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糖＠月餅盒子｜PChome Online 個人新聞台

2005-02-13 17:59:36| 人氣383|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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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爸媽開餐館，每天都很忙。兒時記憶就是給客人菜單，幫客人點菜，然後陪媽媽上菜市場。當時也沒有所謂「童工」的問題，我從六歲開始放學回家就當起小服務生。一開始是點菜，再來是幫忙打包，端菜；廚房忙不過來的時候，我還要去削紅蘿蔔皮或是幫忙添飯。就那樣，我從六歲做到二十二歲。

家裡很忙，肚子餓的時候也要忍耐﹔要是一整天生意都很好，中餐要等到下午四點才吃﹔有時晚餐還要吃泡麵，因為所有食物全都賣光了。在那個年代，爸媽寧願讓我在店裡幫忙，也不願讓我去安親班或是課後輔導班補習﹔因為怕我被綁票。雖然家裡並不有錢，我的外表年齡也一直比實際年齡小個三歲；只是在那個年代，誰都有可能被綁票。

怕我被綁票，當然不會讓我自己出門買東西。小時候的我很愛吃糖，但是既不能出門買糖，又沒人帶我去買糖；我便開始偷吃放在冰箱裡的方糖。

現在想起來，方糖其實不太好吃﹔也許全世界喜歡吃方糖的，只有我跟馬。小時候我的，一有短暫的休息時間，我就會探頭進店裡的綠色冰箱，拿顆白色正方塊的糖出來吃。

認識他那年，我十四歲。他常來吃飯，每次都點一樣的餐：牛楠飯跟冰紅茶，飯不要太多。有次，我一邊唸著但丁的詩集，一邊咬著方糖時，他走過來付錢。

「妳喜歡但丁？」他問我。我搖頭，然後找了他五元。「我比較喜歡維吉爾，妳知道，他是但丁最崇拜的作者。」

我點點頭，對他笑笑。我不想跟他說，要是沒有佩雅特麗琪，但丁的靈感來源﹔再多個維吉爾都沒用。

當時的我很害羞，不像兒時的我，看到客人就笑﹔當時的我不敢正眼看人，尤其是男孩子；更別說那位男人了。

過了幾次，他來吃飯，我也沒跟他多說些什麼。直到有一次，他看到我在摺紙巾，就跑了過來：「妳幾歲？」

「下個月十五歲。」我從來不覺得年紀需要隱瞞，因為那沒什麼好隱瞞的。

「喔，真的嗎？妳看起來不到十二歲。」看到我沒回應，他繼續說下去：「妳怎麼會看但丁的書？」

「因為圖書館裡的書我都看過了。」我不想要表現地太冷酷，畢竟他每天都來，多賺那九十五塊也好。

「今天的飯多少錢？」他突然問到，我瞪著他看，彷彿他在說外星人的話。我不懂，他每天都吃一樣的東西，怎麼不知道多少錢？

「九十五塊，謝謝。」

隔天他又來。他拿給我一本舊舊的書，喬叟的【坎特伯雷故事】﹔他靦腆的抓抓頭：「我想妳會喜歡喬叟，借妳看。」

之後，他出現在店裡的次數越來越多，到後來他吃飽飯也沒走，坐在櫃檯跟我一起聊天或看書。而我的生活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我依舊上我的學，看我的店，讀我的書，偷吃我的方糖。他並不知道我讀過哪些書，我也不曾跟他說我讀過哪些，只是他借我，我就義不容辭的再看一次。

他不解的看我吃方糖。「妳難道不覺得膩嗎？」我搖頭﹔問他要不要吃，他搖頭。

他就這樣不請自來的跑進了我的世界。直到有天他帶了一大箱的書來，我跟小孩子一樣蹲在紙箱旁，一本本的翻著看。他用著很假的笑容看著我，手裡還拿著另外一個袋子。

「怎麼一次帶這麼多本來？」我問。他沒有回答，反而反問了我一個問題：「妳說妳幾歲？」

「十八歲。」我一頭霧水的看著他。

「十八歲還愛吃糖，小心妳牙全蛀掉。」他半皺眉看著我。「都那麼大了，別老吃方糖。」

我向他扮了個鬼臉，也注意到他今天鬍子沒刮，感覺一下自頹廢了好幾歲。「妳快要考試了，這些書考完再看吧。」

「今天還是一樣是吃牛楠飯嗎？」我不好意思的站起來，他是來吃飯的，不是來跟我聊天的。

「我...帶一份走好了。」

我把牛楠飯跟紅茶裝到紅白相間的塑膠袋裡，打好了結後交給他。他把手上的袋子塞給我：「來，我們一袋抵一袋好了。」

瀟灑的走出門，他跟我揮了揮手。「拜拜囉。」

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我忘了跟他說再見。

拗不過自己的好奇心，打開了他給我的袋子。袋子裡面躺著一本納伯科夫的【羅莉泰】還有一大盒水果口味的軟糖。翻開【羅麗泰】，在第一頁空白的地方他寫著：

『這本書是我高中畢業時買的，那是十五年前。不想讓妳成為我的羅麗泰，所以我選擇離開﹔因為知道自己會不小心愛上妳。別再吃方糖了，那對妳的牙齒不好。那箱書，妳就留著吧，這樣，妳就不用唸但丁的詩了。妳知道，我不喜歡但丁。』

事情來的太突然，他離開的太突然﹔在我自己不服輸的個性下，我也忘了哭。那天很忙，忙完之後，我也沒有力氣哭﹔所以我沒哭。

況且，我哭的再像小孩子，也當不成他的羅莉泰。

*圖片 from : [ A varied view of dime store candy makes sweet colorful patterns ] by Stephen St. John/National Geographic @ allposters.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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