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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1-28 08:52:56| 人氣1,958| 回應1 | 上一篇 | 下一篇

《伊豆的舞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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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館前後評川端康成《山之音》《古都》《雪鄉》《伊豆的舞娘》《睡美人》之中,我對純情之《伊豆的舞娘》、畸情之《山之音》、純色之《睡美人》三部原著和電影之「文字和影音魅力」,有較高評價。
  豬哥之見!
  豬也看得出1974年西河克己導演、山口百惠主演的《伊豆的舞娘》,一開始採灰髮老教授見年青學生情侶之親密有所感而倒拍,這異於原著但云:「當時我二十歲………」
  西河克己導演的「加法」,和前評《山之音》:成瀨巳喜男電影乏了原著翁與媳、妻姊間不倫暗戀的「減法」,皆佳!

伊豆的舞孃>維基百科

伊豆的舞孃(日語:伊豆の踴子),又譯伊豆的舞女,川端康成的成名作短篇小說,1926年1月至2月間由「文藝時代」發表。一位東京高等學校的高才生川島,到伊豆去旅行,在乍晴乍雨的山道上,觀看巡迴賣藝人的演出,無意發現裡面有一個嬌小玲瓏的舞孃薰,梳著古代髮髻,背著大鼓,樣子非常的可愛。兩人四目交投,互相吸引對方。川島請他們到他住的旅館玩耍,晚上川島替薰朗誦劇本,帶出一段與歌舞女郎刻骨銘心的愛情經歷。在當時社會封建思想,階級森嚴,這段感情只能在悲傷中流逝。假期結束了,川島由下田市乘船回東京返校。薰趕到碼頭送行,不停地揮動手帕。“伊豆的舞女”曾先後6次被搬上銀幕,最有名的是1974年由山口百惠與三浦友和的合作演出。作者川端康成生前一直不斷接到讀者尋問阿薰的來信。
  電影
伊豆舞孃(1933年、松竹、五所平之助導演、田中絹代・大日方傳主演、黑白・默片)…第一部電影化作品。
伊豆舞孃(1954年、松竹、野村芳太郎導演、美空雲雀・石濱朗主演、黑白電影)
伊豆舞孃(1960年、松竹、川頭義郎導演、鰐淵晴子・津川雅彥主演、彩色電影)
伊豆舞孃(1963年、日活、西河克己導演、高橋英樹・吉永小百合主演、彩色電影)
伊豆舞孃(1967年、東寶、恩地日出夫導演、黒澤年男・內藤洋子主演、彩色電影)
伊豆舞孃(1974年、東寶、西河克己導演、山口百惠・三浦友和主演、彩色電影)
  電視劇
大日方傳伊豆の踴り子(1961年、NHK、山本勝・小林千登勢主演)
伊豆の踴り子(1973年、KTV、栗田ひろみ・小林芳宏主演)
伊豆の踴子(1992年、TBS、小田茜・萩原聖人主演)
伊豆の踴子(1993年、TX、木村拓哉・早勢美裏主演)
モーニング娘。新春LOVEストーリーズ1st story「伊豆の踴子」(2002年、TBS、後藤真希・小橋賢児主演)
  動畫
青春アニメ全集「伊豆の踴子」(1986年、NTV、島本須美・神谷明聲の出演)
  舞臺
伊豆の踴子(1957年、光本幸子主演)
伊豆の踴子(1969年、光本幸子・有田正治主演)
http://zh.wikipedia.org/wiki/%E4%BC%8A%E8%B1%86%E7%9A%84%E8%88%9E%E5%AD%83

西河克己導演作品

霧之旗 Kiri-no-hata (1977)
春琴抄 Shunkinsho (1976)
絕唱 Zessho (1975)
伊豆的舞女 Izu no odoriko (1974)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cyD8sSxx_0

川端康成著《伊豆的舞娘》(志文,1985)

  川端康成擅長以蘊藉、細膩、優美的文筆,具體入微的技巧捕捉東方人獨特的感情肌理,洋一種迷人、惆悵的委婉風格,充滿美麗與哀愁的氣質,宛如橫絕千古的天籟。本書選錄他十五篇短篇小說作傑作,包括「伊豆的傑娘」「少女心」「離合」「夫唱婦隨」「朝雪」「抒情歌」「水月」「地獄」等名作。從這些作品中我們彷彿可以看到作者透過他那雙明亮敏銳、水清見底的大眼珠,貫穿人性錯綜複雜的葛藤,揭示了人性的隱祕。筆法冷雋、細緻,瀰漫一股令人顫慄的淒美。表現川端那種渾然而不雕琢、凝鍊、深刻風華,使人真正領略到他那獨步文壇,有如剃刀鋒刃的筆法。堪稱捕捉女性心理與美感的聖手。
  美麗與哀愁  by李奭學
 美國詩人愛倫坡寫過一篇〈創作的哲學〉,其中提及所寫長詩〈大鴉〉中的美學。對愛倫坡來講,「美」最深刻的表達應該具現於「淒絕」二字,〈創作的哲學〉因此說人世之悲莫大於「美女的早殤」。每回我重讀日本小說家川端康成的名篇《伊豆的舞孃》,愛倫坡對於「美」的解釋便會出現腦際,還伴隨著愛倫坡的另一名篇〈安娜貝爾李〉。《伊豆的舞孃》寫初戀,乃東洋風情,而〈安娜貝爾李〉哀悼戀人,係西方情懷,兩者形如牛馬,我怎會顧前思後,說來自己也莫名所以。
近日再讀葉謂渠新譯《伊豆的舞孃》,答案總算隱約可見。葉譯收在木馬版《川端康成文集》第六冊,其中另收〈溫泉旅館〉一篇,也是川端膾炙人口的作品,而答案的關鍵正繫於此。〈溫泉旅館〉寫北裏湯屋一群女侍,娓娓述說她們淪落風塵的經過。眾所周知,《伊豆的舞孃》乃川端早年之作,處理到的江湖藝人同為社會邊緣的零落者。不過此篇最能體現川端美學之所在。小說中的男主角係一高校學生;他往遊伊豆,過天城嶺時邂逅賣藝舞孃。此時佳人不過娉婷二七,一派天真爛漫。他們相處的時間不長,頂多數日,但是在這短暫的時光中,高校生愛苗初長,令他終生難忘。川端秉如詩之筆盡抒其情,墨瀋所至別有脈脈輕愁,道盡川端廣為人知的婉約之美。
  就《伊豆的舞孃》而言,「婉約」二字實則尚難達旨。川端寫人,說來也在抒寫自己,因為天城嶺乍逢舞孃,正是他少時經驗。當時舞孃不染風塵,美麗裡的清純卻已備受職業上的威脅。這種威脅,三島由紀夫所論最能得神。在一篇相關的文章中,三島說〈溫泉旅館〉裡眾女命運的變化,可以視為「寫《伊豆的舞孃》的作家的成長」。這句話固指川端眼界蛻變,對煙花女子亦同其心情,然而再審之以川端暮年自戕,見證的恐怕更是事實的反面,也就是在暗示當年那清純的伊豆舞孃,來日難保不淪為庸脂俗粉,甚至演為〈溫泉旅館〉裡那些由天謫降的賣身女。三島素知川端有某種「處女情結」,亦即他對未曉人事的少女情有獨鍾,愛寫她們稚氣未脫的童真。在川端美學中,「青春」與「無邪」因此份量甚重,任何一方受損,美就難以為繼。〈溫泉旅館〉裡的眾女,多數是清純蒙塵,青春不再,正是伊豆舞孃來日可能的下場。
  對川端康成而言,這種下場已然非「美」,因此生猶如死。我們讀《伊豆的舞孃》,在那一派天真背後總感覺有某種哀愁,原因便在舞孃的職業對她的童真是威脅,對她的美麗是淩逼,而紅顏確實可能薄命!〈安娜貝爾李〉中,愛倫坡筆下那同名女子亦青春可人,殞命之際同值荳蔻,青梅竹馬的敘述者故而傷心不已,從而神馳於文前我所謂「淒絕」之美。在詩中,「紅顏薄命」因此不僅是命運的嘲弄,也變成生命的美學,每令愛倫坡神傷而體之。打開《伊豆的舞孃》,我們所察覺者彷彿其然,而從〈溫泉旅館〉裡眾女蒙垢看來尤其如此。
  小說中的哀愁,在這種情況下乃某種畏懼,唯恐舞孃長成,步上胭脂後塵。「畏懼」也是美,帶來的是「淒絕」的感覺。所以美雖因人而異,因文化而別,但從愛倫坡的〈安娜貝爾李〉反觀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孃》,或由後者見證前者,我們確實也可見「淒絕」之為美也,乃西海東海,心同理同,並未因人因文化而完全形同牛馬。
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2/new/aug/8/life/article-2.htm

遊伊豆 與舞孃共步07-12-13國泰航空 陳淑萍

 日本名作家川端康成的不朽名著《伊豆舞孃》,以昭和初期的伊豆作背景,描寫高中生在伊豆旅行途中邂逅賣藝姑娘的愛情故事,兩人雖互相吸引,卻因階級懸殊,最終讓感情在淚中流逝。而當中舞孃們經常路過之地,就是今天位於伊豆中部,全長21公裏的「舞孃散步徑」。
  散步徑景色幽美
 來「舞孃散步徑」觀光的遊客可選段而行,悠然重踏小說裡舞孃們所走過的路,而沿途更有很多值得一看的自然美景作為點綴,令人在感受男女主角純真戀情之同時,也能擁抱一下大自然。
 我們從「修善寺」起程,乘東海巴士前往「河津」方向,大約40分鐘後,於「天城山卡」站下車,沿車站旁的小路拾級而上。上山的路,輕煙嬝嬝、林蔭森森,那刻完完全全仿似置身世外桃源。
 大概步行約20分鐘,便抵達被列入日本文化遺產之一的「舊天城隧道」,由於隧道內只有微弱的光線,營造了一份神祕詭異的氣氛,不過那時隧道內只得我和友人,惟有加快步伐,結果不消兩分鐘便穿越了全長446米的石建隧道。
 穿越「舊天城隧道」後,沿著車路下坡行,可以悠閒地一邊拍照,一邊欣賞大自然美景,再穿過樹林,步行30分鐘後,便找到著名的「二階」瀑布。瀑布因岩石阻隔而分成兩段以得名。在瀑布旁的木桌上稍作休息,清風送爽,所有煩憂都暫時忘卻。
  七溫泉各具特色
 愛遠足的遊客,可繼續沿步行徑步行兩小時前往「河津七」。因體力漸漸下降,便決定改乘巴士從「二階」站前往「河津七」站,車程只需10分鐘,途經上下共兩層的巨大螺旋形設計的環橋,駛進「河津七」溫泉入口。為了減低破壞自然環境生態而採用螺旋形設計,心裡不得不佩服建築師的用心良苦和日本人追崇自然的精神。
 「河津七」是指「大」、「出合」、「蟹」、「初景」、「蛇」、「蝦」、「釜」,全都是根據其個別特色而得名。七一帶設施齊備,設有七郊遊路線、小食商店、溫泉旅館。
 「大溫泉天城莊」共有16種不同種類特色的露天溫泉,而露天溫泉正位於「大」前,遊客可一邊浸溫泉,一邊觀瀑布。
 從「大」入口處步行10分鐘,便到達七之中最壯觀的「大」,水聲澎湃,水花飛濺。沿著溪流旁的步行徑前行,經「出合」、「蟹」,便到達「初景」。「初景」前屹立著享負盛名的「伊豆舞孃」青銅像,更吸引了不少旅客慕名而來。
 隨著山路行經「蛇」、「蝦」後,便步入山谷中。濕滑的地面使路徑變得難行,越過吊橋後,便找到「釜」。此刻只聽到澎湃的水聲在山谷中迴響,氣勢磅礡。秀麗景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為「舞孃散步徑」畫上完美的休止符。 
http://paper.wenweipo.com/2007/12/13/FD0712130003.htm

伊豆的舞女 (免費網文)

    道路變得曲曲折折的,眼看著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頂了,正在這麽想的時候,陣雨已經把 從密的杉樹林籠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驚人的速度從山腳下向我追來.
    那年我二十歲,頭戴高等學校的學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紋的上衣,圍著裙子,肩上挂著書包.我獨自旅行到伊豆來,已經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溫泉住了一夜,在湯島溫泉住了兩夜,然後穿著高齒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一路上我雖然出神地眺望著重疊群山,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胸中卻緊張地悸動著,有一個期望催我匆忙趕路.這時候,豆大的雨點開始打在我的身上.我沿著彎曲陡峭的坡道向上奔行.好不容易才來到山頂上北路口的茶館,我呼了一口氣,同時站在茶館門口呆住了。因爲我的心願已經圓滿地達到,那夥巡回藝人正在那裏休息.
    那舞女看見我倥立在那兒,立刻讓出自己的座墊,把它翻個身擺在旁邊.
    “啊......”我只答了一聲就坐下了.由于跑上山坡一時喘不過氣來,再加上有
點驚慌, \'謝謝\'這句話已經到了嘴邊卻沒有說出口來.
    我就這樣和舞女面對面地靠近在一起,慌忙從衣袖裏取出了香煙.舞女把擺在她同夥女人面前的煙灰缸拉過來,放在我的近邊.我還是沒有開口.    
    那舞女看去大約十七歲.她頭上盤著大得出奇的舊發髻,那發式我連名字都叫不出來,這使她嚴肅的鵝蛋臉上顯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調和。她就象頭發畫得特別豐盛的曆史小說上姑娘的畫像.那舞女一夥裏有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兩個年輕的姑娘,另外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男人,穿著印有長岡溫泉旅店商號的外衣.
    到這時爲止,我見過舞女這一夥人兩次.第一次是在前往湯島的途中,她們正到修善寺去,在湯川橋附近碰到.當時年輕的姑娘有三個,那舞女提著鼓.我一再回過頭去看望她們,感到一股旅情滲入身心.然後是在湯島的第二天夜裏,她們巡回到旅館裏來了.我在樓梯半當中坐下來,一心一意地觀看那舞女在大門口的走廊上跳舞。我盤算著:當天在修善寺,今天夜裏到湯島,明天越過天城山往南,大概要到湯野溫泉去.
在二十多公裏的天城山山道上准能追上她們.我這麽空想著匆忙趕來,恰好在避雨的茶館裏碰上了,我心裏撲通撲通地跳.
    過了一會兒,茶館的老婆子領我到另一個房間.這房間平時大概不用,沒有裝上紙門.朝下望去,美麗的幽谷深得望不到底.我的皮膚上起了雞皮疙瘩,渾身發抖,牙齒在打戰.老婆子進來送茶,我說了一聲好冷啊,她就象拉著我的手似的,要領我到她們自己的住屋去.
    “唉呀,少爺渾身都濕透啦.到這邊來烤烤火吧,來呀,把衣服烤烤幹.”
    那個房間裝著火爐,一打開紙隔門,就流出一股強烈的熱氣。我站在門檻邊躊躇了.爐旁盤腿坐著一個渾身青腫,淹死鬼似的老頭子,他的眼睛連眼珠子都發黃,象是爛了的樣子.他憂郁地朝我這邊望.他身邊舊信和紙袋堆積如山,簡直可以說他是埋在這些破爛紙頭裏.我目睹這山中怪物,呆呆地站在那裏,怎麽也不能想象這就是個活人.
    “讓您看到這樣可恥的人樣兒....不過,這是家裏的老爺子,您用不著擔心。看上去好難看,可是他不能動彈了,請您就忍耐一下吧.”
    老婆子這樣打了招呼,從她的話聽來,這老爺子多年害了中風症,全身不遂.大堆的紙是各地治療中風症的來信,還有從各地購來的中風症藥品的紙袋.凡是老爺子從走過山頂的旅人聽來的,或是在報紙廣告人看到的,他一次也不漏過,向全國各地打聽中風症的療法,購求出售的藥品.這些書信和紙袋,他一件也不丟掉,都堆積在身邊,望著它們過日子.長年累月下來,這些陳舊的紙片就堆成山了.
    我沒有回答老婆子的話,在爐炕上俯下身去.越過山頂的汽車震動著房子。我心裏想,秋天已經這麽冷,不久就將雪蓋山頭,這個老爺子爲什麽不下山去呢?從我的衣服上騰起了水蒸氣,爐火旺得使我的頭痛起來.老婆子出了店堂,跟巡回女藝人談天去了.
    “可不是嗎,上一次帶來的這個女孩已經長成這個樣子,變成了一個漂亮姑娘,你也出頭啦!女孩子長得好快,已經這麽美了!”
    將近一小時之後,我聽到了巡回藝人准備出發的聲音.我當然很不平靜,可只是心裏頭七上八下的,沒有站起身來的勇氣.我想,盡管她們已經走慣了路,而畢竟是女人的腳步,即使走出了一兩公裏之後,我跑一段路也追得上她們,可是坐在火爐旁仍然不安神.不過舞女們一離開,我的空想卻象得到解放似的,又開始活躍起來.我向送走她們的老婆子問道 :'那些藝人今天夜裏在哪裏住宿呢?'
    “這種人嘛,少爺,誰知道他們住在哪兒呀.哪兒有客人留他們,他們就在哪兒住下了.有什 麽今天夜裏一定的住處啊?”
    老婆子的話裏帶著非常輕蔑的口吻,甚至使我想到,果真是這樣的話,我要讓那舞女今天夜裏就留在我的房間裏.
    雨勢小下來,山峰開始明亮.雖然他們一再留我,說再過十分鍾,天就放晴了,可是我卻怎麽也坐不住.
    “老爺子,保重啊.天就要冷起來了.”我懇切地說著,站起身來。老爺子很吃力地動著他的黃色眼睛,微微地點點頭.
    “少爺,少爺!”老婆子叫著追了出來,'您這麽破費,真不敢當,實在抱歉啊.'
    她抱著我的書包不肯交給我,我一再阻攔她,可她不答應,說要送我到那邊.她隨在我身後,匆忙邁著小步,走了好大一段路,老是反複著同樣的話:'真是抱歉啊,沒有好好招待您.我要記住您的相貌,下回您路過的時候再向您道謝.以後您一定要來呀,可別忘記了.'
    我只不過留下五角錢的一個銀幣,看她卻十分驚訝,感到眼裏都要流出淚來。可是我一心想快點趕上那舞女,覺得老婆子蹣跚的腳步倒是給我添的麻煩.終于來到了山頂的隧道.
    “非常感謝.老爺子一個人在家,請回吧.”我這麽說,老婆子才算把書包遞給我.
    走進黑暗的隧道,冰冷的水滴紛紛地落下來.前面,通往南伊豆的出口微微露出了亮光.
                                    二
    出了隧道口子,山道沿著傍崖邊樹立的刷白的柵欄,象閃電似的蜿蜒而下。從這裏望下去,山下景物象是一副模型,下面可以望見藝人們的身影.走了不過一公裏,我就追上他們了.可是不能突然間把腳步放慢,我裝做冷淡的樣子越過了那幾個女人。
再往前大約二十米,那個男人在獨自走著,他看見我就停下來.
    “您的腳步好快呀......天已經大晴啦.”
    我放下心來,開始同那個男人並排走路.他接連不斷地向我問這問那。幾個女人看見我們兩個在談話,便從後面奔跑著趕上來.
    那個男人背著一個大柳條包.四十歲的女人抱著小狗.年長的姑娘背著包袱,另一個姑娘提著小柳條包,各自都拿著大件行李.舞女背著鼓和鼓架子。四十歲的女人慢慢地也和我談起來了.
    “是位高等學校的學生呢,”年長的姑娘對舞女悄悄地說.我回過頭來,聽見舞女笑著說:'是呀,這點事,我也懂得的.島上常有學生來.'
    這夥藝人是大島的波浮港人.他們說,春天從島上出來,一直在路上,天冷起來了,沒有做好冬天的准備,所以在下田再停留十來天,就從伊東溫泉回到島上去。我一聽說大島這個地方,愈加感到了詩意,我又看了看舞女的美麗發髻,探問了大島的各種情況.
    “有許多學生到我們那兒來遊泳,”舞女向結伴的女人說.
    “是在夏天吧,”我說著轉過身來.
    舞女慌了神,象是在小聲回答:'冬天也......'
    “冬天?”
    舞女還是看著結伴的女人笑.
    “冬天也遊泳嗎?”我又說了一遍,舞女臉紅起來,可是很認真的樣子,輕輕地點著頭.
    “這孩子,糊塗蟲。”四十歲的女人笑著說.
    沿著河津川的溪谷到湯野去,約有二十公裏下行的路程.越過山頂之後,群山和天空的顔色都使人感到了南國風光,我和那個男人繼續不斷地談著話,完全親熱起來了.過了獲乘和梨本等小村莊,可以望見山麓上湯野的茅草屋頂,這時我決心說出了要跟他們一起旅行到下田.他聽了非常高興.
    到了湯野的小客棧前面,四十歲的女人臉上露出向我告別的神情時,他就替我說:
    “這一位說要跟我們結伴走哩.”
    “是呀,是呀.'旅途結成伴,世上多情誼.'象我們這些無聊的人,也還可以替您排憂解悶呢.那麽,您就進來休息一下吧.'她隨隨便便地回答說。姑娘們一同看了我一眼,臉上沒有露出一點意外的神情,沈默著,帶點兒害羞的樣子望著我.
     我和大家一起走上小旅店的二樓,卸下了行李.鋪席和紙隔扇都陳舊了,很髒。
從樓下端來了.她坐在我面前,滿臉通紅,手在顫抖,茶碗正在從茶托上歪下來,她怕倒了茶碗,乘勢擺在鋪席上,茶已經撒出來.看她那羞愧難當的樣兒,我愣住了.
    “唉呀,真討厭!這孩子情竇開啦.這這......四十歲的女人說著,象是驚呆了似地蹙起眉頭,把抹布甩過來.舞女拾起抹布,很呆板地擦著席子.
    這番出乎意外的話,忽然使我對自己原來的想法加以反省.我感到由山頂上老婆子挑動起來的空想,一下子破碎了.
    這當兒,四十歲的女人頻頻地注視著我,突然說:'這位書生穿的藏青碎白花紋上衣真不錯呀.'于是她再三盯著問身旁的女人:'這位的花紋布和民次穿的花紋是一個的,你說是吧?不是一樣的花紋嗎?'然後她又對我說:'在家鄉裏,留下了一個上學的孩子,現在我想起了他.這花紋布那孩子身上穿的一樣.近來藏青碎白布貴起來了,真糟糕.'
    “上什麽學校?”
    “普通小學五年級.”
    “哦,普通小學五年級,實在......”
    “現在進的是甲府的學校,我多年住在大島,家鄉卻是甲斐的甲府.”
    休息了一小時之後,那個男人領我去另一個溫泉旅館.直到此刻,我只想著和藝人們住在同一家小旅店裏.我們從街道下行,走過好一大段碎石子路和石板路,過了小河旁邊靠近公共浴場的橋.橋對面就是溫泉旅館的院子.
    我進入旅館的小浴室,那個男人從後面跟了來.他說他已經二十四歲,老婆兩次流産和早産, 嬰兒死了,等等.由于他穿著印有長岡溫泉商號的外衣,所以我認爲他是長岡人.而且看他的面貌和談吐風度都是相當有知識的, 我就想象著他大概是出于好奇或者愛上賣藝的姑娘,才替她們搬運行李跟了來的.
    洗過澡我立刻吃午飯.早晨八點鍾從湯島出發,而這時還不到午三時.
    那個男人臨走的時候,從院子裏向上望著我,和我打招呼.
    “拿這個買些柿子吃吧.對不起,我不下樓啦,\'我說著包了一些錢投下去.他不肯拿錢,就要走出去,可是紙包已經落在院子裏,他回過頭拾起來.
    “這可不行啊 。”他說著把紙包抛上來,落在茅草屋頂上. 我又一次投下去.
他就拿著走了.
    從傍晚起下了一場大雨.群山的形象分不出遠近,都染成一片白,前面的小河眼見得混濁了, 變成黃色,發出很響的聲音.我想,雨這麽大,舞女們不會串街賣藝了,可是我坐不住,又進了浴室兩三次.住屋微暗不明,和鄰室隔的紙扇開了個四方形的口子,上梁吊著電燈,一盞燈供兩個房間用.
    在猛烈雨聲中,遠方微微傳來了咚咚的鼓聲. 我象要抓破木板套似的把它拉開了,探出身子去.鼓聲仿佛離得近了些,風雨打著我的頭.我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尋思鼓聲通過哪裏到這兒來. 不久,我聽見了三弦的聲音;聽見了女人長長的呼聲;聽見了熱鬧的歡笑聲.隨後我了解到藝人們被叫到小旅店對面飯館的大廳去了, 可以辨別出兩三個女人和三四個男人的聲音.我等待著,想那裏一演完,就要轉到這裏來吧.
可是那場酒宴熱鬧異常,象是要一直鬧下去. 女人的尖嗓門時時象閃電一般銳利地穿透暗夜.我有些神經過敏,一直敞開著窗子,癡呆地坐在那裏.每一聽見鼓聲,心裏就亮堂了.
    “啊 ,那舞女正在宴席上啊.她坐著在敲鼓呢.”
    鼓聲一停就使人不耐煩.我沈浸到雨聲裏去了.
    不久,也不知道是大家在互相追逐呢還是在兜圈子舞蹈, 紛亂的腳步聲持續了好一會,然後又突然靜下來.我睜大了眼睛,象要透過黑暗看出這片寂靜是怎麽回事.
我心中煩惱,那舞女今天夜裏不會被糟蹋嗎?
    我關上木板套窗上了床,內心裏還是很痛苦.又去洗澡, 胡亂地洗了一陣.雨停了,月亮現出來.被雨水沖洗過的秋夜,爽朗而明亮.我想, 即使光著腳走出浴室,也還是無事可做.這樣度過了兩小時.
                                  三
     第二天早晨一過九時,那個男人就到我的房間來了.我剛剛起床,邀他去洗澡.
南伊豆的小陽春天氣,一望無雲,睛朗美麗, 漲水的小河在浴室下方溫暖地籠罩于陽光中.我感到自己昨夜的煩惱象夢一樣.我對那個男人說:
    “昨天夜裏你們歡騰得好晚啊.”
    “怎麽,你聽見啊?”
    “當然聽見了.”
    “都是些本地人.這地方上的只會胡鬧亂叫,一點也沒趣.”
    他若無其事的樣子,我沈默了.
    “那些家夥到對面的浴場來了.你瞧,他們好象注意到這邊,還在笑哩.”
    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我朝河那邊的公共浴場望去.有七八個人光著身子, 朦朧地浮現在水蒸氣裏面.
    忽然從微暗的浴場盡頭,有個裸體的女人跑出來,站在那裏, 做出要從脫衣場的突出部位跳到河岸下方的姿勢,筆直地伸出了兩臂,口裏在喊著什麽.她赤身裸體,連塊毛巾也沒有.這就是那舞女.我眺望著她雪白的身子,它象一棵小桐樹似的,伸長了雙腿,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淨了身心,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嗤嗤笑出聲來.她還是個孩子呢.是那麽幼稚的孩子,當她發覺了我們,一陣高興,就赤身裸體地跑到日光下來了,踮起腳尖,伸長了身子.我滿心舒暢地笑個不停,頭腦澄清得象刷洗過似的.微笑長時間挂在嘴邊.
    由于舞女的頭發過于中盛,我一直認爲她有十七.八歲, 再加上她被打扮成妙齡女郎的樣子,我的猜想就大錯特錯了.
    我和那個男人回到我的房間,不久,那個年長的姑娘到旅館的院子裏來看菊花圃.
舞女剛剛走在小橋的半當中.四十歲的女人從公共浴場出來,朝她們倆人的方向望著.
舞女忽然縮起了肩膀,想到會挨罵的,還是回去的好,就露出笑臉, 加快腳步回頭走.
四十歲的女人來到橋邊,揚起聲音來叫道:'您來玩啊!'
    年長的姑娘也同樣說著:'您來玩啊!'她們都回去了. 可是那個男人一直坐到傍晚.
    夜裏,我正和一個卸下了紙頭的行商下圍棋, 突然聽見旅館院子裏響起了鼓聲.
我馬上就要站起身來.
    “串街賣藝的來了.”
    “哼哼,這些角色,沒道理.喂,喂,該我下子啦.我已經下在這裏,\'紙商指點著棋盤說.他入迷地在爭勝負.
    在我心神恍惚的當兒,藝人們似乎就要回去了,我聽見那個男人從院子裏喊了一聲:'晚上好啊!'
    我到走廊裏向他招手.藝人們悄聲私語了一陣,然後轉到旅館門口. 三個姑娘隨在那個男人身後,順序地道了一場'晚上好',在走廊上垂著手,象藝妓的樣子行個禮.
我從棋盤上看出我的棋快要輸了.
    “已經沒有辦法了.我認輸.”
    “哪裏會輸呢?還是我這方不好啊.怎麽說也還是細棋.”
    紙商一眼也不朝藝人那邊看,一目一目地數著棋盤上的目數,愈加小心在意地下著子.女人們把鼓和三弦擺在房間的牆角裏,就在象棋盤上玩起五子棋來. 這時我本來贏了的棋已經輸了.可是紙商仍然死乞白賴地要求說:
    “怎麽樣?再下一盤,再請你下一盤.”
    但是我一點意思也沒有,只是笑了笑,紙商斷了念,站起身走了.
    姑娘們向棋盤這邊靠攏來.
    “今天夜裏還要到哪裏去巡回演出嗎?”
    “還想兜個圈子.”那個男人說著朝姑娘們那邊看看.
    “怎麽樣,今天晚上就到此爲止,讓大家玩玩吧.”
    “那可開心,那可開心.”
    “不會挨罵嗎?”
    “怎麽會,就是到處跑,反正也不會有客人.”
    她們下著五子棋什麽的,玩到十二點鍾以後才走.
     舞女回去之後,我怎麽也睡不著,頭腦還是清醒異常,我到走廊裏大聲叫著.
    “紙老板,紙老板!”
    “噢......”快六十歲的老爺子從房間裏跳出來,精神抖擻地答應了一聲.
    “今天夜裏下通霄.跟你說明白.”
    我這時充滿非常好戰的心情.
                                    四
    已經約好第二天早晨八點鍾從湯野出發.我戴上在公共浴場旁邊買的便帽,把高等學校的學生帽塞進書包,向沿街的小旅店走去.二樓的紙隔扇整個地打開著, 我毫不在意地走上去,可是藝人們都還睡在鋪墊上.我有些慌張,站在走廊裏愣住了.
    在我腳跟前那張鋪墊上,那舞女滿面通紅,猛然用兩只手掌捂住了臉. 她和那個較大的姑娘睡在一張鋪上,臉上還殘留著昨晚的濃汝,嘴唇和眼角滲著紅色. 這頗有風趣的睡姿沁入我的心胸.她眨了眨眼側轉身去,用手掌遮著臉,從被窩裏滑出來,坐到走廊上.
    “昨晚謝謝您!”她說著,漂亮地行了禮,弄得我站在那兒不知怎麽是好.
     那個男人和年長的姑娘睡在一張鋪上.在看到這以前, 我上點都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夫婦.
    “非常抱歉.本來打算今天走的,可是今天晚上要接待客人,我們准備延長一天.
您要是今天非動身不可,到下田還可以和您見面. 我們決定住在甲州屋旅店裏,您立刻就會找到的,\'四十歲的女人在鋪墊上擡起身子說.我感到象是被人遺棄了.
    “不可以明天走嗎?我預先不知道媽媽要延長一天.路上有個伴兒總是好的. 明天一塊兒走吧,'那個男人說.
    四十歲的女人也接著說:'就這麽辦好啦.特意要和您一道的,沒有預先跟您商量,實在抱歉.明天哪怕落雹也要動身.後天是我的小寶寶在路上死去的第四十九天, 我心裏老是惦念著這斷七的日子,一路上 匆匆忙忙趕來,想在那天前到下田做斷七.跟您講這件事真是失禮,可我們倒是有意外的緣份,後天還要請您上祭呢.'
    因此我延緩了行期,走到樓下去.爲了等大家起床, 我在肮髒的帳房間裏跟旅店的人閑談,那個男人來邀我出去散散步.沿街道稍微向南行,有一座漂亮的小橋.憑著橋欄杆,他談起了他的身世.他說,他曾經短期參加了東京一個新流派的劇團,聽說現在也還常常在大島港演劇.他說他們的行李包裏刀鞘象條腿似的拖在外面.因爲在廳房裏還要演堂會.大柳條包裏裝的是衣裳啦,鍋子茶碗之類的生活用品.
    “我耽誤了自己的前程,竟落到這步田地,可是我的哥哥在甲府漂亮地成家立業了,當上一家的繼承人.所以我這個人是沒人要的了.'
    “我一直想您是長岡溫泉人呢.”
    “是嗎?那個年長的姑娘是我的老婆,她比你小一歲,十七啦.在旅途上,她的第二個孩子又早産了,不到一個星期就斷了氣,我女人的身體還沒有複原.那個媽媽是她的生身母親,那舞女是我的親妹妹.'
    “哦,你說你有個十四歲的妹妹.....'
    “就是她呀,讓妹妹來幹這種生計,我很不願意,可是這裏面還有種種緣故.”
    然後他告訴我,他名叫榮吉,妻子叫千代子,妹妹叫薰子.另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叫百合子,只有她地大島生人,雇來的.榮吉象是非常傷感,露出要哭的臉色, 注視著河灘.
    我們回來的時候,洗過了脂粉的舞女正俯身在路邊拍著小狗的頭.我表示要加回自己的旅館裏去.
    “你去玩啊.”
    “好的,可是我一個人......”
    “你跟哥哥一道去嘛.”
    “我馬上去.”
    沒多久,榮吉到我的旅館來了.
    “她們呢?”
    “女人們怕媽媽嘮叨.”
    可是我們剛一擺五子棋,幾個女人已經過了橋,急急忙忙上樓來了.象平素一樣,她們殷勤地行了禮,坐在走廊上躊躇著,第一個站起來的是千代子.
    “這是我的房間.請別客氣,進來吧.”
    藝人們玩了一小時,到這個旅館的浴室去.她們一再邀我同去, 可是已有三個年輕女人在,我推托了.後來,舞女馬上又一個人跑上來,轉告了千代子的話:
    “姐姐說,要你去,給你擦背.”
    我沒有去,跟舞女下五子棋.好下得意外地好,同榮吉和別的女人們循環賽,她可以不費力地勝過他們.五子棋我下得很好,一般人下我不過.跟她下,用不著特意讓一手,心裏很愉快.因爲只我們兩個人,起初她老遠地伸手落子, 可是漸漸她忘了形,專心地俯身到棋盤上.她那頭美得有些不自然的黑發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她臉一紅.
    “對不起,要挨罵啦,”她說著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這時, 媽媽站在公共浴場前面.千代子和百合子也慌忙從浴室出來,沒上二樓就逃了回去.
    這一天,榮吉在我的房間裏從早晨玩到傍晚.純樸而似乎很親切的旅館女掌櫃忠告我說,請這樣的人吃飯是白浪費.
    晚上我到小旅店去,舞女正跟媽媽學三弦.她看到我就停下, 可是聽了媽媽的話又把三弦抱起來.每逢她的歌聲略高一些,媽媽就說:
    “我不是說過,用不著提高嗓門嗎!”
    榮吉被對面飯館叫到三樓廳房去,正在念著什麽,從這裏可以看得見.
    “他念的是什麽?”
    “謠曲呀.”
    “好奇怪的謠曲.”
    “那是個賣菜的,隨你念什麽,他也聽不懂.”
    這時,住在小旅店裏的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鳥店商人打開了紙隔扇,叫幾個姑娘去吃菜.舞女和百合 子拿著筷子到隔壁房間去吃鳥店商人剩下的雞火鍋. 她們一起向這個房間回來時,鳥店商人剩下的雞火鍋.她們一起向這個房間回來時, 鳥店商人輕輕拍了拍舞女的肩膀.媽媽露出了一副很凶的面孔說:
    “喂喂,不要碰這孩子,她還是個黃花閨女啊.”
    舞女叫著老伯伯老伯伯,求鳥店商人給她讀<<水戶黃門漫遊記>>.可是鳥店商人沒多久站起身來走了.她一再說'給我讀下去呀',可是這話她不直接跟我說,好象請媽媽開口托我似的.我抱著一種期望,拿起了通俗故事本.舞女果然趕忙靠到我身邊.
我一開口讀,她就湊過臉來,幾乎碰到我的肩頭,表情一本正經,眼睛閃閃發光,不眨眼地一心盯住我的前額.這似乎是她聽人家讀書的習氣,剛才她和鳥商人也幾乎把臉碰在一起.這個我已經見過了.這雙黑眼珠的大眼睛閃著美麗的光輝,是舞女身上最美的地方.雙眼皮的線條有說不出來的漂亮.其次,她笑得象花一樣,笑得象花一樣這句話用來形容她是逼真的.
    過了一會兒,飯店的侍女來接舞女了.她換了衣裳,對我說:'我馬上就回來,等我一下,還請接著讀下去.'
    她到外面走廊裏,垂下雙手行著禮說:'我去啦.'
    “你可千萬不要唱歌呀,”媽媽說.她提著鼓微微地點頭.
    媽媽轉過身來對我說:\'現在她恰巧在變嗓子.'
    舞女規規矩矩地坐在飯館的二樓上,敲著鼓.從這裏看去, 她的後影好象就在隔壁的廳房裏.鼓聲使我的心明朗地躍動了.
    “鼓聲一響,滿房裏就快活起來了,”媽媽望著對面說.
    千代子和百合子也同樣到那邊大廳去了.
    過了一小時的工夫,四個人一同回來.
    “就是這麽點......'舞女從拳頭裏向媽媽的手掌上倒出了五角零碎的銀幣.我又讀了一會兒<<水戶黃門漫遊記>>.他們又談起了旅途上死去的嬰兒,據說, 那孩子生來象水一樣透明,連哭的力氣都沒有,可是還活了一個星期.
    我仿佛忘記了他們是巡回藝人之類的人,既沒有好奇心,也不加輕視, 這種很平常的對他們的好感,  似乎沁入了他們的心靈.我決定將來什麽時候到他們大島的家裏去.他們彼此商量著:'可以讓他住在老爺子的房子裏.那裏很寬敞, 要是老爺子讓出來,就很安靜,永遠住下去也沒關系,還可以用功讀書.'然後他們對我說:我們有兩座小房子,靠山那邊的房子是空著的.
    而且說,到了正月裏,他們要到波浮港去演戲,可以讓我幫幫忙.
    我逐漸了解到,他們旅途上的心境並不象我最初想象的那麽艱難困苦,而是帶有田野氣息的悠閑自得.由于他們是老小一家人,我更感到有一種骨肉之情維系著他們.
只有雇來的百合子老是羞羞 怯怯的, 在我的面前悶聲不響.
    過了夜半,我離開小旅店,姑娘們走出來送我.舞女給我擺好了木屐.她從門口探出頭來,望了望明亮的天空.
    “啊 ,月亮出來啦......明天到下田,可真高興啊, 給小孩做斷七,讓媽媽給我買一把梳子,然後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哩.你帶我去看電影好吧?'
    對于沿伊豆地區相模川各溫泉場串街的藝人來說, 下田港這個城市總是旅途的故鄉一親漂浮著使他們戀戀不舍的氣息.
                                   五
    藝人們象越過天城山時一樣,各自攜帶著同樣的行李.媽媽用手腕子摟著小狗的前腳,它露出慣于旅行的神情.走出湯野,又進入了山區.海上的朝日照耀著山腰. 我們眺望著朝日的方向.河津的海濱在河津的海濱在河津川的前方明朗地展開了.
    “那邊就是大島.”
    “你看它有多麽大,請你來呀,”舞女說.
    也許是由于秋季的天空過于晴朗,臨近太陽的海面象春天一樣籠罩著一層薄霧.
從這裏到下田要走二十公裏路.暫時間海時隱時現.千代子悠閑地唱起歌來.
    路上他們問我,是走比較險峻可是約近兩公裏的爬山小道呢,還是走方便的大道,我當然要走近路.
    林木下鋪著落葉,一步一滑,道路陡峭得挨著胸口,我走得氣喘籲籲,反而有點豁出去了,加快步伐,伸出手掌拄著膝蓋.眼看著他們一行落在後面了,緊緊地跟著我跑.
她走在後面,離我一兩米遠,既不想縮短這距離,也不想再落後.我回過頭去和她講話,她好象吃驚的樣子,停住腳步微笑著答話.舞女講話的時候,我等在那裏,希望她趕上爲,可是她也停住腳步,要等我向前走她才邁步.道路曲曲折折,愈加險阻了, 我越發加快了腳步,可是舞女一心地攀登著,依舊保持著一兩米的距離.群山靜寂.其余的人落在後面很遠,連話聲也聽不見了.
    “你在東京家住哪兒?”
    “沒有家,我住在宿舍裏.”
    “我也去過東京,賞花時節我去跳舞的.那時還很小,什麽也不記得了.”
    然後她問東問西:'你父親還在嗎?''你到甲府嗎?'等等.她說到了下田要去看電影,還談起那死了的嬰兒.
    這時來到了山頂.舞女在枯草叢中卸下了鼓,放在凳子上,拿手巾擦汗.她要撣撣腳上的塵土,卻忽然蹲在我的腳邊,抖著我裙子的下擺.我趕忙向後退,她不由得跪下來,彎著腰替我渾身撣塵,然後把翻上來的裙子下擺放下去, 對站在那裏呼呼喘氣的我說:'請您坐下吧.'
    就在凳子旁邊,成群的小鳥飛了過來.四周那麽寂靜, 只聽見停著小鳥的樹枝上枯葉沙沙地響.
    “爲什麽要跑得這麽快?”
    舞女象是覺得身上熱起來.我用手指咚咚地叩著鼓,那些小鳥飛走了.
    “啊,想喝點水.”
    “我去找找看.”
    可是舞女馬上又從發黃的叢樹之間空著手回來了.
    “你在大鳥的時候做些什麽?”
    這時舞女很突然地提出了兩三個女人的名字,開始談起一些沒頭沒腦的話.她談的似乎不是在大島而是在甲府的事,是她上普通小學二年級時小學校的一些朋友,她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又等了約十分鍾,三個年輕人到了山頂,媽媽更落後了十分鍾才到.
    下山時,我和榮吉特意遲一步動身,慢慢地邊談邊走.走了約一裏路之後,舞女又從下面跑上來.
    “下面有泉水,趕快來吧,我們都沒喝,在等著你們呢.”
    我一聽說有泉水就跑起來.從樹蔭下的岩石間湧出了清涼的水.女人們都站在泉水的四周.
    “快點,請您先喝吧.我怕一伸手進去會把水弄渾了,跟在女人後面喝,水就髒啦,”媽媽說.
    我用雙手捧著喝了冷冽的水,女人們不願輕易離開那裏,擰著手巾擦幹了汗水.
    下了山一走進下田的街道,出現了好多股燒炭的煙.大家在路旁的木頭上坐下來休息.舞蹲在路邊, 用桃紅色的梳子在梳小狗的長毛.
    “這樣不是把梳子的齒弄斷了嗎?'媽媽責備她說。
    “沒關系,在下田要買把新的.”
    在湯野的時候,我就打算向舞女討取插在她前發上的這把梳子,所以我認爲不該用它梳狗毛.
    道路對面堆著好多捆細竹子,我和榮吉談起正好拿它們做手杖用,就搶先一步站起身來.舞女跑著追過來,抽出一根比她人還長的粗竹子.
    “你幹什麽?”榮吉問她,她躊躇了一下,把那根竹子遞給我.
    “給你做手杖.我挑了一根挺粗的.”
    “不行啊!拿了粗的,人家立刻會看出是偷的,被人看見不糟糕嗎?送回去吧.”
    舞女回到堆竹子的地方,又跑回來.這一次,她給我拿來一根有中指粗的竹子.接著,她在田埂上象脊給撞了一下似的,跌倒在地,呼吸困難地等待那幾個女人.
    我和榮吉始終走在前頭十多米.   
    “那顆牙可以拔掉,換上一顆金牙.'忽然舞女的聲音送進我的耳朵裏.來回過頭一看,舞女和千代子並排走著,媽媽和百合子稍稍落後一些. 千代子好象沒有注意到我在回頭看,繼續說:
    “那倒是的.你去跟他講,怎麽樣?”
    他們好象在談我,大概千代子說我的牙齒長得不齊整,所以舞女說可以換上金牙.
她們談的不外乎容貌上的,說不上對我有什麽不好,我都不想豎起耳朵聽, 心裏只感到親密.她們還在悄悄地繼續談,我聽見舞女說:
    “那是個好人呢.”
    “是啊,人倒是很好.”
    “真正是個好人.爲人真好.”
    這句話聽來單純而又爽快,是幼稚地順口流露出感情的聲音.我自己也能天真地感到我是一個好人了.我心情愉快地擡起眼來眺望著爽朗的群山.眼瞼裏微微覺得痛.
我這個二十歲的人,一再嚴肅地反省到自己由于孤兒根性養成的怪脾氣,我正因爲受不了那種令人窒息的憂郁感,這才走上到伊豆的旅程. 因此,聽見有人從社會的一般意義說我是個好人,真是說不出地感謝.快到下田海邊,群山明亮起來,我揮舞著剛才拿到的那根竹子,削掉秋草的尖子.
    路上各村莊的入口豎著牌子:'乞討的江湖藝人不得入村.'
                                      六
    一進下田的北路口,就到了甲州屋小旅店.我隨著藝人們走上二樓, 頭上就是屋頂,沒有天花板,坐在面臨街道的窗口上,頭要碰到屋頂.
    “肩膀不痛吧?'媽媽好幾次盯著舞女問.'手不痛吧?”
    舞女做出敲鼓時的美麗手勢.
    “不痛.可以敲,可以敲.”
    “這樣就好啦.”
    我試著要把鼓提起來.
    “唉呀,好重啊!”
    “比你想象的要重.比你的書包要重些,”舞女笑著說.
    藝人們向小旅店裏的人們親熱地打著招呼.那也盡是一些藝人和走江湖的.下田這個港口象是些候鳥的老窩.舞女拿銅板給那些搖搖晃晃走進房間來的小孩子.我想走出甲州屋,舞女就搶先跑到門口,給我擺好木屐,然後自言自語似地悄聲說: '帶我去看電影啊.'
    我和榮吉找一個遊手好閑的人領路,一直把我們送到一家旅館去,據說旅館主人就是以前的區長.洗過澡之後,我和榮吉吃了有鮮魚的午飯.
    “你拿這個去買些花給明天忌辰上供吧,'我說著拿出個紙包,裝著很少的一點錢,叫榮吉帶回去,因爲爲了我必須乘明天早晨的船回東京,我的旅費已經用光了.我說是爲了學校的關系,藝人們也就不好強留我.    
    吃過午飯還不到三小時就吃了晚飯, 我獨自從下田向北走,過了橋.我登上下田的富士山,眺望著港灣. 回來的路上順便到了甲州屋,看見藝人們正在吃雞肉火鍋.
    “哪怕吃一口也好嗎?女人們用過的筷子雖然不幹淨,可是過後可以當作笑話談.'媽媽說著從包裹裏拿出小碗和筷子叫百合子去洗.
    大家又都談起明天恰好是嬰兒的第四十九天,請我無論怎樣也要延長一天再動身,可是我拿學校做借口,沒有應允.媽媽翻來複去地說:'那麽, 到冬天休假的時候,我們劃著船去接您.請先把日期通知我們,我們等著.住在旅館裏多悶人,我們用船去接您.'
    屋裏只剩下千代和百合子的時候,我請她們去看電影, 千代子用手按著肚子說:'身子不好過,走了那麽多的路,吃不消啦.'她臉色蒼白,身體象是要癱下來了.百合子拘謹地低下頭去.舞女正在樓下跟著小旅店的孩子們一起玩. 她一看到我,就去央求媽媽讓她去看電影,可是接著垂頭喪氣的,又回到我身邊來,給我擺好了木屐.
    “怎麽樣,就叫她一個人陪了去不好嗎?\'榮吉插嘴說.但是媽媽不應允. 爲什麽帶一個人去不行呢,我實在覺得奇怪.我正要走出大門口的時候, 舞女撫摸著小狗的頭.我難以開口,只好做出冷淡的神情.她連擡起頭來看我一眼的氣力好象都沒有了.
    我獨自去看電影.女講解員在燈炮下面念著說明書. 我立即走出來回到旅館去.我胳膊肘拄在窗檻上, 好久好久眺望著這座夜間的城市,城市黑洞洞的.我覺得從遠方不斷微微地傳來了鼓聲.眼淚毫無理由地撲簌簌落下來.
                                       七
    出發的早晨七點鍾,我正在吃早飯,榮吉就從馬路上招呼我了. 他穿著印有家徽的黑外褂,穿上這身禮服似乎專爲給我送行.女人們都不見,我立即感到寂寞.榮吉走進房間裏來說:'本來大家都想來送行的,可是昨天夜裏睡得很遲, 起不了床,叫我來道歉,並且說冬天等著您,一定要請您來.'
    街上秋天的晨是冷冽的.榮吉在路上買了柿子,四包敷島牌香煙和熏香牌口中清涼劑送給我.
    “因爲我妹妹的名字叫薰子,'他微笑著說.'在船上桔子不大好, 柿子對于暈船有好處,可以吃的.'
    “把這個送給你吧.'
    我摘下便帽,把它戴在榮吉頭上,然後從書包裏取出學生帽,拉平皺折,兩個人都是笑了.
    快到船碼頭的時候,舞女蹲在海濱的身影撲進我的心頭.在我們走近她身邊以前,她一直在發愣,沈默地垂著頭.她還是昨夜的化妝,愈加動了我的感情,眼角上的胭脂使她那象是生氣的臉上顯了一股幼稚的嚴峻神情.榮吉說:'別的人來了嗎?'
    舞女搖搖頭.
    “她們還都在睡覺嗎?”
    舞女點點頭.
    榮吉去買船票和舢板票的當兒,我搭訕著說了好多話,可是舞女往下望著運河入海的地方,一言不發. 只是我每句話還沒有說完,她就連連用力點頭.這時,有一個小工打扮的人走過來,聽他說:'老婆婆,這個人可不錯.'
    “學生哥,你是去東京的吧,打算拜托你把這個婆婆帶到東京去,可以嗎?滿可憐的一個老婆婆.她兒子原先在蓮臺寺的銀礦做工,可是倒楣碰上這次流行感冒, 兒子和媳婦都死啦,留下了這麽三個孫子.怎麽也想不出辦法, 我們商量著還是送她回家鄉去.她家鄉在水戶,可是老婆婆一點也不認識路,要是到了靈岸島,請你把她送上開往上野去的電車就行啦.麻煩你呀,我們拱起雙手重重拜托.唉,你看到這種情形, 也要覺得可憐吧.'
    老婆婆癡呆呆地站在那裏,她背上綁著一個奶尋娃兒,左右手各牽著一個小姑娘,小的大概三歲,大的不過五歲的樣子. 從她那齷齪的包袱皮裏,可以看見有大飯團子和鹹梅子.五六個礦工在安慰著老婆婆.我爽快地答應照料她.
    “拜托你啦.”
    “謝謝啊!我們本應當送她到水戶,可是又做不到.”
    礦工們說了這類話向我道謝.
    舢板搖晃得很厲害,舞女還是緊閉雙唇向一邊凝視著. 我抓住繩梯回過頭來,想說一聲再見,可是也沒說出口,只是又一次點了點頭.舢板回去了.榮吉不斷地揮動著剛才我給他的那頂便帽.離開很遠之後,才看見舞女開始揮動白色的東西.
    輪船開出下田的海面,伊豆半島南端漸漸在後方消失,我一直憑倚著欄杆, 一心一意地眺望著海面上的大島.我覺得跟舞女的離別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老婆婆怎麽樣啦?我探頭向船艙裏看,已經有好多人圍坐在她身旁,似乎在百般安慰她.我安下心來,走進隔壁的船艙.相模灘上風浪很大,一坐下來,就常常向左右歪倒. 船員在到處分發小鐵盆.我枕著書包躺下了.頭腦空空如也,沒有了時間的感覺.淚水撲簌簌地滴在書包上,連臉頰都覺得涼了,只好把枕頭翻轉過來.我的身旁睡著一個少年.
他是河津的一個工場老板的兒子,前往東京准備投考,看見我戴著第一高等學校的學生帽,對我似乎很有好感.談過幾句話之後,他說:'您遇到什麽不幸的事嗎?'
    “不,剛剛和人告別.\'我非常坦率地說.讓人家見到自己在流淚,我也滿不在乎.
我什麽都不想,只想在安逸的滿足中靜睡.
    海上什麽時候暗下來我也不知道, 網代和熱海的燈光已經亮起來.皮膚感到冷,肚裏覺得餓了,那少年給我打開了竹皮包著的菜飯.我好象忘記了這不是自己的東西,拿起紫菜飯卷就吃起來,然後裹著少年的學生鬥篷睡下去.我處在一種美好的空虛心境裏,不管人家怎樣親切對待我,都非常自然地承受著. 我想明天清早帶那老婆婆到上野車站給她買票去水戶,也是極其應當的.我感到所有的一切都融合在一起了.
    船艙的燈光熄滅了.船上載運的生魚和潮水的氣味越來越濃. 在黑暗中,少年的體溫暖著我,我聽任淚水向下流.我的頭腦變成一泓清水,滴滴答答地流出來,以後什麽都沒有留下,只感覺甜蜜的愉快.   
 (待桁  譯)
http://www.5156edu.com/page/07-06-24/25422.html

台長: 阿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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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藥
2020-01-10 05:0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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