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29
「原來 離開家可以讓我『看見家』。」
朋友在他的部落格(註1)裡面寫下他每次即將出外旅行的感受,發現自己原來是透過這樣心理位置的移動,才得以『看見家』,也更愛家。看著他的文章,感嘆著他細膩的發現,對照著自己的狀況,也發現,嗯,不一樣,我好像不是這樣的,他的經驗這次似乎不太能夠應驗在我的身上。
於是,帶著類似的主題,一種找到自己和家的關係的主題,我,出發去探險,探險的媒材,和朋友一樣:出外旅行,旅行的目的地,和朋友一樣:南橫。
這次的旅行,其實有著前奏的。
還記得年初的時候我們去了一趟南橫墾丁(註2)?那時候因為一些原因,錯過了嘉明湖的入口,無緣吃到布農族的小米粽,還有幾次得強忍住下車走走只為了陪伴山嵐一段的熱切渴望。這些,原以為,就將只是隨著時間,被封存在網路的文章中,可能少有機會再去一一實現了。
不過,當教練告訴我她原本計畫中的大陸旅遊因為某些因素可能需要變更,心中,產生了一點點小小的火花。說實話,我不太有同情心,當教練有點懊惱地告訴我她不能去中國旅行的時候,我其實是開心地裂嘴嘻嘻笑了起來(當然也馬上替手臂惹來超級強勁的五指掌痕)。因為不能去中國旅行代表的就是教練會在台灣走走,那她會在台灣走走,就意味著我能跟著逛逛的機會大增。跟著教練逛逛的好處大家可能也都知道了,那就是甚麼東西都不用煩惱,除了個人貼身用品之外,教練都會準備得妥妥當當(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叫做幕僚的必備能力,也才發現,自己打從小時候就沒有擔任幕僚的本事)。於是,當,教練確定沒辦法去中國之後,我只要把自己的行程表排一下,給教練我可以的時間,剩下的,就是等著出門了!
這次的旅行,也是有著變奏的。
原本,教練規劃的是半環島之旅。沿著南橫向東走,抵達台東的海端之後,夜宿花蓮安通泡溫泉,接著往北到花蓮太魯閣,然後再沿著中央山脈切到合歡山,夜宿清境,隔天再上合歡山,之後從國道三號回高雄。如何?看起來整個行程很壯闊吧!這五到六天的行程,我可是期待得渾身發抖的呢!想想這中間除了開車以及吃飯睡覺的時間之外,我們都要在山裡面走來走去,不只走南橫,還走到中橫去,甚至連去年沒去成的合歡山都可能可以有機會再去看兩次(為什麼要上兩次合歡山,嗯,這個我倒沒問耶)呢!於是,我逢人就說自己要去環島,而在一次的巧合裡面,另一個朋友也跟著興奮地詢問可否參加,就這樣,帶著雀躍的心情,我努力地修改論文,努力接案,安排好我能夠安排的一切,就是等待著五月底給自己這樣一個不一樣的生日禮物。
不過,計畫趕不上變化。
教練在出發前幾天告訴我住宿可能會有狀況,前幾天沒問題,但是花蓮安通跟太魯閣還有清境的部分可能沒有辦法找到價格跟品質都可以接受的民宿,於是,我們可能得要更改計畫,將行程聚焦在南橫,而且因為住的地方沒有餐廳,得要自己準備食物上山煮食。然後,另一個朋友在出發前兩天告知她有事無法跟我們一起去。啊,嗯,那就,嗯,好吧!沒關係!那就南橫吧!那就,看看能住幾天就住幾天吧!當作是,上玉山前的準備,前進嘉明湖的練習……
圖說:中之關古道
圖說:中之關古道
圖說:在古道中遠眺群山與峽谷
圖說:有機會看到這個駐在所,建議上去看一看,你們將會發現另一個天地
圖說:睽違已久的蟲蟲來啦!聽說台灣是蟲蟲王國,以後可有機會好好照一照啦!不過,我照蟲蟲都得偷偷地照,因為教練對蟲蟲很敏感的。
圖說:這是我們下古道的地方,但是卻是一般遊客上去的地方。相片是教練照的(因為我的取景被嫌棄啦!)
圖說:南橫131公里至136公里某段。賴皮的andie不想走路時和教練一起看見的美麗樹影。
圖說:林務局天池招待所。日式的睡鋪給人一種溫柔的撫慰。
變化,也可以是驚喜。
雖然教練之前有警告過我,林務局在天池的招待所是通舖,儘管她自己也沒去過,但一想到沒有餐廳,就不用抱持太大的期待,就要讓自己處在那種感謝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的心態裡。點點頭,把期待盡可能地壓低,甚至把小時候跟著爸媽出去爬山睡在左邊男生右邊女生,連門都沒有的一大片通舖上的記憶都拿出來溫習一下,想說至少,有屋頂,然後屋頂不會漏水就好啦!
不過,等到重新踏上天池(上次有經過,看到一潭小小的水塘,有些失望啦!海拔2280公尺。註3),看到天池長春祠旁邊的林務局招待所,從工作人員口中知道我們可以有個兩人房(雖然,房間的寬度不到180公分,因為我一躺下來,就『頂天立地』了,而我的身高還不到165公分),每個人每天三百塊,有熱水可以洗澡,還有電視可以看,心裡頭的小小孩就已經跑出來開心地繞圈圈放鞭炮跳康康舞了!
三百塊耶!這是甚麼樣的價錢呀?尤其是,整個招待所只有我們兩個人進住的時候?有沒有太爽了?超過百坪的日式招待所,就只有我們兩個人,那意味著,在招待所裡頭我們可以大聲喧鬧,恣意妄為,想幹嘛就幹嘛(可以挑個八人房在實木床上滾來滾去),不想幹嘛就可以不幹嘛(上廁所不關門也不會有人受到驚嚇),沒人會管我們,戶外,還有著繚繞的山嵐雲海,群峰環伺,蟲鳴鳥囀,而這樣的帝王級享受就只要三百塊?沒錯!就是三百。
然後,放下行李,拾級而上,就是中之關古道(註4),據說,這是關山越嶺古道的一部分,而且是保留最完整的部分。或許是帶著只要三百塊就能夠有著上百坪不受干擾的住宿空間的興奮,雖然肩負至少五公斤以上的背包重量,但平坦略帶下坡的古道走起來,就像是在吃生日蛋糕一樣,既開心又輕鬆。一路上教練就聽見我在喊:「就這樣?能不能給個難一點的?」
點點頭的她,微笑不語。
身為女人,卻忘記了女人的微笑不語背後往往有著深深的含意。
下了古道,來到了中之關古道口(嗯,我們是從山上往山下走,所以走回登山口),略做休息之後,教練告訴我,回去的路,我們要改走公路。瞪大了眼睛,看著那持續微笑的臉,不明白為甚麼要將3.7公里的路換成5公里的路來走。她解釋,由於天色將暗的關係,在森林裡面的能見度會比南橫公路還差很多,加上可能會有許多的小動物即將出現,在山裡面,可能容易受到驚嚇也容易迷路,於是,走公路會是比較安全的選擇……巴拉巴拉巴拉。
我能說些甚麼?教練,有她的道裡。儘管,我很不喜歡走公路,尤其是上坡,而且,多了好幾公里的距離(那個5公里應該不是測量我們為了安全所走的外側距離,如果那天有帶計步器,我想我們回程應該走超過六公里有),但基於安全的考量,我也只能屈服。只是,不免邊走邊唉唉叫(為了避免誤會,說明一下,唉唉叫是讓我自己好過的方法,並不表示我是個容易放棄的人),邊唉唉叫邊被教練罵(據說,罵我是她紓解壓力的方式,說是因為我不容易生氣,所以她可以趁機放膽罵我),兩個人邊叫邊罵還邊發現路邊的美景(從懸崖邊長出來的蒼勁松樹、相機無法捕捉到的清麗小瀑布)以及特殊的紀念碑(陳武雄先生的紀念碑,是用文言文寫的,立碑年代比我們小了一歲,只是,南橫,有那麼老了嗎?)。
後來教練跟我說,走在公路邊,山嵐的瑰麗變化、山谷的壯觀氣魄我們才能得見(果真在溪谷裡看見了台灣獼猴在嬉戲)。回來之後,看著將近半年前自己寫的遊記心得,發現,其實,那時坐在後座自己的喃喃叨唸或許已被教練聽見。那時的自己說著如果體力夠好的話,這樣的路段應該下車用走的……然後,在不著痕跡的狀態之下,我被帶領著走過這段我想要體驗的路……如果,要我描述甚麼叫做貼心,或許,這樣的安排,就是一種極致的體貼。
接著,隔天在綿綿的梅雨中,造訪向陽國家森林遊樂區(嘉明湖的入口),輕鬆地用一半的時間完成園區工作人員預估的兩條半步道旅程。並在路途中驚見不知道是甚麼雉的鳥類跳躍其中,也認識了在遊樂區內工作的陳先生。在教練的慫恿鼓譟之下(什麼時候教練這麼會虧人,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大方地允諾要擔任我們到嘉明湖去的時候的挑夫,並且保證我只要帶我個人的衣物及隨身用品,其他部分他都能夠幫忙(他說他可以負重八十公斤!!!!一般人,負重以不超過自己體重的一半為原則。據說,如果是我,能夠揹個十公斤,大家就可以額手稱慶了)。
另外,在啞口的大關山隧道邊,掙扎了兩秒鐘,脫下褲子(坦白講,那個要不要把褲子拉下來,對我來說,需要很大的勇氣呢),進行人生第一次在高山上的就地『解放』。雖然聽說這樣的行為在登山的過程中其實很難避免,但是那樣的一個掙扎過程,倒還是讓我對自己有更多的認識。
還有,布農族的射耳祭,讓我渾身顫慄的百人八部合音。上次的拜訪,飯店的妹妹建議我們有時間再在四月回來參加射耳祭。原本以為錯過,但這次,卻能在因緣際會之下,巧合地參訪了桃源鄉主辦的布農族最重要的祭典(我們是開車路過的時候看到活動旗幟)。布農族是一個不強調舞蹈,不張揚樂音的民族。只是,他們的低鳴,那種強調個人主體性卻也兼顧和諧(八部合音是以自己的音域搭配旁邊族人的聲音自由但也集體創作出來的音律)的特殊音樂表現,讓我在觀眾席上,不斷地輕顫,身體也不由自主地隨之微微搖晃。
當然,還有月桃葉包裹的小米粽。嗯,沒吃到小米做成的,但,至少,有吃到糯米的替代品,還知道了布農族的服飾各村不同,但重點是,都是由族人手工做成的……
是的,出遊的時候天氣依然不好,仍然沒有走完向陽國家森林遊樂區,也沒有機會登上附近的百岳。但是,教練說,留有遺憾,才有再訪的可能。搖搖頭,告訴她,不需要遺憾,我也打算把南橫當家裡的廚房,三不五時來造訪一下了。
圖說:從天池招待所眺望山嵐。
圖說:向陽國家森林遊樂區。嘉明湖就由此去。
圖說:向陽國家森林遊樂區向松步道。
圖說:向陽國家森林遊樂區松濤步道。由此一路去就可以走到嘉明湖。
圖說:天池招到所的蛛網。看見蛛網總讓我想起珠兒、甘露跟長風的故事。
圖說:天池招待所眺望雲海。
圖說:天池招待所眺望雲海。
圖說:天池招待所旁邊的長春祠眺望同一片雲海。
回到一開始,如果,朋友的離家,是為了讓他『看到家』,我發現,我的離家,是為了『尋找屬於自己的家』。已婚的朋友,在幾年前,決定和自己的另一半,攜手打造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未婚的我,從十八歲開始,不斷地離開父母打造出來的家,在某種程度上,都是在找尋一個讓自己安身立命的所在,一個,可以當家作主的氛圍。在美國的那些年,有些時候,從台灣回到美國,反而有種回家的感覺,彷彿,那小小的一間斗室,才是踏實的地方,那才是屬於我自己的所在,儘管,回美國的途中我常常是帶著一整臉鼻涕眼淚的不捨。
回台灣之後,因為經濟的考量,也擔心父母的身體狀況,選擇留在家中與父母同住,但,不管大家能不能理解,對我來說,父母建立起來的家,似乎,終究是父母的家,儘管我曾經在其中成長茁壯,但,仍然不是屬於自己的地方。我有個房間,但,房間的所有權仍然不是我的,不是我自己掙來的,依然依附在父母的慷慨之下,就算他們不一定會跟我計較甚麼……
至於在山上,又能夠給我甚麼樣當家作主的氛圍呢?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在山上的我,基本上失去了在平地的優勢,所接受的訓練所擁有的學歷,在山上,一點用處都沒有。但或許,在山上,在這樣一個用身體汗水切切實實感受生命而不是外在表象決定所有的一個場域裡,我,才能夠有機會,褪去那所有的包袱,更貼近生命最簡單的本質,打開,心中,那個,或許才能真正身心安頓的地方的關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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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敘事咖啡屋-敘事治療的實踐場
(http://blog.xuite.net/blackgrace/forest)
註2:咪呼咪尚 嗚妮納盎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andieshih/3/1311708216/20090103161439/)
註3:天池相關訊息(http://cultural.kscg.gov.tw/ScenicDetail.aspx?id=268#1)
註4:中之關古道相關訊息(http://cultural.kscg.gov.tw/ScenicDetail.aspx?id=27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