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月餅盒子｜PChome Online 個人新聞台

2004-04-09 21:58:48| 人氣924|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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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很大。」他說，短髮塌在頭頂上，看起來好傻。

「那就別走吧？」我小心翼翼的問。我不敢直接留他下來，我感覺，當他想要來的時候，他會來；而他想要走的時候，說什麼都留不住。

「我恨死這種鬼天氣了。」他的襯衫黏著他的身體，我想那一定很不舒服。但是他不願意移動，其實他從一進門就站在門口没動過。

我知道他溼透了，但是卻遲疑是否應該問他要不要把衣服換掉。一來是因為我沒有他穿得下的衣服，二來是我不清楚我應該讓他趕緊在現在開車回家，還是讓他等到雨停再走。要是他現在開回去，六號公路還不會因淹水而封起來，但是現在的雨滴如大豆般大小，再加上視線不佳，我不放心讓他上路。

或是，我希望我有那個勇氣，留他下來等到雨停。這個季節下雨長度不定，上星期沒有停過的下了四天三夜，前天卻下了兩小時就雨過天晴，而且還有彩虹光臨。現在是下午五點十七分，雨已經下了三小時，要是留他，他也許需要在我家過夜。不留他，我不知道會如何，但是我想留他。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那麼確定他受到我的邀請後，會願意留下來。但是我一張開嘴巴，它就自作主張的發問了：

「把衣服換了，我不會讓你在這種天氣中開車。」我的頭腦正驚訝的詢問著嘴巴從哪裡借來的膽子，他揮去鼻頭上要滴下的水滴。

「不然呢？妳要怎樣？」他的口氣帶有濃厚的挑釁成分，但是眼睛卻是散發著柔軟的頑皮。

「不然，我就跟你一起回去。」我的天呀。我已經語無倫次了，但是我的頭腦還是清醒的呀！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待到雨停好了。」他的笑容出現，但是表情又馬上嚴肅起來，「很抱歉打擾妳。」

「不是打擾，你剛好在下雨天陪我。」我的頭腦一半正大吼著『快讓他把濕衣服換掉!!』，另一半在努力尋找記憶中衣櫥裡有哪一件衣服他穿得下。

「下雨不是妳最愛的天氣嘛？」

「是呀。」我看著他的眼睛，「但是是你最恨的天氣。」

「嘿，」他有點緊張的用手指梳了梳他正在滴水的頭髮，「別為了我而改變，妳有妳喜歡的，我有我喜歡的。」

「先把衣服換掉吧？」我用很爛的技巧轉移了話題，他點頭。

過了十分鐘，他走進浴室，拿著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合身衣服。一件表哥的舊運動短褲，奇蹟似的出現在我的櫃子裡。還有一件米白色的左丹奴長袖紗衫，上面有細細的紅色直條紋。在他進浴室的下一秒，我開始後悔沒有先跑進去把所有『尷尬』的物品收好。我跟堂妹合用的浴室裡，亂丟亂放的不只是沐浴乳，洗髮精，再加上瓶瓶罐罐的髮膠，幕斯，刮毛膏，牙膏。還有很直接放在馬桶旁邊的衛生棉，跟妹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貝殼。當我想到我們放髒衣服的桶子，我有坐立不安的看著緊閉的浴室門。

天呀，我頭腦出現一個小聲音：「還掛在門後的白板。」

我跟妹習慣在白板上記著好朋友來訪的日期，還有要買的東西，或是小留言在上面。妹很會畫畫，她有時就直接畫翅膀表示要買衛生棉，畫牙齒代表牙刷該換了，畫藥丸表示該買止痛藥，而畫小狗表示要買衛生紙。

我想他很難不去注意到那個大白板。

門突然咚一聲打開了，他走出來，手上拿著摺好的髒衣服。他不好意思的低頭看自己，開玩笑的說：

「我想我在妳心目中的地位完全毀了。」

「為什麼？」我不解看他。

「因為我穿的這樣，很好笑。」那件褲子太短，他白嫩嫩的大腿跟小腿看起來更加細長，光著腳的他走向沙發。「妳想笑就笑吧。」

我沒有，因為我有點不自在的看著他的腳毛。OK，我很不自在的看著他的腳毛。而那件米白色襯衫在他身上還是太小，他只有扣起第三個跟第四個扣子。我呆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直到他打了一個大噴嚏。

「你要不要一條被子？」我沒等他回答，隨手拿起沙發旁的小花狗薄被子。他也許有感受到我的視線一直在他的腿上，很聰明的把被子舖在腿上。

「妳的褲子哪裡來的？」他好奇的問。

「我哥的。」

「哪衣服呢？也是他的嗎？他是一個很瘦小的人。」我想他其實想說哥矮，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

「不，衣服是我的。」

他的嘴微張，好像要說什麼，又說不出口。看看牆上的鐘，差兩分六點。外面的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我很不懂他為什麼不喜歡雨天，空氣清新不好嗎？天氣涼爽不好嗎？

「為什麼，」我抓住他的手，想要讓他看著我。但是他本來就看著我，所以我不確定我真正的動機是什麼。「你為什麼不喜歡雨天？」

「因為沒有喜歡的理由。」他很直接的回答。「對了，妳沒有肥皂了。」

「喔，是嗎？等我一下下。」我很快的跑進浴室，拿起色筆，我很快的寫下『肥皂』兩個字。我記憶力不好，所以只好在『第一時間』把要買的東西寫上。走回客廳，他連姿勢都沒變的坐在沙發上面。我一屁股坐回沙發，習慣性的把腿盤起來。頭腦一直在想：這是什麼感覺？

這不是尷尬，也不是不好意思。這是很舒服的安靜，但是雙方都保有著淡淡的期待。

「你要不要吃麵？」我的嘴又突然不經過大腦的開始說話。

「好呀。」他站起來，很奇怪的用被子把自己圍起來。「我可以幫妳煮麵。」

「不用啦，」我輕輕的把他拉回沙發上，因為我只是要煮兩包泡麵打個蛋罷了。「我自己弄就行了。」

離開他的視線，我打開廚櫃，拿出兩包泡麵。鍋子裝八分滿水，開火，煮麵，打蛋，拿出兩個大碗公，裝好麵，然後很習慣的叫出﹔「吃飯囉！」

他走進廚房，走向餐桌。「妳動作很快。」

「快吃吧。」我拿給他一雙筷子，一支湯匙。夾起麵條，一陣煙霧迎面而上。他的笑聲傳入我的耳裡。

「這是什麼麵？」

「這是台灣的泡麵，是蝦子口味的。」

他點點頭，然後看著我，「妳常吃泡麵嗎？」

「還好，我很喜歡吃泡麵。小時候我媽媽很不喜歡我吃泡麵，因為大家都說吃了會變成木乃伊。但是我還是很喜歡吃，我記得我有一次一直吵說要吃泡麵，我媽媽給了我足夠的錢，讓我自己單獨上街買了一包泡麵，回家自己第一次煮泡麵。當時我九歲吧。一直到我十二歲搬到美國，每天都吃泡麵，大家都說我會吃膩。」我再夾起一筷子的麵條：「但是那沒有發生。」

「我跟妳有很相同的故事。」他已經吃完麵條，很可愛的用湯匙撈起一隻小蝦子。「我國小三年級的時候每天晚餐都是罐頭義大利麵條。我第一次用自己開罐頭，熱麵條，還被鍋子燙到。可是，我還是不介意吃罐頭麵。」

他看著我微微笑，突然拉起我的手，他起身，拉我到他的胸前。「沒想到當我做這件事的時候，是穿一件女生的上衣，還有露出半個屁股的運動短褲。」

我咯咯的笑了兩聲，但是很快的被他停止。他的嘴唇輕輕的碰著我的嘴唇，溫溫的跟觸電一樣傳過來。

我在凌晨三點鐘醒來，窗外的雨還在下。口渴的我走進廚房喝水，經過客廳時，我忘記他躺在沙發上睡覺，拖鞋啪啪走過，直到看到沙發上的影子才想起要放輕腳步。太遲了，原本呼呼大睡的他轉身，眼睛張的大大的看著我。我下意識的走向他，拍拍他的額頭，他很放心的又閉上了眼睛。穿著短褲的他，還把被子踢到沙發下。「你想感冒喔？」我不自覺的低咕著。順手把被子撿起，蓋在他身上，雖然眼睛閉著，但是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抓住我的手，他開玩笑：「Thanks， mom。」拉我的手掌到他的唇前，「Night，babe。」他輕輕的吻了一下我的手心。

我花了很多的毅力，努力說服我自己離開；終於放開了他的手，讓他好好睡。喝了水，我好像小偷一樣墊著腳尖走回房間，躺在床上，

我的眼淚不爭氣的往下掉。不知道他媽媽在離開他之前，是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她有沒有準備早餐給他吃？有沒有包便當給他帶去學校？回家時有沒有歡迎他，問他一天好不好？有沒有唸故事伴他入睡？有沒有半夜起來幫他蓋被子？

我的下意識告訴我沒有。我很清楚當一個媽媽一聲不響的離開自己不到九歲的孩子，在孩子的幼小心靈會有多大的傷害。我知道我沒有那麼厲害，能夠讓他忘記他媽媽留給他的痛。

早晨來臨，雨停了。應該是在六點停的，當我起床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他在我的門上黏著一張紙條，上面說他雖然喜歡我家的感覺，但是他需要換上乾淨並且合身的衣服再回來。合身兩字還故意寫特別大。拿著那張紙，我走到沙發旁，他蓋的被子跟他昨天拿出來的髒衣服一樣，摺的四四方方像塊豆腐干。這跟我幻想的一樣，沒錯，他是一個摺被子的男人。帶著微笑，我走進浴室，關上門，我的注意力轉移到門後的白板上：

在我們寫日期的地方，多了一行『下星期需要巧克力嗎？』

在購物單的那邊，畫著罐頭的圖片，旁邊還有罐頭上那奇異的麵條代表人物。

在留言的地方，他寫著「I love the rain because of you...」

*圖片”The Story of Noodles” Ying Chang Compestine 著, Yongsheng Xuan繪 @ Amazo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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