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力士心理探案系列(01):骨血暴力 (尖端出版 2006)
內容簡介
具有心理學博士學位的作者強納森.凱勒曼,以其多年心理醫師執業經驗深刻描繪隱藏在人心底層最深沉黑暗的慾望,並運用心理學專業為每個角色注入鮮活的生命力,塑造出一幕幕震撼人心的情節。再加上饒富創意的推理過程,抽絲剝繭帶領讀者品味一場餘韻繞樑的紙上電影饗宴。他的作品主角亞力士是一位專業的心理醫生,透過亞力士抽絲剝繭的心理分析,創造出一個個懸疑緊張且膾炙人口的偵探故事。骨血暴力是亞力士偵探系列中最具引人入勝且暢銷的小說之ㄧ。
第一次相遇,她是個美麗、叛逆、行為乖張的不良少女,傲慢堅拒亞力士的治療。第二次相遇,她成了一個運用自己年輕美麗肉體換取金錢的脫衣舞孃,在舞台上搔首弄姿,擺動身體。第三次相遇,她慘不忍睹的屍體被棄於巷子內的垃圾箱裡,歹徒兇殘的手段令人髮指,恐怖的事件也相繼爆發。 她是心理醫師亞力士行醫生涯中一個難以挽救的遺憾,為了追查兇手,亞力士不顧密友洛杉磯警探米羅的勸諫,甚至惹惱了交往多年的女友。然而,一旦揭開女病患的傷痛過往,便也走進色情產業的陰暗面。當金錢與性在罪不可赦的洛杉磯相互撞擊之際,亞力士也一步步踏入死亡陷阱。
作者將心理懸疑小說推展至藝術層次。
——《洛杉磯時報》書評(Los Angeles Times Book Review)
凱勒曼的文字,總是讓人欲罷不能。
——《紐約時報》書評(The New York Times Book Review)
作者簡介
強納森.凱勒曼(Jonathan Kellerman)全球頂尖暢銷作家之一,鬼才的他是漫畫家、是作家、擁有心理學的學位、是執業心理醫師,也是業餘音樂工作者。22歲便獲得了山繆高德溫寫作獎(Samuel Goldwyn Writing Award),24歲取得美國南加大心理學博士學位,專攻兒童心理學。凱勒曼將自己心理醫師執業多年的經驗融入作品當中,創造出一位智慧與行動力兼具的醫師偵探──亞力士?達拉威。
《亞力士心理探案系列》不僅在市場上獲得讀者熱烈的迴響,屢屢登上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版之列,更囊括美國推理界各大重要獎項,包括最具指標性意義的「艾倫坡獎」(Edgar Award),以及「安東尼獎」(Anthony Awaed),並獲夏姆斯獎(Shamus Award)提名。除此之外,他也撰寫了為數眾多的散文、短篇故事、學術論文、兩本童書以及相關的心理學術叢書,亦與同為暢銷小說家的妻子Faye Kellerman合力創作了Double Homicide。除了暢銷作家身分之外,凱勒曼目前任教於美國南加大醫學院(Keck School of Medicine of USC),擔任臨床小兒科教授(Clinical Professor of Pediatrics and Psychology)。
內容連載
第一章
可悲的是,若她只是我來來去去的病患之一,我可能早就忘了她。這些年來我傾聽過無數人訴說心事,曾經我記得每一張臉,但時間一天天過去,經驗變得越是老道,感覺也就跟著越漸麻木。新年一過,她的母親就在某週六早晨來電。「珍‧艾伯特女士來電,」總機說:「她說她女兒,羅蘭‧堤克曾在這裡看過診。」我對珍‧艾伯特這個名字並無印象,但羅蘭‧堤克卻喚醒我內心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地點就在電話區號為八一八的聖法南度山谷一帶。我認識堤克一家人時,他們還住在西洛杉磯。回電前,我先去翻了以前的病歷。
羅蘭‧李‧堤克的初診日期是十年前,當時我正要把洛杉磯威爾榭大道上的診療室告個段落。不久後,買賣土地讓我賺了一筆,我見好就收,後來邂逅了個美嬌娘,還跟個憂鬱的神探結為好友,誤打誤撞見識了許多社會黑暗面。近年來我刻意少接長期診療,將事業中心轉到法庭心理及辯論諮詢。這也讓我得以走出診療室,接觸這類鬥智解謎的工作。羅蘭當時才十五歲。簡短的記錄上寫著:曾跟病患父母詢問過病患的經歷,之後與病患進行兩期診療。診療期間,在一次無故失約的隔天,病患父親來電取消了後期的所有約診。由於對方最後一期費用尚未付清,曾經追過款,但後來卻不了了之。
之前的病患回來找我,通常不是想炫耀自己已揮別陰霾,就是剛好相反。無論如何,這些人跟我之間都存在著某種聯繫,但是羅蘭‧堤克就不同了,我們之間不僅沒有那種聯繫,而且照理說她應該恨不得跟我老死不相往來。那麼,她母親為何突然打電話來呢?羅蘭的病例上寫著:病患的問題:在校表現不佳,在家叛逆任性。診療印象:父慍怒,母疑憂鬱。父母關係略微緊張,婚姻問題?父母皆認同:女兒態度蠻橫。生產過程順利,獨生女,無重大疾病(聯絡小兒科醫師確認)。在校表現:母說:「羅蘭一直很聰明」、「曾熱愛閱讀,但現在卻很痛恨」;去年之前平均成績為B,之後「態度轉變」;新朋友,父說是「壞朋友」;有幾次曠課;成績降為C、D;情緒多很「低落」、「拒絕溝通」。父母滔滔不絕,疑似吸毒。
重新翻閱檔案時,堤克夫婦的臉孔又慢慢浮現。堤克太太身材纖瘦,神經緊繃,一頭金髮,曾經是空姐,後來成了「全職媽媽」。是個老煙槍,四十五分鐘沒抽煙,簡直會要她的命。堤克先生則瞇著眼睛,面無表情,一副不想配合的模樣。當他太太口沫橫飛,緊張地揮舞著雙手,溼潤的眼眶看向先生尋求幫助之際,竟轉頭迴避。
夫婦倆都三十九歲,但先生看起來比較老。丈夫好像是搞建築的……有了,我上面寫的是「電力承包商」。他看上去氣宇軒昂,以一頭梳得晶亮的及肩長髮對抗中年,留著黑色落腮鬍,過緊的運動襯衫和燙過的牛仔褲讓肌肉線條一覽無遺,五官粗獷但組合在一起恰到好處,紅潤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金鍊,手上也有一條金鍊。我怎麼會記這些呢?若讓他換上鹿皮衣褲,說不定就像個獵捕大灰熊的獵人。
堤克先生雙腿打開坐著,每幾分鐘就看一次錶、摸摸傳呼器,像在尋求指示,由於受不了跟人四目相對,因此常常眼神渙散。這讓我懷疑他是否無法集中注意力,而羅蘭可能也遺傳了這點。可是當我提及要幫羅蘭做學科測驗時,他並未出現強烈反彈。堤克太太說,兩年前學校曾有一位心理學家幫羅蘭做過檢查,發現她「一切正常,而且非常聰明」。
「沒有非常,」他不帶讚賞地說:「但腦袋沒問題,不需特別接受什麼治療。」投給太太指責的眼神。
堤克太太噘起嘴,說:「我們就是來釐清問題的。」
堤克先生冷笑一聲。
我說:「堤克先生,除了驕縱之外,你想羅蘭還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不就是青少年那種死樣子。」又看了太太一眼,這次是在尋求確認。
她說:「羅蘭是個好女孩。」
堤克先生挑釁地說:「那我們幹嘛來這裡?」
「親愛的——」
「好,好,算我沒說。」
他似乎想置身事外,但我緊咬著不放,最後總算讓他鬆口,道出羅蘭跟他一度開著貨車帶去工作場所的「可愛小鬼」有何不同。他回想時,臉沉了下來,一臉思緒紊亂的模樣,最後說女兒是個「是個大麻煩,非常希望醫生能想個辦法。」兩天後,羅蘭獨自前來候診室,遲到了五分鐘。她是個胸部已明顯發育,高挑纖瘦,亭亭玉立的褐髮少女。
雖然才十五,看上去卻像二十。她穿著白色背心,合身的藍色丹寧熱褲,還有高得不像話的白色涼鞋,一身清涼的打扮更加凸顯光滑的古銅手臂和長腿。涼鞋前端粉紅色的指甲閃閃動人,小巧的名牌皮包掛在一邊的裸肩上。若她一直在日落大道上觀摩妓女的穿著,掌握流行趨勢,那還真可以說是學得挺像樣的。年輕女孩若想炫耀自己的本錢,往往會適得其反、貽笑大方,但羅蘭展示自己身體的方式似乎從容又自在,難道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羅蘭雖有爸爸的氣質、媽媽的身材,但跟爸媽又不特別相像。又直又厚的深褐色頭髮以紅褐色挑染,髮線中分地披在肩上,兩側頭髮層次飛揚,非常耀眼。她的顴骨極高,寬嘴粉嫩又搶眼,而且比例完美的內縮,與下巴相得益彰。湛藍眼睛周圍的眼線極深,眼神透出絲絲嘲弄的意味,又直又挺的鼻子上用粉掩飾點點雀斑。那張濃妝豔抹的臉像戴了蒼白的面具。
當我介紹自己時,她踩著那雙不可思議的高跟鞋輕鬆邁步經過我的面前,輕飄飄走進辦公室,不像一般少女彎腰駝背,反而抬頭挺胸,是個相當美貌的少女,只不過妝太濃,太過趾高氣昂。
她選了個離我最近的位子坐下,彷彿早就一回生二回熟了。「擺設不賴。」
「謝謝。」
「像老片裡頭的圖書館。」她碰碰睫毛,翹起腿一會兒又放下,挺胸打了個呵欠,伸伸懶腰,雙臂疊在胸前,又突然放下——很誇張的示弱方式。
我問她為什麼要來。
「我爸媽覺得我是個廢人。」
「廢人?」
「對。」
「妳覺得呢?」
她發出輕蔑的笑聲,撫弄頭髮,吐吐舌頭。「也許是吧!」聳聳肩又打了個呵欠。「那……要討論我腦筋出了什麼問題,對吧?」堤克夫婦都否認羅蘭做過診療,但眼前的女孩如此油嘴滑舌,讓我不禁深深懷疑這一點。我向她求證。
「沒,從來沒有。倒是學校的輔導老師找我談過很多次。」
「談什麼?」
「成績。」
「有幫助嗎?」
她又笑。「有,有。好吧,準備面對我的精神官能症了嗎?」
「精神官能症?」我說。
「學校今年有開心理學,愚蠢的課。準備好了嗎?」
「看妳。」
「當然好囉,畢竟這是我來這裡的目的啊!我應該說出內心深處所有不為人知的祕密。」
「沒什麼應該——」
「對,對,」她說:「心理醫生都這麼說:『沒人會強迫妳做任何事』。」
「妳對心理醫生挺瞭解的。」
「算是吧!我有些朋友在看心理醫師,其中有個醫師就告訴我朋友這種屁話……告訴她絕不會逼她,結果隔週就把她送進精神病院。」
「為什麼?」
「她鬧自殺。」
「聽起來是個正當的理由。」我說。
她聳聳肩。
「她現在怎麼樣?」
「得了,別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眼神不屑。
我默默無語。
「這也是,」她說:「心理醫師的伎倆之一:就坐在那裡盯著病人看,嘴上說著『嗯哼』、『啊哈』,然後用更多的問題來回答問題,對吧?」
「嗯哼。」
「真好笑!」她說:「照這種收費,我可沒辦法老往這裡跑。況且,他可能待會兒就會打電話來問我有沒有出現、有沒有乖乖聽話等等。咱們就速戰速決吧。」
「妳爸這麼急?」
「是啊,所以你就行行好,說點好話,打個高分吧!我可不想再惹麻煩了。」
「我會說妳很配合——」
「隨你高興。」
「可是我不會透露細節,因為——」
「要保密。對,對。反正我是無所謂啦,你要說就說吧!」
「幹嘛?」她把玩著頭髮,露出厭世的苦笑。「我沒有什麼精彩的八卦消息,生活無聊得要死。真是遺憾,你可別睡著啊!」
「所以,」我說:「妳爸爸希望盡快有進展。」
「管他的。」她撥撥頭髮。
「他希望妳要有什麼表現?」
「重新振作,當個規規矩矩的好女孩。」她笑道,翹起腿,手放在小腿肚上搔癢。
「規規矩矩,」我說:「因為妳碰毒品嗎?」
「他們對這點老是疑神疑鬼,結果變成什麼都懷疑,但是他們自己也沒好到哪去。」
「他們吸大麻嗎?」
「大麻、香菸,晚餐後會來一點,有時是喝些調酒。他們老說:『女兒,我們是大人,知道適可而止。』」莞爾一笑。「媽之前是空姐,專飛私人豪華飛機,家裡到現在都還收藏著那些迷你酒瓶。我喜歡那種綠色的蜜瓜甜酒:蜜朵麗。可是爸媽要我十八歲之前都不能碰大麻。」她笑道:「算了,反正我才沒興趣呢!」
「大麻不合妳的胃口?」我問。
「大麻很悶好不好,不夠帶勁。拜託,難道我們還停留在六○年代,一夥不修邊幅的人躺在草地上看星星,討論宇宙奧秘嗎?」又噗嗤一笑,但不見絲毫欣喜。
「大麻的確讓他們悶爆了,可是老媽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慢下來,老爸就只會坐在沙發上狂看電視吃著洋芋片。我可不是來說他們壞話的,畢竟需要改變的人是我。」
「怎麼改?」
「收拾房間,」她語調平板地說:「幫忙家事,自動自發準備上學,別罵老媽賤貨,並改掉說髒話的習慣,上課要專心,成績要進步,然後準時回家,別交壞朋友,別過糜爛的生活。」她一隻手轉來轉去,像在放線似的。
「而我應該幫妳達成這些目標。」
「萊爾說不可能,你拿我沒輒。」
「萊爾?」
她眼角露出一絲喜色。「這也是我該改掉的一個壞習慣,直接喊老爸的名字。他恨死這一點了,還差點被我逼瘋。」
「所以,妳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改變。」
她繼續玩頭髮。「誰知道啊?」
「妳惹火妳爸時,他通常會有什麼反應?」
「視而不見,去做別的事。」
「他有什麼嗜好嗎?」
「他?他就只會工作、吃飯、吸大麻、看電視、狼吞虎嚥。他對我和你都沒信心。」一抹狼狽為奸的微笑掠過她臉龐。「他說心理醫師不過就是一群荷包滿滿,但卻連個燈泡都不會換的守財奴,而我最後會像唬弄其他人一樣,也把你唬得一愣一愣。他之所以會付錢讓我來,不過就是因為受不了老媽整天囉哩囉嗦。」
「妳媽相信心理醫師?」
「媽擔心得要命,」她說:「她就愛唉聲嘆氣。他們……提供個八卦給你,他們是奉子成婚的。有天我在媽抽屜裡找胸罩,竟發現他們結婚證書上的日期是在我出生前的兩個月。我是偷嚐禁果的傑作,怎麼樣?」
「這對妳來說很重要嗎?」
「我只是覺得很可笑。」
「為什麼?」
「他們現在一副循規蹈矩的樣子……誰知道——」她拿起小巧的黑色皮包,打開扣鎖往裡頭一瞧,又再闔上。
「妳說妳媽愛唉聲嘆氣?」我說。
「沒錯,她痛恨現在的生活。她曾經是豪華座機的空中小姐,跟著大富豪飛遍全球,直到現在都很後悔當初放棄這個工作。」她挪動身體,往前坐。「我還得待多久?」
我不投她所好的說出「聽憑尊便」之類的話,反而直接了當地回答:「半小時。」
她又打開皮包,拿出粉盒照鏡子,拔起一根睫毛,再輕輕彈掉。
「半小時!」她說:「我哪有那麼多問題好說。難道想聽我從頭發一遍牢騷嗎?」
「當然。」
她開始長篇大論,聲音低沉而平板,說什麼愚蠢的女朋友們嘮叨得要命;愚蠢的前男友們總笨到以為自己還和其他人藕斷絲連;愚蠢的老師竟然比學生還無知;還有愚蠢的舞會、愚蠢的世界。
她滔滔不絕,像早就預演過的證人般,語調死氣沉沉,眼光四處打轉,但就是避不看我。
等她說完,我便開口:「所以,妳看什麼都一肚子氣。」
「沒錯……還要多久?」
「二十五分鐘。」
「要命,怎麼還這麼久?你該在這裡掛個鐘的,方便大家控制時間。」
「病患通常不希望有鐘。」
「為什麼?」
「會害人分心。」
她投來一抹苦笑,身體往前靠。「嗯,我想早點走,可以嗎?就今天,拜託。有人在等我,而且我又得在五點半之前到家,不然老爸老媽又要抓狂了。」
「等妳做什麼?」
「去玩。」
「朋友要來接妳。」
她點頭。
「約在哪?」
「我叫他們在下個街口等,我可以走了嗎?」
「羅蘭,不是我要逼妳——」
「可是如果我提早走,你就會打我小報告,對吧?」
「聽著,」我說:「不過就是二十分鐘。既然妳人都來了,何不好好利用時間?」
我以為會有強烈反駁,沒想到她只是坐在位子上生氣。「不公平。我什麼都跟你說了,而且我又沒什麼問題。」
「我沒有說妳有問題。」
「那我來這裡幹嘛?」
「我想更加認識妳——」
「我沒什麼好認識的。我的生活很無聊,這早就說過了。」她將手擺在胸前。「這就是我,全部的我,無聊透頂。」
我沉默片刻。「真的像妳所說的,什麼問題都沒有嗎?」
又黑又油的睫毛底下的雙眼打量著我。她又把手伸進皮包,拿出一包維珍妮涼煙。
見她拿出打火機,我搖搖頭。
「噢,拜託。」
「抱歉。」
「你怎麼可以這樣?走進這裡的人都會神經緊繃。他們難道沒抱怨嗎?我老媽沒抓狂嗎?她是個大煙槍耶!」
「我看的大部分是小孩和青少年,」我說:「而且大家都很配合。」
「小孩和青少年。」她冷笑了一聲。「我認識的每個青少年都抽煙。你是對煙過敏還是怎樣?」
「有些病患會過敏。」
「幹嘛為了一小撮人就委屈自己?民主不就是少數服從多數。」
「將心比心。」我說。
「算了。」她把香菸塞回皮包。「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