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名

　　阿文說‥「明知虛名如浮雲，偏爭浮名留塵境。」
　
　　俗話說‥「虎死留皮、人死留名。」
　　而這張皮，到底能留多久？　這個名，到底能留多久？
　　阿文有一首詩，題為「墓碑」‥
　　　　　最後，我躺進了——
　　　　　沒有明天的歲月中。
　　　　　黃土埋沒了我、
　　　　　蕪草掩蓋了我，
　　　　　你們再也看不到我……
　　　　　若干歲月後，
　　　　　認得的，
　　　　　只是那塊，刻著‥
　　　　　我用了一生的名字的——
　　　　　墓碑。
　
　　而這塊墓碑，久經風吹、雨打、日曬，哪天，誰也不認識「我」了——
「我」只不過是歷史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而「我的名字」呢？
亦不過是天邊的一朵雲罷了——任隨風起風滅……
　　而阿文，依然孜孜求名，所以如此，也不過是為了‥「爭一口氣」罷了！
　　所謂‥「佛爭一柱香、人爭一口氣。」
　　阿文就是想為姓潘的、為家人、為自己——爭一口氣。
　　每次，一想到那個姓〈潘〉名〈美〉的大奸臣，就一肚子火，偏偏當兵時，出了個〈李寶德〉，老是喜歡叫阿文〈潘美〉。有一天，阿文氣得給了他一巴掌（沒打到）。　還有那個姓〈潘〉名〈金蓮〉的，毒害親夫的大淫婦，每每看到，阿文就要罵那個〈王鳳洲〉（《金瓶梅》的作者），什麼姓不好選，偏偏寫她金蓮姓潘——男有潘美為頭、女有潘金蓮為首，奸頭淫首，為歷代潘家，敗壞門風，真是真是……為什麼他們，要姓〈潘〉呢？
　　所幸，還有一個叫〈潘安〉的，聽說‥他是美男子，而且‥才華出眾，倒也值得欣慰；百家姓裡，說‥「楚」有〈潘崇〉、「吳」有〈潘璋〉，想必他們，都有一番「豐功偉業」吧！
　　每次，看到報上，有個姓潘的傢伙，作奸犯科，阿文就非罵他兩句不可；而有姓潘的，為善除惡，阿文也覺得高興。
　　看到「胡適國小」，竟有三個姓潘的模範生‥一個〈潘梅峰〉、一個〈潘季翔〉、一個〈潘金輝〉（阿文的弟弟）。
　　而什麼‥美術比賽、書法比賽、勞作比賽……潘家榜上皆有名——
　　阿文就會叫道‥「哇塞！潘家的人，可不是『蓋』的呀！」
　　作為潘家的一分子，阿文也要爭個好名聲，為姓潘的——爭一口氣。
　
　　阿文的叔公叫〈潘清江〉、叔叔叫〈潘池河〉，他們都是「水水水」，真的是「賺錢如賺水」，他們都很有「財華」、一肚子「財氣」，努力加上奮鬥，所以‥他們都很有錢……
　　阿文還常笑道‥「以後，我的孩子，要取名叫作〈潘海洋〉——看看會不會‥比他們更有錢！」
　　而阿文呢！只有「才華」，跟一肚子「才氣」，加上對錢無意、對利無趣，他們「賺錢」，阿文只好「賺名」了——賺一個「名」，來光宗輝祖、光門耀楣。（只是‥不知是否能如願？）
　　再來，就是為自己爭一口氣。只因國中時——
　　教務主任的一句話‥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我看你不讀書，怎麼成功？」
　　阿文心想‥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讀書高」，那「寫書」不是「更高」嗎？
　好！我就來「寫書」給人看……我不讀書（升學），就要成功給你看！〕
於是，阿文努力地，要成為一個「作家」。
　　呵呵！說到辛酸處，直叫淚涕流……
　　於是‥阿文孜孜求名，名啊！名啊！名！
　　明知虛名如浮雲，偏爭浮名留塵境——
　　任它風起風滅。
　

　　　◎87、甘苦

雪卿‥
　　妳到阿叔那兒，也有個把月了，相信妳已能習慣，那種「忙忙碌碌、吵吵鬧鬧」的生活了。
　　雖然‥那兒無論是食衣住行，樣樣都比家裡好，吃的是大魚大肉、穿的是新衣華服、住的是高樓大廈、出入往來有車坐，連睡也是彈簧床（甚至水晶床），但是‥「新鞋漂亮——舊鞋好穿」，哥希望妳能‥「隨遇而安」，哪天回到家中，依然吃得慣粗飯淡茶、穿得慣舊衣素服、住得慣茅屋草茨、出入往來還能走，還睡得慣木板床舖——不要（可別）「迷失」於浮華的生活之中……　（茨‥屋。）
　　阿文送妳一句話‥「學校可以不上，但書不可以不讀。」
　　那兒買書，也很方便，希望妳能多看些書——妳這「肖豬」的，可別天天「看豬」，越看越懶，一有空就想睡覺——當豬。　（註‥阿文叔在市場賣豬肉，擁有一家‥超級市場（分成各種攤位，租給人去賣）。雪卿在那兒當會計「算賬」，故有「看豬」一語。）
　　長大了，總要飛（就要飛），飛出去看一看這個世界，去經歷、去體驗、去磨練——哥希望妳能飛得高、飛得遠……也飛得好！
　　前幾天，蔡包又來信了，有空多跟朋友連繫，可別忘了朋友喔！
　　不論遇到什麼問題，都希望妳能寫信回來！
　　祝‥
健康愉快！
　　　　　　　　　　　　　　　　　　　　　　哥
　　　　　　　　　　　　　　　　　　　　　　　阿文　筆
　　　　　　　　　　　　　　　　　　　　　　　　　民國七十六年一月十日
　
　　阿文說‥「能甘能苦、能苦能甘，我心隨遇而安。」
　　有句話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如果不能「隨遇而安」的話，恐怕‥享不了福，也吃不了苦。
　

　　　◎88、算命

　　阿文說‥「聽說歸聽說，要做不要做（還要問‥我做不做）。」
　
　　講個有趣的傳說吧！　聽說‥
　　小孩子在「度晬」（周歲）時，在他面前，放很多東西讓他抓，就可以測知這個小孩，未來是幹什麼的、未來會有什麼命運。比如說‥抓算盤的話，就可說‥他長大，善於經商；抓了雞腿，就表示他吃食無缺；抓書本的話，表示能讀書……
　　咱們的〈寶玉〉兄（賈寶玉），就是因為抓了「胭脂水粉」，所以‥一生盡在女人堆裡混。（阿文覺得‥如果他生於這個時代，抓胭脂水粉，長大或許是個「美容師」，或是間美容用品公司的大老闆，那也說不定。）
　　而阿文抓的是‥一支刀和一支筆。
　　不知道這支刀，是什麼刀？　豬刀？雕刻刀？鐮刀？剪刀？栽花刀？泥水刀？剃頭刀？還是‥壞蛋手裡的武士刀？
　　阿文是要當肉販？還是雕刻匠？農夫？裁縫師？花農？土水師？理髮師？還是黑道大哥？
　　而這支筆，是什麼筆呢？　會計師的筆？工程師的筆？畫家的筆？還是作家的筆？……
　　什麼不抓，偏偏抓這兩樣，真是傷腦筋！
　　就好像算命的說‥「你可以做肉販，也可以從事設計工作、做農夫……這些都適合你，任你選一樣，只要你用心去做，保證能成功！」
　　呵呵！真是廢話！
　　所以呢！「算命」只能供作參考；算命的，也只能給你「提示」。
　　聽說歸聽說，還得問問自己‥「要做不要做？」
　

　　　◎89、何必捨不得

　　阿文說‥
「其來自來、其去自去——
　其來不卻、其去不留；其來可喜、其去何悲？」
　
　　阿文是個重感情的人，也許如此，常常會「捨不得」——捨不得‥苦也！
　　捨不得那盆栽培了一年的小盆景，被人偷去，痛到昨天，還在痛……
　　捨不得自己那隻狗朋友〈狐狸〉死去……
　　捨不得心愛的小瓷馬，摔壞了……
　　…………
　　捨不得呀！捨不得！阿文常用‥「塞翁失馬——焉知禍福」，來聊以自慰，失去了，倒也不會那麼「苦」了。
　　直到今天，阿文看到天邊的一片雲，看著它來、看著它經過、看著它去……　阿文這才有所感悟‥
　　人生悲歡離合，勢所難免，即使你最心愛的，總有一天，也會離你而去——就算它不會離你而去，你也會離它而去……
　　捨不得什麼？什麼捨不得？何必捨不得？
　　一切種種，宛若天上的一片雲——其來自來、其去自去……
　

　　　◎90、話

　　阿文說‥「國語、臺語，一樣是中國話；尊重、自重，如此來好說話。」
　
　　阿文不禁叫道‥「我不得不說，再也憋不住了！從小學到國中，從國中到剛才，我都忍著，可是‥我再也憋不住了！」
　　早晨聽收機，說某某國大代表，用「媽媽教的話」（臺語），在會議上「高談闊論」，甚至‥出口成「髒」，因而引起一陣騷動，也引起大家不滿……
　　阿文實在替他感到慚愧，也替他向大家說聲‥「對不起！」（但這不是因為他用「媽媽教的話」（母語），在會議上高談闊論；而是因為‥他用「媽媽教的話」，去罵人家——媽媽可沒教他去罵人家啊！）
　　不知他為何，如此不知「自重」、不知「尊重」別人？
　　某代表說‥「臺語雖然好聽，但是，我們不要用‥這麼好聽的話，去講那種『難聽』的話……」
　　他說得實在是‥至理名言啊！
　
　　小學時候——
　　老師說‥「在學校，不准說臺語（方言），說的人，說一個字，罰一塊！」
　　有天中午，天開始暗了下來——
　　阿文望著窗外的天空，黑濛濛的一片，一時興起，竟忘了「規定」，清清喉頭，就「唱」道‥「天烏烏！要落雨！阿公仔，舉……」
結果‥被罰了十塊錢……
（還好臨時想到，沒繼續再「舉下去」，要不然，不知道，要被罰多少錢呢！）
　　阿文真是好氣好氣、好不甘心，多年來，常會叫道‥「為什麼在學校，不能說臺語？政府是『提倡國語』，但並不是『禁說臺語』（禁說方言）啊！我們就算學了英語，也還是要說國語；那『我們』學了國語，難道就不能說臺語嗎？為什麼‥在學校，不能說臺語？」
　　阿文好氣好氣、好不甘心！（捨不得十塊也！）想找老師「理論」，但畢竟那時候的阿文，實在很「膽小」，一直都不敢說。
　
　　班上有個同學，最愛臭屁，愛現得要命，憑他學過幾句英語，下課時，就在黑板上，寫那些讓人看不懂、「歪七扭八」的「豆芽菜」，問人家‥會不會唸。
　　阿文說‥「看都看不懂，還唸呢！」
　　他就笑罵道‥「沒知識！連這個都不懂！這個就是‥
『俚是亦日鵝忙氣——你是一隻猴子！』懂不懂？」
　　阿文心裡不禁叫道‥〔簡直欺人太甚嘛！〕阿文知道‥他不會說臺語，更聽不懂臺語，靈機一動——便在黑板上，寫了一句「擬音」的臺語句，要他唸‥
　　　　襪洗迪巴改——龍嘎猴狼片嗯栽！
　　　（我是豬八戒——戇𠇺予人騙呣知。）
　　他傻傻的，就照著唸。
　　阿文要他‥「唸大聲一點、唸快一點！」又問他‥「懂不懂？」
　　他搖頭說‥「不懂！」
　　阿文就笑罵道‥「沒知識！連這個都不懂！去總務股長那裡，交十二塊錢，問他就知道啦！」
　　那次，實在把他給整慘了，大家笑得直跺腳……真是對不起他。
 　（他是‥「找牛要奶喝——自取其乳（辱）」，阿文也沒辦法呀！
 　　在學校講英文，一點也沒事；講方言，卻要罰錢、罰站、掛狗牌……
 　　老師們，也真是奇怪啊！）
　
　　「北京官話」（臺灣稱「國語」、大陸稱「普通話」；以世界而言，則稱「華語」），也是「漢語」的一種嘛！原是為了教學方便、容易普遍推廣，特將過去的「八聲」（陰平、陰上、陰去、陰入；陽平、陰上、陽去、陽入），重新歸納為「四聲」（陰平、陽平、上聲、去聲），因而語音聲調簡單，頒定為「國語——國家共通的語言」，以為統一語言之標準。
（坊間流傳著‥
　臺語人說‥當初，在國語的選舉裡，臺語是跟北京話，差一票輸了！
　粵語人說‥當初，在國語的選舉裡，粵語是跟北京話，差一票輸了！）
　　再說‥「鄉音」，使人感到親切，如果在國外，聽到有人說「華語」，一定會倍感親切，而想去找那個，說「華語」的人。
　　同樣的，「我們」聽到臺語，也是會感到很親切的——跟阿文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每次去找他，總想以臺語交談，然而‥他卻老是說國語，幾乎不再講臺語了。
　　阿文的國語，也算是蠻標準的——至少「失戀」不會講成「思念」，「發生」不會說成「花生」。　只是‥想用臺語跟他聊一些，童年的往事，那種感受，要比用國語說，來得「親切」的。
　　再說‥各種方言，都蘊含著該族群的文化、智慧、習俗……實該加以「重視、提倡」的，「若是一味禁止，那就等於排斥，甚至是一種輕視」啊！
　　阿文有個朋友，母語是「臺語」，他太太的母語是「客家話」，結果‥他的孩子，不會講臺語，也不講客家話——只會講「國語」……真是「教育（家教）失敗」啊！
　　文化的傳承，是要透過語言、文字的，不教、不學自己的母語——
有一天，「自己的文化」，就會散失；
文化散失，那就會像是一棵「敗根的花、無根的花」，怎能茂盛、繁衍呢？
　
　　阿文誠願‥「各位老師，能把學校『禁說方言』的規定，給『廢』了！」
　　（「嘻嘻！把十塊錢……還給我吧！」）
　
===========================================================
※舊文整修重舖「新聞台。潘文良著作集」。2021.12.21.二　00:00:30
◎潘文良《歲月的話～阿文說》86~90。
　https://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868926
　FB佈：https://www.facebook.com/avun.pan/posts/4346531452125077
■標籤：虛名、浮雲、墓碑、習慣、隨遇而安、會計、朋友、周歲、寶玉、算命、感情、塞翁失、母語、自重、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