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畫一幅「禮樂之邦」的美麗烏托邦藍圖,究竟要借用何種媒介重述起初對禮樂溫柔敦厚的想像?對於整個人倫日用的倫常運作,處於後現代精神強大氛圍的機械時代,要如何返回傳統精神,重現當初文化的光芒?
《笑顏的法則》如果以偶像劇作為主要的凝視(gaze)秩序,整個戲劇架構實在簡單不過,以倉澤祐美(竹內結子)為偶像中心,幾個陪襯者重量級的演員,諸如櫻井禮次郎(阿部寬)、倉澤幸一(陣內孝則)、柚原美沙子(野際陽子)等,故事簡述出版社編輯為使暢銷漫畫家禮次郎得以專心創作漫畫,粗枝大葉又滿懷熱情抱負的祐美受到禮次郎戲謔的相中,誤打誤撞成為漫畫家工讀窗口,隱居於伊豆柚原旅館,得以心靈成長的故事。其中,我們發現劇情鋪陳簡單明瞭,幾個中壯年生代的優質演員,烘托竹內結子的演出,儼然可見竹內結子巨星般的光輝,可以預見雖年僅二十三歲卻可塑性高,確有凌駕松島菜菜子的演技光芒。以此角度切入來看《笑顏的法則》,陳意樸實,立意明瞭。然而,如果僅僅只是一齣偶像劇對偶像演技的淬煉與再造,那麼對於偶像的崇拜與注視,也足以將偶像劇化約停留在於此階段。
只是當我們有意以文化多元的思維介入《笑顏的法則》中,將不難發現另一個重要的視覺秩序——整個大和民族主體對於自身所處於現當代社會中的文化困境。東京屬於首都指標已經是個傳統不復存在的西方消費主義的國際都會,這個鋼筋水泥的都會叢林想要再創生所謂的起初日本文化的想像,對於腳本家而言,殫精竭力或許只有幾個符號勉強可稍稍瞥見其中一角。因此腳本家為了重新展現日本文化最迷人的素樸嫻靜端莊的特質,將凝視的焦點移到蘊含傳統風味的復古形製歷史悠長的旅館,而帶著遊客式的反應來檢視大和民族的日本文化魅力所在。
在此筆者無意以寺田敏雄刻意標榜大和民族文化的美感,藉由偶像劇一舉席捲華人市場,反倒是其中存在著相當自相矛盾的種族中心的情結。對於日本文化,腳本家所帶著的是積極的、尊重的甚至是抱著崇敬的孺慕之情,來看待日本文化中相當傳統的禮節形儀,甚至是待人處事的應對進退。然而,從中我們卻不難發現腳本家對於後現代精神入侵瓦解日本大和民族的傳統美德,有著相當明顯焦慮存在。
自一開始企業對祐美等人無情的解雇,直到祐美穿著大紅鮮豔的和服奔跑在東京的街道上,我們不難發現觀眾的視覺正在被引導祐美傳統的穿著是一種突兀,甚至從禮次郎的嘲弄中,植入觀眾的情感想像正是禮次郎口中所道出的:祐美像條炫麗斑斕躍出魚缸的金魚,不屬於經過西化文明洗禮的都會存有。腳本家意圖讓傳統美感經驗漫遊於東京的街頭,創造視覺秩序的錯置,這才讓整個戲劇橋段自然順當的循序進入柚原帶著歷史痕跡的旅館。祐美莽撞衝動,帶著不曾修飾的熱血本性,正是這代日本年輕族群的縮影;同樣地,禮次郎面對生命瓶頸的頹廢、逃避,是後現代精神所營造出的日本社會中生代的困境。柚原女將卻是傳統大和民族所既存的積極、浪漫;不畏艱辛,愈挫愈勇的生命品質,不管是對禮次郎的言語鼓勵,或祐美的嚴詞訓斥,腳本家為平凡的女將注入獨具日本文化芳香,欲矯時代之流俗,力挽世代傾頹之狂瀾。甚至讓深受東京文明薰染的年輕男女,一改膚淺、粗糙以名利掛帥的價值認定,從而有一番的深沈的心靈躍進。
從此無形價值觀的潛移默化,腳本家對於過往傳統的愛戀,演出者對於取景的凝視認同,呈現出大和民族的幾個基本精神象徵,卻也讓我們觀察到原創者對於日本傳統文化逐漸崩毀的焦慮。
對於《笑顏的法則》的取景與展現的意識型態,筆者借用卡爾‧西爾維曼分析勞拉‧莫爾維《視覺快感和敘事電影》一文中,所運用的攝影策略之一「情欲超常投入」,其中所帶有的成分:日本的特有建築、茶道、花道,富有傳統美德象徵的旅館老闆娘,諄諄善誘著男女主角的智慧老者的角色成分。對整體日本文化的符碼進行一次的視覺再現,以及語言敘述;無疑的,腳本家與演出者企圖通過類似文化導覽的形象,讓觀看偶像劇的觀眾重溫過往日本大和民族優越素樸的文化傳統,企圖營造傳統文化的再現,讓中壯年階層回味以往日本社會,年輕族群重新正視日本深具美感經驗的文化本質。
然而這種鋪排陳列式的文化形製,腳本家卻將過往的文化美感推向博物館的文物固化的存在物。腳本家從有意識的脫離東京國際消費文化架構出的西方當代世界,卻又落入了西方式的文化編碼所展現的視覺愛戀態度,期待從中挪用文化符碼來強化捍衛原有的文化想像,卻又將傳統推入歷史的理想時間中。期待著新生一代的閱聽者認同起初國族的文化命脈,卻又在文化經歷了多元主義的摧毀下,喪失了起初原有的日本大和精神,這雙重的焦慮下,成為腳本家與演出者所面臨的重大難題。
在劇本中隱隱然顯現的日本文化裂變,對應於企圖使用偶像劇來重新陳述過往優美文化的美麗的烏托邦,反襯出進入後現代精神的日本大和文化體質正在瓦解崩落,不僅存在學界,即便是作為一腳本家同時憂心著自身文化的困境,意圖以偶像劇召喚當代人的靈魂,找回失落的禮樂之邦。反觀台灣電視劇的敘述模式與意圖,我們不得不汗顏似乎台灣的電視劇這方心靈的召喚與思維,實在無法與之並駕齊驅,有待學習與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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