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故事 第三輯
◎十、抓蝦奇遇
⊕潘文良
昨夜夢裡,是個風和日曬、晴空萬里的星期日。
阿文獨自帶著蝦罩、鐵罐,到礦場邊的山溝,去抓蝦子。
阿文本來還邀阿章、阿田等等,一同去的,可是‥沒人要去——
他們都說‥「蝦子早就被抓光了,去一定抓沒半隻的……」
阿文只好自個兒去了,還跟他們誇口,說要抓一百隻蝦子,回去給他們看呢!阿文懷著無比的信心,來到了山溝,心裡叫道‥〔哼!這樣也好,沒人跟我搶,一定可以‥滿載而歸的。〕阿文慢步輕聲地,靠近第一個水窟仔(水坑),睜大眼睛,仔細的搜索了一遍‥「耶……怎麼連一隻蝦子,都沒有呢?」阿文只得走上第二個水窟仔——
這個水窟仔,因為坡上有叢竹子,所以,水裡全是竹葉——竹葉中,往往躲藏著許多蝦子。
阿文小心翼翼地,用蝦罩柄,將竹葉一片片的撥了開來,心想‥〔想必能「撥葉見蝦」吧!?〕
結果‥阿文一次次的期待,竟是一次次的落空,最後,把水都給弄濁了,也沒看到一隻蝦子。
阿文不禁叫問道‥「這就奇怪了!怎麼都沒有蝦子?……蝦子!蝦子!你們都跑哪去了?出來嘛!」阿文只好再到第三個水窟仔。
結果‥還是一樣——沒有。
阿文發現‥連螃蟹、狗𩸶仔、小蝦米都沒有,不禁叫問道‥「奇怪!是不是住在水裡,住膩了,全都搬到岸上來住了?」阿文趕緊向四周看了看——石頭上,也沒有(蝦子)、山坡上……也沒有‥「會不會,爬到樹上去?」阿文向周圍的樹,看了一遍‥「沒有咧……奇怪……會跑到哪去呢?會不會長出翅膀,飛到天上去了?」阿文又抬頭看了看天空,除了一片藍天、幾朵白雲之外,也沒發現‥「長出翅膀的蝦子」,在天上飛翔。
(阿文真是「荒唐」,蝦子能短暫上岸,已經是很難得了,還會爬樹,長出翅膀,飛到天上——呵!真是……阿達!阿達!頭殼歹去!)
阿文搔了搔頭,只好繼續往上爬……都已經快到山頂了,也沒抓到半隻蝦子,連看到都沒有。
溝是越來越細小、山是越上越幽深;經過一片竹林,是一片灌木林,再來是一片野香蕉,結了幾串,能看但還不能吃的香蕉;接著,是一片相思樹,記得‥有次火燒山,把這兒的樹,全給燒禿了,後來,就被菅芒,給佔據了。
阿文沿著山溝,直往上爬,只聽得‥一串潺潺水流、兩耳鳥囀蟬鳴。
陽光透過葉縫,篩落一地(池)斑斑的黃金,在水面上,閃閃發亮……
阿文若不是要來捉蝦,大可聆聽那一場「交響樂」、觀賞那一幅美景……
阿文不禁叫道‥「奇怪……是誰竟然那麼厲害,抓得這樣乾乾淨淨、清潔溜溜的?」阿文努力地,搜尋每一個水窟仔。
結果‥水窟仔裡,除了砂子、落葉、石頭、果子……與水之外,真的連一隻水蝦、螃蟹、狗𩸶仔、小蝦米,都沒有。
阿文真是不敢相信(真是不甘心)呢!心想‥〔要是沒抓到一隻半條,不「害」(不被)阿章他們,笑死才怪呢!〕阿文賭著一口氣,直往上爬——
石頭上,苔滿了青貼,讓阿文滑倒了好幾次,摔得腳痛臂疼的,阿文還是站起來,往上爬;被利石割得皮破血流,阿文也不在乎;被山水濺得全身都濕了,阿文還是直往上爬;幾處瀑布、懸崖峭壁,阿文還是爬了上去……
阿文最後,終於爬到山溝的源頭‥一個山洞(水就是從山洞裡,滔滔不絕地,湧出來的)。
阿文不禁叫道‥「這裡,總該有了吧!?」阿文樂得站在洞旁,直喘著氣。
(阿文以前,和大夥爬到這裡,發現洞裡,居然有魚、有蝦,連烏龜都有幾隻呢!只是,沒人敢進去抓,因為‥水是冰似的冷冽、洞是墨般的黑……
有次,大夥進去——冒險,越進去水越深,走沒一會兒——
帶頭的〈烏鶖〉,就喊‥「鬼呀……」
大夥嚇得哇哇大「笑」的,衝了出來……
從此之後,就再也沒人敢進去、要進去了。)
阿文在洞口前‥轉了轉脖子、搖了搖手、踢了踢腳、扭了扭腰,舒展了一下筋骨;做了幾下深呼吸、揉了揉眼睛,方才看向洞裡——
結果‥皇天負了阿文這個苦心人……山洞裡的魚、蝦、烏龜和螃蟹……不知都跑到哪去了,居然連「影子」也沒看到。
阿文不禁‥「哎……」的嘆了口氣。
山洞裡,也回音‥「哎……」的嘆了口氣。
阿文不禁叫問道‥「是誰……是誰抓光的?」
山洞裡的回音,竟然響著‥「是誰……是『我』抓光的!」
阿文嚇了一跳‥「耶……奇怪……〔大概是我聽錯了吧!?〕哼!可惡!害我白跑一趟……」阿文叫著,回頭想走——
山洞的回音,竟然叫道‥「哼……可惡!害『你』白跑一趟……」
阿文聽得嚇了一跳,趕緊轉過身來,瞪大眼睛,看著山洞,叫問道‥「誰在裡面啊?」
山洞的回音,竟然叫道‥「『我』在裡面啊!」
阿文聽得嚇了一大跳,叫道‥「阿彌陀佛!〔會不會是鬼?〕啊……」阿文一時嚇得‥趕緊轉身就跑。(那回音,是阿文的聲音,但「回音」的內容,卻是不一樣的。)
阿文跑離山洞,一口氣,跑進了樹林中,方才停下腳步‥「呼……媽呀!果然有鬼……嚇死我了!幸好我跑得快……那些蝦子、螃蟹……一定是被鬼抓去吃光的……」阿文心想‥〔除了鬼之外,沒「人」能把蝦子、螃蟹、小蝦米……抓得一乾二淨的……一定是鬼幹的好事……〕
阿文轉了轉頭,嘆道‥「哎……沒抓半隻蝦子,回去可糗大了……」阿文心想‥〔不行!既入寶山,豈可空手而歸?對了!沒有蝦子,去找美女瓜(百香果)好了,回去就說‥「我沒去抓蝦,而是去拔美女瓜・」嘿嘿嘿嘿!這真是個好辦法!對!去拔美女瓜。我一定要把整座山的美女瓜,統統拔光,下次,阿章他們來找我去拔,我就說‥「不用去了啦!美女瓜,早就被拔光了……去一定拔沒半顆的。」嘿嘿!他們要是不信,就會白跑一趟,哈哈哈!阿章他們一定會說‥「奇怪!怎麼沒有半個美女瓜?」〕阿文想得不禁‥「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阿文很快的,就找到一「網」美女瓜。
今年的美女瓜,生得特別多,一網大概就有四、五百個。
阿文看得眉開眼笑的,心想‥〔這下子,我不只要「滿載而歸」,更要「超載而歸」了。〕
近午的太陽,熱情地,親吻著大地——
阿文曬得汗流浹背,卻拔美女瓜,拔得「來不及」擦汗。一下子,就裝滿了四個口袋,只好把美女瓜,往內衣裡放;放不到一百個,阿文的「肚子」,就大得像懷胎八個月的孕婦,再也裝不下了……阿文這才想到‥〔唉!天啊!我又沒帶布袋,就想把整座山的美女瓜,全都拔光……簡直是「痴心妄想」嘛!〕阿文只得搖頭道‥「呵……算了算了!還是回家去吧!」阿文說著,拿起一個美女瓜,雙手一壓——
美女瓜——破!的一聲,裂了開來,馬上飄起一陣「酸溜甜香」。
阿文不覺垂涎欲滴,看著黃澄澄的瓜瓤,忍不住的,就吃了起來‥「嗯!好吃!好吃!」阿文一面吃著、一面走著‥「哇……路咧?奇怪!路怎麼不見了?我是從哪裡來的?」
(糟糕!阿文竟然「迷路」了……)
阿文慌慌張張的走了一大片,卻還是走回拔美女瓜的地方,好像是在走「迷宮」似的。
(阿文昨天,聽收音機說書講《三國演義》‥〈孔明〉在一條……什麼河的河畔,擺了個「八卦陣」,害得〈陸遜〉,困在陣裡,走不出去……
是不是也有人,在這裡,擺了個陣,害阿文走不出去呢?)
阿文急得都快哭了,心想‥〔蜚嬸婆仔說‥有一種「魔神仔」,會把人迷住,牽著鼻子團團走……晚上,給人吃蚱蜢和泥巴、茅草加牛糞……〕阿文愈想愈害怕,忍不住就‥「哇……」的哭起來了,一邊嚷道‥「天公!地公!媽祖婆!王爺公!阿彌陀佛……您得保祐……救救我……哎……〔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哭?不准哭!」
阿文舉手揮去淚水‥「哎……早知道‥把指南針帶來就好……哎!早知道‥我就不來抓蝦了……不行不行!不能哭!哭有什麼用?老師說‥『碰到事情,要鎮靜(鎮定)才行!』」於是‥阿文做了個深呼吸,坐到樹下‥「噯呀!真是累贅!拔這麼多美女瓜,幹什麼?真是累贅!」阿文於是便拉起衣服——
美女瓜,唏哩嘩啦的,滾了下去。
阿文乾脆把口袋裡的美女瓜,也全掏掉‥「呼……好舒服嘔!早知道‥不拔美女瓜——哎……早知道‥就不來了。〔真是後悔,沒聽阿章他們的話……〕唉……後悔有什麼用?快想辦法呀!〕對了!爬到樹上,去看一看嘛!嘿嘿!我好聰明嘔!(好自誇嘔!)」阿文於是選了一棵,最高的樹,像隻猴子似的,爬了上去——三兩下子,就爬到了樹梢,一手遮住陽光,放眼四望‥「嘔……嘔唔……怎麼都是樹?」
呈現在阿文面前的,竟是一片蒼蒼樹海。
阿文不禁叫道‥「哇……我是在哪裡?到處都是樹,根本看不出(家的)方向嘛!」阿文只好爬下樹,盲目的……勇往直前,心想‥〔只要往下坡的方向走,或是找到山溝,順著山溝走下去,也就能回家了……〕阿文走到後來,卻發現‥地是一片平坦,今人分不清楚‥哪邊高、哪邊低、哪邊可以走下山;走了半天,也沒找到山溝‥〔這下回不了家了……〕阿文不由得,淚水都流出來了……
阿文愣了會兒,揮手又把淚給擦掉,叫道‥「哭有什麼用?無濟於事嘛!」
阿文於是‥強忍著淚水,繼續走上前去……
阿文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腳都酸了,只得坐到樹下休息,這才發現‥
樹林裡,還真是乾淨呢!
樹木一棵棵,排列得整整齊齊;樹底下,不見半棵雜草,而且,到處長滿了野花,紅的紫的、白的黃的,東一叢、西一蔟,開得好不熱鬧,一陣陣淡香,乘風飄來……樹枝上——畫眉、山雀、百靈、黃鸝……幾百隻鳥兒,彷彿是在開演唱會,彼落此起、百囀千啼……真個是‥
花香怡情、鳥語悅性——
花香鳥語,怡情悅性。
阿文不禁叫道‥「哇……這是哪裡啊?會不會是……神仙住的地方?一定有人(神)在,不然,怎麼會這麼整齊、乾淨?」阿文心想‥〔附近大概有人(神)住吧!叫叫看——〕阿文於是懷著無比的希望,喊道‥「嘿……有人在嗎?有沒有人,在這裡啊?」
結果‥半點「反應」也沒有,只有鳥在叫、蟬在鳴;還有風,一陣陣,呼呼的「笑」著……
太陽就要下山了,塗滿了半天的霞彩……
阿文一念心起,叫道‥「啊!對吼!太陽下山的方向,是西方嘛……左東、右西、南下、北上……」阿文心裡叫道‥〔可是我家……應該往哪個方向走?呵!有指南針,也沒用嘛!我家是在山溝的右方……那就往西方走好了。〕
阿文於是‥便朝著太陽走去——只希望‥
山窮水盡「已」無路,柳暗花明「有」一村!
阿文走了許久,果然看到前面,一片明亮,不禁又驚又喜的奔上前去,駐足一看‥「天啊……〔怎麼是……一片沙漠?〕怪怪!這是哪裡呀?哇……」阿文忍不住的哭了‥「啊!啊!啊!啊……哇……」
(阿文這下子,不想當「英雄」了!
什麼「英雄本無淚」?
英雄不能哭,阿文不是英雄,阿文只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
阿文想起老師說‥〔哭,也是種「新陳代謝」。〕)
阿文心想‥〔乾脆!就「趁機」,哭個痛快吧!〕阿文於是‥「哇……」的一聲,放聲大哭了起來,哭得嘴巴,張得大大的,蘋果都塞得進去呢!
阿文哭啊!哭啊……
哭得花兒都枯萎、哭得樹木枝臂都下垂;
哭得小鳥也不叫、蝴蝶也不飛;
哭得天上的雲,一片烏漆嘛黑……
真個是‥
感時花凋謝、哀至鳥亦悲!
阿文淚眼婆娑地,望著夕陽、望著沙漠,看得一切朦朦朧朧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大概是眼淚都流乾了,方才停止哭泣,擦了擦臉,突然覺得自己很好笑‥「嘿嘿嘿嘿!〔我好像三歲小孩,要不到糖吃,就哇哇大哭……〕還好!沒人看到……耶?這是啥麼……船?」阿文忽然發現‥一艘「長板船」,停靠在一棵大樹下,趕緊跑了過去——
那船也真夠奇怪,好像「冰雕」似的,船中間,還搭了個草篷,船身還可真不小,差不多有二十尺長、五尺寬。
阿文探頭,往船裡一看‥「哇!(船裡)還有水耶!怪怪!」
夕陽正從船的那頭,照了過來,船裡的水,映著霞彩……
阿文不禁叫道‥「哇……實在太美了!」
一陣風吹來,輕撥著水面,盪起了漪漣——
阿文心想‥〔如果是把琴,該會奏出‥多麼美妙的音韻呢?一定是首動聽的曲子‥輕輕柔柔、飄飄忽忽的……〕阿文陶醉得‥心都飛上九霄雲外去了……
水面上,一群水蚊子(水黽),在舉行「滑水比賽」,腳一撥,就滑得好遠好遠,一大群的滑過來,滑過去……
阿文心想‥〔牠們可真好,能夠浮在水上,自「游」自在的,生活,一定過得很……愜意。〕阿文眼睛突然一閃‥「耶……裡面怎麼會有蝦子?哇……還有螃蟹……嘿!還有魚……喝!原來如此!是誰?是誰把山溝裡的魚蝦螃蟹……全都抓來這裡啊?」阿文不禁張大眼睛,四處張望了一下,也沒看到有其他人在,於是‥又低頭看著船裡,仔細一瞧——
船裡除了一船的水蝦外,還有好多種蝦子‥小蝦米、草蝦、大鉗蝦,喝!竟連海裡的「龍蝦」都有,怪怪!光說那蝦子的顏色,就有好幾十種‥紅橙黃綠藍靛紫;黑的、白的、透明的……看都沒看過。
螃蟹也怪得很,竟然還有螃蟹,是「直」著走路的,有的還用「側滾翻」、有的是用「前滾翻」、有的是用「後滾翻」,七手八腳的。
阿文看得不禁‥「哼哼哼哼!」的直笑。
那些魚,才更奇怪呢!
有一條魚,會吹泡泡,嘴巴長長的,像一支吸管,肚子脹得圓滾滾的,然後,用力一吐——肚子扁了,然後,一大群泡泡,就浮了起來,漂在水面上,逐一爆破。
阿文還真懷疑‥〔那條魚,會不會是吃了很多「肥皂」,要不然,哪來那麼多泡泡?〕
那條「泡泡魚」,突然把「吸管」,伸出水面,輕輕地——呼……了口氣,吹了個‥籃球大的泡泡,飄在空中,映著霞彩,五顏六色、燦爛耀麗……
阿文看得目瞪口呆、讚嘆不已!
一陣微風吹來,大泡泡,碰著了樹枝——
阿文叫道‥「哇哇!破掉了,真可惜!」阿文低頭,想再看那條吹泡泡的魚,可是,牠已經不知去向了;目光一移,又看到另一種魚——
那魚生得像箭似的,尖尖的頭、細細的身子、大把的尾巴、身上有兩個胸鰭,不停的搖動著,一分鐘大約搖動幾千次;只見‥牠先往後一退,再向前一推——
身子就像支箭似的,射了出去,一下就把別的魚,給「射」得皮穿肚破,等對方斷了氣,再一口口的,把對方吃掉,肚子脹起來,像四分之一個西瓜,想是三天,都可以不必再吃東西了;不過‥牠卻又向另一條魚射去,結果‥速度太慢(因為太「胖」的關係),被那條魚給溜了,牠一頭撞上船板,在那裡拚命的搖動胸鰭,半天拔不起來。
阿文看得‥「呼呼哈哈哈哈……」的,笑得直跺腳。
還有兩條魚更好玩,一條尾巴像把刀、一條尾巴像把劍,一碰面,彼此就會‥「鏗鏗鏘鏘」的相殺起來;一下子,又各自游開,去練功;一下子,又游回來相殺……好在,牠們的「刀劍」,都鈍得很,所以,砍了半天,也……分不出勝負(生死),只是不知道,牠們這場「恩怨」,會到何時才了結。
還有一條魚,頭大得像個榔槌,一見到蝦子、螃蟹,就迅速的衝過去,鎚死對方,鎚得稀爛,再把對方吃掉。
阿文看得直叫‥「殘忍!真是殘忍!」阿文一氣之下,抓起一顆拳頭大的石頭,便往牠砸去——
那魚竟然還像打棒球似的,以頭相迎,想必是要試一試‥是石頭硬,還是牠的頭硬——碰!的一下,石頭竟然碎了;不過,這下,也砸得牠頭昏腦脹,像喝醉酒似的,東搖西擺了好會兒,便翻腹躺在船底,嗚呼「安眠」了(也許只是「昏」了而已)。
阿文叫道‥「哼!看你還殘不殘忍……可是‥我自己也好殘忍……哎!我這是在除害,沒關係啦……哎!阿彌陀佛!」阿文砸死(昏)了那條「榔頭魚」,突然覺得好不自在,只得直唸‥「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阿文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些「水族動物」,居然越來越多,連海裡的章魚、魟魚、小海龜、烏賊、水母、海星……都出現了。
阿文看得目不轉睛、渾然忘我的,過了好久好久,方才「醒」了過來,看看四周,叫問道‥「是誰呀?這麼厲害!連鯊魚(是條一尺左右的鯊魚)都抓來了……嘿!對了!我何不抓些回去?叫阿章他們‥『雞喙變鴨喙——無話可說』!」
阿文說著,伸手就想抓,可是‥手一碰到水——
那些魚呀!蝦的,就迅速地,往夕陽的方向游去。
阿文把手一伸起來——牠們又悠哉遊哉的游了過來。
阿文伸手又想抓,一碰到水,牠們又——唰!的一聲,溜得不見蹤影。
阿文手一離開水面,牠們又游回來了……
阿文如是一次次地,碰了不下一百次的水,牠們還是那麼的「忽隱忽現」。
阿文搞得竟是大汗一身,氣喘喘地叫道‥「呼!哪有這種……怪事?抓不到你(們),還可真不甘心(不相信)……對了!用我的〔蝦罩〕……呵!蝦罩?(早不知道掉哪裡去,現在才想到。)會掉到哪裡呢?」阿文搔了搔頭,怎麼也想不起‥蝦罩掉到哪去了……阿文一念心起,叫道‥「啊!對了!我把船開回去,不就好了嘛……可是……這船在陸地上……耶?怪了!這船怎麼會在陸地上?……媽呀!有鬼!」阿文心裡一驚,趕緊往後跳了一步,看看四周,也沒發現什麼「鬼怪」‥「呵!大白天裡,怎麼會有鬼?」
阿文想了想,覺得好笑,晃了晃頭,於是‥便繞著船,走了一圈‥「奇怪咧?大概是有人,在這裡造了這艘船,用來養那些魚蝦的吧!?……那人可真是怪啊!」阿文抬頭,看船篷下,居然綁著一支篙和一支槳‥「嘿嘿!船在陸地上,用得著(篙和槳)嗎?」
阿文側頭,看到船尾,還牽著一條繩子,綁在樹幹上‥「呵!還用綁啊!會跑掉嗎?」阿文說著,走了過去,把繩子給解了開來。
這下,怪事發生了——
船竟然搖晃了起來,彷彿是在水上一樣。
阿文不禁叫道‥「耶?奇怪!怎麼會這樣?」阿文把船一推——
船竟然向前(往沙漠的方向),游移了出去。
阿文不禁叫道‥「哇!真好玩!真好玩!」阿文乾脆跳進船裡,解下竹篙,往地上一撐——
船居然航行了起來,駛向一望無際的沙漠……
阿文站在船裡的橫板上——兩腿張得大大的,覺得自己很了不起(像船長一樣);一陣風吹來,吹得阿文衣衫(頭髮)飄飄——威風凜凜、神氣十足。
阿文正樂著,忽然從聽到後頭——
有個人,叫罵道‥「喂!猴死囡仔!你敢給我偷駛船!?你將我的船,駛去佗位?給我轉來!」
阿文回頭一看,只見——
一道銀光,凌空射來——咻……唔……叩!的一聲,原來是一條魚線,綁著個魚鉤,正好鉤住船尾。
阿文循著魚線望去——嚇了一跳,竟見——
有個老漁翁,站在大樹的枝上,一手握著鉤竿、一手扯著魚線……
船就這麼的,被拉回樹下去了。
阿文這才看清楚——
老漁翁‥頭載一頂大箬笠,三綹長鬚,撒在胸前;
身披簑衣,穿一條黑長褲,褲管捲到膝蓋上,腳踏一雙稻草鞋。
一派悠遊自在、怡然自得。
果真是‥
綠笠青簑隨緣過,行止漂泊一篷舟。
蒼水藍天任遨遊,逍遙自在老漁翁。
阿文看得又驚又喜,(驚的是‥他方才那一陣叫罵,喜的是‥終於看到人了。)開口沒頭沒腦的叫問道‥「阿伯仔!你哪會爬赫恁懸!?〔呣驚摔落來——喙齒落了了!?〕你實在有夠厲害嘔!」 (阿伯仔!你怎麼會爬那麼高!?〔不怕摔下來——牙齒掉光光!?〕你實在好厲害嘔!」)
老漁翁卻忿忿地叫道‥「猴死囡仔!你真是好大膽!想偷駛走我的船哩?」
阿文叫道‥「失失失……失禮啦!我我我……呣是故意的啦!我以為這船……〔無人的〕……」阿文一害怕,說話都口吃了。
老漁翁沒等阿文說完,就衝口罵道‥「猴囡仔!啥麼呣是故意的?竟然等我無佇咧,駛走我的船……抑講呣是故意的?你駛走我的船,是創啥?」
阿文叫道‥「呣是啦!呣是啦!我是看……內底……有足濟……足濟奇……奇怪……奇怪的魚,我我我想掠,攏掠𣍐著……」阿文看老漁翁,那一臉兇相,嚇得舌頭,都打結了,吞了下口水,叫道‥「我我我著想……𢵰伊駛……駛轉去予逐家……看看看……我我我……」
老漁翁叫道‥「啥麼啊……𢵰伊駛轉去予人看?猴囡仔哩咧!遐是我千辛萬苦,收集來的,培養五、六十年,才培養出來的,你𢵰我駛轉去……」老漁翁話未說完,便凌空躍下——叩!叩!兩聲,落在船尾板上,舉起釣竿,便打向阿文的頭——
阿文不敢閃(要閃也來不及),只好讓老漁翁,像敲木魚似的打著。
老漁翁不禁叫問道‥「喂!猴囡仔!你怎會呣閃,煞徛咧予我拍?怎會偌恁戇?」 (喂!猴小子!你怎麼不閃,竟然站著讓我打?怎會這麼笨?)
阿文叫道‥「阿……阿伯仔!你𧟰叫我『猴囡仔』啦!我也呣是……孫悟空啊啦!我我我……我叫〈阿文〉啦!」
老漁翁聽得‥「哈哈哈哈……哈!」的笑道‥「猴囡仔哩咧!孫悟空!你若是孫悟空,那我呣著是『如來佛』!?哼哼哼哼哈哈哈……」
阿文低聲叫道‥「哪有如來佛,這麼兇的?如來佛,都嘛很慈悲……」
老漁翁叫問道‥「你咧講啥?」
阿文趕緊叫道‥「無啦!無啦!阿伯仔!失禮啦!失禮啦!」
老漁翁叫道‥「𧟰叫我『阿伯仔』,我今年則二八歲爾爾!叫啥麼阿伯仔!?」
阿文聽得忍不住想笑‥〔明明已經八十二歲,還不承認自己老……說自己是「二十八歲」……不過,他也真厲害,八十二歲了,還能爬那麼高,而且,還敢從那麼高的樹上跳下來,真是「老當益壯」啊!〕阿文不禁笑問道‥「阿……啊我叫你啥?」
老漁翁叫道‥「襯採!𧟰叫我阿伯仔就好……囡仔兄(小兄弟)!你怎會走來遮?」老漁翁這會兒,語氣平和多了。 (襯採‥隨便。 遮‥這。)
阿文叫道‥「我本來是來溝仔,掠蝦仔的啦!結果‥掠無半隻……吼……原來著是予你掠了了嘔!你實在真……〔可惡!〕真厲害咧!」 (著是‥就是。)
老漁翁聽得‥「哈哈哈哈哈……」的笑了起來。
阿文又說道‥「後來,我掠無蝦仔,我著去挽美女瓜嘛!挽足濟美女瓜……」
老漁翁突然叫問道‥「啥麼是美女瓜?美女瓜是啥麼魚?」
阿文叫道‥「噯呀!你實在……〔笨!〕美女瓜著是……水果,呣是啥麼魚啦!你呣知影‥『美女瓜』,是啥麼嘔?」
老漁翁叫道‥「猴囡仔咧!著是呣知,我則會問你,我若是知,我哪著問你!?」老漁翁停了一下,又問道‥「美女瓜,生作啥款?」
阿文叫道‥「阿伯仔!」
老漁翁瞪著阿文,叫道‥「叫你𧟰叫我阿伯仔,你佫叫我阿伯仔。」
阿文也瞪著他,叫道‥「哼!你叫我猴囡仔,我著叫你阿伯仔!」
老漁翁‥「哈哈哈哈!」的笑道‥「好好好!我𧟰叫你猴囡仔,你𧟰我阿伯仔……囝仔兄!啊『美女瓜』,是生作啥款?」
阿文道‥「美女瓜嘔!美女瓜,著是『百香果』啦!親像雞卵,不過是兩頭圓圓,本是是青的,熟的時陣,是紫紅色的……食起來,酸酸甜甜、芳芳甘甘……會使做枝仔冰的嘔!」 (芳芳‥香香。)
老漁翁點了點頭,叫道‥「吼……好親像真好食吼……啊你是咧佗位挽的? 你𤆬我來去挽……我著𢵰我的魚仔,送一寡予你,好無?」)
阿文聽了,樂得叫道‥「好啊好啊!我𤆬你來去挽——」阿文叫著,翻身跳出船,叫道‥「走吧!」阿文說走就走,結果‥竟然走向沙漠……
老漁翁突然喊道‥「嘿!猴囡仔!小心流沙——」
阿文轉身,只見——
老漁翁,已經站在船頭,一根釣竿,又甩了過來……
阿文以為又要挨打了,急忙往後退,結果‥「啊……」的一聲慘叫——阿文竟被流沙,給「吞噬」了……
…………
阿文只覺得‥自己好像是一隻螞蟻,跌進墨水瓶裡似的……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掙扎……
突然——碰!的一聲——
阿文不禁‥「哎喲嘿……」的叫了起來——阿文居然,摔到床下去了……
(這可是‥阿文有生以來,第一次睡覺,睡得摔到床下呢!)
阿文好不容易地,爬回床上,雖然摔痛了,不過,心裡卻叫道‥〔還好!摔醒了,要不然,還真不知道,要在夢裡,「呆」(待)多久,才回得了「家」呢!〕
2002.06.19.三 三校
2020.08.25.二 編校
■臺語註解
【狗𩸶仔】ㄍㄠ ㆣㆰ├ ㄚˋ kau2~1 gam5~7 a2
⊕小鯔鰕虎、蝦虎魚。淡水魚類。屬鱸魚的一種,活動於淺水岩石間,因體輕,魚腹有吸盤可吸附在石頭上,以避免被激流沖走。俗名‥狗甘仔、苦甘仔、甘仔魚、成魚僅五、六公分左右。
【狗甘仔】ㄍㄠ ㄍㆰ├ ㄚˋ kau2~1 kam1~7 a2 ⊕小鯔鰕虎、蝦虎魚。
【頭殼歹去】ㄊㄠ├ ㄎㄚㆶ ㄆㆮˋ ㄎㄧ└
thau5~7 khak4 phainn2 khi3
⊕腦袋壞了。譏諷、詈罵之詞。
【美女瓜】ㆠㄧ ㄌㄨ ㄍㄨㆤ bi2~1 lu2~1 kue1 ⊕百香果。
【魔神仔】ㄇㆦ├ ㄒㄧㄣ├ ㄚˋ moo5~7 sin5~7 a2
①鬼魅、幽靈鬼怪。看不到形影的鬼魂。 ②瘋子、精神病。
【呣驚】ㆬ└ ㄍㄧㆩ m7~3 kiann1 ⊕不怕。
【喙齒】ㄘㄨㄧˋ ㄎㄧˋ tshui3~2 khi2 ⊕牙齒。
【內底】ㄌㄞ└ ㄉㆤˋ(漳)∥ㄌㄞ└ ㄉㄨㆤˋ(泉)
lai7~3 te2(漳)∥lai7~3 tue2(泉) ⊕裡面。
【遐是】ㄏㆤ ㄒㄧ├ he2~1 si7 ⊕那是。
【呣閃】ㆬ└ ㄒㄧㆰˋ m7~3 siam2 ⊕不閃避、不閃躲。
【徛咧】ㄎㄧㄚ└ ㄌㆤ khia7~3 le ⊕站在。
【予我】ㄏㆦ└ ㆣㄨㄚˋ hoo7~3 gua2 ⊕給我、讓我。
【呣著是】ㆬ└ ㄉㄧㄜ└ ㄒㄧ├ m7~3 tiorh8~3 si7 ⊕不就是。
【著是】ㄉㄧㄜ└ ㄒㄧ├∥ㄉㄜ└ ㄒㄧ├ tiorh8~3 si7∥torh8~3 si7
⊕就是。漳州也寫作「囉是」,泉州叫「都是」。
◇《碧巖錄.卷第六.第五十一則》:當時這僧,著是個漢,欽山也大險。
【襯採】ㄑㄧㄣˋ ㄘㄞˋ tshin3~2 tshai2
⊕陪襯摘採,不計多少。比喻:隨便、隨意。
【囡仔兄】ㆣㄧㄣ ㄚ ㄏㄧㆩ gin2~1 a2~1 hiann1
⊕對小男孩,客氣的稱呼。意如「小兄弟」。
【蝦仔】ㄏㆤ├ ㄚˋ he5~7 a2
⊕蝦。為蝦類動物的總稱。節肢動物。長尾,分頭、胸、腹三部,頭部有長短兩對觸鬚,胸部有五對步腳,腹部狹長,分為數個環節,每一環節,有一對橈腳,供游泳之用。
【呣知影】ㆬ└ ㄗㄞ├ ㄧㆩˋ m7~3 tsai1~7 iann2 ⊕不知道。
【則會】ㄐㄧㄚˋ ㆤ├ tsiah4~2 e7 ⊕才會。
【親像】ㄑㄧㄣ├ ㄑㄧㆧ├(漳)∥ㄑㄧㄣ├ ㄑㄧㆫ├(泉)
tshin1~7 tshionn7(漳)∥tshin1~7 tshiunn7(泉)
⊕極像、好像、好比。
【雞卵】ㄍㆤ├ ㄋㄨㄧ├(漳)∥ㄍㄨㆤ├ ㄋㆭ├(泉)
ke1~7 nui7(漳)∥kue1~7 nng7(泉) ⊕雞蛋。
【時陣】ㄒㄧ├ ㄗㄨㄣ├ si5~7 tsun7 ⊕時候。
【會使】ㆤ└ ㄙㄞˋ e7~3 sai2 ⊕可以、能夠。
【枝仔冰】ㄍㄧ├ ㄚ ㄅㄧㄥ ki1~7 a2~1 ping1
⊕冰棒、冰棍。有的地方講「霜仔枝」。
【雞喙變鴨喙】
ㄍㆤ├ ㄘㄨㄧ└ ㄅㄧㄢˋ ㄚˋ ㄘㄨㄧ└{文}(漳)∥
ㄍㄨㆤ├ ㄘㄨㄧ└ ㄅㄧㄢˋ ㄚˋ ㄘㄨㄧ└{文}(泉)/
ㄍㆤ├ ㄘㄨㄧ└ ㄅㆪˋ ㄚˋ ㄘㄨㄧ└(漳)∥
ㄍㄨㆤ├ ㄘㄨㄧ└ ㄅㆪˋ ㄚˋ ㄘㄨㄧ└(泉)
ke1~7 tshui3 pian3~2 ah4~2 tshui3{文}(漳)∥
kue1~7 tshui3 pian3~2 ah4~2 tshui3{文}(泉)/
ke1~7 tshui3 pinn3~2 ah4~2 tshui3(漳)∥
kue1~7 tshui3 pinn3~2 ah4~2 tshui3(泉)
⊕雞的尖嘴,變成鴨子的扁嘴。比喻講話講輸了別人,無話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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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整修,首舖於「新聞台」。
◎潘文良《抓蝦奇遇》。2020.08.25.二 00:21:02
http://mypaper.pchome.com.tw/avun01/post/1380392910
※本文佈告於臉書。2020.08.25.二 00:23:00
https://www.facebook.com/avun.pan/posts/2957542561023980
■標籤:誇口、滿載而歸、聆聽、交響樂、觀賞、美景、不敢相信、不甘心、滿載而歸、超載而歸、痴心妄想、魔神仔、男子漢、大丈夫、累贅、龍蝦、勇往直前、沙漠、漪漣、水黽、滑水比賽、老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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