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山北 山‧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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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寫作者，在孤獨面對文字的過程中，大概經常不免浮現「我的文字究竟能影響些什麼嗎?」這般的懷疑。小說、散文都是文字累積的呈現，一個兩個字也許真的單薄如煙塵，但幾千幾萬個字，就堆砌出一種磅礡，一種情感，一種驕傲，和數不清的感動。

 

讀完這本小說時，我腦海中浮現作者巴代應該會很安慰，這當下在山裡面有人讀了他的小說而震撼和喜悅。寫作人無法輕易得知誰讀了他的作品，有什麼樣的感受，從中獲得了什麼，自己寫得好不好……..。但我要告訴巴代的是，他真的是個很用功的寫作者，而他寫了一部很棒的小說。

 

小說並不是我擅長的領域，到目前為止也沒有想要嘗試，但我卻極愛看小說。除了外國的偵探小說，日本細膩刻化人類心理的人性小說外，我鮮少有機會遇到臺灣人寫的好小說。

 

從原住民的立場出發，少了譴責、怪罪、自憐、怒罵、屈曲…….(大學時期我實在是受夠了日治時期一些文學作品，不過現在我可以用另一種心情來閱讀，而不再感到沉重的壓力了。)，讀來輕鬆愉悅，卻又時時被不熟悉的意識型態挑戰著，衝擊著，而換來──原來也有人這樣思考，也有人這樣生活…….的恍然大悟。

 

原住民經常被汙名化，就如同弱勢的歷史通常是被有能力決定歷史的人所操弄那般。我們被教育箝制得夠久了，只知道蔣公看著魚兒逆流而上，從來沒有認真觀察過原來下大雨時，盤古蟾蜍也會逆流而上；對日本人莫名的仇恨，把他們曾經對臺灣付出的一切作為隱藏抹煞；覺得“番”人就是沒有文化，愛喝酒…….。

 

我從小不乖與固執時也常被罵“番啊”，我心裡常常不平衡的想著，為什麼要歧視“番啊”?是否這世界一向就存在強權與弱勢，歧視與尊崇，一體之兩面，人類所必須?

 

在這本書裡我最喜歡的幾個片段，大概就是媳婦自殺的漢人大家長在訓斥家人時，說：「你們都說人家番，但他們誰有像你們這樣心情不好就打老婆的。」而卑南族在決定接納漢人家庭的當口，也提出質疑，這樣不尊重女性，不把家人當家人的文化，有什麼值得尊重?有什麼該覺得比他人優越的?更有什麼值得我們學習的?文中，當部落族人家人去世，部落族人除了會帶著食物前去他家慰問陪伴他，還會為了擔心他太傷心，而全部落舉辦放風打獵，陪伴他去散心。這樣的情意，是我們久違多久了的?這樣的體貼細膩，也是令漢人家庭自省的。

 

我們總是不習慣站在別人的立基點想事情，以為自己看出去的世界就是全部。巴代的小說讓我們有機會去接觸不同的價值觀，生活視野，也可以深刻認識早期原住民族的生活與快樂。(讀著這本書，也讓我對早期照片中呈現的卑南族生活文物有深刻且容易想像的認識。例如巴拉冠是未婚男子居住的地方，以前得要硬背才記得起來呢！)

 

他們運用巫術解決糾紛的緊湊情節；男女之間定情的十六公里長跑；男生嫁入女方家庭，女方去世後就得搬離；男人經常閒聊著因為怎樣又被老婆修理；小小部落面對日本人的柔軟與堅持，以及與周邊群落的繁複關係…….，就算只是微不足道的生活細節，都在閱讀的體味中滲出了一種生活美感。那是我們陌生，卻心嚮往之的生活啊！

 

最近聽到臺大園藝系來打工的孩子們，閒談著農場的網路速度更快了，但他們卻懷念以前沒有網路的梅峰生活。那時，做完實習的工作後，大家就會坐在草皮上談天、翻滾；取出排球、羽球對打；或是晚上相約一起去夜遊看星星。但網路把所有人綁架了，現在來梅峰打工，工作結束後所有人就留在電腦的前面了。

 

我很高興聽到了他們這一番對話。當我們的生活越來越與他人疏離，少了情感的交流、接觸，喪失了感動和哭泣的能力後，請問我們還剩下什麼?除了正向面對生命繁複多變的樂觀，我想巴代也試圖對於迷失於都市叢林，網路世界的我們，架構一種生活的可能。

 

巴代的名字在吳明益的FB看過幾回，因此看見作者是他，也產生了原來他也事作家啊的恍然大悟，以及一種想認識他文字的嚮往。而我又是怎麼與這本書遭逢的呢?起因是陳文成基金會所舉辦的第二屆閱讀臺灣探索自己讀書心得徵文的書單裡有它，我去圖書館裡找到，然後翻開，展開了一場難以想像的探險。誠摯的推薦您，別錯過它！110811

 

麥田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