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19
舀著冰,雪師下了個結論,「這輩子,或許妳的課題,是在<找尋陪伴>,找到一種確定自己被陪伴到的感受……而我的,嗯,<找到我自己的價值>……」
(果然,我改變主意,不想寫這個故事了。不過,還是擺著,等到時候到了,或許會回過頭來再去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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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幾次接受督導的過程,我跟雪獅(她說她也很喜歡這個稱呼,很有power的感覺,我自己的想像是一頭雪白的獅子,帶點優雅靈性,又有著王者的氣息,於是,她要改成這個名字了),在一種很奇特的狀態之下,找尋到當次督導的主要課題。
上次的督導,我們帶著『引導』回家。
當我們想做的不僅僅是陪伴著我們的客人,還想多給些什麼的時候,老師鼓勵我們放手去引導我們的客人,陪同他們去看到他們在生命旅程中可能忽略的部份(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ndieshih/3/1312663228/20090423012830/),一個月之後,回到了督導的情境中,雪獅照例先描述她與她的客人互動的情形(其實是我自己不太喜歡先說,我喜歡聽聽人家怎麼說之後再對照是否需要提某些問題或是不提,因為問題可能已經在雪獅的描述中被陳述。耶?我突然發現自己好奸詐),然後,用了一個好貼切的形容來告訴我們,什麼叫做『有毒的對話』。
她說她發現,在跟客人的對話之中,如果,她帶著問題的觀點,病理的觀點去看待客人的狀況,她們的對話,就會充滿著毒素,而這樣負面能量的相互交流,就會引起她的不舒服。之前的她,還不習慣敘事治療的方法,在跟客人的會談中,難免會陷在問題中,走不出來,可最近她開始換個角度,用不同的方法去看待客人在生命中的能量,在某一次的會談中,她發現自己離開會談室的時候,心情不再沉重,甚至,有些飄飄然,就是一種問題不再拉扯著她,不再強迫她和客人一起沉溺在問題情境中的輕鬆自在。
在那樣對『中毒的對話』有了一番詮釋之後,換我說話,帶著一肚子的不開心,某種程度不喜歡這樣的自己的不開心,我跟老師說,老師,我可能中毒已深!
最近的幾個客人其實讓我有著很大的挫折。這樣的挫折來自於,體制對我所提供的服務有某些要求,像是,不願意去上學的孩子,體制希望透過我的服務,在十二次,每次約莫一個小時的會談之內,就可以讓孩子心悅誠服『快快樂樂地上學去』;像是,在人生的十字路口徘徊躊躇的孩子,體制希望我能夠協助孩子找到他人生的方向,從一個不知道自己未來能夠做什麼的茫然,轉變成可以為了自己的將來而努力的篤定;像是,被疾病所苦,不斷聽到來自不同世界聲音的年輕人,體制希望我可以協助他忽略腦袋中來自異次元的聲音,讓他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挑戰的問題:因為一般人沒聽見他聽見的聲音,就代表了那聲音的不存在嗎?),像一般人一樣找到一份可以謀生的工作,他們說,希望他『恢復正常』。
而我,竟然會為了體制的要求,反而回過頭去要求我的客人要有所『進步』……
跟老師說,我中毒已深。在體制中工作,反被體制毒害。
老師問,知道自己中毒已深對我的影響是什麼?
這好多來自體制的期待,其實讓我自己的內在不斷地在打架。
我知道我的信念。我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主流的價值就是唯一的價值,主流的論述,就是唯一的論述。於是,在某種程度上,我會幫我的客人跟外在的體制抗爭,爭取他們的聲音被體制聽見的機會。在這部份,我做得很努力,也相信,自己其實做得還不錯,我,協助他們,用不衝撞體制,但是明確表達的方式,發出了聲音。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有了聲音的他們,並沒有因此而長出我以為他們會長出的力量,很多時候,他們依舊在原地踏步,用他們自己的步伐,在原地,踩著我覺得詭異又毫無理由的舞步,在,浪費生命!!!
不開心!非常不開心!因為我的會談中充滿著毒素,我暗示他們跟著我的步伐走向人生坦途-我以為的人生坦途。他們不跟。所以,我就陪著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舞步,愈等,愈慌,因為我有時間的壓力,因為體制對我會有所評價,我在乎體制對我的要求跟看法,我可以幫他們抵擋來自體制的壓力,卻不能擺脫客人因為我的服務而『有所好轉』的成就感,不能放下要證明些什麼給體制看的虛榮。
然後,對於自己的無能為力,對於自己的挫折,對於自己的憤怒,我,被嚇到!!!
什麼時候,我竟然成了體制的打手,用著專家的角度,用著專家的態度,去要求,去指責,去貶抑我的客人的生命故事(即便沒有當面,就算不是直接,但是,那種指導的感覺已經在會談之間流動)?如果,主流論述不是唯一,主流價值不該是絕對,那難道,我的論述,我的價值,就可以成為另一種霸權而去壓抑我的客人的主體性?就只是因為,我是他們的治療師?就只是因為,我受過所謂的專業訓練?就只是因為,我被體制要求來『治療』他們?最令人不舒服的是,難道就只是因為我要證明給體制看我的治療方法是有效的,我的能力是值得肯定的?
不過,當察覺到自己帶著專家的帽子在壓制自己的客人的時候,心裡面跑出來的聲音,又像是抵抗體制以問題為導向的毒素的抗體一樣,不斷地防禦著心中最後一道的防線:那個為了多元的聲音可以被聽見,每個靈魂都應該被理解的信念。只是,當體制的力量太過強大,抗體數量不足,意志力不夠堅定的時候,就得要回頭來找老師釐清頭緒以增強自己的免疫能力。
其實,當我看見自己還能看見自己的不足,而不是被主流論述整個吞噬,成為其中的幫手的時候,還滿開心自己還有能力去覺察到自己改進的空間。如同雪獅在她的督導即將結束的時候所提到的,如果沒有這些挫折挑戰,就不會看到自己原來還有這麼多可以學習,就不會興起要趕緊補足這些缺乏的動力,或許,也就沒有了進步……
老師微笑地看著我,想了想,緩緩說著,有些靈魂,面對某些生命的課題,他們得要花好多的時間去處理,而那些對其他的靈魂來說並不一定是要處理的課題。或許,在某個階段,人們就是需要那麼多的時間去沉浸,有的人需要幾個月、幾年,有的人要幾十年,有的人,或許要幾輩子……
如果放在這樣超越空間時間的架構下來看,陪伴、引導、排毒的對話,或者其他的相關處遇,能夠讓靈魂學習到多少關於他們需要處理的課題,或許不是助人工作者在這輩子在幾次的會談中就可以理解的。如何更謙遜地去面對客人(或者可以更廣義地去看成每一個和我們有所接觸的人)帶來的生命故事所蘊含的挑戰(這些故事不只挑戰著客人,也挑戰著助人工作者呢,只是,面向可能不同,強度也不太一樣),更去仔細凝聽宇宙透過種種管道試圖傳遞給我們的訊息,可能,會是一輩子都得要放在心頭去提醒自己的重要功課,尤其是對助人工作者來說,更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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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Theme:主題,主旋律……也是服飾品牌,通常版型都不大,不適合偶爾會腫起來的『愛喲娃師』穿。
The me:這個˙我
雪師:來自雪城的治療師,簡稱雪師,最近改名雪獅。
愛喲娃師:來自愛荷華的治療師,簡稱I˙O˙WA師,別名,愛喲˙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