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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花之欲

文：Hai Ting（Seia）

 

林尹辰端坐在老宅大門的正椅上，有一厘米陽光從要開門的罅縫中擠射了進來，她半隻臉有了陰影，立體的像個刀刻的雕塑品，她起身正要走出去，而後伸頸抬首，白皙的天鵝頸拉的老長，纖細的脖子下是清晰分明的鎖骨，再來是包裹在嫩淺褐土黃鐵綠的毛氈大團巾和絲質薄衣內若隱若現的鴿乳線條，鼓脹挺立小巧的胸部跟盈盈一握的腰枝，全部隱沒在祕密的衣裳下，全部看不著。今兒個也不知有甚麼不一樣，想到在這座大宅院中的不自由林尹辰笑了，她平舉雙手轉了一圈，清涼而破碎的像灑了一地的灰水銀。

 

那團巾披在肩上有些魔力，襯著那膚白勝雪的臉蛋仙女也似，林尹辰嘗試著抬腳移動了兩個步子。外頭鬧哄哄的她也管不著，就說吧，今兒個也不知有甚麼不一樣，像往常那樣日頭走斜後下山月從枝上出，比夜還寂寞。正想著那綢姨猛地推開半掩未掩實的老宅正門。「林大小姐，表少爺死啦！」

 

怎麼今天告訴她呢？她知道時間不對勁，人前天就死啦！怎地今天告訴她呢？「綢姨，妳說瑾書死了，人呢？」林尹辰緩緩地轉頭看向綢姨的臉和那雙粗糙的眼睛，「在偏院呢。」她隨著綢姨走到了偏院，林瑾書人早就入了晶棺，「綢姨，人怎麼著的？」林尹辰問得很小心，怕是吵醒她心愛的表弟，「說是要跟群眾去搞學運，回來就吵著要自殺，這下地不是殉了民主嗎？」綢姨正要把屍首上擺在胸口的白花拿起，被林尹辰擋了下來，林尹辰口氣溫柔而輕鬆的慨歎一聲：「哦...是這樣啊...」過了好半晌又開口道：「死前有留遺言嗎？」她摸著林瑾書的晶棺，而後靜靜的俯身親吻對方胸口的白花。

 

「有地有地！」綢姨拿了張棉紙箋和薰香箔金信封，打開裏頭是林瑾書的行楷小字，『以我的生魂為祭，永遠不要民主像隻飛不過山的青鳥。瑾獻棉薄之力，願吾人生而平等，博愛自由。　瑾書留字。』

 

那熟悉的字體讓林尹辰一下子就反胃了起來，她一下一下得親吻那朵白花，虔敬的像中古世紀的殉道者，怎地要由她自己這個嚮往自由的表弟告訴她，她生命的不自由她的被囚禁呢？在這不自由的空間不自由的地土上還要再犧牲些甚麼呢？「綢姨，妳瞧著白花兒。易脆呢...」

 

林尹辰在晶棺底下摸著，驀地掏出了一把林瑾書生前隨身的土製手槍，她抵著綢姨的腦袋，「林大小姐，妳這是...？」一定是在夢境中，綢姨也沒哭沒叫沒抵抗，幾秒鐘後太陽穴綻開出血紅色的花朵，綢姨身子軟軟的靠著晶棺倒了下去。林尹辰一把把綢姨抱了起來，裝進放大米的麻布袋裡捆紮住，半拖半抱的一股兒腦的扔進打水得深井裡。自個兒沒自由就讓綢姨的靈魂也陪著瑾書在這個痛苦的地方不得超生吧！

 

風是那麼的自由，但自家老宅院中死一樣凝固的空氣，林尹辰也不管綢姨的屍骨在井中放久了會不會腐臭，她信步又走回早些時候待的正院房間，有一厘米陽光從要開門的罅縫中擠射了進來。她斜斜的疊著雙腳坐在老宅大門的正椅上搧著蒲扇，一點點的搧起面龐碎髮，風是那麼的自由，生命不給她自由，她就創造自由...。

 

『以我的生魂為祭，永遠不要民主像隻飛不過山的青鳥。瑾獻棉薄之力，願吾人生而平等，博愛自由。』林尹辰想起了白花、遺書、深井、宅院、陽光、綢姨、晶棺、瑾書、自由、月光，相比死去...也許活著走到最後那才是她的慾望。

 

2024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