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四年，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末期的時候，盟軍攻擊意大利，但是卻因此而摧毀了歐維塔里教堂，在教堂的牆壁上，有著文藝復興初期偉大畫家曼帖那年輕時成名並因此而轟動藝壇的偉大畫作，著名的聖克里斯多弗殉教的場面，在這之後，我們就只能藉著之前所拍攝的黑白照片去想像當初這壁畫完整的樣子。研究曼帖那的史家在1967年寫下：「當時我們很多人聽到這個消息後都哭了，因為我們知道，一件偉大的創作，一件用莊重的形式來表現對世界和平希望的作品，消逝了。……」
一九二二年，位於亞歐交界處的希臘和土耳其發生了戰爭，在這場戰爭之中，為於土耳其伊茲尼克一座美麗的教堂遭到了毀滅性的攻擊，這座被稱為聖索菲亞大教堂縮小版的科伊美西斯教堂在這場戰爭之中片瓦無存，在之前，這座教堂的鑲嵌壁畫是被認為除了聖索菲亞大教堂之外最美麗的一所，如今呢？都毀滅在人類殘酷的愚蠢行為之中，Discovery頻道曾經介紹過這座教堂，該節目的主持人並且在教堂的遺址上沉痛的說道：「可惜我們現在再也無法見到這座美麗的教堂，這些美麗的鑲嵌壁畫，它毀於１９２２年的希土戰爭，...直到現在，兩國還在互相指責對方是破壞這教堂的兇手....我們真的很難想像，當面對著這麼美麗的壁畫時，那些士兵怎麼下得了手...」
到了二零零一年，聳立了一千多年的巴米揚大佛，同樣的毀在愚蠢的人類手中，歷史一次又一次的重演，我們似乎並未從其中得到任何的教訓。巴米揚大佛…在一千多年前的唐代，玄奘法師還能見到他最光彩燦爛的時候，那也是阿富汗的黃金時期。『梵衍那國，東西二千餘里，南北三百餘里，在雪山之中也。人依山谷，勢逐邑居，國大都城據崖跨谷，……王城東北山阿有石佛立像，高百四五十尺，金色晃耀，寶飾煥爛，東有伽藍，此國先王之所建也。伽藍東有金俞石釋迦佛立像，高百餘尺，分身別鑄，總合成立。』《大唐西域記》從公元一世紀到九世紀這裡的居民曾經是虔誠的佛教徒，也因此在這個狹長的谷地上開鑿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石窟修行或供養，其中最大最著名的就是玄奘所記錄的這兩尊大佛，直到他被毀滅前，仍然是世界最大的立佛。和中國的敦煌石窟、印度的阿姜塔同被聯合國列為三大佛教藝術最珍貴的遺產地。然而，阿富汗早就不再是佛國淨土了，當回教傳入了阿富汗並且迅速的吸收了大多數的居民之後，大佛苦難的命運於焉開始，玄奘當初所見到的金身寶飾，早已被撥除殆盡，加上伊斯蘭教排斥偶像崇拜，大佛當然不能見容於伊斯蘭教的統治者，於是在十七十八世紀，兩座大佛的臉部都被鏟毀，身上也有了數不盡的彈孔。
然而大佛還是毅立不動的站著。
一九六九年開始，來自印度的考古學家和當時阿富汗的統治者開始了大佛的修復計劃，但是受限於當地嚴苛的氣候一年只能工作四個月。直到一九七三年才完成了較小的一尊。另外一尊的修復工程也隨著阿富汗的內戰而不得不終止。但是佔領阿富汗的塔里班政權，從一開始就一直放出讓人不安的消息，為了建立一個純正的伊斯蘭教國家，他們將會炸毀巴米揚大佛，並且會搗毀所有博物館所收藏的偶像。從一九九八年開始，一次又一次的炸毀宣言都不能引起國際注意，最後就在今年三月，夢魘成真，三月八日，在一次又一次的炸藥攻擊之下，千年的古佛終於倒下！
在吳焯的《佛教東傳與中國佛教藝術》一書中，對於巴米揚，吳焯用「文化上的多元化」來形容。所以印度風格和希臘化風格在此地彼此交融，創造出了輝煌的文化，但是一旦文化從多元轉為一元而且不能彼此見容的時候，毀滅性的破壞就會發生，巴米揚如此，而新疆的龜茲不也是如此嗎？
雖然說金剛經內說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但是當我們看到巴米揚大佛的消失時，還是會忍不住為之灑淚。無論是聖人、聖母、或是佛陀，雖然說都是人的手中畫出來或塑造出來的，但是那些都是人類文明中最偉大的遺產，絕對不因為種族或宗教或政治的異同而因此改變他們的價值。大佛倒了，而今塔里班政權也垮台了，當真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據報導阿富汗臨時政府決定重建巴米揚大佛，我也衷心的期望大佛有再起的一日。
讀吳焯的《佛教東傳與中國佛教藝術》，就忍不住會想起人類歷史上對於文化遺產的疏失和不重視，無論從西域一直到中國，只要是文化古國就幾乎逃不過十八世紀一直到二十世紀來自西方帝國主義對於文化遺產的掠奪，無論是在埃及、希臘、中亞、乃至於中國都少不了這些美其名為探險家的腳步。吳焯在書中所提到及引用的諸多佛教造像，又有多少逃過歷史的劫難而留到今日，又能夠有多少完好的保留在他們的母國呢？
就以書中所說的阿闍世王聞佛涅槃一作，那的確是一件藝術價值和歷史價值都非常高的壁畫。在阿爾伯特‧馮‧勒‧寇克所寫的《新疆地理寶藏記》一書中也忍不住得對這幅他們所掠奪的壁畫大加稱讚，寇克在《新疆地理寶藏記》一書中說道：「其中特別值得一提的是阿闍世王奶液洗禮圖。在這幅畫中，阿闍世王端坐在盛奶液的盆中，由於沒有人敢直接向他報告佛陀的死訊，於是他的侍臣在他身上攤開一條上面繪有佛陀生平四大事跡的浴巾。……國王在看了畫後，才明白佛陀已經示寂，不禁悲從中來。」這些著名的壁畫中的藍色甚至是用昂貴的青金石顏料所繪就的，而寇克所撥取下來的四相圖整個克孜爾也只有這麼一幅！在藝術上和歷史文化上的價值自然是不言而喻。但是，但是，這些珍貴的壁畫被這些如狼似虎的探險家一一的剝下來後，全數運到柏林的博物館收藏，然而，這些壁畫卻逃不過二次世界大戰，許多最大最好的新疆佛教壁畫，都毀在柏林大轟炸內，一塊一塊古老智慧的結晶，頓時化為灰燼。其中也包括了這幅珍貴的阿闍世王聞佛涅槃圖。
歷史往往具有諷刺性的。
現在，觀光客只要到了希臘的雅典，差不多都會在街頭上拿到一份傳單，傳單的，內容是控訴英國人再過去以極低的代價掠奪了他們的國寶－－帕德嫩神殿山牆的大理石雕刻，也就是大英博物館內著名的埃爾金大理石，希臘人毫不放棄，一次又一次的向英國要求歸還他們的藝術品，儘管一次又一次的被英國拒絕，為了迎接2012年在雅典舉辦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他們甚至於已經蓋好了一間設備完善的陳列館好隨時迎接這批國寶回家。回頭看看我們呢?敦煌文物幾乎是散佈在各個博物館內，英國的大英博物館，法國的居美博物館，印度的新德里博物館，德國的柏林民俗學博物館，連俄羅斯、日本、韓國的博物館都有收藏。我們的故宮博物院有沒有收集到呢?現任的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林柏亭先生在前幾年的時候曾經在電話中告訴我說故宮曾經想過向法國借居美博物館的文物來台灣展出，但是被法國拒絕了，原因很簡單，法國人說：這些文物是法國國寶，不行出國！看看別人是多麼的尊重我們祖先所留下來的文化遺產啊！而我們竟然還有民進黨的立委揚言要把故宮的東西歸還大陸，因為「那些是中國的，不是台灣的！」眼光忒小啊！我們怎麼會選出這樣的一個立委呢?
讓我們回到巴米揚大佛吧！
在九一一事件之後，神學士的政權終於遭到美國軍事力量的瓦解，但是，站在我的眼裝中看來，總覺得來的還是太遲了些。大佛畢竟已經頹圮，博物館中的收藏化為碎片，當初大佛頂上精美的壁畫想來也已然消失了吧！千百年歷劫僅有的珍貴史蹟，短短數天之內便能灰飛煙滅！我們能夠經得起幾次這樣的錯誤呢?神學士政權眼中只看得到他們自以為是的戒律，看不到這不是屬於一人 一家一姓一國的東西，妄想建立一個最純粹的回教教義國家，結果是斬斷了自己和過去歷史的聯結。
去年十月到年底在巴塞隆納舉辦了一個『阿富汗千年歷史展』，共展出了232件公私所收藏的阿富汗的文物，看著展覽的圖錄當真會讓人不今泫然涕下，這些逃過了戰亂竊盜的文物已經多有毀損，但是仍然不減當年秀麗之姿，想到還有術百術千甚至於術萬件這樣精緻的文化遺產已然毀滅，怎樣能不讓人心酸？佛教東傳，走過了印度，走過阿富汗，走過新疆，走過敦煌，走過中國，最後到了日本。日本在泡沫經濟最盛期的時候頻頻資助各項的文化活動，西斯汀大教堂的米開蘭基羅壁畫就是日本人出錢修復的，敦煌、雲岡、龍門都可以看到日本觀光客前來朝聖的盛況，畫家平山郁夫走過了印度和中國，最後畫出了＜佛教東來＞一系列的偉大畫作，在台灣的我們真的要們心自問，我們的眼中除了眼前之外，看到了這個世界嗎?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