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百百目鬼
女鬼倒在易之的懷裡,溫柔地說:「我是你的女人,你是我的男人;你是易之,我是蔣頤,不是嗎?」易之不敢相信對方的話,可是對方的名字,令他無法不去揭秘。他撥開女鬼的頭髮,立見女鬼的相貌恰恰與他的舊情人無異;除了那雙眼睛。女鬼摸着易之的面說:「雖然我已經看不見,但我還記得你的樣貌、你的聲線,還有流光的力量……」
易之此時才明白對方已經失去視力,一直以來也只是靠其他感官來辨認別人身份,也真的讓她分辨出來。哪管對方只是靠自己的身體,還是靠一把劍,他已經夠感動了。他已經忘記自己身處異世界,把眼前叫作蔣頤的女鬼看成自己的情人──蔣頤的亡魂,還一下子將壓抑已久的愛都釋放,瘋狂地擁吻着對方。至於蔣頤,也真心地享受着重遇情人的一刻。
兩人來自不同的地方,卻互相冒充對方的情人;把對方看成自己的情人,甚至比昨夜更加激烈,比各自的回憶中還要激烈。
忽然,蔣頤吐出一口鮮血,把衣領和易之的嘴都染上血污了。然後不斷捏住自己的手臂,全身搐動着。易之好生緊張,還揭起蔣頤的衣袖,然而眼前所見只教他吃了一驚──雙臂除了雪白的肌膚,就是大大小小的眼睛。易之此時才記得對方是鬼,並不是人。
他見眼睛不像是屬於蔣頤的身體,還要不停地折磨着她。可是他不知道用甚麼方法以舒緩對方的痛楚,只懂得陪伴着,還不斷緊張地慰問道:「你沒事嗎?你沒事嗎?」蔣頤氣弱如絲,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心願已了……」
此時蔣頤的身體又產生變化:她手臂上的眼睛開始長出血絲,撐得頂大的,還不停地抖顫着,還發出微弱的暗紅光。其時易之身上的聖氣開始進佔蔣頤的身體,還與暗紅的光互相交錯。然而兩者不是互相消融,而是互相競爭;令易之更擔心的,是流光釋放出源源不斷的聖氣,而眼睛的力量卻似是有限,逐漸地減弱,甚至完全消失。
「噗、噗、噗」。眼睛一個接着一個爆開,濺出黏糊糊的血液和眼球組織混合的漿液。易之的皮毛衣沾上不少,但還是蔣頤的身上更多,而且身上出現一個又一個的洞,教易之看得心寒。他凝重地望着蔣頤的身體,不斷自問有甚麼解決方法。
蔣頤受過眼睛的折磨,反而回復一點精神。她摸着易之的面,說:「別擔心,眼睛沒有了……更好……心願已了,不用再害人……」她的話是遺言,易之聽得出來,強裝作冷靜的溫柔地說:「你從來都不會害人,你是世上心地最好的人。我們以後都不要分開、不要分開……」
蔣頤微微搖首,說:「天亮就要走……陪我到最後……可以嗎?」
「當然可以。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旁,不會讓你離開……」
可是太陽急着出來,蔣頤很快便消失了。易之想多望一眼,但是他留得住的,依舊只有回憶,連那血污和漿液都永遠消失。
青雅和小婭一直在旅店等待,見易之沒有回來,便往雪流園去。到達時,即見易之臥在地上,雙眼都紅腫起來,面上印着淚痕。她們問起女鬼的事,易之痴痴地說:「她是我的舊情人,可是我們重遇之時,卻是再次分別的日子。可笑嗎?哈哈……」兩女既是莫名其妙,又是擔心不已,青雅便追問:「昨晚到底發生甚麼事?」易之想了想,又彷彿不是在思考青雅的問題,隨便漏出兩字:「眼睛。」
青雅和小婭努力地回想起讀過的書本,好不容易才翻到一個名字,齊聲說:「百目鬼?」易之聽見百目鬼,立刻瞪大眼睛,瞳孔卻在收縮,木着面孔凝視兩女,冷冷地說:「怎麼回事?快告訴我。」其實他聽過這個名字,也知道名字的來歷,可是他還是要問,直至問到水落石出。
小婭被嚇得不敢作聲,只有青雅說:「她的身體是否長滿眼睛?」易之垂頭說:「沒錯,不過全部都被我的聖氣消滅了……」
青雅打個冷顫,又回復冷靜地說:「百目鬼失去眼睛,就只有消失。想不到你的聖氣竟然如此霸道,一隻千年百目鬼就此被你……」
易之仍然垂頭,說:「……幸好她還尚餘一口氣,讓我多陪她一會,直至、直至這可惡的太陽奪去她!」
青雅覺得易之的反應太過激烈,而且剛才聽見易之說自己與情人再會和分別,便心想女鬼的身份與他定有莫大關連。雖然易之情緒不穩,但是青雅還是追問道:「那女鬼對你做過甚麼?跟你講過甚麼?難道你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世?」
易之時而激動,時而冷靜。他細想自己身處於異世界,即使眼前的是蔣頤,也不可能是他的舊情人。可是這個蔣頤的反應和給他的感覺,就像他們在天國重遇一樣;不過又好比曇花一現,轉瞬即逝。而令他最難受的,是他身上的聖氣令蔣頤消失,了斷兩人重遇的時光。
青雅望見易之的可憐相,也不再逼迫他回答問題,只是說:「我們回去,再休息一天才出發吧。」小婭都準備扶起易之,可是易之偏偏不站起來,寧死也要躺在地上,喃喃自語着說:「我要一直留守在這裡,直至重見阿頤為止。她還沒有走完自己的路,我不會離棄她,也不會讓她離開我……」
小婭最容易受感動,一時眼淺便哭出數滴淚珠,還拉着易之的衣袖說:「易先生、易先生,我們先回去休息,今夜再來好嗎?要是你生病,就沒辦法見到、見到阿頤小姐了。」
其實易之沒有失去理智,可是他見到蔣頤可以為情人留世千年,自己也有機會辦到。他也終於明白在異世界裡,就是要撇下既有的常識去追尋現世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他聽過小婭的勸解,回去旅店休息和梳洗一下,晚上又再駐守在雪流園裡。可是他等了一天、又一天,連續等了七夜,也不見蔣頤的鬼影。而青雅一直守候在易之附近,便一直懷疑眼前的人,到底是否還可靠。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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