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Holliwell Covered Bridge。建於1880年,是最長的有蓋蓋的橋,122呎長,橫跨Middle River。1995年重新整修,花了225,000美金。據說在電影裡頭有出現。
20070315
在我們開始說故事之前,我得先承認一件事情,那就是,有幾種文章我很不會寫。第一種,徵文比賽或者投稿的文章,尤其是那種什麼網路邂逅,什麼台北捷運情,戀戀愛河之類的,看著主辦單位提供的高額獎金或者是豐碩的稿酬,我都只能看著,流著口水,然後對著電腦螢幕,發呆……一個字,都擠不出來。
好像,只要有人規定我寫一些比較軟性的,有情感的,而且還限制字數限制體裁限制東西南北的那種,我就沒辦法處理。那是一種,不管我走到哪裡都有可能碰壁,所以乾脆留在原地不走了的賭氣。儘管,我可能可以飛……
另一種,詩。
曾經有一段時間,在電腦輸入還不是那麼便捷的年代,在學生的報告還是手寫的過去,我,曾經,有幾本稿紙裡頭,塞滿了一句又一句,像詩又像歌的短箋。那是懷春的少女對於愛情的憧憬,以為,世界就該如此地粉紅,那是純潔的百合,沾染了熱辣的玫瑰之後的嬌豔蓓蕾……
那怎麼了呢?那,像是一夕之間風雲變色,一陣狂風暴雨過後,世界回歸了她原本的色彩,原本只看得見粉紅的色盲,突然看清楚了一切,詩意,也跟著淡去雲中霧裡,與生活無關,與文字分離。
然後就是這一種,遊記。我得跟你們先說好的,我,很不會寫遊記。到哪裡玩,怎麼去,去的過程中發生了什麼事情,事情發生的當下我產生了什麼感覺,從開始到結束,要再用文字記述下來,有時候,你們沒有看到的是,我抱著腦袋,扯著頭髮,呀呀唉叫,然後整段選起,一刀砍落。
但是,這是,一篇不一樣的遊記。是一種即將完成一段旅程的儀式。我告訴自己,不把它當作遊記,是不是就能夠比較不那麼焦慮地看待?不那麼焦慮地看待,會不會就容易處理一點?
問著自己的同時,相信了這樣的可能。於是,且讓我去沐浴更衣,然後,再把這樣的一個故事,好好地告個段落。
圖說:Madison County Courthouse。建於1876年,由當地的石灰岩構築而成,坐落在Winterset市中心,122呎高,數哩之遙都還可以看見法院大樓的鐘。Pantax-ZX-L with Pentax-M 28mm lens。光圈22,快門,呃,那個相機自作主張地決定了,所以不知道。
這樣的一趟出遊,其實是指導教授麥當勞叔叔給我的春假作業。前兩個星期,他慎重其事地跟我說,春假,他希望我能夠出去走走,不管去哪裡,讓自己暫時離開論文的羈絆,就是出去呼吸。
我看著他的慎重,點了點頭。其實最近系裡頭有個年輕的助理教授檢查出自己得到癌症,接受化療的她,明顯瘦了好幾圈,頭髮也因為藥物的影響而全部脫落。她,是我在這個學校的第一個老闆。如果不是因為她決定讓一個英文講不太流利的學生陪著她去做著質性研究的焦點團體,也願意聽我分享我從撰寫碩士論文中所受到的質性研究訓練的經驗,我或許不會有著後來的一連串工作機會。因為她給的機會,才有其他的老師開始相信我可以協助做些研究,才有機會接觸到現在成為我博士論文主要依據的美國境內家族企業訪談資料庫。
其實當我發現她的改變(已經不是她的直屬研究助理,但是因為繼續為著她們的團隊工作而偶爾會看到她),面對面向她求證我的疑慮的時候,眼淚已經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轉,而她,拍拍我的肩膀,笑著對我說,「沒事的呀!化療都會這樣的。我現在已經好多了呢!」幾次遇到這種狀況,都是生病的人來安慰我,唉,還有得學,學著怎麼讓他們感受到我的關心卻不需要承擔我的情緒。
因此,知道著麥當勞叔叔要我出去走走的用心。單身女性,為了想要突破那頂透明的天花板,很容易,就把自己丟在工作裡頭,而忘記了要喘一口氣。
問題是,去那兒玩呀?跟誰去呀?要去多久呀?要花多少錢呢?
老實說,對於玩這件事情,不是我的強項。不太會規劃行程,不知道哪裡好玩,也不清楚整個的花費可能是多少。來美國這麼幾年,之前幾年都是跟著人家走。朋友們要出去玩,吆喝一聲,我看了看自己的時間,掂了掂自己的銀兩,然後再看一下吆喝的人吆喝的是哪群人,如果一切狀況都是在我的可以接受的情況之下,那,包袱款款,我就跟著走就是了。師大老師在的那幾年,她也不需要吆喝(有人陪伴也好,她一個人也能走,所以她通常不會特別問),只要一放假,問她有沒有要出去玩,她去哪,我就跟上,就這樣,東西南北好像也跑了一些些地方,不多,但是,似乎都也走過。
只是,這些朋友都離開了,以往放了假就會鬥陣砍大山的朋友們,畢業的畢業,轉學的轉學,復職的復職。留下的,沒有幾個,而且幾乎都跟我一樣,是屬於跟著走的那一群。
麥當勞叔叔交代下來的功課,得要做呀!不然他問起來,我怎麼回答?所以,硬著頭皮,問著幾個朋友,有沒有人要跟我出去玩?隨便去哪裡,只要去玩就好啦!
然後,行情很糟糕。我相信不是因為我的人緣不好的關係(我得這麼相信著),是因為,我問的人基本上就是宅男(我不是故意不邀女生啦,是因為現階段在這邊比較熟識的女性朋友不多,熟的都在台灣,又不能要人家放下工作老公跟孩子專程飛來跟我玩,是吧?),是那種待在家裡就覺得幸福的人。其實這麼說他們可能會跳出來抗議,所以,我們換個方式說吧!我邀了兩個人,這兩個人都是博士班的學生,一個忙著做實驗,一個有著不肯告人的原因沒有心情出去玩(或許是沒有心情跟我出去玩),反正,兩個人都跟我說,「不好意思,沒辦法跟……」
唉,哪裡是我要他們跟呀!是我想跟他們呀!但是,沒人跟,那就得自己來呀!於是在宅男A(他是那種千山獨行式的宅,宅在自己的領域裡,可以自己出去玩,一個人,完全不需要其他人陪伴的)的建議下,選擇了一個靠近Ames,不用千里跋涉,卻又很有代表性的地方,麥迪遜。
那是2002年春天,當我知道自己被這個學校接受之後,我回答給同事的一個答案:「就是麥迪遜之橋的那個州呀!那個故事就發生在我要去的那個州裡面。以後有機會,你們可以來玩喔!」同事問著我,「哪個州呀?」
「愛荷華」,我不確定自己的英文發音是否正確,所以用著中文告訴他們?
「Ohio?」有同事沒聽清楚,再問我一次。
「不是,是愛荷華,I.O.W.A」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拼給他們聽。
「喔?愛德華嗎?」另外一個人又思考著Iowa的翻譯……而我,已經完全無力招架,隨便他們去了。
四年多來,不曾走訪。原因很多,因為近,似乎隨時可以去,所以不用急著去;因為聽說那邊根本沒什麼,就是幾座橋,老實說,有點無聊;因為據說橋根本都燒掉了,沒什麼好看;因為要考試;因為要趕報告;因為著因為的因為。種種的因素因為著,於是惦記著的麥迪遜之橋,一直未能成行。
這次,我一個人,就是要去一個近一點的,當天來回也不會太累的地方。麥迪遜之橋,是Iowa人向其他地方的人介紹自己家鄉的一個簡單描述。在Iowa這幾年,應該,去拜個碼頭,也做個告別,再過不久,這個地方,或許只是生命中一個深刻的印記,卻再也沒有機會舊地重遊。於是,上網,找資料,把那一座座的橋看個仔細,對照地圖,尋找我的麥迪遜。
圖說:Stone Bridge。電影裡頭兩個人去野餐的地方,電影說他們出城去了,實際上,這座石橋還在市立公園裡面。Pantax-ZX-L with Pentax-M 28mm lens。光圈11,所以有點曝光過度,因此,只取其中一部分。
開車跟著劉若英在車上狂野嘶吼的過程就讓我們省略吧!在速度快一些就會打滑的石子路上一邊緊握方向盤一邊心疼香檳金底盤被碎石無情的敲擊也讓我們假裝不存在吧!我在每一座橋之間細細觀看著遊客在木造橋上的刻痕:誰跟誰跟誰到此一遊;誰愛上誰;誰對誰至死不渝;誰和誰已經相愛三十年;誰又如何驕傲地向其他世人宣告自己在這些座超過一百多歲的古蹟橋上留下名字……台灣人是不是比較沒有公德心,喜歡在公共建築上落款題字?呵,經過這樣的一次親眼目睹,答案,我已經不太肯定。至少美國也有一些人很喜歡到處宣告自己的存在。只是,其實,我期盼著一百多年前的沒有公德心的人,可以讓我看到他們的宣示,或者,五十年前的也行。那是一種生活和歷史交融在一起的會心。想像一下,耆耆老嫗牽著孫子,用著滿布皺紋而顫抖的手,輕輕撫過年輕時和愛人一同刻劃在木橋上的宣言,那是怎樣的一種歷史見證?那是歷史,過去的歲月;也是生活,當下的生活。橋,跨越時空的長河,搭起了過去現在與未來……不過,並沒有如願。或許因為所有的橋都被重新整修過,油漆掩蓋了原本的痕跡,也或許在某座橋的某個角落,其實是有著那樣的以心相許,只是因為我無法一一細看,也因此,無緣打擾。
其他人的麥迪遜之旅,或許在看完幾座橋,然後跟約翰韋恩出生的房子照幾張相之後就結束了(鎮上最大的一條路叫做啥?猜一下……嗯,對耶,叫做約翰韋恩路)。老實說,如果,這樣就結束了,我自己也會覺得有點小無聊。就算看到鎮上古老的石灰岩法院建築,看到為了拍電影而被移植到這個小鎮的1965年的Texaco加油站,那又怎樣?不過就是因為拍電影而衍生出來的這麼點無聊的小噱頭而已……而我,在之前的準備工作中,其實看中了一座塔,石灰岩搭砌而成的古塔,也跟著自己說,嗯,我們應該要去那邊看一下。
路,從此岔開。一般人可能看完橋就打道回府,然後告訴大家,沒什麼啦!就幾座木橋而已……我,一個人,有著絕對的權力,所以往著Winterset City Park前進。原本呢,以為在公園裡面應該也是可以開車進去的,因為對許多美國人來說,走路是一種負擔呢!結果,車子一開進公園,這條路封起來,那條路也不能走,轉了一圈出來,我問了自己,我們,不需要車子幫忙也可以走到吧?就嘛一個小小的公園,有什麼難的?
於是,停車熄火下車丟外套背包包,真的得說,那天太陽超大,將近攝氏二十四度,要我再穿著羽絨外套,鐵定中暑的啦!
就這樣,扛著兩台相機,兩顆鏡頭,一顆加倍鏡,一個小腳架,三條energy bar,一瓶水,遠足去了。
在拍攝石橋的過程,有個老伯伯過來,興致高昂地跟我聊天,他說,電影裡面的兩個人跑出城去野餐約會,其實就是在石橋這邊拍攝的,他們根本沒走遠,還在城裡面……驚訝於老伯伯一看到我就決定我是因為電影而來的人,也笑著感謝他告訴我這樣的秘辛。他似乎還想跟我說些什麼,但是獨自一人的我,在這樣不是旅遊旺季的週二午後,其實,有著還沒有準備好要跟人家聊天的猶豫,他也似乎感受到我禮貌背後的距離,笑著祝福我可以照到幾張好照片之後,開始了他的午後慢跑。
圖說:從Clark’s Tower塔頂遠眺Madison County。Pantax-ZX-L with Pentax-M 28mm lens。光圈22。為什麼光圈這麼小,因為,太陽好大好大好大,當天溫度,攝氏,將近二十四度。還記得沒多久之前才大風雪嗎?嗯,可以知道人家美國人為什麼拿天氣打招呼了吧?
幾乎,我幾乎是以膜拜的姿態向那塔走去。終於到了!啊!這美麗的塔,終於讓我看見妳的優雅了!在一樓高興地圈圈轉之後,登登登登地爬上了二樓,撫摸著石灰岩粗糙中卻帶著滑潤的質感,那似乎是我幾世前的舊識,一點都不陌生,甚至,有了一些些回到一個熟悉的地方的感覺。
圖說:Clark’s Tower塔內遠眺Madison County。Pantax-ZX-L with Pentax-M 28mm lens。光圈忘記了,但鐵定大於22,大概8吧!快門,由光圈決定。
沿著鐵梯爬上塔頂。鳥瞰著整個麥迪遜郡,風,狂妄恣意地吹拂著拍打著拉扯著我,給了我一種錯覺,像是埋怨我怎麼到了現在才去看它們一樣……在塔頂,和風和塔開心地合照了三十幾分鐘,向翔鷹招呼對天地頂禮。
圖說:Clark’s Tower。坐落於Winter City Park中,在1926年由第一個抵達這個county的拓荒家庭的後代建立來紀念他們的祖先(可以發現我是拿著資料直譯了喔!好難翻喔!)。同樣由石灰岩構成,有25呎高,嗯,之前的鳥瞰是andie冒著被強風吹落的危險爬上去拍下來的...請鼓掌!Fujifilm E510。
嗯,回家了,是的,我們準備要回家囉!從塔上下來之後,儘管,右胸口曾經在走路的過程中不定時地緊縮一兩次,鼻子也因為有著太多的空氣爭相進入而顯得招架不住,磚塊鏡頭依舊沒有變成海綿,但是或許知道回程不會超過四十分鐘,或許是因為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水和老朋友交流了一場,所以腳步相對輕鬆了許多。回到停車場坐在駕駛座之後,感覺到的是自己體內血液的急速循環。沒想太多,驅車回到鎮上,準備在加油站上個洗手間之後就打到回府。
進入加油站的便利商店,感覺到的是注視的眼光。其實,東方女子在白人為主的城鎮出現會被怎麼樣的看待我已經有點習以為常。但是,這次的注視似乎跟往常不一樣。怎麼不一樣我也不是太清楚。在等待洗手間的過程,依舊有著飄忽來去的目光,不是惡意,但是卻透露著一些的不尋常。等到自己進入洗手間,解決完生理召喚,抬頭看到鏡中人,才嚇了一跳!
我的五官周圍,漾起了層層的紅霞。那不是害羞不是興奮不是潮紅,那紅,像極了在微血管中流動的血液亢奮到迸出血管就準備從我的毛細孔中穿透出來一樣。我並沒有感覺到熱辣,但是,那紅,就似乎已經開始決定在我的臉上遊走流竄……以為自己被曬傷,沒有料到有著這樣耀眼的陽光,所以也沒帶帽子出門。能夠想到的補救措施是掬起一掌心的清水,輕灑過紅到讓我都無法相信的匯聚成流,再抬眼,鏡中的紅臉關公已成白面書生,只是在隱約中,還透著來不及褪去的淡淡的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無法理解。確定的是,不是曬傷,因為回來之後的臉色並未變黑,也沒有脫皮紅腫之類的狀況。不能解釋的,只能瞎猜測。或許,我真的曾經是那印地安人家的小公主,在那塔裡與白人小朋友一起玩耍過,在上個世紀,在那父母都尚未出生的久遠年代……
圖說:見證一下美國遊客在橋上的題字吧!還挺愛競爭的呢!你們十年算啥?我們三十年啦!Fujifilm E510。
後記:
1.相關資訊請參閱:
http://www.madisoncounty.com/(我沒走過的,或是走過沒列出來的地方你們都可以在這邊找得到,如果要問我哪裡哪裡我怎麼沒去看,最簡單的回答是,要門票的我就不想走進去啦!那天,就是不想跟人說話,不知道為什麼...)
2.那麼橋為什麼要有蓋蓋?有沒有人跟我有著同樣的疑問?網站上的解釋是:
Originally boasting 19 covered bridges, six remain today, all listed on the National Register of Historic Places. The bridges were covered by order of the County Board of Supervisors to help preserve the large flooring timbers, which were more expensive to replace than the lumber used to cover the bridge sides and roof. Usually, the bridges were named for the resident who lived closest.
老實說,我不確定自己的理解是不是正確。說是原本有十九座橋,現在只剩下六座。為了保存漂流木,而這些通常都是比橋的邊邊跟橋頂的木頭還要珍貴的木材(意思是說用廉價木頭去羈絆著珍貴木材),所以他們的郡高等議會下令要蓋這些有蓋蓋的橋,讓好木材流不出去……另外,通常,橋是依照當時住得最靠近的居民的姓氏命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