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我有個孩子,如雪一樣白,如血一樣紅,如黑檀木窗櫺一樣黑。』過了不多久,皇后便生下了一個女孩,她的肌膚像雪一樣白,嘴唇像血一樣紅,頭髮像黑檀木一樣黑。皇后將女孩命名為白雪。
正如同《巫婆一定得死》一書的作者雪登‧凱許登所說的,在白雪公主這一則故事中包含了所有童話故事中所有的構成分子:跨越門檻、遭遇女巫、打敗女巫以及最後的快樂結局。
然而我們在這些廣為流傳的童話故事之中可以看到,儘管故事中受盡苦難的女主角們都有著痛苦的經歷,但是最後幾乎都不能免俗的獲得一個美滿的結局「和王子結了婚,從此過著幸福美滿的日子。」但是作為這些故事的催生者-巫婆這樣的一個角色最後卻不可避免的一定也會有一個悲慘的結果,而且通常通常下場都是死亡。作者向我們提出了這麼一個問題,為什麼巫婆一定得死?
為什麼巫婆一定得死?在本書第52頁中作者這樣說了:『但為何女巫非死不可?而且都要死這麼慘?問題的答案不在故事裡,而在讀者的心中。童話故事是奇異的冒險,但也處理亙古不變的主題──自我正邪之間的掙扎。這種衝突生自一種原始的心理動力,也就是所謂「分裂」(splitting),而導致分裂的源頭是母親與孩子的互動。』接著作者繼續論述童話中的正反角色如何的象徵了兒童心目中母親角色的投射,所以『童話故事中的女性角色特別突出,女巫比惡魔多,神仙教母也顯然多過神仙教父。』,而對於男性在童話中的角色作者是這樣認為的:『王子的角色總是很平板,幾乎像是事後添加的。』『父親在這些故事中也不怎麼突出。』但是這些假設都建立在一個前題之上:這些童話故事都是兒童心理的投射。但是我們深入這些童話故事我產生的背景時,我們不禁要問一聲:作者你真的對了嗎?所有童話中的角色真的都是兒童所創造出來的嗎?
最近這幾年有幾本相當暢銷的書籍,賣點是還原我們從小熟知的童話故事真相,其中又以《令人戰慄的格林童話》為其中最有代表性的一本,之後引發了不少的出版社紛紛的出版了所謂的最初版原始版的童話故事,翻閱這些書籍我們可以驚訝的發現最原始的童話故事並不如我們現在所閱讀的這般的人畜無害,在這些原始的童話中充滿了血腥和亂倫,殘酷情節的描述以及許多的人吃人的場面,那怕是我們現在所讀的已經刪了又刪改了又改的版本中我們仍然可以看到吃人的巫婆和皇后,以及有著戀屍癖好的王子。
這樣的故事情節恐怕不是小孩子所能夠想像出來的,事實上,格林兄弟採集這些故事並不是向小孩子採得的,而是向大人向長者所採得的民間故事,而這些口傳的民間傳說或是童話故事基本上反映了當時德國民間的一些廣大的百姓的心理狀態,而不是單單的針對兒童。
因此在這裡我們必須重新的審視這個問題:為什麼巫婆一定得死?為什麼死的一定是女巫?為什麼沒有巫師或鍊金術士在這些童話中死去呢?
故事的根源是男性對於有能力的女性的恐懼。
黑色的聖母
和白雪公主正好相反,在古老歐陸中許多人崇拜著古老的黑色聖母,而不是我們所常見的白晰紅唇微笑的聖母。這些古老神秘的聖母雕像被珍藏在許多古老的大教堂內,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沙爾特天主堂中的黑面聖母。這尊盛名遠播的聖母像不是展示在聖殿之中,而是要通過教堂的秘道到地下室的秘窖之中,朝聖者在這裡見到聖母-一尊由烏木所刻成黑色的聖母像。像這樣的黑聖母像在歐洲大概有35尊左右,遍佈在法國義大利瑞士等地的教堂之中,相信在宗教改革之前有更多這樣的黑色聖母像,她們都有著異教的色彩,每個都穿戴華麗,都有著一個珍貴的用石材所雕的底座,頭上都有著用珍貴的寶石所鑲嵌的皇冠。所有的黑色聖母都懷抱著一個嬰兒,而且都放在左膝之上。這樣的形象幾乎是歐洲在接受基督教信仰之前的女神崇拜的一個沿襲,好比是基督教最初期仍然不得已借用阿波羅的形象來塑造出光輝的基督,日本在禁教時信徒把聖母瑪利亞塑成觀音像以逃避幕府的禁令般,古老的歐洲地母神信仰以黑色聖母的形象在基督教的世界中被秘密的保留了下來。
羅馬教廷自然不會對這樣的情況視而不見,許多的黑色聖母像被一般傳統的聖母像所取代,或者被強迫塗白,成為白聖母。但是倖存下來的黑聖母現在仍然都受到了許多人的膜拜。
這樣的黑色聖母崇拜,顯示了在古老的歐陸之中女性在宗教和社會上有著和後來不同的地位。後來人們所說的女巫在當時應該是女神的祭司或神官,是人們和神明溝通的媒介,同時也是這些神秘知識的掌管者。但是這樣一個以女性為中心主體的宗教被一個以男性為中心主體宗教所排斥所摧毀的時候,這些原本介於神人之間的女性成了基督徒口中所說的異教徒,她們原本所服侍的神此後也成了惡魔,以男性父權為中心的教堂一一的在歐洲的各個角落聳立起來,但是從前的知識並未完全的失落,這些古老的知識被以另一種形式被保存了下來,那就是巫術。
然而這些知識的擁有者並不單單是女性,也有相當部份是男性。但是我們看看歐洲的歷史或我們所知的童話中為非做歹的幾乎一律都是女巫。而這些女巫的形象幾乎都是一個住在森林中的老女人,有著長著尖疣的大鼻子和一個終日冒著泡沫的大鍋,在古老的歐洲藝術中鍋子的確是一個重要的儀式象徵,最有名的例如現在收藏在哥本哈根國家博物館的甘德斯翠普大鍋,幾乎可以認定這個鍋子是用來當宗教上的而不是烹調上的用途。另一個則是單身:這意味著將身心都交給所崇拜的神明,這樣的風俗從希臘時代一直到現在的天主教教會都有,最著者如羅馬守衛聖火的聖處女,在奧古斯都的著作中記錄了一些連他都難以解釋的關於這些處女的奇蹟。
但是在進入了基督教的時代之後,不但是古老的異教信仰讓這些修士難以容忍,就連有著神秘知識的女性都會讓他們渾然不自在,必欲去之而後快。於是原本是為了信仰而獨身的女性變成了半夜騎著掃帚在天空飛馳和惡魔性交的女巫,她們住在森林深處的小屋中,調配神秘的毒藥,忙著吃人和為公主王子下詛咒。當迫害的心理推廣到極致,被迫害的對象便擴大到了只剩下性別的差異。在瘋狂獵巫的年代中有一本被當時的基督徒和獵巫人奉為珪臬的小冊子《巫師之鎚》,這本書幾乎肯定是一個有個狂熱虐待狂的人寫的。『女人的性欲比男人強…』書中這樣寫著,『因此女人是不完整的動物,比男性更容易受到惡魔的誘惑。』在這本書的推波助瀾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死於玩弄巫術的罪名中。法國洛林有個叫尼古拉斯‧林靡的審問官,15年判了900人死刑,他一生的最大憾事是『未能處死更多使巫術的人』。德國耶穌會的一個副主教彼得‧賓斯非爾德在16世紀後期就處死了6500人左右。
為什麼童話中的巫婆都一定會死呢?因為她們是有智慧的女性。
女人是不完整的動物這個觀念當時是這樣的深入人心,在加上不少基督教士的宣傳鼓吹,社會的主體和秩序是建立在男性之上,有智慧的女性是被認為不自然的,不道德的,當初就是夏娃引起亞當偷吃禁果而被逐出了樂園,人們又怎麼能從女性的身上去尋求指導和知識呢?再加上女性是不完整的,所以女性必須和男性結婚,才能擁有真正的完整的生活。
所以我們看童話故事中的女性,通常女巫都是有知識的,行動而果斷的,而且通常大多是單身的或者是後母的角色。公主通常是被動的,怯懦的,柔順的,直到遇到王子才會有美滿的生活。
細細看來,這些童話事實上是中古時代恐巫心理的沿伸,一個女權不伸張的時代被建構出來的故事,然而這種恐巫心態卻一直流到現在。
現在社會上有成就的單身女性是不是很容易被女巫化呢?是的,在父權社會的童話中,巫婆一定得死。但是現在的生活中呢?恐怕巫婆也得面臨一連串來自父權社會的污蔑吧!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