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爭逐
老婦一副漫不經心,羅睺亦對老婦不客氣,道:「甘露,盧遮在嗎?」
老婦甘露半目不瞧羅睺,卻盯著舍南,道:「舍南,怎麼不跟我打招呼?認不出我嗎?」舍南登時一懾,恭敬作揖,其身後的滅我更不敢抬頭。
廣世利也作揖致禮,才道:「六嫂,我們有要事找六哥,我感覺到他的氣息,他已醒來吧。」
甘露面對丈夫的兄弟姊妹,也不敢造次,道:「他剛才已感到你們的氣息,趁我不著意,偷偷溜走了。」
廣世利等人皆有異能,全都感到大門傳出異能的氣息,舍南欲一窺欄內,羅睺卻擋在前方,暗地搖手。舍南不知道原因,但見他與廣世利的面色甚差,想起傳聞中的盧遮是封印師,便明白木欄實是結界,說不定欄內盡是捏造的虛像,稍一不慎,便遭攝去神智。
「若不嫌棄,請進敝舍等候吧。」甘露說罷便回身,自若地返回家門。
四名異能者互相對視,只有羅睺道:「反正都來了,而且他也耍不出甚麼花招,就進去吧。」
他們踏入木欄,便感到地面有強大的吸力,像要抽出他們的骨肉,卻沒有阻礙腳步。
舍南未曾與封印師交手,反而滅我年紀尚輕,早已身經百戰,道:「再逗留一會,我們便使不出異能吧。」舍南好奇道:「怎麼說?」滅我神色凝重,道:「這個應該是『不異結界』,我們快變成常人了。」
廣世利點點頭,似不詫異,卻道:「這裡還有一個結界,喚作『五惑秘境』,是六哥的拿手好戲。」
舍南尚未聽過此兩種結界,但知道封印師在別處稱作巫師,有封印術、結界術、通靈術等體系,當中結界術最為消耗異能,可同時操兩個結界,實力已不容小覻。
他又想,親父母都來自巴拉家族,但因甚少與族人交往。據說巴拉的二十六個兒子、十五女兒非全操異能,巴拉本人亦僅為異能戰士。宗家是繼承大智者的名銜,與異能無關,至於成立「五大聖家」的目的是團結所有──五名擁有異能的兒子,以扶助宗家,當中以智取為首,後來大勢落在本來第四名的廣世利。盧遮為兄長,一直留居次席,更年長的巴拉第二子起望則留居第三。
地位與輩份不符,民眾自然傳言五大聖家不和,直至五位異能兄弟的老小──巴拉第九子提哥,當選鄉長,傳言才隨之慢慢消逝。至今內裡實情,則無從稽考。
他們踏入小屋,即進入最深一重結界──「鏡像結界」,連同擾亂感官的「五惑秘境」,竟有令人戰慄的三重,羅睺終於按捺不住,怒道:「盧遮,你耍夠花樣沒有?你喜歡作弄老朋友嗎?」甘露正安坐在中心的爐旁,溫溫慢慢地搗熱鍋裡的米糊,道:「都說我丈夫不在,請回吧。」羅睺卻道:「我倒真心希望他不在,仍可以操縱這些把戲。」甘露收藏銳眼,笑容卻甚可怖,道:「我剛煮了粥,你們要嚐一些嗎?」
任誰也認為粥有異,廣世利卻上前道:「我向嫂嫂討一碗好了。」
甘露呵呵一笑,便舀一碗遞過去。
廣世利咕嚕咕嚕地狼吞,笑道:「你添了白葉,可口極了。」
白葉是香料,但也可作迷藥,令人喪失心智。四名大人物均感驚訝,甘露卻不以為然,看見羅睺逕自走進內室的門,便揚聲道:「先生亂跑出了意外,我可擔當不來呢。」
然而羅睺不顧而去,甘露面色終現不安,欲追上前阻止,廣世利卻拉住她,道:「嫂嫂,可再來一碗嗎?」甘露回首,狠狠白一眼,道:「無禮之徒,你敢碰嫂嫂?」廣世利卻笑道:「反正也不知道是否真的碰到你了。」
舍南愈聽愈不明白,卻見滅我也奪門而出,未幾聽見內室門傳來羅睺的吆喝,遂上前察看。豈知才踏入門,一道白光奪其視線,他連忙張開異能,但不異結界壓抑他的力量,無從發動,突然感到有人抓住他,白光使他看不見,只連忙甩開,道:「誰!」
此時,則聽見羅睺道:「沒有人,別慌!」
舍南倒沒舒緩,馬上轉身欲回去起居室,但看不見門,奔出十數步亦不到門或牆壁,反而身體像凌空浮游,分不清方向,更是徬徨。
「喝!」忽然聽見滅我的叫聲,舍南再睜大眼睛,便見一片藍天,原來自己躺在後庭的草地。
滅我趕來扶起他,他起身便見廣世利和羅睺與一人在草地相對而座,認出此老人為盧遮,可是數年不見,當年已蒼老的盧遮更是老態畢現,瘦骨嶙峋,頭髮稀疏,粗衣赤腳,狀如乞丐。
羅睺率先道:「盧遮,你不看在我倆的情誼,也不用讓後輩難看吧。」
盧遮身高不讓舍南,但瘦削得弱不禁風,聲線也甚沙啞,乾咳幾聲,道:「這些小把戲,我們一輩只看作玩笑,想不到一代不如一代。反而那用劍的小子有點本領,甚麼來頭?」羅睺答道:「他是我鄰居的孫兒,叫滅我。」
滅我受寵若驚,偷瞥一下舍南,瞧見舍南毫無異樣才放心。盧遮瞟一眼舍南,便閉目道:「小鄉長孫兒,數年不見又長高不少,希望不是虛張骨肉吧。難得來探望爺爺,有何貴幹?」
舍南已整理過裝束,上前鞠躬,卻察看廣世利和羅睺面色。
羅睺既是侍奉,又是師長般照顧舍南多年,即時會意道:「老朋友,我老實告訴你,你剛才沒乘人之危,我便知道你沒有派人暗殺舍南,可是你有沒有頭緒?」
盧遮嘴唇微動,但頓過一會才道:「我早已不問世事,你應該找我的孩子商量,而不是打擾我倆老。」甘露一直跪坐在丈夫身旁,一直默默垂首,面色也變得溫和,亦是一副出世之模樣。
羅睺大笑幾聲,道:「不講廢話,我們昨天抓了一名刺客,今日已有人劫獄救出,還有人證明你的下屬動手。不是你主使,便是你的孩子吧。」
盧遮道:「何以見得?下屬只是工人,他們可以受其他人的金錢,也自然可以受他人主使。我毫不知情,實在不能評論太多。你們向一個出世之人求助,注定無功而還。」
羅睺可不讓盧遮迴避問題,咄咄逼人道:「說不定你不是不能評論,而是不想評論,或是不敢評論?老朋友啊,我們應坦誠相對。」
盧遮卻淡淡然:「你應該知道,我早已沒有朋友了。」
對方看似不顧情誼,舍南見羅睺拿不出法子,則轉向廣世利打眼色。
廣世利心裡明白,遂說:「六哥,你可以不認朋友,但總不能不認兄弟。我們是巴拉之子,父親遺願是默那鄉能享安定繁榮,現在舍南要繼承我們的使命,你忍心看見我們的後人死於非命?」此言莫不由衷,然而盧遮只道:「我不會為使你們離去,而編造謊言。」
廣世利卻道:「我想你不會忘記九弟之死,三年前的戰爭,我也險些喪命。因為我們不團結,所以無法抵禦外敵。舍南如今正努力做我們未完成的事業,希望你會支持他。」廣世利情真意切,可是盧遮木無表情。
舍南知道今趟找不到真相,但總不能將盧遮關進監獄,再看會否再有劫獄,遂說:「抱歉,打擾兩位長輩。舍南定會再來拜訪。八爺爺,我們還是走吧。」
廣世利與羅睺也別無法子,一臉無奈,一起拜別盧遮。
他們回到本村已是午後,沿途民眾甚多,瞧見剛上任的舍南與前任鄉長,莫不夾道歡迎。
舍南深受民眾歡迎,卻甚留神,提防刺客混入民眾當中,一時草木皆兵。
四人最終安全回到鄉公所,伽雅尚未甦醒,美娜醒來但精神呆滯。
廣世利好不擔心孫女,道:「這孩子受驚,昨日的對手真如此厲害?」
四人外出期間,滅我暫代看守鄉公所。他昨日負責保護伽雅,此刻不禁面有愧色,道:「都怪我來遲,我的兄弟又抵擋不住,十分抱歉。」廣世利搖首嘆氣,又道:「伽雅突然出門,你不知情,也怪不得你。而且你們也折損好些人,舍南呀,你的侍衛隊最近死傷甚多,我先差遣幾人保護你們,但你亦要好好補充戰力。」
舍南點頭道:「知道。羅睺和滅我也該要回家,你們全來保護我,沒有人駐守家裡,我不放心。」
羅睺道:「我正想起行,我與滅我兩隊人馬回去,其他人留在這裡保護你,加上鄉公所的守衛,應該足夠。」
廣世利插話道:「羅睺,你就替我傳話,那個計劃如常展開。然後再去木那村,也傳話給龍心。」
舍南想起計劃,忽面有難色,便道:「其實我想提議改人選,畢竟伽雅太脆弱,恐怕……」他看見伽雅蒼白的臉,就更擔憂。
廣世利卻截斷他的話,語重深長道:「孩子啊,木那村已沒有其他人選。再說,雖然伽雅很脆弱,但我直覺她的前途遠不止於此,你要知道,龍心不會錯選人。」
舍南仍猶豫道:「但是……」
廣世利捉住舍南的手,堅定道:「相信龍心,相信我,相信你,相信你的妻子。」舍南再瞥看昏迷的妻子,縱有千萬個不願,但惟有默默地接受。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