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晴閣 What do you love? What do I love? Say everything. Let me see. I could go on all day. Go on all day. 文學、電影、貓、李商隱、吸血鬼、René Magri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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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你們這些日日夜夜往返雙城的人啊！是什麼原因讓你們選擇奔波，選擇等待，選擇煎熬？又是什麼原因讓你們決定將所有的心事交付命運，把命運交付給時間，而又任時光如逝水，在浮世須臾的光影和穿梭不息的車陣中迷失了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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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很難找到像我這樣熱愛通車的人吧！而我自己，也說不清這究竟是一種迷戀抑或是一種偏執，是一種自豪或是一種無奈？

或者，純粹只是一種慣性，渴盼逃離的慣性？

“Weg von hier, das ist mein Zeil.”

「離開這裡，那就是我的目標。」

會說這種話的人，除了孤獨深刻的卡夫卡外還會有誰呢？這樣美的話應該用來詮釋浪漫的人文流浪，用在我們這些通車族身上著實太奢侈了一點。可是流浪者也好，通車族也罷，凡是中了卡夫卡咀咒的人都不可能在一座城市裡待得太久。活著，註定不斷奔波。如此說來，通車是一種永恆叛逃的歷程囉？

2.

只是，我不知道：

習慣通車的人，是否也會習慣漂泊？

定軌的航行，能否脫軌成為浪跡天涯的瀟灑？

唯有那些渴盼逃離卻又有太多眷念的人才會選擇通車。如果通車是宿命，又何必要怨懟？

3.

Commuting is travelling

通車便是一種旅行。

這樣想來，往返雙城的所有辛酸勞累似乎也都值得忍受了，既然每天都是新奇有趣的探險歷程。也只有日日夜夜通車奔波的人才能自豪而自足地說：

我們，在每一個工作日裡旅行。

有時旅程也像一場夢，醒來便已到了另一個時空。每當心神恍惚半夢半醒時，時間和空間便向無限小急遽收縮，中間是綿亙數里亮著橙色街燈，旖旎如夢的高速公路。

4.

啊！我是多麼迷戀夜間的高速公路和火車站的大廳啊！

我不可能去形容夜間高速公路的美，說來你們也是不信的，所有的言語文字對至真至善的美而言都是一種褻瀆……。所有微妙的情愫終被遺失在漫長孤寂的路程上，被雨打濕，被街燈照亮。啊！可惜我手邊沒有一本卡爾維諾。

有人說，車站是心靈的休憩站，讓不相識的人，交錯而過。也有人說，車站是色彩斑斕的萬花筒，讓你看盡人生百態。

對車站的氛圍我不能不說是熟悉的。也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捨棄了火車站的文化藝廊改而行經售票大廳，因為我需要更宏闊的美感來開拓我的視野，我需要接受那「壯麗的天啟」來滋潤我的夢想，昇華我的靈魂。尤其在晴朗的天氣裡，大廳清靜敞亮，金陽穿射高高的玻璃窗，既不刺眼也不眩熱，天花板像是用Windows 98開機畫面作成的精妙鑲嵌畫，整個空間澄明而靜定神閒，讓人感覺好舒服。我總是依戀不捨地徘徊了很久，和穿過天窗的光影嬉戲，一邊嗅著二樓飄來的咖啡香。偶爾也會興起浪漫的狂想：也許哪天帶個睡袋，來這裡過夜……。

算了 回家吧 我累了

There’s no place like home.

從車站出發作永不終止的跋涉和追尋，我用一生與遠方相約。

5.

很多年前記在日記上的幾行詩：
往來雙城之間 我是一隻孤獨的雁
展翅翱翔 在冰冷虛無的空中
不畏風狂雨驟 唯願希望恆存
揀盡寒枝不肯棲 寂寞沙洲冷

唉！我自我處來，來到這裡，是為了探測盆地的溫度，一窺大都會的美麗容顏。日日夜夜，歲歲年年，往返雙城，挑戰自我，挑戰雙城。

6.

每天早晨搭乘往返雙城的班車，久而久之，我便「認識」了一些常在車上出現，顯然和我一樣同屬通車族的人。「認識」其實是不精確的用詞，因為我既不知道他們的姓名，也從未和他們交談過，甚至在晨間昏暗的光線下，我不曾看清他們的容貌。只不過默默知道彼此的存在罷了－像一位每天都在車上看早報，看來似乎博學多聞的老先生；二位固定在圓環下車的中年男子－其一總戴著鴨舌帽，腳有些跛，另一個頭禿得厲害，總是側揹著一個袋子；一個文靜削瘦的女中學生……。以前還常看到一個高瘦秀氣，啟聰學校的男學生，以及一對也是在圓環下車的男女（我始終不知道他們是情侶還是兄妹），但不知怎的，有好長一段時間沒看見他們了─是因為他們厭倦了通車生活呢？還是他們改搭別班車呢？或者因為某種因素離開此地到遠方去生活？……

對於不知名字又未曾交談過的人，能有什麼感情可言？但我相信，假如有一天我知道一個我常常在車上看到的人發生了什麼意外，甚或離開了人世，我一定會有悵然若失的傷感和哀愁。「十年修得同船渡」，對通車族而言，每天能看見特定的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就能得到一種安全、穩定的感受─那是通車族之間微妙的平衡系統，一種無以名狀，外人很難了解的感情。

7.

這裡挺好，恰好在雙城之間，美麗而碎裂的過去在我身後，我不忍心再回首；而詭譎浮動的未來在我前面，我還看不見。

現在，我獨自一人，輕風吹著。天色已暗，橙橘的路燈照著車水馬龍的高速公路，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