!」
被嚇了一跳後櫻脫口而出的大嗓門又嚇了對方一跳,然後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好一陣傻笑。
「這是我自己整理的一些東西,小櫻!希望對你有點幫助就好。」
琳將一些自己的行醫手稿交給了櫻,即使受到綱手大人的拜託,但將作為醫忍將視為比自己生命更寶貴的手稿這樣無私地與他人分享,還是足夠驚人的行為。但琳的態度卻那麼自然,自然到讓櫻感到自己臉有些發燙了。
她覺得比起對面這位姐姐一樣的美好女子,自己的那些胡思亂想顯得真是幼稚和可笑,令她從來沒有這麼深刻地體驗到自己是個多麼世故又多麼不成熟的小孩子。
這些都讓她感到挫敗和沮喪。為了揮去這種感覺,她只有一迭連地鞠躬道謝,直到把自己頭都點暈了。
「小櫻不用這麼客氣啊!」琳笑著,櫻的樣子讓她想起一隻慌慌張張的花栗鼠,「其實,我自己也是有事情要拜託你呢!」
櫻抬起頭,看見琳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羞澀表情來。
啊,原來是這個呀!
木葉集貿市場裏,櫻走在為了買菜而興奮不已的琳身邊,有點無趣地想著。
原來琳是因為想做一頓晚飯而拜託櫻來做自己的參謀和嚮導。櫻雖然認為自己對這方面還算是拿手,但被一個年長自己的女性拜託這種事情多少有點怪。
「對不起,小櫻!因為好久沒回來木葉了,覺得很多地方都不熟悉。而且我聽大家說,雖然外表看不出來,但小櫻其實是個孝順又能幹的孩子呢!」
「啊?這、這算是恭維嗎?」小櫻暗想著,決定還是不去追究那個「大家」都是指誰,轉而用開朗的聲音問道,「不過琳前輩你也真是善良啊!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應該狠狠敲詐卡卡西老師請客才對,為什麼還要自己動手做給他吃呢?」
「前幾天我可是沒有客氣過喲。不過我也很久沒試過自己動手做飯了,就是想過過手癮,而且,」琳笑了笑,看了櫻一眼,「以前我也常有做給他吃過,有點懷念呢!」
「哦,這樣啊!老師真是幸福啊!」櫻說著,把自己的目光轉想盯住旁邊攤販上的一堆顏色漂亮的蘋果。
「小櫻要不要也一起來?」
「不用了,因為晚上要回去幫家務的,誰讓我是孝順又能幹的孩子嘛!」
兩人一邊這樣閒談著一邊在市場裏買這買那。一直在旁邊看著琳很高興地買了不少東西,櫻感到有些奇怪,最後終於她忍不住試著問道:
「不過,卡卡西老師不是很討厭吃洋蔥和青花魚嗎?琳前輩。」
「真的嗎?我只是看到這些都很新鮮。」
「是啊。他連我做的牛肉鍋都不准往裏面放洋蔥,還有一些不吃醬油、不吃咖喱,煮湯的昆布一定要打上結等等怪毛病。自己不做還這麼挑嘴,真的很會給人找麻煩。」
琳注視著不知不覺間發出這些小小抱怨的小櫻,有點惆悵地。
「是嗎?我都不知道……」
「啊?」看見琳的神情,櫻突然醒悟到自己剛才似乎說了一堆招人討厭的蠢話,她尷尬萬分地急於挽回,「當、當然,可能只是我的手藝太糟被人挑剔吧!如果是琳前輩你做的話,一定就很合老師的口味才對!」
「我想,並不是這樣的!」
「哎?」
「不,沒什麼!」琳沖櫻淡淡一笑,轉開了話題,「那我們去買點其他東西好了!」
是的,並不是我做的東西就合他口味這麼回事吧?
因為我根本就從來不知道他的口味。
男人只有在他特別在意的那個人面前,才會故意特別任性和放縱自己的口味。
所以,他只是對你一個人挑剔而已。只想你一個人知道他的口味而已。
中元節。
因為發生了太多事,所以今年木葉的中元節活動規模不及往年那麼盛大和熱鬧,但是諸如掃墓、祭拜、做法事、夜市、放河燈等等活動一個也沒少。現世的人們需要借這熱烈和歡鬧來追緬往生的故人,或者才能證明自己活著的幸福和寂寞吧?
在夜市上,櫻混在井野、雛田等小組的一大群人裏,熱鬧而無聊地各處閒逛,撈金魚、打氣槍、吃丸子和燒墨魚,完全是過節的氣氛。只是每當大家起哄笑起來的時候,她都笑得有點慢半拍。這樣不知不覺間她發現和眾人似乎走散了,但也沒有特別去找的打算,索性坐到旁邊一個銅鑼燒小攤的凳子上,把手中的團扇晃來晃去,有點發呆地望向燈火通明的大街中央,戴著各色面具、跳著盂蘭盆舞的人群。
「很無聊!」
她喃喃地說著,歎了一口小小的氣。果然還沒學會習慣一個人的無聊嗎?
「一個人坐在這裏歎氣,果然是挺無聊的!」
一個紅漆白紋的狸貓面具從眼前垂下來,對她晃蕩著那種怪可笑的面貌,和那個聲音的主人一樣讓人煩惱而沒辦法地調侃著她。
她可真不想這個時候見到這個人啊!
「真的是小櫻呢!」
旁邊另一個聲音令櫻更加煩惱起來,但她卻打足精神讓臉上堆起可愛的微笑回過頭去。
「卡卡西老師!琳前輩!真巧啊!」
「什麼叫真巧?不是你自己說今天晚上不來夜市嗎,為什麼現在又出現了?」
卡卡西用那個狸貓面具敲了敲櫻的額頭,然後塞給她,坐在她身邊的凳子上。他身邊的琳一臉微笑著也坐了下來。
「啊,我哪有說不來?只是說不想跟老頭子一起逛夜市而已!」
櫻不易覺察地皺起眉尖,往旁邊挪了挪,小心移開自己被他輕輕碰觸到了的手臂。
「擅自爽約的人還這麼理直氣壯,我可不記得有教過你這樣的道理啊。」
「是啊,都不知道是誰,永遠遲到而且永遠以認真表情撒謊,言傳身教地教過我這種道理呢!」
琳看見卡卡西一副被打敗了的表情,笑了起來:「小櫻和朋友們走散了嗎?」
「是啊,不過一會兒他們自己都會出現,我在這裏等沒關係的,琳前輩和老師自己去玩好了,不用陪我的!」
是啊是啊,趕快消失吧!關係不簡單的故人就應該單獨吃飯、單獨約會、單獨逛街不是嗎?別有事沒事在人面前晃好不好!
「誰說過要陪你來著?」卡卡西抱起手臂,故意驚詫地問。
「那你坐在這裏幹什麼?」
「因為這是看大家跳盂蘭盆舞的最好位置啊,小櫻也只是恰好坐在這裏罷了。」
卡卡西笑眯眯地這麼說著,而無話可說的櫻第一反應當然是握起拳頭準備捶對方一拳。
在和這個沒正經的中年男人認識相處的兩年來,這是她感到生氣、鬱悶、憂傷甚至高興等任何一種情緒波動時的習慣動作,但是唯一的物件只有他而已。
但當她看見琳正用一雙清澈的眼睛注視著自己時,不由自主把手放開,低頭裝作把玩起手中的貓面具起來。
「說起來我很久都沒看過中元節的盂蘭盆舞會了,你呢?卡卡西。」
琳轉過頭問道。
「啊,忘記了!好象年年都有看過,又好象幾年沒看過,反正都一樣沒多大區別!」
「真是的。小櫻,別看你老師現在這種糊裏糊塗的樣子,以前可並不是這樣的。」
「哦,是嗎?」櫻禮貌大於好奇地問道。
「他呀,以前可是一個眼睛這麼吊著,」琳拿手比劃著,笑著說,「眉毛這麼皺著,又刻板又嚴厲,什麼事情都認為可以他一個人搞定,是個很臭屁的男孩子呢!」
「喂喂!沒有那麼糟吧?」
「我已經很客氣地形容了呀!不過呢,他卻是我們那群人裏最早成為上忍的人,這點倒真的很了不起。」
「這樣啊!」櫻笑著點頭裝出明白狀。但她心裏卻想說:就算是這樣,他現在也只是個不良中年男人而已,誰在乎呀?琳——前——輩!
她很喜歡琳。可是,她不明白琳為什麼要在自己面前說這些,這些關於她所不知道的卻保存在琳的記憶裏的,那個卡卡西老師的事?
她只覺著在這兩個人身邊越來越感到煩躁,細白的手指不停和面具上的細繩纏繞不清。
卡卡西有點困惑地看著她。
她悶悶的樣子,看上去就象在和誰賭氣、可同時又覺得自己理虧因而感到沮喪似的。
小孩子!
他想。忍住伸出手去揉揉那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的小腦袋瓜的衝動。
他的表情也落在琳的眼中。她的眼光暗淡下來。
三個人一時間誰也沒說話,只讓音樂和人們跳舞的歡聲填滿了沉默的空間。幸好這個時候一群走過來的少年們顯然發現到了剛才被他們丟掉的同伴,七嘴八舌地叫起來:
「終於找到你了,寬額怪!」
「小櫻!你在這裏呀!」
「一個人到處亂走,害我們白擔心地到處找你!」
小櫻眨眨眼,看著眼前從天而降的這幫傢伙們,感到他們從來沒有這麼可愛過!
「井野!雛田!」她站起來撲過去抱住兩個女孩,結果讓井野大喊救命、雛田臉快著火而其他幾個男孩子看得發愣也不管。但是很快大家好奇的視線被卡卡西和他身邊的女伴吸引過去了。
「啊,原來卡卡西老師也在!」
對這些少年忍者們來說,因為卡卡西並不是自己的帶隊老師,而且他們中大都是些自負古怪的小鬼,所以平時根本不大理會小櫻這個沒正經的不良教師,但今天卻都乖乖向他打招呼,眼光飛速在他和琳身上交錯然後再彼此曖昧地交換。
「我說你們呐,」卡卡西有點頭疼,現在這些小鬼的八卦程度可真讓人受不了!「不用打招呼也沒關係,和平時一樣當沒看見我好了,自己去玩吧!」
「怎麼這麼說呢?」
井野露出乖巧甜美卻不懷好意的笑容湊到琳面前:
「這位就是琳前輩嗎?哇,原來傳說中的您是這樣的大美人,配小櫻的老師有點可惜呀!」
「哎…啊?!」
「喂!」小櫻從後面扯住井野的衣領,「你們不是來找我一起去跳舞的嗎?」
「啊,我哪有……!」準備繼續搗亂的井野看見櫻眼睛中露出的淩厲光芒,只好把後面的話和口水一起吞回肚中,「你、你說跳就跳好了!」
「琳前輩,那我和她們去跳舞了。對不起,不能陪你,你自己好好玩吧!」
櫻以完全忽視掉某人的態度笑著對琳道別後,便發揮怪力本事,幾乎是連拖帶拽、連推帶攘地將這群仍然好奇心旺盛的同伴們趕進了大街上的舞蹈隊中,終於如願從那兩個人身邊成功逃脫。
「一群討人厭的小鬼!別介意啊,琳。」
看著櫻和同伴們消失在跳舞的人群中,卡卡西吐出口長氣,抓抓他那頭本來就很亂的頭髮,無可奈何地說道。
琳看他一眼。
「沒關係!小孩子本來就是這樣。倒是你又被學生給拋下,是否覺得有點寂寞了!」
「啊,應該說覺得清閒比較合適!」
「你帶的小組裏,現在只有小櫻一個了吧?沒有帶新的小組嗎?」
「因為綱手那老太婆…啊不對,是火影大人總是挑些去送死的大任務壓給我的緣故,沒時間啊!」
「所以你一直比較關注她嗎?」
卡卡西沒注意到、或者說裝作沒注意到琳話中某些尖銳成分地沒有回答,只是一直看著前方的跳舞隊伍,象考慮了一會兒才說道:
「她雖然很要強,其實不過是個很怕孤單的小孩子而已!而我也答應過,把她的同伴、也是我的另外兩個學生帶回來!」
「然後呢?」
「然後啊……我認為自己是不適合想太多‘然後’的人呢,琳!唉唉,與其悶坐著,我們也跟他們去跳舞怎麼樣?」
卡卡西站起來,眼睛裏仍是平日的表情,笑著。琳看著他,看不出更多讓她不安的東西——也因此心中仿佛更加不安。
擔心那個女孩嗎?想跟她在一起嗎?這麼在意她嗎?
實際上,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問些什麼、想知道些什麼。或者說,她什麼也不想知道。
「你在搗什麼亂呀?闊額櫻,好容易有機會逮到你老師寶貴的八卦場面,硬被你破壞了!」
「囉嗦!你也知道自己很八卦嗎?」
「切!你難道就一點不好奇那兩個人的事嗎?搞不好不久你就可以多一個師母了!」
「閉嘴!井野豬頭。」
「幹什麼?從剛才你的態度就很囂張啊,想打架嗎?醜八怪。」
「好了,你們兩個,我們還在隊伍中,把節拍跳亂對其他人很困擾啊!」
「哼!」「哼!」
「我就不明白,跳舞還得戴面具,真麻煩!」
「井野你不知道嗎?跳盂蘭盆舞不可以把面具摘下來,也不可以去摘別人的面具哦!」
「為什麼,雛田?」
「因為在中元節上跳盂蘭盆舞上的人中,據說有從死界回來的亡者哦!戴上面具的話,生者和亡者就可以一同過節;可是如果摘下面具打破規矩的人,就會被帶進那個世界也說不定。」
「這麼沒有說服力的根據呀!老土,我才不信呢!」
「你聲音都變了哦,豬頭!」
「喂,寬額怪你……」
「別停下,快跟上跟上!」
音樂和節奏的變換令隊伍中這段亂糟糟的對話升級成一次大吵嘴的機會流失了,少年們彙集到更大的舞者隊伍中,迎接和參與進了已經到來的舞會高潮。
和井野的無聊鬥嘴令櫻覺得熱血都湧到了臉部似的,感覺很熱。而跳的雖然不是什麼複雜的舞步,但戴著面具還是讓她覺得不太舒服,呼吸不順暢,視線又窄又暗。又不知道被隊伍中的誰撞了一下,原本抓著雛田的手鬆開了,胳膊被撞得生疼,方向感也混亂起來。
這樣與其說她在跳舞,不如說是在原地打圈兒更合適。
好熱。好悶。
從面具眼部小小的孔洞望出去的狹窄視線中,只見到明亮到眩目的燈光下。戴著面具的人們,以古怪而緩慢的姿態起舞,離得這麼近又隔得那麼遠,明明應該有音樂聲和歡樂的笑聲,此時忽然卻變成什麼也聽不見的寂靜。
她想起有過這種感覺:小時候有一次被別的孩子推到水中,沉在水中的自己,可以清楚看到岸上那幫同齡孩子們有的大喊大叫,有的幸災樂禍,也有的驚慌地跑去找大人來——但她什麼也聽不到,只有一串串透明的水泡從臉邊升起又破碎,然後那麼安靜地、緩慢地、一個人不斷下沉。對,就和那個時候一樣。
她明明在人群裏面,為什麼感覺只有自己一個人?難不成那些面具下的,真的是中元節裏歸來的亡者們嗎?在那些面具下,似乎恍惚看見那些離去了的熟悉和陌生面孔:那個有點喜歡的冷酷少年,那個有點討厭的矮冬瓜小子,還有明明已記不清樣子了的父親……哪些人活著?哪些人已往生?
她自己呢?她是生者嗎?
——你是個不該出生的累贅啊!——
櫻慌張起來,試著想要擠過這無聲的幻象,越急卻越擠不出去。面具下的亡者們,似乎紛紛湧過來將要夾裹她離開這裏。
最後她停下了腳,抱住雙臂,茫然佇立在這虛妄無邊的中央。
別留下我一個人。井野,雛田,爸爸,佐助,鳴人……卡卡西老師!
大顆大顆眼淚從面具下滾落,滴在手臂肌膚上,灼熱而刺痛。
「哎呀!哎呀!」
先是只聽到這個帶著寵溺、無奈、玩笑般的歎氣聲,接著下一瞬間,面具已從臉上被人拿下來,暗與死寂潮水般退去,光和聲音則象清澈的微風一樣撲到少女滿是眼淚的面頰上。
「看看我找到什麼了?一隻哭鼻子的迷途小貓啊!」
透過淚水的薄幕看著眼前熟悉的銀灰色頭髮和那只可恨的、懶洋洋的眼睛,以及脖子上掛著的一個同樣紅漆白紋的可笑狸貓面具,聽見他沒水準又沒新意的笨拙玩笑。
「笨蛋!」她使勁擦著臉上的淚水,越擦越多似的,索性抓住對方的衣襟,把臉埋上去。「不知道,不能摘下面具的嗎?不懂規矩的笨蛋,老師是……笨蛋!」
「啊,啊!這樣的嗎?」被罵作是笨蛋的人微微彎下腰,抱住了懷中小貓的雙肩,嘴唇輕擦過她藏在頭髮下貝殼一樣的耳朵, 「就算是笨蛋,我還是會這樣找到你的!所以……乖,不要哭!不要哭!」
戴著面具舞蹈的人們,仿佛永不停歇又戛然而止的節拍,散場的燈光,離去的故人。
我在這其中,只找到你,哭泣的你,歡笑的你,孤單的你,一直想要這麼伸出手抱著的你。
回去的路上,她對他說:
「陪我去他那裏看看吧!」
他點點頭。好象知道她會這麼說。
夜幕下的慰靈碑,深黑、高大、固執、安靜,比白天的時候看上去似乎加倍地崇高。——也加倍地寂寞。
因為黑暗本來就比光明更適合安慰這些忍者的英靈嗎?
他們是衛士。是勇者。是保護國家的英雄。
他們也是刺客。是密探。是歷史背面常常故意忘卻的注腳。
他們再次站在這裏。
月光下可以影影綽綽看見碑上面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細小名字。就算不用特意去找,也能很清楚地知道,將他和她之間、以及與過去與現在之間聯繫起來的那個名字所在的位置。
但她還是伸出手指,在涼硬的石面上,一點點地劃過那個名字的筆劃,傷感的動作,內心卻沒有觸動。
愛哭鼻子。愛遲到。偷偷喜歡著喜歡上另一個人的她。為了她和那個人死在巨岩下。她親手取下的寫輪眼,從愛她的男人到她愛的男人身上,過去就這麼結束了,她期待中的未來也就結束了。
「帶土不為我們犧牲就好了!」或者——「沒有帶土就好了!」
她曾經這樣自欺欺人地想過,所以才能懷著希望一次次回到這裏,只為了見到他。
直到今晚站在那裏,看著在燈火通明的彼岸抱著哭泣小女孩的他。她再次苦澀地明白到,阻礙自己愛著的這個男人走近她的理由,並不是那個名字、那只左眼和那段過去。
她回頭望向男人低垂的臉。
「卡卡西。」
「恩?」
「……為什麼,是她?」
為什麼不是我?
他沉默著。
平時唯一露在外面的那只右眼,此刻也掩藏在淩亂銀色發絲的陰影中——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從來就不是那個可以看清他的女孩。
「你不覺得,你們是不可能的嗎?」
「恩。」
「就算這樣,也還是她嗎?」
「……是。」
他就這樣簡短地回答道,已經足以令她的心揪疼起來。明明知道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但是還是覺得很疼。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真是不公平啊……!」
她微微笑著說道,淚水卻湧上來。伸出手掩住了雙眼,熱熱的水流還是穿過了指縫一直滑落到地面。她的肩膀顫抖著,卻深深知道自己一直期望的懷抱並不會過來安慰她——那個已經留給了另一個女孩的懷抱。
不公平嗎?當然是不公平,如果公平的話,為什麼那個住進你心底深處的女孩,不是我呢?不是在她出生之前,就已經陪伴著你、喜歡著你、和你一起出生入死過的我呢?
旗木卡卡西。
女性小小的、低低的嗚咽聲——雖然努力克制的也仍然聽得見的聲音,隨著吹拂過碑前的微風,如同打著旋兒的花瓣一樣飄落,落到男人沉重沉默的雙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