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輩子的情人】
曾經執著於詩的格式和意境的營造,試圖把文字裁了又裁,無非希望能夠以豐沛的情感,孕育一首所謂「凝鍊」且「意象」清楚的情詩;就像大海以浪花之手,日日夜夜精雕細琢一處又一處的奇岩與怪石,最後蜿蜒成東北角一路的觀光景點。
後來,我不再執著,只因清楚自己的極限,就像了解自己的弱點,進而全然接受自己的不完美。畢竟,文字再美、文思再泉湧,依舊得忠於自己對「愛」最真實的感覺。否則,沒了特色終究是模仿或拾人牙慧罷了。
對於文學創作,我傾盡全力,甚至以一封署名──致台灣的深情書,停泊在這個生命高度,從不後悔,即便這一路走來孤獨。
俯瞰──是筆蕊親吻稿紙最深情的愛撫──關於宜蘭溼地,冬候鳥如何在覓食、整羽間,醞釀下一波春光乍現時,與這塊土地互擁談心,談出一輩子的好姻緣。
雨絲是穿透雲層的溫柔手,秋高氣爽的午後,一場意外──集滿一畦又一畦的綠意與春光。
當視覺與聽覺重疊,那深不見底的瞳孔與耳道,是吸納文海浮游的巨口。
就像此刻,清晨的雨聲是這樣的響亮-滴-滴-答-答,浪板上可有我要的靈感被打醒?我不再苦苦追問,只知道,這個高度冰冷的風依舊如針,但已不再針針刺痛我執著的面容,一如一疊空白的稿紙,鵠候筆蕊撥弄方塊字,以堆疊、以翻滾、以斷裂的方式,自立成格愛的完美的情詩。
當我停泊在這個高度,俯瞰自己的孤獨。想像你是篩落我鬢角雪花的那把髮梳。
每颳一陣呼嘯長風,換一次季節寫意;一種自在的生命風情,於焉誕生。
一如那年,我們佇立在水鳥飛離溼地的那條田埂小路。雨滴如雲朵與天空話別時細碎的情絲,靜默地勾勒出兩片唇,溫婉交疊成一個浪漫的「吻」字。
在陽光親吻稻穗如浪的宜蘭水田,我們互為水鳥與倒影的關係。
你說,思念是一把無名火,灼得胸口一片疼痛。
我說,這愛注定不會有名字,一如冬候鳥隨季節的漂泊。
唯有文學可以縫補天空的罅漏,我們毋須堅持要個名分,犧牲可以揮霍的青春。別無選擇了,我們甘心被這把文學之火紋身,堅持為愛正名──證明我們已跳脫上蒼的捉弄,共創一首超越生命高度的寫意情詩。
坐在落地窗前,昔日的溫馨回憶如鍵盤上的手指起起落落。偶爾,窗外傳來街道車輪壓過潮濕柏油路面的聲音。
大年初一,一如尋常性的例假日作息,半天就這樣無聲無息的過去了。隱約間,我瞥見轉角街頭的小孩,點燃手中的一炷線香,以沖天炮的飛翔姿勢,跨越我短暫美好的童年記憶區。
自從透過閱讀領略文學之美,終於不再因童年缺口感到焦灼與困惑。而今除了藉文抒情這個方式外,我再也找不到比這更合適的替代方式了。
走筆至此,深深體會出文學之美對我的重要性,一如宇宙萬物生命的續寫與台灣這塊土地的銜接關係,所有的結局都該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否則生命就會被入侵的塵埃揮霍到剰一只空杯。
最後,僅以此文敬我一輩子的情人──文學之美。
2009.0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