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昭旭最新發表文集 這是中文系教授曾昭旭先生近期所發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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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有兀者王駘，從之遊者，與仲尼相若。常季問於仲尼曰：「王駘，兀者也，從之遊者與夫子中分魯。立不教，坐不議，虛而往，實而歸。固有不言之教，無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聖人也。丘也直後而未往耳。丘將以為師，而況不若丘者乎！奚假魯國！丘將引天下而與從之。」（〈德充符〉第一段）

 

從本次開始，我們進入《莊子》新的一篇，就是內七篇中的第六篇〈德充符〉。

首先解釋一下篇名。「德」是指生命內在的本質。這當然是指道家義的生命本質：自由或稱逍遙，而非儒家義的道德。「符」是指生命的外在形貌或形相。生命的外在形相應與內在本質相符應而非相矛盾，所以內在的逍遙精神應貫注充盈於形軀，讓形軀成為呈現生命自由精神的載體才是。反之，若形軀自以為是，執著形軀本身的種種條件如美貌、健康、聰明、才智等等為我，則將成為遮蔽禁錮生命的牢籠，使人反因此而不得自由。所以本篇命名之意，即以「德」當貫注充盈於「符」為主旨以進行討論。

換言之，上承〈人間世〉以「人際關係」為主題，討論如何不受人際關係所累以得自由；本篇則是以「形軀外貌」為主題，討論如何不受不正常的形貌所累以得自由。

第一段首先出場的主角便是一個受遇刖刑的跛者王駘。他不但不因形貌有異於常人而感到自卑，反而因此而使他的精神感染力更倍於常人，而成為在魯國與孔子齊名的兩大名師……。

魯國有一個獨腳的跛者名叫王駘，卻令人意外的竟是一個學生人數和孔子不相上下的名師。常季覺得很不可思議，就去請教孔子說：「王駘只不過是一個斷腿人，但慕名而來的學生卻多到和您一樣，簡直把魯國人平分了！但觀察他的上課方式，卻是既沒有教授什麼學問，也沒有和學生討論什麼議題。學生卻都是滿懷空虛地來，懷心滿足地回去。這難道是一種不藉助語言的身教，完全沒有教導形跡的心靈感應嗎？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呀？」

孔子聽了就回答說：「他就是心中有道的聖人呀！我只是行動慢了點還來不及跟隨他求道罷了！但早晚一定會去拜他為師的。連我都尚且要跟他學道，何况道行比我還不如的人呢？而且何止魯國人會紛紛找他問道，我甚至還要帶領全世界的人去跟隨他呢！

……

從一開始介紹王駘出場，孔子就賦予他「聖人」的名號。聖人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身上有道、有真理的人，所以值得所有人去跟他學習。當然王駘身上的道是道家義的道，即「生命存在的本質」，亦即自由；而不是儒家義的道，即「道德意義的根源」，亦即創造性。而由於道德創造亦必基於自由，所以不妨說自由是生命更根源的第一本質，以致連代表道德的孔子都要跟王駘求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