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Jean-Dominique Bauby的”Le Scaphandre et le papillon” (中文本譯名為”潛水鐘與蝴蝶”)一書,對此書係作者以眨眼的方式,對特製的字母表中的字母進行組合,印象深刻並且感動;一次眨眼代表選擇一個字母,幾個字母之後可能代表一個單字,幾個單字之後可能是一個句子,然後,句子成為段落,段落成為一篇文章,也或者不,因為,一篇文章往往是一二十天以上的累積,而其中又有許多誤解或斷續需要整理;事實上,Bauby卻認為這樣別有一番詩意。以Bauby這樣一位才華洋溢,熱愛生命的前Elle雜誌總編輯,在44歲的壯年突然腦幹中風,全身癱瘓,只賸左眼能夠作為與外界溝通的唯一方式時,他以此書向世人宣告,他被禁錮的軀體裡,靈魂仍然活著。
Bauby並不是向我們揭示他中風之後悲慘的生活而已,反而是本書所觸及的範圍都是他的生活—諸如友人、記憶和歷史,此書雖以平凡無奇的字彙描述,我認為反而現出生命的本質問題。Bauby並不以我們所知的任何分析方法論做為工具,卻以一種超精準的記憶為主軸,慎密的觀察力為雕刀,藉一些平日人們都會認為非常細微的事,表達他的希望;他以繭自命,困頓如潛水鐘緊縛,期望有朝就如蝴蝶一般重獲自由而斑爛的生活。在他恣意揮霍了上帝給予的大部分時間之後,他要世人必須珍惜一切已有的感覺,對他而言,以眼神眨動就是生命的存續,因此不需要修飾以誇示,需要的是繼續抱持希望與努力下去。
Bauby做了一個語言表達的完整示範,他將觀察的結果轉為記憶,又由記憶轉為文字;其實我們很難在這麼一本薄薄的小書裡,去找到那一分一秒對Bauby的完備意義,也很難瞭解Bauby說不出的孤寂及對應的熱情的程度,但是Bauby對生命自由的渴望卻無庸置疑,像他這樣的準植物人對於外界的感知是敏銳的,然而他的表達的速度卻又是如此如此地慢,試由此一觀點來看目前與日俱增的生活步調,似乎對比出現代人在匆促中所做的粗率決定。雖然人類溝通的方式不全是靠口語或文字,還包括其他語調、肢體或符號運作,然則文字的準確性卻是最高的。
Bauby同時暗示,不是所有的事件或價值都可以量化,至少在拼湊Bauby的許多單一字母時就是一項困苦的工程,不像一般的修訂或逆向工程,Bauby必須以不等向的平行思考方式,摒除內在及外在環境的干擾,先清楚地建立一個一個主要的命題,然後無論是追憶或推衍、判斷、甚至是將他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事件重建,利用時間作為緩衝(也是一種阻障),因而過濾了數據的實證引據,就他所眨出的內容,不是量化的,而是一種人性精鍊的典範,他對從前的懊悔、當下的無助、與新生活方式之間的對談,都是仍然可以自由思考、未受限制的我們值得從現在就開始,多注意我們曾經忽略的部分,或者在取捨之際,以更適合生活的方式(不一定是一己而可能是其他人或事)而進行考量。
然而這本書卻沒有以教條方式教讀者怎麼面對生活。原來,隱藏在時序之下的生活是沒有一定形式的,所謂生活,是你的內在對於外在環境的選擇,以及外在環境的變動造成內在思考(無論是理性邏輯分析或實證經驗,直覺—intitution….)的衍繹,在不斷地經過選擇、執行、強化或削弱之後,一切之產入與產出,基本上仍然是在解決一些本質問題。回到另一種思考的方向,學習既然是一種內在不斷與外在對話的過程,而所謂經驗就成為一種與過去抉擇結果對話後的再選擇,人生往往是一連串的選擇,折衷,妥協;有時候我們在人生中會懊悔一個及其之後的決定,但後悔永遠不及對下一時刻的正確認識來的重要。近年流行的EQ,有時過於強調不同情境的類推對應法則;原本,與情境或人進行協調是不變的原則,然而犧牲了正義原則或只是表面浮飾,EQ就忽略了人求生存的自我調適能力的重要性。
自從人類有智以來就一直問 ” 什麼是人? ”這個問題,歷史學家們企圖藉事件之重建而提出人類下決定的共通性,哲學家欲以形而上的分析體系解釋人為何,科學家藉數學家的公理而解構自然現象的本質,又建構人類的技術文明,心理學家以人的行為基礎為出發和回歸,至於眾宗教至高無上的神,也是透過了”人”的語言與行為的表現才能突現其存在,或者這麼說,一切之知識或活動都是指向同樣一件事,說明人之存在與繼續存在之一切。只有時間,看來是對大家都公平的。
近年來語言學的學者們在跨領域的研究中找到越來越多的證據,指向此一事實--將各領域的範疇擴大,將發現各領域的問題多在幾個本質現象上,除了人是和大自然對抗的部分;社會學家的科層組織,政治學的國家,管理學的企業,都談個人的動機與群體的協調,於是設計誘因制度或監控制度;或者體現一切活動之總成(謂之文化),在語言叫誤解,在認知叫誤差,在行為叫誤會,在預測叫不確定性或風險,在人就叫自利行為,在社群就叫道德….等,在在都指向語言範疇的本質運用。當Bauby的書出現這種種特質,我們理應意識到語言是必須與感情因子放在一起考慮的。
從Bauby的書裡,個人被啟發的是行為背後更值得被深思的幾點。記得”The Violance”(中文本譯為”暴力失樂園”)一書的作者James Gilligan認為暴力犯罪是羞恥感、貧富不均或因毒品交易背後的失序等等社會問題造成,只有非常少數的暴力犯罪是真正找不出原因或者是我們誤解了暴力犯罪的歸類。再看現今通訊技術的成熟,將行為從生活投射至網路行為時,所謂網路行為的研究者有時太過於強調自網路現象所截取的片段現象,而忽略網路自身可容許的語言遷異對應的行為,並不是現存文化現象而已;當網路成為有機體而使得目前人類一切活動逐漸地轉換其形式,就活動形式的次序及量而言是有序的,然而不可否認時間上是極快速的,(試想數學領域中座標轉換,公理系統及公設的例子),評析此類活動或遂行此類活動之最要者,必須瞭解活動的進行是藉助語言的許多基本理論以說明網路行為的限制、對策。其他類此的研究當以基本方法論為依準。
回到另一種思考的方向,學習是一種既然是內在不斷與外在對話的過程,而所謂經驗是一種與過去抉擇結果對話後的再選擇,人生往往是一連串的選擇,折衷,妥協;有時候我們在人生中會懊悔一個及其之後的決定。這麼多年以來,大量的閱讀使得瞭解各類文體的表達有很大的助益,詩以壓縮的語言聚放,文須辭意清楚,小說建立全觀以說大,文學的目的是揭示每個人因應生活的本質,律法亦然,科學亦然。Bauby的這本小書,開啟了另一扇窗;然而一直無法理解的是做決定時的直覺或堅持的勇氣何來,就像Bauby是那樣地堅強,或者真是上天賦與的吧,特別是人的智力發展在最終是差不多的情況下,有時得多靠點機運是不可否認的。
想想Bauby的樣子吧,生活對我們來說,真是仍有無限可能,彌足珍貴的。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