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大同樂土
舍南回到家鄉，得知廣世利正好在鄉公所內，基於禮貌便拜會。
廣世利已久候多時，他的耳目得悉伽雅獲推舉為大長官後，便日夜兼程匯報，比舍南快不少。他甫見風塵樸樸的舍南，便說：「孩子，伽雅需要甚麼協助嗎？」舍南臉皮輕顫一下，馬上回復平和，道：「儘快擴大伽南鄉的規模，事情就好辦了。」
廣世利注意到小動作，察覺自己忽略了對方，但只可若無其事，道：「我明白，其他各鄉有甚麼舉動？我知道龍心答應根陀建立新鄉，此事完全出乎我們預料，我們該馬上敲定對策。」
舍南整理心情，複述六鄉會議的內容大意，最後道：「其他各鄉都不同意建立第八鄉，畢竟莫那鄉的野心很明顯，而且沙摩地已沒有空間容納新鄉村，伽南鄉已是最後一個。反而……我想找機會解除木那鄉的土地限制。」
廣世利搖首道：「不行，假如木那鄉沒有土地限制，伽南鄉便沒意義。」
然而舍南堅定道：「假如不解除木那鄉的土地限制，適合伽南鄉開墾的土地亦不多。」
廣世利立即皺眉：「慢著，你不會妄想吞併木那鄉吧？」
舍南毫不諱言，道：「你們告訴我父親的夢想，就應該預料到有此一日吧。雖然我不認為幾年間可達成，但長此下去發展伽南鄉，始終走向統一沙摩地。也許伽雅擔任大長官不是壞事，至少主動權落在我們手上，只怕六鄉也未必真心。」
廣世利擔任鄉長以來，一直奉行各鄉自治，重視經濟聯繫，實際上沙摩地各鄉擁地自重，淵源有異，本來難以統一。然而舍南顯然打算兼併各鄉，他認為無疑太危險，但見舍南心意已決，只得暫時避重就輕，說：「伽雅在一眾鄉長之中，自有她獨特之處，或可以借助她的魅力緩和各鄉矛盾。」舍南點點頭，不發一語便離去。
廣世利擔心舍南走上歪路，匆匆出門找宗霧商量，深夜抵達的宗霧家。
傭人喚醒木蘭，木蘭惺忪接客，驚見來人是廣世利，訝異道：「八老爺，有甚麼要事嗎？」廣世利見樸素的木蘭似乎未察覺局勢危機，不禁更擔心，凝重道：「你們的孩子出事了。」木蘭皺起眉頭，馬上請廣世利入大宅。
未幾，宗霧從寢室出來，見廣世利面色甚差，問道：「叔父，有甚麼心事嗎？」
廣世利嘆氣道：「看來我們做錯決定，不應該讓舍南知道他父親的遺願。」
宗霧已猜到一二，道：「他對伽南鄉有意見？」
廣世利道：「沒錯，他似乎想借助伽南鄉和伽雅，吞併整片沙摩地。我想，他誤會了帝光的『大同樂土』的意義。」
宗霧彷彿早料有此一日，但他曾經寄望亡妹的封印，足以抑制舍南的仇恨和利慾，只可惜封印再深，始終封鎖不住鬥士與生俱來的超越一切的欲望。
然而，他隱瞞失望，反而裝作看破世情，道：「大同樂土與統一本是一線之差，我父親堪稱『智者』尚且不明白，舍南只是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參不透亦不足為奇。」
廣世利搖首道：「不，你不是年輕時已明白得徹底，才答應你妹託孤嗎？也許這也是天賦，各人稟性有異，我們錯信自己的眼光了。」
宗霧也無言以對，木蘭則愈聽愈不忍心，道：「八爺，我相信舍南始終會戰勝他鬥士的欲望，也相信伽雅可以幫助舍南度過難關，我們就多給他們一些時間吧。」
廣世利道：「我也未有打算拉下他，畢竟那孩子很出色，這年來鄉民的生活更好。」
木蘭總算舒一口氣，可是形勢不容樂觀。她待廣世利離去，連忙跟丈夫說：「今趟六鄉會議後回來，舍南和伽雅的關係似乎更不好，你有沒有察覺？」
宗霧顯已察覺，道：「你明日便去本村，好好引導那孩子吧。」
木蘭道：「明白，那麼伽雅就拜託你了，我擔心那孩子太軟弱，會給人欺負。特別那叫朱鹿的孩子，我從木那鄉的老朋友知道，那孩子脾氣很烈，行事衝動，又離經背道。也許他出身太好，遭遇又太差，無法接受落差。」
宗霧沉吟片刻，道：「他與舍南有幾分相似，只是一個藏於內心，一個表露無遺。」
木蘭默然頷首，馬上整頓行裝，老夫妻淡泊告別，小隊人馬天未亮便前往默那本村。
伽雅休息一晚，便回復日常生活。伽南鄉的規模還不如小南村，公務甚為清閒，又有阿首羅和超法輔助，她得以抱著伽南四出散步，消磨時間。
突然有單騎進入廣場，甚為眼熟，伽雅認出來人，喜道：「滅我，你康復了嗎？」
來者英姿颯颯，正是滅我，立即下馬恭敬道：「拜見夫人。恭喜夫人榮任沙摩地大長官，宗霧主子特意派我來伽南鄉，籌備建立『長官所』。」
伽雅驚訝道：「我們還沒有完全修復聚落，怎有餘力建立長官所？」
滅我微笑道：「請夫人放心，主子會調動五十名工人來施工，亦已經聯絡麥那鄉洽購建材。」
此時，阿首羅從天而降，另見一團白雲飛往北方，想是超法。滅我也久違鄰居姊姊，見面即深深鞠躬道：「還沒有多謝姐姐相救，滅我下次一定不會魯莽。」
阿首羅向來甚少表情，只淡淡點頭，然後道：「你帶來甚麼命令嗎？」
滅我談及正事，即正色道：「主子吩咐我們統計伽南鄉的人力，看看撇除侍衛隊，有多少人可以作戰。」
阿首羅對伽南鄉的人口瞭然於胸，道：「現在有四百二十六名木那鄉民，三十二名默那鄉民，六名麥那鄉民，其中二百三十二男人、四十四名女人適合上戰場，其他都是老弱婦孺。」
滅我又道：「這二百餘人裡有不少是農民吧？」
阿首羅點頭道：「當然。」
滅我從胸裡取出一封信，內容正是宗霧的計劃，木那鄉將會遣出第三批鄉民，共二百人。他又會從默那鄉各地招募農戶遷入伽南鄉，目標於半年內增加人口至一千。因此伽南鄉亦要於半年來擴大聚落一倍，以應付人口需求，還有細節云云。
阿首羅覺得計劃難以達成，因為以現時疲弱的民力，要趕及明年春種和修整聚落，已甚勉強，更難言有餘力擴展。況且，即使趕及擴大聚落，也未必趕及開墾足夠宜耕地，畢竟開通水道、翻土等工作耗時耗力甚多，當初應付五百人的需求，已花上半年築建，而今要容納一千人，不只是在五百人的設施基礎上加建，而是需要全盤規劃，還得兼顧未來數年、甚至十年的需要。
眾人各表意見之際，朱鹿忽然出現，自信滿滿道：「沒問題，只要你們能提供材料，我和鄉民即使不眠不休，也會如期完成！」目柔一直跟著他，自信朱鹿執掌重建事務，幾乎與目柔形影不離，那雙碧綠眼睛也從幼稚變成嫵媚。
伽雅畢竟相信朱鹿，尤其對方喜爭強好勝，既然答應就必能完成，遂贊成宗霧的計劃。
目柔得償所願，忽然微笑道：「伽雅妹妹，我接到我以前鄉長的通知，建立一座別樹一格的大樓，作為長官所，你有意見嗎？換作是我作決定，一定興建拉普達式的大建築，才能襯上大長官此銜頭！」
伽雅曾見識拉普達式建築，認為放在伽南鄉中，未免太奢侈，只道：「學姐，我認為普通房子就足夠了。」
目柔柔聲道：「放心吧，我以前鄉長會承擔所有費用，甚至派來工匠幫忙，請你答應吧。」
伽雅推卻不果，向阿首羅和滅我求救，但二人也無主意，朱鹿忽然道：「伽雅，別人一番好意，你就別拒絕吧。伽南鄉早晚需要一座大建築，趁現在有人幫忙，省卻日後不少工夫。」
伽雅終究無奈答應，朱鹿和阿首羅等人便立即商討擴建的細節，她走開便憂心忡忡道：「海珠，你對此事有甚麼見解？」海珠不懂政事，只憑直覺答道：「擴展伽南鄉顯然沒錯，興建宏偉的長官所也合情理，但好像太急進……」對方正說中她的心事，但計劃由宗霧提出，阿首羅、朱鹿、滅我等出色的人均贊同，恐怕自己閱歷不足才擔心。
她外出散步，只花上午便走畢全鄉一圈，大部份青壯之年均出門工作，不是重建聚落就是耕作，小孩則上學讀書，民居裡只餘下老人和嬰兒，有幾分像童年時農戶生活的情景。
她還是百無聊賴，下午便去探望美娜和喀絲，其時美娜午睡，這丫頭很會睡，喀絲則繼續細讀神秘紙張。
她是少數知道紙張來歷的人，眼見喀絲皺起眉頭，彷彿正聚精會神思考，絲毫不像生病或失常，便上前拍一拍她的肩，試著喚對方。
然而，喀絲忽然猛抓頭皮，搗亂長髮，像瘋女子一樣。
伽雅立時抓住對方，不住勸道：「別緊張，只是我，伽雅……」喀絲突然停手，道：「啊，夫人你回來了？我們多久不見？」伽雅甚為詫異，遲疑答道：「大概十日吧……」
喀絲一臉驚訝，道：「已經十日？我還沒看懂上面的法術呢！你瞧，上面看似是我們封印師的文字，但許多咒文都欠缺重要的『眼』。不行，我要跟那對夫婦問個究竟！」
伽雅取過草紙，展示給身為法師的海珠，但只見海珠搖首，她便更感好奇，道：「這些文字不是記載大密法嗎？」
喀絲堅定道：「我肯定是大密法！我已學會『轉輪咒』和『十方封印』，但之後便學不懂……」
海珠只比喀絲年輕兩年，算是同輩，教訓道：「喂，你別對夫人呼呼喝喝！」
伽雅微笑道：「不打緊，其實我也好奇誰施放結界，囚禁緊那先生和夫人。」
不料喀絲正經不過，低頭道：「我知道，能夠有這本事，自然是盧遮先生吧……」
伽雅努力回想，盧遮不正是那位豪邁的甘露婆婆、舍南的親祖母的丈夫嗎？竟是此不出世的大人物出手，她竟然懵然不知，馬上出門找緊那夫婦，問個究竟。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