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滿目瘡痍
拉普達城的天氣忽好忽壞,今夜即突然下起大雪,時前沒有任何預兆。易之留守在雪流園,沒有任何遮掩,雪花直接打在他的面上,教他刺痛不已。可是他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識,一直像石像般佇立在雪流園中。
易之一直都做好梳洗清潔的工夫,所以沒有半點潦倒的感覺,反而散發着耀眼的英氣,因為他認為自己應該以最佳狀態,迎接愛人歸來;雖然他的理智已經再三提醒,對方只不過是異世界裡的一隻厲鬼,而且已經因着他的力量而消失。
此時雪流園來了四人,正是青雅和奧斯等人。易之不知道青雅等人到來的目的,但沒有多加理會,只是繼續凝視着階梯。
奧斯和拉塔絲已經來到雪流園,青雅立刻撤去暗中指着拉塔絲後背的小刀,屈膝道歉:「對不起,青雅沒有傷害到你嗎?」拉塔絲知道青雅出於好心,也沒有怪責或挖苦的意思,只是語重深長地說:「難道你不明白奧斯和我的想法嗎?我們真的不會願意幫忙的。」
易之始知奧斯夫婦是來幫忙,立刻望向他們,瞪大雙眼說:「怎麼了?你們有辦法幫我找回阿頤嗎?」小婭便說:「易之先生!只要奧斯先生奏起《招魂曲》,就有可能找回……」
奧斯卻是「哼」一聲,說:「我不懂得甚麼《招魂曲》,《催眠曲》可是很拿手,要聽嗎!」他拿起豎琴,一副要拉奏的樣子。可是易之立刻跑到他的面前,還跪在地上,拉扯着奧斯的衣服,說:「求求你,我很難得再重遇情人,就請你發個慈悲幫忙吧!」
奧斯一臉不耐煩,不斷撥開易之的手,說:「哎唷,別煩我!我要回家睡覺,快給他媽的滾蛋去!」可是易之又偏不放手,兩人糾纏起來,竟然像小朋友在玩耍一樣,但是有人會說他們幼稚嗎?連上前勸止的人也沒有。
青雅暫時不理會兩人,逕自跟拉塔絲說:「青雅知道兩位有自身的想法,可是我們也不能完全撇開現實的需要。易之是八大始祖之一,可是他為了情人的亡魂而滯留於此,最後只會誤了封印魔族的大事。請你們為世界着想,破例一次好嗎?」
「對不起,要是我們今次出手,我們便再沒有積極地生活的理由了。」拉塔絲望見易之和奧斯仍然在糾纏,不禁搖首嘆息。論道理,青雅的要求實在絕不過分,畢竟彈奏《招魂曲》,對奧斯夫婦的身體是沒有損傷。可是他們當初就是為了一對死人而令到夫婦感情遇上波折,他們實在不想去拈手死後的事,甚至寧願相信人死即滅,並無任何後果。雖然他們之間仍然存有芥蒂,可是他們還是希望活在當下,而不再計較過往和未來。最好一切就隨着自然的循環而運作,不滯留於每一個結。
青雅立時回頭:「如果你們不幫忙,全世界的人也沒有生存的理由,因為讓他們積極地活下去的希望,也不過是滯留於一個結的可憐蟲。」
拉塔絲又立時回應:「即使是一隻螞蟻,當世界需要牠,總會有其用處。」
青雅說:「難道我們一直等待,直至魔族的勢力遍佈天下,為禍世人嗎?」
拉塔絲搖頭說:「我們爭取就能解決所有事情嗎?人類始終能力有限。」
青雅說:「每人總有其極限,我現在也不是要各位超越甚麼,只是盡力去保護屬於全人類的東西。在我心目中,沒有任何事比它更重要。」
拉塔絲說:「你本來是誰?你是父母的女兒,你是史達港的城主,可是你都放棄本來的身份,放棄你的故鄉,跟別人來到這個地方,然後逼使別人做不情願的事,以達成你的『抱負』和『責任』……」
小婭終於按捺不住怒氣,罵道:「拉塔絲小姐,我們不過是想幫一位朋友,為甚麼盡說空話呢?難道彈奏一首曲是如此困難嗎?你們根本不是追求甚麼想法,只是在逃避責任!」
奧斯本來在與易之鬧着,可是聽到小婭的勸言,立感醍醐灌頂,卻又自覺失去自己的立場。小婭一番簡單直接的說話,連普通的路人也能理解的說話,的確刺中他和妻子的要害。
他們一直想擺脫過去,所以不斷麻醉自己,心想活在當下、不計將來。可是他們活在當下的動機,已經與過去分不開;到頭來他們不過是將問題放置在無法解決的位置,永久纏繞他們。
一人自覺有愧於先人,一人自覺有愧於丈夫。然而其實沒有人責怪過他們。
他們太在乎結果,忽略了兩人努力的動機來源和過程。
夫婦二人還不需要任何交流便取得默契,拉塔絲沒有再反駁,奧斯則拉動豎琴,奏出一段幽怨的音樂;比小提琴獨奏更加悠長和淒美的音樂感。奧斯還沒有演唱之前,說:「這首歌只是我的法術之一,我願意使用,並不代表我相信甚麼信仰。我只是相信自然賦予給我的力量,以及善用這種力量而已。男人,快把她的名字告訴我。」
此時易之終於鬆手,放開奧斯的衣服,還欣慰得聲音顫抖着說:「蔣頤。」青雅知道易之真正地重燃希望,卻不得不在旁補說:「她死後化成百目鬼,卻在意外中失去所有眼睛,還有可能招回嗎?」
奧斯沒有答話,只是輕輕地吐出一口濁氣,用滄桑的語調唱着:「何處往、何處往?思念難抑壓,印象卻摧殘。思念總無間,盼望舊日返。思念如浪濤,拍打心裡瓣。思念當年情,願一生抵押。相聚總有限,哪怕須臾間?若是兩心牽,再見何困難?」
《招魂曲》的歌詞和旋律都沒有美感可言,可是易之無法不相信這首歌的力量,因為它比巫師和祭司的法術還要厲害。蔣頤的「肉體」重現,教易之興奮得立刻緊抱着,可是蔣頤的手臂卻滿是被挖空一樣的洞,而且沒有醒來的跡象,令易之等人十分擔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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