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眼 留學台灣返回故鄉，去了上海再回來，當了一年半的記者，嘗試換一雙眼睛看馬來西亞。

158愛的鼓勵 5訂閱站台

前言：晚間十二十，是睡覺的時候了。室友重病，怕遭傳染，是該維持健康作息的。新聞台的閱覽人數歸零，明日妳有崑曲一響，此刻倒是有了寫些甚麼的情思。寫些甚麼好呢？

 

　　諷刺的是，近來總睡不著覺。是習慣了妳的床麼？宿舍顯得過於喧鬧、明亮、單薄枯燥。居住時間不長了，懶得打掃，灰塵使鼻子過敏，又流鼻涕又堵塞。真的，這裡有太多干擾。一個人是該有屬於自己的房間，＜自己的書房＞，不要是＜漂流的書房＞。天曉得多少次的搬動使我不安，沒辦法安安靜靜地住下。像遊牧民族般，搭了帳篷卻缺乏四海為家的能力。如果不是長久安穩的住處，我鮮少花心思去佈置。

 

　　也許純粹沒妳在身邊。一個人的感覺很好，但近來習於有人陪伴。須多花些時間適應才行。妳的床單藍白。床頭白櫃上擺著畫燈，旋開轉鈕便泛黃，照亮罩布上梵谷的向日葵。畫燈四周散落書本、戲票、吊飾、乳液及零星雜物；上方第二層列著各地蒐集來的紀念品，最高處則是書。拉門停留在左右櫃之間，櫃子另一頭也全是書。月光是從床前的窗射入的，先灑落電腦螢幕的背，才落上木板地，爬上床角上的腳趾。紗布矇矓月光，綠色羅馬簾子若捲開來，則是一片暗。晚間，羽絨被是蓋上的，須等到天亮了才折好放床角，讓床單曬太陽。歐，螢幕旁有朵白色的花，想不起她的名字。百合？蘭花？海棠唉，盡管下雨了，仍睡不著。

 

　　嘗試找尋睡不著的原因。除了灰塵塞鼻，床單薄，枕頭少，墊不高。羽絨被蓋了太熱，掀了太涼。想起身看書，床的盡頭是牆。略翻個身，床沿隔板外燈光透亮，總是使盡方法射入眼眸，干擾睡眠。室友都還不睡，偶爾擦動椅角，時而大笑，哈哈哈，我翻身面牆，想妳的睡房。抱妳是一門學問。手墊在脖子下便能摟住妳的頭，撫妳的臉和髮，使溫暖的鼻息靠近脖子或胸膛；手越過腰際環抱，手掌貼腹，則掌紋流淌著妳子宮的溫度，胃偶爾鼓動，聲音便吸進了掌心，在深處迴響。手繞過脖子才能舒服地睡，繞過腰吧，壓久了會麻。腳呢？喜歡磨蹭、輕貼、或者樹熊般夾著不放。妳睡較容易生夢，入夢前雙肩總是微微顫抖。早晨醒來，告訴我妳夢見了甚麼，好嗎？

 

　　躺了好陣子，思緒始終無法停下。夏季的雨使天氣轉涼，夜裡更是由涼入冰。隨手抓起棉被覆身，覺得好些，過了陣子卻又暗自生悶，熱氣凝聚不散。一陣掀開又一陣覆蓋，最後走下木階如廁去。門關上之前看了突擊隊室友一眼，正專心看電腦。暱稱取自《挪威的森林》，他早晨醒來如果頹喪無神，便雙手按住桌面在原地大踏步地小跑步起來，咚咚咚屋瓦震動，連人都驚醒。前陣子他買了一面鐘，可以橫擺在地上當測重機，要我站上去量一量。啊，阿，好，好，試試看。想想，又覺得沒什麼好抱怨的，真是可愛的室友。

 

　　夏蚊成陣，連站著小便都不得安寧。窗前都安了紋網，怎不見效？趁門開關之際飛入？又知道我心軟了？纏繞不休，嗡嗡嗡，和著哈哈哈，想睡著還真不容易。奇怪的是，凌晨時分才覺著抽風機真吵，這才要求能否關了？下雨了，沒這麼熱吧？突擊隊很怕熱。記得有次上課經過草地，同學們都穿冬裝揮桿，他只著了件白背心和格子短褲，襪子高高拉起，左右張望，也沒看到我。如此一來倒是安靜不少了。

　　

　　如果睡不著，我們便看電影。當然，開始播放前得先準備食物和飲料。凌晨一時許，我們穿著睡服出門，搭電梯由九樓往下，越過兩道大玻璃門才吹到了習習涼風。沿著磨石廊道往前走，過條小路，再往左越過大馬路有家便利商店。我買牛奶和零食，外加Haagen-Dazs草莓冰淇淋。妳卻都不買，會去倒杯牛奶。待我問你，要不要吃？總是這樣才心滿意足。進出一樓大廳時保安人員的殷勤令我不安，遠遠看見我們便特意跑來開門，說妳好，說請進。我說謝謝，他說不客氣。好些日子才習慣了，接著被驅逐。而這樣的雨令我想起遙遠的家鄉，熱裡帶風，入夜了便是這番風景。潮濕的柏油路容易令我哀傷。

 

　　那一夜是例外，那一夜是例外，喝了半杯紅酒就醉。還喝了口甜酒，甜得要命。平日我們熄了屋內所有的燈，窩在睡房裡看電影，喝著牛奶，吃零食。外面是雨，裡頭開了冷氣，臉上泛螢幕的光。妳總是坐得太近，阻礙視線，又偏偏不靠近我。等到驚悚畫面乍現，妳才懂得退縮至床緣，抓起我手，遮臉又放下。或者冷氣寒了睡房，妳才尋覓棉被，那一早已在我身上皺成一團。妳攤開另一半，向我擠進。

 

　　也沒這麼差吧？畢竟住不久了。再兩個月便得離開，以後永遠不再入住了吧！此番情懷教我感傷，心便也放寬了些。放寬了些也就更感傷了。想起大一時偵宇下午來找我，我們背靠牆，併坐在床上閒聊。去年回家，媽媽說爸爸替我重新整理了閒置已久的睡房。他把獎盃和小時候的玩具一一安放入床邊的玻璃片櫃子裡。你不知道他是多麼地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