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許多聲音匯集進了你的心裡、耳裡,你記住了哪些?任由哪些如流水般逝去,或攔截住了哪一片段不願意放開?認得的、不識的、特別有感覺的、想忘也忘不了的、會令你聯想起什麼的……都湧了進來,心到底有多大,可以塞得下那麼多聲音?
落在地面的榆錢變得較為疏落,看見藪鳥倉皇的飛走時,我想起昨天在蘿蔔坑才見到小彎嘴畫眉飛行的姿態,竟和牠有些類似。山紅頭、台灣小鶯、白尾鴝、褐鷽、冠羽畫眉、大彎嘴畫眉、台灣叢樹鶯(牠總是很早就開始叫,最早我有在三點半聽過)、黃腹琉璃……,還有誰想發出聲音,誰又會發出聲音?而發聲就一定會被注意到嗎?或是連發了聲都不被注意?因為不識,或是從不願意接納?
天南星好寧靜的立在路邊逐漸開展,它不會發出聲音,或者是人類聽不見屬於它的聲音,但眼睛仍舊會看見。望遠鏡其實是為了聽見後去找尋而發明的,有一天我才恍然大悟原來它還有這樣的用途,並不只是單純的看見。要先聽見了,否則你要怎麼知道該往哪個方向找尋?
台灣叢樹鶯仍在草叢深處歌頌愛情,松鼠發出類似狗吠的聲音,藪鳥合唱二重奏,在晨陽和合歡奇萊群山的懷抱中顯得好神聖,台灣小鶯一附不容人片刻忽視牠的不斷叫著。台灣叢樹鶯在我意圖接近牠歌聲的靠近後,就飛去更遠的地方唱歌了。遠近有時是一種相對的關係,其究竟是心裡的距離,還是現實的距離?對不用進行大旅行的鳥來說,這裡就是牠們的全部,於是牠們每天無盡的歌詠,從不懈止。
較少在使用的地面,雜草不久就全佔領了,不是粉飾太平,只是一種理所當然的接納。一株魚眼草上會有幾顆眼睛?日本人不吃魚,說是人被沖到海裡變成的。阿美族不吃鰻魚,給鴨子吃,然後再吃鴨子!葶藶站在路旁,我有一年沒見到它了!就像老朋友一樣,見到面卻仍舊很開心。棕面鶯的細啼輕快如風,藪鳥從長出葉子的緋寒櫻身上竄出,我想起同事最近形容的藪鳥行徑,不禁感到好笑。白耳畫眉一貫老大姿態。
紫葉槭立在路的盡頭,用一種悠遠的眼神在眺望。馬鞭蘭開花了,伴著淡淡檸檬香,在林下顯露著屬於它的高拔。我反向走入森林中,不同角度的觀看,會帶給人不同的發現。藪鳥發出唐老鴨的沙啞聲音附和著我的想法,莫氏樹蛙彷彿從地底而來的鳴唱著,灰喉山椒、小鵐用影子宣示牠們的主權,遠遠的樹冠層頂端是一片淡紫色,懷疑是狹葉櫟或阿里山櫻的新葉正舉行著盛大的慶典儀式。萬物都在陽光下各自忙碌著,晨陽是一種照護和關懷,我從它們專注的表情上有了領悟,而所有天籟般的歌聲,都是發自心底而唱的。這就叫做快樂!
入口有四株馬鞭蘭挺立,蘭花這種東西真的很有趣,平時儘管低調,開花則自信搶眼,是它們的處世之道。我坐在它們身畔吃著餅乾,遠遠瞧見山紅頭在水麻身上潛行,陽光強一陣弱一陣,是雲在逗弄天空。
餅乾碎屑分享給地面上第一隻幸運的螞蟻。我在一片綠的包圍之中,逐漸醒覺。面對環境議題,同事A曾說他每次點開環境資訊電子報時,心情都很糟。我則以為我們並沒有悲觀的權利。而危機就是轉機,別輕忽自己的影響力,就從自己先開始吧!
從賞鳥這件事來說,很想看到跟不小心看到的差別,在哪裡?我從反方向輕易發現一處入口,順著路跡,可以走到森林深處。地面上成群的大花斑葉蘭,箭竹筍也冒出頭來,這一條路接到一處我熟悉的所在,驟然間有一種恍然大悟的釋懷。
知道和不知道也是一線之隔,甚至無所差別。我一直想成為一個可以不斷從心裡拿出東西來的人,而森林也像人心一樣,充滿。我最近常常走入它,向它探問,求牠賜與一種平靜。繡眼畫眉看起來很了解的樣子。
霧社禎楠果實被飛鼠咬落地面,落葉像浪一般覆蓋了整個土面,令人覺得平安而富足。通泉草也開了。禺毛茛陸陸續續結了流星錘狀的果實,是誰悄悄在上頭施了魔法?台灣何首烏竄出頭來有幾分蛇的態勢。藪鳥跑到山桐子樹上,比賽爬高。大彎嘴畫眉的聲音好近,我從來沒有親眼看過,但今天我還沒準備好看見牠。
樹枝搭著肩,是藪鳥們的天橋。森林對我的意義新近又有了不同的詮釋,竹雞在草叢裡巡行,再怎麼低調也掩不住草葉接觸因發癢所發出的唏囌低笑聲。先是聽見了草叢裡的竄動聲,我就不動了,繼而望見牠偏著頭啄食草籽,一邊發出輕輕的喀喀聲,但一瞧見我,牠就慌忙走遠了。原來靜止可以看見那麼多,我真是開了眼界。
一株阿里山榆被咬得淒慘,透過那些不規則的小洞,所望見世界彷彿也有著曲折。這陣子我已經過了它身畔數次,隨著小洞越來越明顯,我終於決定停下腳步仔細找尋,於是與躲在背後的小毛蟲相遇了,回程遇上了同事上班在使用器械的聲音,我加快了腳步,卻仍逃不離一種噪音的追擊,這,也是一種現實。
大花斑葉蘭
原始林入口滿地的葉子
原始林出口處山豬肉身上的鑿痕
原始林裡鋪滿落葉的小路
正在伸展開的天南星
枇杷巷 疑似小木通果實
枇杷巷的路景
原始林 馬鞭蘭
原始林 塔花
原始林出口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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