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時分,無人墓園。
蜿蜒迴旋的小徑滲入漆黑的夜中顯得更加危險。
簌──。
小徑上,少女毫不畏懼地往前行。
少女留著飄逸的長髮,黯淡的月芒流洩出超然脫俗的氣質臉龐。
「要到了麼?」少女側過臉,問著的是肩上的長尾異物。
朦朧之中,那異物依稀似乎是隻鳥。
「嗯,差不多了。」異物──鳥,發出稚氣的聲音。
「那麼……」少女靜靜地打起刀印,低喃了幾句話,而後便掃起陣陣疾風,四周忽然傳出「咿咿呀呀」的怪聲。
「──光明咒!」少女忽地大喝一聲拋出一張符咒,肩上的鳥撲簌飛起,用爪子夾住符咒,將符咒帶到高空,符咒光芒大放,四周登時照眼生明。
少女定睛細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四面八方朝自己匯集而來的,是萬頭攢動的各路妖魔。
「好好的幹吧,小小陰陽師。」長尾鳥俯視地上的少女。
少女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之後,閉上雙眼,頓了頓,猛然低喝一聲,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在眾妖魔上,眾妖魔登時停下腳步,乾瞪著少女。
少女逸出私私靈氣,打出刀印,睜開雙眸的那一刻,疾風忽起!
「六甲六丁、天門自成、六戊六己、天門自開、六甲磐垣、天門近在、急急如律令……」
少女長髮在狂風中亂飄,只聞慘叫聲不絕於耳,數秒後墓園了無生氣,連陰氣都消逝無蹤。
此時光明咒正好褪去光暈,符咒燃燒了起來,長尾鳥放開了符咒,雙翅一振,又飛回了少女的肩上。
「妳進步了呢。」長尾鳥金色的雙眸盪漾出一圈漣漪。
「嗯。」少女會心一笑,點點頭。
「那麼現在……?」少女側頭問肩上的長尾鳥。
「在東邊不遠處,有股濃濃的魔氣,似是那融魔晶的味道,若真的是融魔晶,再不快點讓它歸西,將會犧牲無數生命。」長尾鳥。
「好,我知道了。」少女望向東方。
「要快啊。」
「嗯。」
少女應諾完,便沒入了黑暗,消失無蹤。
※
陰風怒號,烏雲亂捲。
喪服男子乘著賁天狼好不容易逃出戰場,煞是狼狽。
「可惡……」喪服男子憤恨低喃,賁天狼紫色雙眸咕嚕一轉,飛入深山裡的一處深穴洞口,四肢伏地,待喪服男子自背上下來。
喪服男子隱隱約約似乎唸了什麼,賁天狼仰天嘶吼一聲,登時化作一團有氣無形的魔力,將喪服男子拱在半空,喪服男子緩緩吸收了那些魔力,待乾涸之時方才翩翩落地。
「每次召喚三魔總會少些魔力……」喪服男子露出若有似無的犬齒,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淡淡的紫光。
喪服男子哼了幾聲,走入了洞穴,洞穴迎賓似的兩旁自行燃起排排火柱,將深遂的黑照亮。
喪服男子走到一半,便望見最裡頭已經有個人在等待。
等待自己,等待命令。
等待,自己暫時被賦予的意義。
「喔?」喪服男子冷笑幾聲,繼續前進。
「弟子無故失聯,墾望師父原諒。」少年單跪在地,恭敬握拳。
「罷了罷了,噁心做作的禮儀就省省吧。」喪服男子揮了揮手,不屑。
「是……」少年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失落。
上一次的任務,是替師父抄家滅族,增加冤魂。
殺人太過沉重,但自從拜入師門少年就有了覺悟。
只要能夠被賦予意義,幹什麼都好。
對一個被逐出師門的孤兒,對一個拾起他的陌生人。
什麼,都好。
即使如此,憑少年的心理壓力,殺人還是太過痛苦。
於是,殺完人之後少年便遊走他方,調適心情。
事隔三年。
是時候,被再度賦予意義了。
於是,少年歸來。
「為什麼隔了三年才回來?」喪服男子目光灼灼,語氣咄咄。
「當時,殺人對我來說……」少年話尚未說完,喪服男子一掌揮出!
啪!
少年的臉歪過一邊,嘴角還被掌出了血。
「在你遁入我的門下的時候,你就該連殺人都要有覺悟!而不是一聲不響地離開,害為師東奔西跑,手忙腳亂!」喪服男子長嘯,又將少年的另一面臉頰給掌紅。
「是……」少年將頭轉回來,雙頰紅腫。
「若你還沒做好替我做任何事的心理準備,就給我滾!」喪服男子大喝,指向洞穴出口。
「小徒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少年五體投地,對喪服男子重重扣頭。
「請師父不要將我逐出師門……!」
「哼!叫你殺個人也得磨磨蹭蹭,那為師為了自己的鴻圖大業不惜得犧牲了千萬生靈,豈不是要拖個四五年!」喪服男子罵得口沫橫飛,洞穴回音不止。
「小徒知錯……」
「知錯?知錯就好!你所學的一技一術,都要用在為師交代給你的事情上,替為師完成此生最大的願望,擴展我的鴻鵠之志,知道沒有!可別叫你殺個一兩人就要拖拖磨磨,成何體統!」
「小徒銘記在心,時刻不忘……」
「若你當時拜我門下亦有如此大徹大悟,便不會鑄成大錯,讓為師櫛風沐雨!」
少年不再答話,只是靜靜地聽。
這次回來,少年早有覺悟。
除非殉職,否則就算師父要他殺千千萬萬個人,他也不會眨一下眼睛。
這便是他所走的「道」。
上一個師父無情逐徒,這一個師父脾氣暴躁。
絕情絕義,比上單純的痛罵,當然是選擇不被拋棄的那個。
少年依歸的只是一個需要他的人。例如師父。
因為這世上不再有人在意他。除了師父。
如果死了,世上根本不會有人牽動半絲情緒。除了師父。
他知道,師父被牽動的情緒只是因為沒有可以身先士卒的棋子。
但,至少他是一顆被需要的棋子。
而不是棄子。
「小徒往後絕不再犯讓師尊如此痛徹心扉之事,若有再次,便讓師尊痛下殺手,將小徒打入十八地獄,毫無怨言,永不怨懟。」少年磕頭。
重重的、用力的、毫不猶豫的、意志堅定的。
「好,這誓言可是你說的。要是再有下次,為師絕對將你給弊了!」喪服男子魔力紊亂,可見怒氣之奔騰。
「絕不後悔。」少年又再次磕頭。
喪服男子僵硬地微笑,深深地吐納一口氣,心情方才穩定下來。
「好。很好。」喪服男子拍拍少年的頭,像是在拍寵物。
對喪服男子而言,少年不過是條狗。
但是對少年而言,師父是他的全部。
「既然如此,我現在便馬上出道題目讓你做做。」喪服男子。
「?」少年抬頭,與喪服男子四目相交。
喪服男子哼了一聲,粗魯地將少年扶了起來。
「謝師父。」少年抱拳。
喪服男子沒有多做回應,只是繼續說道。
「我要你,到西邊的大都市給我劫一個人過來。」
「誰?」
喪服男子詭譎一笑,少年毛骨悚然。
「他的名字,叫做霍龍。」
※
轟隆轟隆。
雨勢增大,刷清了外頭的汙穢。
如果此刻雨能將雜念一併刷走,不知道該有多好。
霍龍凝視著窗外,漫不經心的亂想。
「唔……唔嗯……」忽然背後一陣陣呻吟傳來,霍龍跟阿軍同時轉頭一望,見朱寧欠起身子,渾身痠痛似的不斷低吟。
「你醒啦。」霍龍淡淡一笑。
「是……是啊。」朱寧晃了晃腦袋,指著阿軍問道:「他是……?」
「喔,這是我另一個夥伴。」霍龍說道:「他叫張破軍。稱他阿軍就可以了。」
「嗯……初次見面。」朱寧看起來還是有點疲倦,睡眼惺忪,懶洋洋地伸出手。
「你好,初次見面。」阿軍風雅一笑,和朱寧握了握手。
「對了,我怎麼會在這裡?家父呢?還有……為什麼我對上樓之後的事情一點印象都沒有了?」朱寧方醒劈頭便問了三大重點問題,霍龍霎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起。
「我從一開始說起吧──你上樓之後便被令尊附身,令尊整個人被吞噬成了妖魔,我打不過祂,渾渾噩噩便暈了過去,多虧阿軍及時出手相救,將那妖魔給剷除,我們兩個才逃過生死大劫。」霍龍答道,阿軍點點頭。
「既然妖魔已經被剷除掉了……那家父呢?」朱寧一愣,一股不安的感覺油然而生。
「令尊被妖魔吞噬,等於妖魔已跟令尊是一體,既然妖魔已經被剷除了,代表說家父……」阿軍停下。
最後的那幾個字,不用說也已經很明瞭了。
「你、你的意思是……」即使根本知道自己的父親其實早就可能撒手人寰,但朱寧不想放棄那微薄的希望。
「……我很遺憾。」霍龍低下了頭。
朱寧獃住。
心裡某一處的未知地方,開始乒乒乓乓地碎裂,痛徹心扉。
「遺憾……遺憾是什麼意思!你所說的遺憾是什麼意思!」朱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一醒來就得知父親從世間消失的事情:「你感到遺憾?遺憾什麼?你只不過是我請來幫我爸除妖的,誰知道是不是你在我上樓梯的時候將我敲昏然後在加害於我父親!」
「我……」
「你,你什麼你!堂堂道士連一方妖魔都收不住,當什麼道士!出來讓為害人間的妖魔鬼怪變本加厲嗎!幫倒忙的傢伙!如果我聽我爸的話不去找道士,今天我爸就不會死!你是害死我爸的兇手!兇手!兇手!」朱寧越講越激動,眼淚不禁奔騰而出:「你這個假道士!自己為踏入紅塵真的可以消滅天下間所有妖魔鬼怪嗎?從我爸的例子我就知道你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只會徒增怨魂數目,讓那些人枉死!明明就還沒那本事,為什麼要出來欺騙世人!你這泯滅良心傢伙!」
「朱寧……」
「夠了!我不要再聽你的妖言惑眾!道士果然不是像電視上那樣騙錢,就是像你這樣自以為有本事!你們道士真的是一點羞恥心都沒有!都是在掛羊頭,賣狗肉!」朱寧聲嘶力竭地怒吼,門一開就衝了出去。
「朱寧!喂!朱寧!……」霍龍追到門口處,只見朱寧不畏風雨地狂衝,心頭猛然湧上一股濃濃的悲愴。
「……你為什麼不跟朱寧解釋那樣的妖魔是多麼的強悍,連稍有修為的都不一定能收服祂?」霍龍眉頭緊蹙,那股強烈的悲愴讓他好想失聲慟哭。
自己什麼都做不到。好無力。
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最重要的人,卻連一般人都保護不了。
今天他傷的是一個人的心,下次傷的會是哪裡?
「這就是人。」阿軍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當人的悲傷到達一定的限度,便會轉化成莫可名狀的憤怒,進而導向跟造成悲傷有關係的人,然後憎恨他,詛咒他,好讓自己的心頭好過一點。」
「但朱寧也許說的有道理……明明沒本事還是出來幫倒忙……」
「盡力不一定會成功;努力別人不一定會看到。朱寧的反應是人之常情,悲字拆解則為非、心兩字,一個人悲傷就會表現出非心之所向之事。朱寧也是一樣的。」阿軍。
「但為什麼我總是什麼都做不到……!」霍龍攥緊雙拳,極力遏止因激動而呼之欲出的眼淚。
「總是需要一點磨練的。」阿軍拍了拍霍龍的肩,沉重說道。
「什麼都做不到,那是因為你缺少磨練。意志很重要,但是力量才是最現實的問題。」阿軍繼續說。
「力量……」霍龍看著鬆開的雙手。
「是,正是力量。而你的力量,就是意志的力量。」
「意志的力量?」
「道術,再千變萬化也不過那幾招──而你勝人之處,就是透過驚人的意志,增強了力量。也就是說,只要你堅信你的意志繼續走你所深信的道路,就會變強。」阿軍微笑。
「是嗎……?」霍龍的視線迷濛了起來。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阿軍笑笑。
「唔……」霍龍轉過了頭,木質地板滴滴答答發出聲響,露出一滴又一滴的水漬。
儘管如此……
我還是……沒幫到任何人……還是……沒有足以收服妖魔的能力……
明明是道士這般的存在,為何……
為何,連收服個妖魔,都做不到……
「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安撫朱寧的情緒。」阿軍望著霹靂啪啦下不停的大雨說:
「但我倒是想到了一個能讓朱寧感同身受的方法。」
「什麼方法……?」霍龍擦乾眼淚。
「既然他這麼憎恨道士的無能,那就讓他知道,換做是自己變成道士,自己會多無能吧?」阿軍嘻嘻一笑。
「……不可行吧?」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唔……」霍龍落寞地走回窗邊,攤坐了下去。
「怎麼了?」
「沒有……」霍龍搖搖頭。
越來越多的無力感纏繞著……
自己,真的適合當道士嗎……?
霍龍瞇起眼睛,原本雲遊四海堅定的信念,開始像慢慢沉沒的大船,逐漸淹沒……
這裡是「後記」:
大家好,這裡是玄風──(拍麥克風)
這一集寫的不甚理想,卡得很嚴重,希望大家不要見怪。(苦笑)
有空絕對會把這一篇修一修。(好吧我知道其實我常開空頭支票囧)
不知道為什麼,最近越來越多的無力感。
讀書上的無力感。
上學校的無力感。
熱血的無力感。
總覺得,好像失卻了很多以往有的,但現在卻消逝無蹤的東西。
真該死。
但最該死的,莫過於小說上的無力感。
看小說總看不到幾頁就失去了熱情繼續往下翻。
寫小說總寫不到幾行就失去了動力繼續往下寫。
這種像是石沉大海般的超級無力感,我曾經跟藍姊姊提過。
我們的小結論是太拘泥於文字的用法。
不過……
我自己知道的,對於種種無力感,其實是對生活的趣味漸漸消失。
到底為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這集的霍龍灌輸了我自己的想法,常常覺得自己什麼都做不到。
嗯,我欠缺經驗,欠缺磨練。
還有,欠缺對生活的力量。
很多作家詩人種種寫作的建言都告訴大家創作來自生活,以及對萬事萬物的敏感。
而我現在卻竟然失去了對生活的盼望跟期待,以及趣味。
這很糟糕,很嚴重。
更甚者,我很可能會失去對小說的熱情。
這點是我極力去阻止的。我不願看到這種情形。
我無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熱情泯滅,然後對往日的堅持功虧一簣。
所以我不會放棄。
好吧,其實以上是莫名其妙的心情宣洩。
也許在往後的生活我會找到答案。
也許。
好吧,今天就寫到這裡,下次再見囉(笑)
(靠,結果我根本後記就亂寫,看得很焦躁的各位可以自己忽略(嘆))
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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