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瓦昔白璧 4
文:Hai Ting(Seia)
3.
季紹衍告白完,林筱梓進入了一種打工的小媳婦狀態,他想要『曖昧』她就『曖昧』給他看,典型的奴隸級職業女友。月薪還不低。
首先,關係白熱化的第一步,應該先確定彼此的稱呼,再來改善距離感的問題。
林筱梓想了想,她這輩子最熟的男性是她父親。前半輩子她都在打工,沒甚麼跟同齡男子交往的經驗。要呼喚同輩份的男孩子甚麼才不顯得失禮拘謹呢?她還沒想過。
「我應該叫你甚麼?」於是林筱梓小心翼翼的問,模樣很是討好。
季紹衍喝水喝到一半,停下來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搖搖頭,「不知道,祖宗,我奶娘這樣叫我,小紹衍,我後媽是這樣叫我,然後,其他的,沒了,妳是我第一個女人。」他煞有其事的勾勾嘴角,「...怎樣?有沒有覺得賺到了?」
看他得意的笑成這樣,林筱梓很是無言,明明是他喝水,但現下被噎到的卻是她,林筱梓為難道:「唔...小邵衍?這樣有點噁心,恐怕不太妥當,我可以叫你季紹嗎?」
聞言他直接反對,連餘地都不得商量,「不可以。」
「那反正是僕人,我就叫你『少爺』?」就當是現下在玩的女僕cosplay遊戲吧。她有點無奈的討饒求全想找個折衷,但奇異的季紹衍卻臉紅了。
一向不顧人臉面的他,此刻卻有些彆扭的撇開臉,「妳以為妳是我老婆啊...只是女朋友,女朋友,我不會管妳叫我甚麼,妳愛叫甚麼就甚麼,只是,記得,你自己以為是就不行,我奶娘都叫我祖宗不叫我少爺,又不是做鴨店的,況且妳是我的人,妳沒有自己。」
只見對方連說話都出現邏輯混亂的錯誤,林筱梓覺得自己的新主子既難搞又很多名堂,說不准這種僕人型女朋友還得有甚麼奇裝異服或者得會些甚麼特殊才能,林筱梓一邊腹誹,一邊沉思,見到對方說完這番邏輯混亂的話眼神飄忽閃爍不定,現下又沉甸甸的黑下來了,一向沉穩的胸口也還在不自在的起伏低喘著。
「木頭,你幹嘛不講話,有問題嗎?不會連我有給錢你都覺得我難搞,不想當我的人吧?」
林筱梓咋舌,他這下是讀心嗎?但她不好意思說甚麼,尤其在看到對方眼神一瞬間黯淡下來之後,她還有些詭譎的心疼起來了。
「我得有甚麼特殊才藝嗎?」
「不用。」
這下林筱梓總算放鬆的吁一口氣。
其實對方只是有點難搞有點情緒化,對別人叫他『少爺』很敏感,是青春期在夜店玩到荒淫無度才討厭別人叫他『少爺』嗎?這點發現讓單純的林筱梓摸不著頭緒,究竟叫『少爺』有甚麼不好?究竟這個富家公子有甚麼難言的秘密?她不知道,對於這個男孩子她還很陌生,甚至可以說一無所知,她猜不透他...有錢的公子哥兒能有甚麼過往,她是不奢望了。他不也說了嗎,她是他第一個女人,當然,這不知道是不是誆她的謊話。只是,她還很年輕,能這樣真誠地被別人對待著,林筱梓還是覺得很幸運的。
半晌才回過神,季紹衍把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放在林筱梓頭上,看著林筱梓漂亮純真的眼睛發呆,突如其來柔聲道:「好陌生,木木,這樣好陌生,妳知道嗎?我喜歡,我第一眼就喜歡妳所以叫妳木木...那妳想叫我甚麼?」
「...呃。」他是財主,不能得罪,但是,她真的跟他還不熟啊!除了直呼其名,她會對一個陌生男子有甚麼特殊的親暱綽號,那她也不太正常不是嗎?不對,其實從她昧著良心吞了那五萬塊開始,一條康莊的不歸路就向她敞開了。
季紹衍好像突然有點不開心,手伸過木頭的肩,單臂把她的半個身子輕輕摟過來,然後他才緩緩地對他說,「少爺就少爺吧,不過妳只是我女朋友,不是我,算了,不說了,說多了妳也是胡思亂想而已,」頓了頓,才把頭埋進她的肩窩,有點悶悶的說道,「對我來說,她是無可取代的,妳知道嗎,就算是妳也不行。」
聞言她奇異的刺了一下,是沒甚麼一見鍾情,更難言佔有之欲,只是有點不開心,她問:「她,誰?」
他撇撇嘴:「不甘妳的事。」
她頭疼:「你是不是生氣了?」
他用力點點頭:「就是。」做作的程度像是很想轉移話題。
「妳很在乎她?」她仰頭看看他,有點好奇有點迷惑,一如當年,季紹衍還是那個精靈男孩的瞳孔。
她想他大概不記得七歲那場相遇。
「我說了不甘妳的事,不是妳想的那樣。反正連她都騙我,我就是從她開始不相信甚麼永遠。」他胡言了一通,有點暴躁,胸口又略略的起伏,「等等、木木,妳是不是以為自己吃定我了?」
「甚麼,等等,你先不要發火。」
「我沒有情緒化,聽著,林筱梓,不能騙我,誰都不准...不要以為妳自己可以是她,我寵妳,但你不能騙我...」突然,他看著她的眼睛,帶著點古怪得懷舊眷戀,有點無力地垂下頭,「木木,就連妳也不行...算了,我,會寵妳的,信我好不好。」
兩人之間尷尬得沉默了近五分鐘,林筱梓才小聲地問了一句:「...你是不是常常招募這種臨時女友啊?」
季紹衍突然就惱火了:「妳說這甚麼話?妳到底以為自己是甚麼?妓女還是臨時工?算了...反正妳大概也沒當我真心,妳愛這樣想就這樣想吧,這在羞辱我也在羞辱妳自己。」
「...我只是覺得我應該有權利知道...
「...妳沒有,妳以為妳是大小姐啊?」他看她那張絲毫不受傷害的嘴臉,就是那個眼神,就是那雙太無邪動物一樣的眼睛一再勾起他最深冰冷無助的回憶,他冷嗤道,「妳真以為妳在談戀愛啊?」季紹衍有點不悅的撢了撢肩膀上的灰,臉上重新回到他那慣有的高傲跟不屑:「我說...這五萬的活兒,妳想當工作就工作吧。...木木,我告訴妳,妳要的我都可以給妳,但我要的,我想要的,妳連一點都不會知道。」說完,季紹衍很優雅地放開了林筱梓,重新瞪著那雙眼睛直直要看出火來。
林筱梓真的覺得這個金主難伺候,不可理喻又詭異至極。小心眼,地雷多又很情緒化。
看來,『少爺』有關的事是不能提了,是個地雷,眼睛太大最好割小點...她還不是白癡,看得出來她對她的眼睛頗有微詞。
才這樣想著呢,煞有其事觀察完的季紹衍就對林筱梓說話了:「妳眼睛有點噁心,太大了,很像白癡。」他煩躁的閉了閉眼:「...所以以後不要那樣看我。」
「那要怎麼看?」
「妳全身上下也只有眼睛像她。」季紹衍有點難耐似的,吞嚥著說:「我最討厭。」
她只是委屈的點點頭,沒辦法,拿錢手軟,認栽倒楣,她不常盯著他看就是。
她想想,為了不讓他討厭,她得好好工作,當個盡責的好女友,應該先曖昧。
她清了清喉嚨,開口諂媚喚道:「紹衍。」
聞言他要笑不笑的蹙了蹙眉,沒有回應她。
她有點尷尬,「唔嗯,那紹衍,要不要先牽手回家,我以為...
「甚麼妳以為?」他看著她,又是一雙相似的瞳孔,動物般的純真光芒,他彷彿夢囈,若有所思對她說:「...木木,妳會不會陪我很久很久?」
她黑人問號,「甚麼意思?」
「妳會不會有點愛我?」
仍舊滿臉不解,「甚麼意思?」
他急了,連兒時都少有的不鎮定,「至少有點喜歡我?很在乎我?沒有我妳會死掉?」
「...大家都很喜歡你,紹衍。」廢話,他是校園偶像,不知道幾屆蟬聯校草,明星級的光環,「我很在乎你,為了你,我這個月都沒有排任何打工。」她非常在乎她的財主,至少這個月,她很在乎他,最後,她有點呼吸急促,困難的吞了吞口水,她說:「...紹衍,這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沒有任何人失去一個人之後會死掉。」
『紹衍,這世界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沒有任何人失去一個人之後會死掉。』
「不是僅僅這種在乎,」季紹衍很脆弱的摸著她細瘦的肩膀,他輕輕地問,「是沒有我不行...」眼睛,是太過相似然後重疊的眼神,「是沒有我會不行。」
「唔嗯,我現在沒有你會不行了。」至少這個月的房租會付不出來。
「算了...」果然只有那雙閃爍著對世界無止盡渴望的瞳孔是一樣的,「木木,不要離開我,陪我很久很久好不好?」
她沒回答他,這種差事,向來都是金主說得算,這個人神祕兮兮,脾性又捉摸不定,根本不是個好相處的老闆。對此,她是沒多有想頭的。少年的歲月連無病呻吟的憂愁都是種恣意,時光是片輕輕擦過空氣的落葉,來的無聲無息,落得安安靜靜。連逝去腐朽,都是這麼不留痕跡。
而他現在說的『很久很久』,在以後回想起來,會是多久的時光呢?
思及此,林筱梓把頭垂了下來,帶著一種難言的忐忑,第一次主動地靠近季紹衍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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