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門牌號碼,五百號,五零二,五零四。嗯,就是這間,五百零八號。我看著這間店面,外表好似一間書店一樣,有一櫃櫃的書架,沙發跟小茶几,但是這不是一般的書店。看那昂貴的長毛波斯地毯,中古式立燈,紅木書架,整間店瀰漫著一種神秘又親切的氣息。我多次鼓起勇氣想推門進去,但是當手一放到門把上,卻開始猶豫不決。現在這個年代,這種事已經不稀奇了,但是思想有點古板的我,還是不知道要如何踏出第一步。
不行不行,這關係著兩個人的幸福。深深吐出一口氣,我把手放在門把上,門就自己晃開了。 「歡迎光臨!」 兩個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從店裡傳進我的耳朵。 科技不斷的進步著,我身旁一個女孩拿出一跟香菸,「要不要?最新的無煙香菸。」
我禮貌性的搖搖頭,心裡其實很想要常嘗試看看。我很驚訝女孩跟我說話,因為我的年紀,做她媽媽還綽綽有餘。現在的年輕人開始用自己的語言溝通,我的姪女有是沒事聊天就會冒出一些奇怪字眼,然後在滿臉歉意的看著我: 「歉! 忘記姨聽不懂青語。」
現在的小孩子說「歉」代表抱歉,青語就是青少年的語言。想起我小時候,在電視上還會看到的「蝦米尚青?」啤酒廣告,*青*變成新鮮的意思。現在知道青其實代表著藍綠色的年輕人有幾個? 我眼看著我父母那輩的預言成真。時代越改越新潮,沒有人跟的上腳步。就連寫地址都不在是AA城XX街OO號QQ樓,而轉變成AXOQ。大家開始不在去寫「城街號樓」的字眼。翻開「電話簿」,裡面寫著大家的E-MAIL跟上網時間。
其實,電話簿早在五年前就改名叫「訊本」,只是我改不過來。
「小姐需要什麼服務呢?」 一個梳著包頭的女孩子向我走來,她看起來不到十八歲。「跟我一起到櫃檯好嗎?」
「妳怎麼知道我需要服務?」我一臉疑惑的看著她,比我晚進來的女子,一屁股大大方方的坐在其中一張皮沙發上。沒有人歡迎她,她的進入好像不存在。而我只是東張西望的兩秒,這個女孩就精明的黏過來問東問西。
「因為小姐妳的指紋並不在我們的電腦裡,所以我知道妳沒有來過呀。」 她說話時睫毛一眨一眨的,透露著她年輕的俏皮。
「我的指紋?」 我瞪著她,好像她長了三頭六臂一樣。
「小姐剛剛開門時,手把上的掃描器早就把妳的指紋傳進我們電腦裡的。妳的資料我們這都有,全心全力為妳服務。」 她微笑,等我給她答覆。
「喔,了解了。」 我發現自己太久没出門,對流行跟科技都落了一大節。
「今天可以如何為妳服務呢?」
「我想要了解,妳們所提供的服務有哪些?」進來都進來了,我只剩下不恥下問的路可走。
「田力之家提供的服務有兩種,一種是尋人,另一種是領養。妳可以直接從我們系統裡的資料,找出妳想要的男人,之後可以帶回家領養,或是長久領養也可以。 不然就是可以幫妳找到妳想要找的人,但是小姐要找的人不一定需要領養。」
領養男人已經風靡了五六年,我想這個女孩一定覺得我是老古板。領養男人顧名思義就是可以帶一個沒有人要的男人回家,就跟我小時後那種領養貓咪小狗的流浪動物之家一樣。只是在十年前,所有流浪動物都消失後,卻突然開始風行領養男人。領養小動物跟男人的差別是,待領養的小動物都無家可歸,而領養男人則是製造出一個妳理想國中的王子給妳。我所謂製造,說穿了就是複製人。 一些沒有結婚的男人,在政府的補助下,可以複製自己一次。但是一但他們結了婚,或是有女人生了他們的孩子,他就失去了被複製的機會。所以,世界上不可能會有兩個具相同遺傳基因的人存活著。一個男人基因在他死去才會被送到實驗室等待被複製。只是,有些人永遠都不會被複製,他們的基因在十年後自動死亡。
「那領養的手續是什麼?要花多少錢?」
「小姐,也許你應該先看看妳有沒有理想的人選要領養?」
「嗯,好呀。」
她帶我到房間一角的沙發上,「妳等等,我們馬上就會有人來為妳服務。」 她臨走前還拍拍我的肩膀:「別怕,我姊姊上星期也領養了一個男人回去,昨天才帶回家呢!」
我沒有想到自己會走進這家店。我也沒有想到我會考慮領養男人的這件事。當然,我更沒有想到我三十歲的時候還沒有找生命中的那個人。我沒有想到二十歲遇到的那個人的是最好的。好到我花了十年都找不到一個比他更好的。
「嗨,我是愛咪,我即將為妳服務。我們會讓妳輕輕鬆鬆的帶一個男人回家。」 眼前的愛咪,應該只比我小幾歲。長髮披肩,身穿一件牛仔褲,好像我的小表妹。 她坐到我身旁的沙發上,把電腦螢幕接到電視上。打開了螢幕,她抬頭看著我:
「心目中有人選了嗎? 還是要先看看我們有什麼類型的人?」
「我先看看妳們的分類好了。」 我思考了一下,突然想看看會不會找到一個比我心目中要好的男人出現。
「我們有陽光型,書生型,憂鬱型,明星型,可愛型,搞笑型,性感型。」
「看看陽光型好了。」我說。 她點點頭, 「身高體重?」
「很高,有肉?」
電視螢幕上出現了好多人的大頭照,生活照,以五秒一張的速度轉換著。
「我特別推薦這個,」愛咪把螢幕調清楚,照片放大。一個大約三十歲左右的男生,穿著棒球衣,站在公園裡打球。 我搖搖頭。
「看看明星型吧?」
明星型的男生各式各樣的一一出現,有些人像武打英雄,有些人像歌手,或是健身房教練。
「等等,」我的目光離開電視,轉到愛咪身上,「這些都是可以馬上複製的?」
「是的,這些都可以馬上複製。 被我們分類的人,都已經離開世上一段時間了。 至於我們的尋人部門,可以幫妳找到妳理想中的樣子,所有喜愛都可以找的出來,但是不能馬上複製,要等到那位先生去世後,才可以開始進行複製動作。
「那我可以看看尋人部的嗎?」
「當然可以,但是要是找出來的人,會活個很久呢?這樣也許妳會要等很久耶。」
「嗯,我都三十歲了,在孤單幾年也沒差。」 我實話實說。
「我想妳一進門,就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是誰了吧? 我一看就看出來了。」愛咪捂著嘴笑。
「怎麼說?」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人選,她卻說她知道?
「因為通常進來的女人,都看起來是有事業,有金錢,只是不想在感情路上受傷,所以才來,一來就直接要看複製組,從來不會要看尋人部的資料。我聽我的媽媽說,以前政府還沒有辦這種機構的時候,很多女人雖然事業成功,念到博士,當了律師醫生,卻找不到好伴侶。現在可以複製之後,大家都可以找到心目中的伴侶了。」
「是嗎?」 我半信半疑的看著她。
「來吧!」 愛咪帶我到書櫃前, 「幾歲?」
「誰幾歲?」 滿連疑惑的表情令她大笑。
「妳把妳對他所有了解的事都跟我說,要是他是我們國家的居民,還活著的話,我們就找的到。」
「他一百七十九公分,瘦瘦但有點肉,大學唸西班牙文系,住在東區,父母住在西北,姓...」我話還沒說完,愛咪就嗚住我的嘴,「別跟我說他的名字或生日,尋人的用意是要讓你用創造力去找尋你自己的那個人。要是妳知道他是誰,妳就可以直接去找他啦,何必來我這?」
愛咪話是這麼說沒有錯,但卻拉出一本大書,上面有所有配合我的條件的男人人選。我隨手翻了翻,他的名字出現在我打開的第三個卷宗裡。
「這個男的,身體狀況如何?有沒有結婚?要複製他要等多久?」
愛咪接過卷宗,打進一些數字到電腦裡;然後,她張大了嘴巴,「 很抱歉,不可能複製他。」
難道他有孩子了?還是他找到了一個好女人,早已結婚生子了?
「為什麼不能複製他?」我不懂。
「因為他決定不存基因。他是我們國家裡少數不願意交出基因的男人。這總人通常都十分固執,不願意相信自己會單身一世。」愛咪輕聲嘆氣。 「妳要的話,我可以偷偷查查他,也許他是漏網之魚?」
「漏網之魚?」我不懂她的意思。
「也許,他是同性戀,或是他改變主意,我們公司的電腦還沒有更新資料。讓我查看看?」
我點頭同意,現在只有死馬當活馬醫。 我走進這間店的時候,我其實希望他已經死去了,所以我可以輕而易舉的申請領養手續,然後過短短的一星期,在帶一個他的複製人回家。
「我看這男人不是相信自己會找到真愛,他是完全放棄了。」 愛咪的垂頭喪氣的說著, 「他上一個女朋友是十年前的事,當時他都要註冊結婚手續了,但是突然放棄,不了了之。 也許放棄他,選另外一個吧?」
我想起十年前,他拿著那個白金的戒指,放在手掌上說:「我不會在找到更合適的人選了。 嫁給我吧?」 而我斷然的拒絕他:「我不能確定,你會是我最好的那個人。」 他的眼淚,他的離開,一一浮上眼前。
「愛咪。」 我別過頭,意識要跟她說悄悄話;她合群的移過來。
「可以把地址給我嗎?」
愛咪看著我。嘴角微微往上翹。「不管我媽怎麼說,我還是比較喜歡傳統羅曼蒂克的愛情。但是,公司規定我不能把地址給妳,妳等我一下,我去拿張名片給妳。 對不起。」
也許本來是我的東西,失去後,就在也不會回來了。
「拿去吧。祝妳幸運。」 我收過她的名片,轉身走出了那家店。我晃進街角的便利商店,挑了瓶飲料。拿出皮夾,我想要湊好零錢再去結帳。順手把愛咪的名片放進皮夾裡,發現後面寫著幾個字:
*東藍風6265*
什麼是東藍風6265? 我想了又想,毫無頭緒。走出便利商店,一個女孩抽著冒著青綠色氣體的菸,撞了我一下。 「歉。」 她向我點頭表示歉意。
東藍風6265....東城藍風街626號5荂A或是東藍城風街626號5樓。應該沒有人住在六十五樓。希望沒有人住在六十五樓。我轉進車站,走到賣票機前。一個先生往我走來:「需要幫忙嗎?」
「我想要買一張到東城的票,」 我塞給他一張紙鈔。他可能習慣幫助年輕人使用卡,刷刷兩聲就買了到票,突然我要用紙鈔買票,他反而愣住了。好不容易,他遞給我一張到東城的車票。
「還有需要我服務的地方嗎?」他彬彬有禮的問。
「是的,Wish me good luck?」
「祝幸運,小姐。」 他對我揮手。
我就這樣,搭上了直達東城的車。準備把我放開的東西找回來。
*圖片:”木柵線通車五週年紀念車票” @ 儲卡會友http://pikahui.tripod.com/mrts/commenorative/index.htm*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