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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

文：Hai Ting（Seia）

「我說吶、書上說呢，歷經殘荷夏螢捲竹簾，飽經霜寒秋簟迴風流雪有種感情是不會變的。你知道是甚麼感情嗎？」她拿著本國學常識坐在木質前庭迴廊，晃著雙細腿。兩旁曲折的耳室栽了兩欉寒梅，隴頭來的品種，特別嬌貴，今年歲冬開了一樹，已經是花白如雪。

 

那漢子拿著鐵剪子在修木頭，嚷嚷道：「不會變就不會變，哪來那麼多名堂？」

 

「因為大自然四季這種東西跟歲月這種東西是很微妙，很多東西都是在變的。」女孩煞有其事地翻著書，「要多讀書多讀書知道嗎？」

 

漢子聞言低頭紅了紅臉，「是，小姐。」語畢逕自把修整好的木頭一把扛在肩上，往柴房的方向走去。

 

「欸喂、等等、你這人怎麼話聽了一半兒也不問清楚人這就說走就走了呢？」女孩趕忙跳下來，雙腿一個踉蹌箭步勾著大漢的後衣襟。

 

漢子空出隻手趕忙拉扶女孩一把，開口道：「小姐愛說話，等等請少爺來陪就是兒了。我是個粗人，怕這文謅謅的東西，說著繞口聽著也不懂，怕小姐笑話我。」

 

女孩站穩後有些氣喘不定，撲紅著一張小臉，氣息呼呼地開口道：「怎麼會，我就是要與你說。」

 

漢子無奈地放下木頭，蹲身在女孩身邊，跟她四眼相對道：「那小姐要我接甚麼，我聽著照辦就是了。」

 

見對方誠懇，這會兒女孩總算是滿意了，「那你倒猜猜，甚麼感情是不會變的。」

 

漢子搔著頭，有些窘迫，一會兒總算是小心翼翼地說道：「只怕是對神的尊敬。」

 

「你倒有腦。」女孩笑著又說，「那人之間可有永恆？」

 

漢子目光憐惜的摸了摸小姐的頭，「小姐，你還小，很多事不是這樣看的。」隨後霍地站起身子，「等小少爺回來，他自會陪你，也同你說說話。」

 

被敷衍了事的女孩很是不依，嘟著嘴，「我就是不懂，你們這些大人，怎麼就這麼怕永恆這種事兒，瞧著多美好？」

 

「瞧著美好卻實踐不了，小姐，我讀的書不多，同你們這些讀過書的人說也說不明白，只是很多事，我嘴笨，說不上來，但都不是這樣的。」為了掩飾自己大手大腳的野質，漢子通紅著一張老臉，把女孩攔腰抱起放回迴廊之上，又單手扛起木頭，準備回柴房幹活兒去了。

 

見對方要走，女孩又趕忙跳將下來，「其實我頭一句跟你說著的話兒呢，也就是化用詩經裡的《上邪》，寫著四季不變的愛情，冬雷夏雨雪，乃敢與君絕，說著有多癡心？」

 

遠方一個白玉雕琢的一個藍袍小公子哥兒遊蕩回來，隨性地接口道：「那是他們還沒經歷柴米油鹽。」又轉頭瞥了一眼漢子「張九，怎麼兜轉了一個早上還在這兒，快去幹活兒。」

 

看自己底下的人被頤指氣使，女孩很是氣憤不滿的瞅著那小公子，「欸喂，怎麼這說來就來了呢？私塾今兒個不開課了是嗎？」

 

「想我家小孩兒，就來了啊。」那小公子哥兒走近女孩身旁坐了下來，那男孩小小年紀就面如冠玉，氣質倜儻風流，一派瀟灑地玩著手上紐帶玉珮。

 

女孩忍俊不禁嗤的笑了一下，隨即又害臊的矜持碎念道：「破盆兒貧嘴，沒個正經。」

 

男孩年歲幼稚，透著亦正亦邪的眼神嘴臉，反駁道：「你家耗子都能吃油，怎地哥哥我不能啊？」

 

女孩聽他又把她家下人比做耗子，嬌嗔道：「油嘴滑舌的佛祖都不保佑，小心你走夜路也會倒栽蔥。」

 

男孩一把環住女孩柳腰藕臂，挑眉壓低聲音道：「妳捨得？」兩個孩子抱在一起的畫面，看著像對泥娃娃兵。

 

女孩推了推男孩靠著自己頸項的頭，「怎地不捨得，」男孩搔了搔對方胳肢窩，女孩討饒罵道：「唉呦我不理你這頭耗子了。」

 

歲冬第一場初雪，雪落無聲，兩人看著這一幕，驀地，男孩說：「長大後我定來娶妳。」

 

女孩霎時目光迷離了些許，而後幽幽問道：「你信永恆嗎？」

 

男孩笑了笑，「自然信地。」

 

女孩被那口白牙閃晃了眼，微慍道：「不正是你說那是未經塵俗，沒經過柴米油鹽的玩笑話嗎？」

 

男孩有自信地玩著女孩的長髮，「荒唐，吾郎何許人也？多的是身外阿堵物。」

 

女孩感到耳邊一陣麻癢，偏了偏頭：「別說這些銅臭之事，我是信你的，只是問你信永恆嗎？」

 

男孩嗅了嗅對方髮中香氣，開口道：「吾亦信得過汝，只是你等的了永恆，等地了我嗎？」

 

女孩一時羞憤，「休的羞辱我，你...這還不信我等地了你？」

 

男孩拍了拍女孩的頭頂，安撫道：「孩子氣的話兒就別說了，我沒羞辱妹妹的意思。」

 

女孩又溫柔地靠著男孩，「他們都說很多事不是那樣的，都是會變得。」

 

男孩推搡著女孩後背，玩弄也似的搓揉了兩下，「都是些小信的鼠輩。自個兒懦弱無能做不到罷了。」

 

女孩笑著有些喘，「那我這就與你約定，長大了定是要嫁你的了。」

 

男孩刮著對方鼓起的腮幫子，「女孩兒家說著丟不丟人。」

 

女孩指著穹蒼，開口道：「有神為證。」

 

男孩接著道：「那吾倆就以天地為憑。」

 

女孩又有點兒不自信道：「四季是會更迭的。」

 

陡然間見一粒雪珠子落在女孩髮梢，男孩對視著女孩的眼睛說道：「愛著我們的神是不會變的，妹妹，我們是被愛的，我會回來娶妳。」風颳起來了，男孩護著女孩還未發育完全的身子骨板將其摟抱在懷裡：「騎著駿馬，吾帶汝遊遍大江南北，歷經殘荷夏螢捲竹簾，飽經霜寒秋簟迴風流雪，吾也是不會變的。」

 

女孩笑了一下，「原來你有聽到我說的話？」

 

男孩活潑的眨巴眨巴眼睛，「見你們聊著我也就不打斷了，吾愛汝，不管殘疾病死。」

 

女孩瞇了瞇眼，靠著男孩的肩膀沉默不語，他們十指在迴廊盡頭前交扣，看著天上降下飛雪。

 

『很多事情，不是這樣的。』一片安靜中，他們同時想起張九說的話。

 

但年少何妨就是場博弈，沒有輸贏的過程有時候也充滿著神的指引。你相信永恆嗎？而他們也許能在攜手前進的過程中找到神的同在。

 

初冬一場瑞雪地凍天寒，小小年紀的他們，虔誠的向上蒼祝禱乞求。

 

Fin. 2019/05/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