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瓦昔白璧 5
文:Hai Ting(Seia)
4.
那段時間,清晨會由林筱梓騎腳踏車到季紹衍家樓下,再由他大少爺的私家司機風風光光地載她去上學。正午,她會擠到飯廳幫他夾菜,再由他刷高級會員卡,把飯菜直接全部裝進學校食堂訂做的限量餐盒,說是大少爺吃不慣外面廚子的口味...依照季紹衍自己的講法是,『我的飯菜都給木木夾就好了,她是我女友。』
聽來既不甜蜜,又像那個甚麼,老媽子還是狗?這男人大概真的不太會跟僕人以外的生物相處,這個謎團一樣的精靈少年。
除了拍過童裝雜誌,現在說他出過唱片,說他走過業餘模特或是根本是出道的知名男模都有人信。
他們每天膩在一起,大家都知道他們在交往,郎才女貌的少年情侶關係,不是甚麼不能公開的秘密。
社團和段考,青春跟汗水,校園角落的接吻,園遊會跟體育課...然後重點是,體育課......
季紹衍一如前述,原來帥哥真的不是代表會讀書,除了英文,跟勉強還能用邏輯過得去的數學,季紹衍的國文成績簡直不堪入目,老師想死,連林筱梓都想死,林筱梓想跳樓,一干眾好友怕他被死當,也想跟著跳,原來愛一個人很苦,也可以是這種苦法,怕他流淚怕他難過,怕他被當掉。
只有在打籃球的時候季紹衍很開心,像智障拿到會發光的金球般那種開心,純真而且自然,這是木頭開始了解真正的季紹衍之後的感覺,天生的運動家,他全身都是上帝的創作,阿波羅般的藝術品...天才型球員,連髮絲都會打球,跟著每次跳投律動輕舞飛揚。
球場旁一干眾友人窸窸窣窣,圍成一個神祕的名為『衍歐巴』的宗教圈圈。
男子A,名黃崇源,綽號『蝗蟲』對著林筱梓搖頭感嘆問道,「木頭,你老公投三分外線,他物理可以掛蛋,為什麼弧度還可以這麼美?」
木頭若有所思道:「天公疼憨人。」
男子B,名戚尚,綽號『瞞下』大聲咆嘯:「智障都靠臉。」
男子C,是頗為沉穩的程南風,他指了指球場旁一票啦啦隊,對林筱梓說道:「木,你老公在球場上好像在賣身,你看,很多狼豺虎豹在看他。」
順著視線,蝗蟲恨道:「賣萌必須死。」
瞞下很是胸有陳竹的心領神會道:「白癡都自帶光環。」
聞言席夢思茹茹不理眾人,拉著木頭的手,硬是要把木頭拖到場邊。她大力對季紹衍揮手,面對好友的帥哥男友,她心思一向既平靜又複雜,她對一票狐狗兄弟嗔道:「人帥真好,人醜吃草,要吃也吃不到你校草。」就是那種,你自己得不到,別人也休想有的一種奇怪心思,悲傷又可愛可憐的少女情懷。
蝗蟲在那邊搖旗吶喊:「要吃也吃不到你校草。」
瞞下推了他一把,「媽的,人家有老婆,不要覬覦別人的屁股。」
蝗蟲還在跟他親愛的木頭哭么,「這年頭,單身狗有罪嗎?木木,我告訴你,哥哥甚麼都可以給,吃還是吃不到你校草啊。」
木頭回首合掌微微的朝他們笑了一下,就跟著習孟茹就走遠了。因為,沒有人知道他跟季紹衍的交易關係...更沒有人知道,季紹衍其實,也不是,真的很在乎她。
但青春期就是有種獨特的玫瑰色濾淨,可以讓一切醜陋的事物變得夢幻而唯美。連噙著憂傷都可以像是得了乳酪的老鼠,甜蜜的跟加熱融化在牛角麵包上的黃油一樣,這麼流淌著滿滿的得意。
在禁區幾個籃板跟一波助攻之後,季紹衍的隊伍明顯拉開比數,幾個隊友仗著氣勢狂蓋對方火鍋,數次妙傳季紹衍都沒被人抄截,倒數零秒出手幾個漂亮的三分外線,姿勢水平都是一百分。中場在哨聲下結束比賽,大家歡天喜地的互相擊掌拋球衣。
趁著季紹衍下場,木頭恪守本份像個奴隸般的馬上小跑步過去遞上礦泉水跟毛巾。季紹衍接過時下意識挪挪下巴示意感謝。他人長的高,五官又生的好,面孔帥氣,動作瀟灑俐落,縱使隨意努努嘴這個角度跟姿勢稱不上禮貌,但這樣看著還是讓人感到養眼跟舒服的。木頭習慣了,可是場邊的少女們不習慣,頓時尖叫聲此起彼落,後援會加油聲又再度四起。
準備好情緒,席夢思就揮揮手對季紹衍大聲叫道。
「阿衍,這個周末要去校後活動,地理田園調查,六人一組,說好你和木木跟我一組。加上蝗蟲瞞下跟南風,剛好六個人,你看怎樣?」
「唔,隨便啊!席夢思,你問過木木以外的人了嗎?」
聽到那聲卡在喉嚨裡的悶哼,席夢思臉紅了一下,手緊張的拉了拉木頭。打完球總是男孩子賀爾蒙散發的特別過分的時候。
「沒有啊,先來問你啊。」習孟茹不自在的左右張望,看著眼前這個男孩子,她內心還是無法平靜。
「木木跟你一組,我當然跟你一組啊...這是甚麼問題?」季紹衍擦乾身上的汗濕,脫下球衣套上制服襯衫。
跟季紹衍對話,習孟茹有種無法搭話又無法思考的挫折跟自卑,她胡亂地找著話:「不是,這是地理調查又不是校外約會。」
「...我不跟她一組難道跟妳一組嗎?」
小聲囁嚅:「我就是來問是不是要同組的...
短暫的沉默,陡然讓習孟茹有點短暫的自我厭惡,季紹衍看了眼林筱梓,機械平板的說道:「都給木木決定就好了。」
聽到回話,終於,習孟茹重新鼓起勇氣瞪視著季紹衍。但那眼神太複雜,有太多的期待,隱隱的渴望,讓季紹衍不喜歡眼前這個不單純的女孩子。
習孟茹說:「...其實分組名單交出去了。那個,大家都在那邊為你加油,要過去嗎?」
季紹衍一皺眉,長腿一邁就把席夢思丟在身後轉身往一旁長椅的運動包走去,木頭尷尬歉意地對席夢思笑著,就跟著小跑過去。『木頭對阿衍就跟狗一樣』,蝗蟲說的。
留下習孟茹在原地呆站著,被太陽下乾冽的涼風刮得生疼,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她是開朗活潑在男生群中很吃的開沒錯,但面對季紹衍,她無法這麼豁達。有些人,有些事,妳就是再怎麼去熟悉面對,終究是陌生,無法屬於自己。
跟著季紹衍到場邊的林筱梓依舊小心地對著她的金主說話:「紹衍,你不要對茹茹這麼兇。」
「妳最好少跟那種有花癡傾向的智障在一起...智商跟格調都會降低。」他有點兒不耐煩。他又不是白癡,只是長年待在美國,中文不好。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習孟茹這個女孩心思不單純。
林筱梓無奈的嘆了口氣,「...她是我閨密。」
他走向那個神祕的衍歐巴宗教團,「...妳閨密怎麼都這種貨色?」
木頭有點挫折,「她也是你同學。」
他停下腳步,煞有其事問道:「...木木,是不是我喜歡妳,就該跟著喜歡她?」那雙眼睛問話時閃動著一點點驕傲跟銳利。如斯年輕勝利的鋒芒。
木頭不太明白的低著頭看地板,良久才思忖道:「我不是要勉強你,但是對人不要這麼過分。」
他雙手托著她,看著她瀏海下耷拉著的眼皮子,柔聲道:「那到底是過分好,還是超過好?」
突如其來的親暱,讓林筱梓有點困窘,細聲道:「...有這麼複雜嗎?」
「我問妳,如果是蝗蟲瞞下或程南風來跟我說話,妳覺得我會直接丟下他們,人就走嗎?」季紹衍很是鄭重的跟木頭說『男女有別,授受不親』的道理。
「那個...那個,我覺得你會啊。」見他臉色不善,她聲音低下去,「好幾次你連我...連我都直接扔路上,人就走了。」
他聽著這種抱怨不太開心,鼓著腮幫子裝可愛,想要耍賴:「我說不會。」
她看那漂亮的樣子,笑著軟言的摸摸他的髮絲,還有些汗濕,心下糊軟,啞聲道:「會啊,你常常這樣,習慣不好,要改得啊。」
季紹衍頗為不贊同,「...妳煩的時候不也會這樣嗎?」想想又搖了搖頭,「我家下人從來不會這樣吵我。」
不提家裡事,向來是季紹衍原則之一。現下卻又主動說起家中下人的事,令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林筱梓正出神。對這個男人了解越深越有種摸看著毛玻璃的感覺,分明是有些粗糙的質感,摸著卻令人上癮,內裡似乎透明看得清楚卻又一片模糊...她勸慰嘆道:「凡事以和為貴。」
他不置可否,重新把林筱梓圈在懷抱中:「是妳誰都可以。」
林筱梓思路斷斷續續,口上還記得回嘴:「知書達禮是做人基本原則啊...你這個人。」
季紹衍下頷抵著林筱梓頭頂,似乎又有些煩躁的嘟囊:「妳好像誰都可以...」他又接著啐了一句:「跟狗一樣。」
聞言她低低的笑了起來,連被人說像狗都可以有點開心。青春的記憶把所有幸福堆得很高,堆得像一座通向雲端天堂的塔。她記得:『巴別塔曾因為太過接近上帝而遭到神震怒毀滅』,現在她仍能把一切當工作,不投入過多的個人情感,但過多的快樂跟幸福都會帶來額外的痛苦,人不能在最囂張的歲月過度的恣意,太多的前車之鑑,巨塔毀滅前總是工程輝煌。
「我喜歡妳,我只說一次,算了,不只一次好了,我喜歡妳,木木,這是真的。妳一定要記著...
操場角落高大的梧桐樹下他手環在她腰上,金黃色的陽光篩過樹葉沙沙有聲的撒在他的肩頭,在靜謐中不靜謐的唧唧蟬鳴,他抱著她,說的羞澀甜蜜且那麼篤定...究竟是天生演員,還是太傻太天真?他可以把感情說的這麼清楚分明:「我好喜歡妳...
良久,她回覆他兩個字:「...謝謝。」
她枕著他剛運動完的心跳,感到有點幸福的痛楚。
光線從各方射來打在那稜角過分俊美的側臉彷若美術課室供人練習繪畫的雕像,熠熠生光。
季紹衍拉起林筱梓的手走向『衍歐巴』的宗教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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