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愛,除了人類這種東西。
二○○六年九月二十八日,經英國皇家檢察院判定,奧德.羅布亞奇,殺人罪名,成立。
橐橐的靴聲在死寂的長廊迴盪,規律而沉重,帶來一股近乎死亡的氣息。
這是個金屬的世界,冰冷而毫無感情。尤里安不由自主的環抱著雙臂,跟在看守員後頭,過了一道又一道的閘門,而他的視線直直地望向前方,望向最深處的盡頭,盡頭處的那座牢籠,牢籠內的那個男人。
殺人鬼──奧德.羅布亞奇。
奧德一臉平靜的坐在特製牢房中的床上,即使手腳都被重粗的枷鎖束縛住,動彈不得,仍然挺直著背脊,他的目光在接觸到尤里安時顯得有些怪異,但很快又恢復成一開始那樣,只是平靜深沉。
「他被列為一級罪犯,為了安全起見,不能離開牢房,你直接在這裡採訪,時間是一小時,這裡四處都是監視器,你不用擔心會發生什麼事。」看守者又交待了些注意事項,才悄然退去,金屬閘門跟著一道道放下。
一片的安靜,沉默的空氣凝結。
奧德朝他走近,鐵鍊擦撞拖曳時發出鏘啷聲響,然而即使拉到最長的距離,仍然連牢門都碰不到,他的行動被徹底箝制住。
「你的名字?」帶些疲憊和沙啞的聲音從喉嚨深處吐出。
「尤里安,我是記者,想採訪你關於「K組」的事件。」尤里安和奧德面對面佇立,他的眼神和嗓音都摻有無關緊要的清冷。
奧德盯著他如同陽光的金髮看,彷彿透過這些閃耀的髮絲再端看更遙遠的事物。
「我以為,我在法庭上說得夠清楚了。」他語調緩慢而平靜的答道。
「那畢竟是在法庭上,比不過一對一的方式。」尤里安拿出了筆記本和錄音筆,態度像個只為追求有爆點新聞的媒體人。
奧德沒因此發怒,他又坐回床上,神色有些頹然,緩道:「我知道你不相信,這樣荒唐的事一般人也不會相信,他當然也是。」他抬頭凝望尤里安。「我知道,他始終不相信我。」
尤里安的眼神現出不耐煩且焦躁的陰鬱,似乎急著進入正題,他催促地問:「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奧德點了頭。「那麼我從頭開始,從『K組』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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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隸屬隊,成立於一八一九年倫敦,直屬國防部,專門負責解決非科學範圍的神祕案件,其中的「K組」匯聚了特別隸屬隊內所有的菁英。
奧德.羅布亞奇,最年輕的K組組長,有著一半拉丁血統的他,肌膚是蜜銅色的,臉的輪廓如雕像深刻,配上沉重的黑髮和健碩的身形,光坐著,也帶來壓迫的氣勢。
可是身為組長,他從不留在後方指揮,而是親上前線,一邊調度組員一邊參與作戰。
「庫特,快張開磁力場!」透過耳機,他緊急下達命令,同時,已朝庫特的方向連開數槍。
情況有些失控了。
那些子彈在接近庫特左方的瞬間悉數停頓,猛地轉向,往奧德的方向射回,奧德等人忙著閃避的這刻,庫特往後飛了數公尺遠,他只覺得身體彷彿被輛卡車衝撞出去,又重重落地,不過他知道自己是幸運的。
如果不是奧德要他張開磁力場,他根本來不及反應,早被那個向他俯衝來的黑霧搞得連內臟都碎了。
「要命,下次出任務前我一定要再多買幾道保險。」肋骨斷了幾根,他趴在地上忍不住哀嚎。
這次的任務比預計的還危險,黑霧的速度簡直像噴射機,被他撞上,不死也半條命,還能物理移動物質,實在很難對付。
「庫特!」
「庫特!」
連續好幾聲,不知道是哪些隊友發出的叫喊,透過耳機巨大的音量差點沒震破他的耳膜,然而他沒任何心情去管自己的耳朵,他曉得隊友會這麼失控的大叫,就表示他的情況有多緊急。
抬頭,黑霧近在伸手可及處,往他籠罩過來,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別組的組員死在霧狀怪物手上的慘狀──全身潰爛,比潑到王水還恐怖。
好在近來特別隸屬隊成員都配有「磁力場」這種防護裝備,只要黑霧不用撞的,他絕對平安無事。
那麼,為什麼他的隊友又叫得這麼激烈?好像他真的命在旦夕。
庫特反射性的看了看自己後,發出一聲怪叫,人即刻以高難度的柔軟度加彈跳力躍偏數尺。
冷汗,從額上滴下。
他的磁力場經那一撞,竟然損壞了。
要命,他回去後鐵定要向國防部嚴正抗議,這破東西太不禁用。
重點是,他得有命回去。
黑霧似乎咬定他,轉眼又飄至他身前,而隊友們即使離他最近的,都還有三、四公尺的距離。他不敢拔槍,因為在這種距離開槍,如果子彈轉回向,他絕對當場斃命。
於是他做了最壞的打算,拔出專門對付神祕生物的短刃,打算犧牲自己一條手臂,將刀送入黑霧中心的放射狀細胞核,這顆細胞核就像人類的心臟,是所有黑霧妖怪的致命點。
可是,才展開動作,就忽然被人擒住往後扔,倒飛前,他看見奧德的背影取代了他,站在原來的位置上。
「組長!」叫聲還未停,人早結實的被其他上來支援的隊友接住。
下一刻,奧德轉回身,黑霧突然化為固體,碎了一地,他的槍匣也空了。
「收隊。」威嚴的聲音依然平靜,喚回了驚詫組員的魂。
特別是庫特,他甚至不知道好幾根樑柱外的組長是怎麼奇蹟似的趕到他身邊,又是怎麼解決掉黑霧,直到他看見奧德右手流下的血,他才知道,奧德是代替了他。
明明下了收隊的指令,K組成員們還是一窩蜂的跑向他們的組長關心他的傷勢,尤其是庫特拉起奧德淌血的右手,立刻做了緊急處理。
「沒事,我開了磁力場,只是被自己的子彈擦傷手臂。」他解釋著。
沒有人嘲笑奧德幹麼不用短刃,做為戰鬥專家的K組成員都清楚,沒有那個閒時間抽出短刃,而奧德手上的傷,怕是黑霧奸詐將子彈全轉向集中在同一點上,突破磁力場,而那一點絕不會是奧德的手臂,只能說他們的組長太強,危機當頭,還能顧全救人、殲怪、閃子彈。
而黑霧也和磁力場一樣,被奧德那隻火力強大的特製槍集中一點攻擊,即使他再會將子彈轉向,在如此近距離和持續的攻擊下,百密也總有一疏。
奧德賭的,就是這個。
「組長,非常抱歉,我擅自行動才會弄成這樣。」庫特垂下頭。如果不是他急功近利,脫離戰線,滅怪的行動應該簡單許多。
「不淮再犯,寫份報告上來。」奧德正色道。
「是。」庫特揚起嘴角。這份懲罰輕得可以,他就知道組長雖然一派正經了點,但人簡直好得不得了。
「其他人也聽好,絕不允許自作主張的行動。」
組員們劃一的敬禮齊聲道:「是。」臉上都掛著笑。
奧德環視手下組員,面對一張張熟識的面孔,不禁憶起升上組長的第一天,他唯一發表的升遷感言就是:
「只要我在K組的一天,就絕不會讓K組成員失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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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在K組的一天,就絕不會讓K組成員失去性命。
「我真的相信是這樣。」
奧德暫時從回憶中抽出,朝尤里安說道。
「那為什麼……」
「那為什麼我殺了他們?殺了我摯愛的組員?」奧德接下尤里安的疑惑,表情變得既悽慘又悲哀,突然,他又變回有些猙獰的眼神。
「外面的人說得沒錯,我是殺人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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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象圖: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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