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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登於《民生報》，2006年10月11日，星期三，A10版。】

時間：2006年9月24日
地點：樂生療養院中山堂
演出：黃蝶南天舞踏團《天然之美》

特地挑這一天到樂生療養院來觀賞黃蝶南天舞踏團的《天然之美》是有道理的，因為從下午三點半起有院區的導覽，我所參加的這一梯次的導覽員是樂生院保留自救會李添培會長，我們一路看了行政大樓、鍋爐室、公炊、澡堂、漁翁舍、佛堂、竹雅舍、真德舍、納骨塔等地方，經過李會長的詳細解說，以及與居住其間的院民懇談，更可以強烈感受到院民的權益與尊嚴被顢頇的官僚與傲慢的政策所欺瞞與犧牲。

帶著沉重的心情，腦中還留有李會長與林卻阿媽（現年86歲，院內最長者）等人的清晰印象，進入院民的活動中心──中山堂看秦Kanoko的最新舞踏作品《天然之美》，當我看到最後主舞台向兩側裂開，左右兩邊的多層木架上擺了好幾十個裡頭都裝有一條金魚的玻璃罐，頓時明白這是一支關於生之尊嚴與死之哀榮的舞踏作品，秦Kanoko手高捧著一個玻璃罐，開心地舞動著，讓原本棲躺在院區西北角的納骨塔裡的靈魂，藉由詩意的連結，彷彿也賦予了生機。

《天然之美》從三名女舞者（秦Kanoko、李薇、王瑜丹）的倒吊胚胎蛹狀體開始，慢慢地有了胎動，然後墜地、初生，舞者控制著自己的身體姿勢與維持平衡，不太緊實的肌肉不斷抖動，但神情非常地專注，很快地就已經滿身大汗。抖動的肌肉與滿身的大汗，幾乎是舞者最無法控制的部分，卻也是讓人最感到具生命力的部分。

接下來，三名女舞者穿著日式的彩衣、腳踩木屐、打著小鼓，氣氛歡樂，表情逗趣；再來，還穿插著李薇所主演的鋼管舞，秦Kanoko所主演的火舞，以及視障演員李佩綺過場式的幕間走動，氣氛迷離媚惑；相較於第一部分的初生狀態，這裡給人的卻是穿戴了滿身的服飾記號，透發出七情六慾與紙醉金迷的文化儀態，暗示著身體除了生老病死的自然性之外，還有相當比例的社會性。

除了身體的自然性與社會性之外，這個作品還有兩處風景不得不提。一是五顏六色、機關豐富的魔幻舞台，台下是一方水池（秦Kanoko最後在裡頭嬉舞），上方可以讓三名女舞者倒吊，也可以降下一牆風車讓它們隨風旋轉，另有一穿越觀眾席的通道（秦Kanoko在表演火舞與三名女舞者彩衣樂舞之前，就是從這裡出場的）；另一個則是井上憲司現場彈奏的西塔琴和預錄的院民歌聲，前者是抒情的，後者則充滿了自立自救的憤慨，共同交織出《自然之美》的美學性與政治性。

看到那些金魚玻璃罐，不禁又想起兩、三個鐘頭前在荒煙蔓草堆裡的納骨塔與骨灰壇，站在那高處望向山下右方嶄新的迴龍醫院，新醫院裡的院民被歧視地管理著，樂生療養院裡的院民被專橫與短視近利的官僚壓迫著，我在幽黯的晚風中為林卻阿媽等院民祈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