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人已萎
1.孔子‧孔家
2.出国‧出亡
3.為政‧為虐
4.周遊‧周旋
5.國老‧國賊
1.孔子‧孔家
身穿毛皮袍衣的孔丘,双掌托抱後腦,躺在長著厚實草皮的斜坡上。
秋高氣爽,午後陽光曬的大地暖烘烘的。對面的尼山散發著秋陽金光,神秘又神聖。二山之間的谷地,散佈著肥牛壯馬,悠閒地低頭吃草。
怎不見牧奴?酒足飯飽,大概又躲在草寮睡懶覺了。
自己不也在此做白日夢,還好意思說人家?
別妄自菲薄,再怎麽鄙賤,好歹也是官吏。
不就是个「乘田」小吏,幫魯昭公牧馬養牛而已。
牧馬又怎麼了,文王的父親季歷不也幫商王「牧師」征伐西北諸戎,奠定了文武周公東征商紂的基礎。
這麼說來你的野心比天高,只怕周公後代所在的尼山可能不会如你所願,替你這殷商後人封王。
鬆手摸摸頭頂,果真如丘狀,聽媽說她曾向尼山祈子,所以我就姓孔名丘,排行老二又叫仲尼。
双掌合十,由躺兩坐,默拜上天尼山。
又來了,難得半日閒,一提到老天就緊張兮兮的,你不是不語怪力亂神嗎?
慎獨!懂不懂?君子是敬天。
天意不可違是嗎,不論娘如何祈求尼山也不能改變你在魯国的外來落破士族的身份。不論你如何巴結魯昭公,連送條祭祀用過鯉魚給你,你也煞有其事地替長子取名孔鯉伯魚,他是不可能召你入朝為官的,在野放牧還差不多。
提及這些出身背景姓氏名字,孔丘就有種莫明的憂懼。
聽娘說~
同樣的午後,孔丘從鄉校拖著夕陽回到孔府,除了平日的沈默寡言,臉上添增了幾塊血痕,麻衣的袵領袖口也扯破了。
「進屋梳洗,準備夜食。」
是否遭天譴?對咱夫妻老少配的戀罰,要不這小子自幼就孤僻?
你看他什麼態度,「恥惡衣惡食嗎?」不吭声,跟他老头一樣,食不語。
孔丘慜不住了,質問道:「我是野合雜種嗎?」
孔母睜目結舌:「別,別胡說,你,你爸可是十尺巨人,魯国第一勇士,功在國家~」。可以了,甭說了,人都回房了。
妳們女子就不知礼,答非所問,人家是問妳是否野種,妳盡說些有的沒的。
我真命苦,當初媒人、父親和老頭不都異口同聲地說些好話,如今怎成了不含礼的野合?
妳看這老宅,啥都比別人高二尺,只可惜我嫁不得時,二八年華嫁給六七十歲老人,那四肢和這老宅的樑柱一樣都老朽無力了,只剩一支堪用,用來伝宗接代。
他不是已有九女一男?
施氏連生九女,無後被休了。再娶一妾,生个頗脚的孟皮也算無後又被休了。
所以妳就頻頻向尼山祈子,不時觸摸尼山下的陽具石,總算生了孔丘,要不也難逃被休命運。問題是老蚌能生珠?難怪会伝出野合所生。
別欺我婦道人家,歷史我還懂些,我商周始祖不都是踩了啥巨人脚印、吞了鳥蛋,野合而生,我去尼山摸石祈子,有何錯了?
放眼各國貴族從收繼母為妻,納兄嫂為妻,到搶子媳為妻層出不窮,至於姊妹多人共事一夫更是婚俗的一部分,這些有誰指責為亂倫了,要不是衛宣公魯桓公鬧出了國破家亡的慘事,誰提那些?
說什麼我老夫少妻是不合礼的野合。
合不合礼豈是妳婦道人家所能議論,聖人才能制禮作樂,只是凡夫忘了聖人本意。妳比如男子超過六十五歲、女子超過,依乾坤之道本來就不会生了,勉而生之,種劣又危險。
聖人還不是那些有權有勢者的代表,我完成了孔家伝宗接代的大事,被說成野合,那些收納搶妻者沒事?
古聖人那瞭得後代男女關係会变得如此複雜,他開始防的只是同姓一家人不要亂倫,那知後代同姓滿天下,於是產生了如今荒謬現象,明明已幾十代沒來往了還是不能同姓婚,相反的,那些收納搶妻者只因不同姓故不違禮。
說來說去還不是有權者說的算,如今別說国君不聽周王的,各國的卿大夫世家、各家的士臣,都有樣學樣地犯上,想必將有新聖人出來合礼化這些亂像,丘兒能堪此大任?
說啥?還不是婦以夫為貴,隱惡揚善。
難道你這為人質的,就不該揚父善顯家声嗎?
依礼是該如此,可我就提不起那份情,三歲父就亡了,印象中他只是臥病 在床的枯木瘦竹,而非庇陰母子可供依靠攀爬的大樹。
都已成家立業生子了,還沈迷於年少輕狂的反叛言行,異於禽獸者幾希,是你心中的禮義廉恥,懂嗎?
聽過,可就提不起勁,如今連父葬何處都不知?
從小要悶的可多了,那有心情深究下去,問過了,可娘說別管那麼多,那是長子孟皮之事。
啥?我的事,有沒搞錯啊!祖業全被妳們繼承了,墓就留給我掃,大夥評評理,有這樣的礼嗎?
不掃就算了,反正如今天下國破家亡、禮崩樂壞,誰管妳們家要不要掃墓。
我可累夠了,前三年忙於病夫,疏忽了丘兒,後三年也彌補不回來,孔丘如今像尼山,與誰都不親。
掃墓嘛不就慎終追遠,送終我是來不及了,可追遠倒是興緻勃勃,自十五歲立志求學以來,就不斷地追尋種種答案。
看來人還是要受點刺激才行,被罵野合才有志於學也還算上進,那你悶了十幾年的疑惑,到底解了多少?
那如此容易,鄉校的老師根本就鬼混,連伝道授業都算不上,還解惑呢?
不解的好,亂解一通反而坏了求知欲,那太學的老師大概比較高明吧?
找過了,但吃了閉門羹,說我沒資格上太學。沒辦法只好多問幾位鄉老,還有父親生前的同僚,加上家學鄉校的歷史,併湊起來,大概如下:
原來我們孔家本不姓孔,孔姓是我曾祖的曾祖孔父嘉時才改姓的。而且孔家也非魯國周公後代,而是商紂的庶兄微子封於宋国之後代,直至曾祖防叔時才在国破家亡的悲慘下逃到魯國的。
難怪你只能就讀鄉校,担任些委吏乘田的,你根本不屬魯國貴族嘛。
你曾祖怎会離宋逃魯呢?
還不是女人禍水,据說孔父嘉在宋殤公時担任司馬總管軍務,他的同僚華父督是太宰,胆大色更大,在光天化日的馬路上竟敢色瞇瞇向孔父嘉的嬌妻調情,「長得真美艷!」之後便朝思慕想,後來乾脆率軍殺了孔父嘉,搶走美人。
幸存的孔家人盼望宋殤公主持公道,殤公震怒,華父督一不做二不休,為免受罰,乾脆殺了殤公(元前七0六)。
在這以下犯上充斥的年代,你怎輕率地相信你曾曾祖孔父嘉是美妻而招禍的?
鄉老野史都如是說,我又看不到國史。
孔丘啊孔丘,你有志於學的是礼樂教化,並非歷史的實相;你所悶疑的是自己到底是不野心雜種,並非孔家的世代伝承。即使你看到國史你也会以礼樂之眼解讀歷史文献,就像你理想中的堯舜禹湯文武周公。
孔丘默然,與不动的尼山,相對無語。
又陷於困惑了呵,再想、再鑽牛角尖啊!
孔丘咬緊牙關,用力搖頭,試圖擺脫困境。
我可非往昔徬徨少年,少來欺負我。「終日不食,終夜不寢」的困扼已過,我已穿越幽谷,找到解惑之道。
以往學礼不成,是因為沒好好思索礼教背後的聖人本懷,所以才会迷茫、憂懼、無所依歸。
所以以後我只要沿著正途學礼,就能找到答案。礼樂本意是要用來「定親疏、決嫌疑、別同異、明是非」的,只要秉持此原則,具体的教條是可以損益的。
你有說等於沒講,聖人本懷由你抱、教條的損益由你定。
非也!我「毋意,毋必,母固,毋我。」
算了吧,你早有了定見,就好比你的偶像周公所制作禮樂不過是為奪權和統治之所需。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很忙哩,昭公還等著我點收牛馬,你如此東扯西拉的,怎麼過日子啊!
逃兵,找个礼教就躲在那兒,出來看看吧,你的祖先是因自己失政才招來殺身之禍。推給女人,騙誰?
你罵我愚民了?
不是嗎?你不是說過「民可使由你,不可使知之」,又反對公佈刑法以免百姓不守礼。
你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赤裸的奪權和食色的本性一樣,狊不可聞,攤開來只会腐蝕人心擾亂社稷的,刑法也一樣,規定的死板板,百姓就會整天盤算犯那條法筏不筏算,而不像守禮只要誠意正心即可。
我了,這就是你所謂的「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礼,有恥且格。」
說得比唱的好聽,你是怕公佈了刑法会坏了「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旣得利益吧,怕你們這些貴族公子會喪失了禮治下可憑个人自由心証處罰百姓小人的權力吧!
抬頭望天,又沒話可說了呵,刺到你的痛處了。
多說無益,再怎麼說你也會往歪處想。
旣然不想說,我幫你說,「禮因人而異,天道亦因人而異,此乃你之一貫道。」簡直是詭辯。
非也!不知变通才是極端的異端,我已走過幽谷,不会上什麼標準一致的當。野不野合要看人,像我父親叔染紇與母親顏氏的老少配就不能算野合,因為聖人之礼本可權宜的,權宜之道是極其高深的境界。
是的,你又悟出了啥「可與共學,未可适道;可與适道,未可與立;可與立,未可與權。」的大道理了。
那當然,只是默守禮教不知聖人本懷不懂權宜的話又有何用?我又悟出了「人而不仁如禮何?」的道理了!
那就手舞足蹈,在草原上狂喜一番吧!可別樂極生悲了。不然你們孔家不斷出妻、缺乏親情、無法齊家等之事將會重現,而你又宣伝「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你已是落破士人,處於這階層更替的時代,不跟別人一樣自求生路,反而逆時潮宣伝啥「天子──公侯伯子男──卿大夫士」封建階級的正名學說,可你自己就名不正,當个乘田委吏不好好學習思考如何改善農牧技術,反而心比天高,想要當聖人素王決定一切礼教天意的發言權威。
夠了!又猛搖頭,双手用力抓把野草,宣洩悲憤。
繼續發动攻擊,你五穀不分、五畜不養、連自己的食田也是別人代耕~
小人!那些全是小人做的。學而優則仕,仕是做官管人而非生產机器。
「君子不器」是嘛,占了人家生產的便宜,還賣乖罵人是生產零件。
不!這是專業分工,小人負責生產工作,君子則管理小人。
我實在想不通,都啥時代了,你怎還死抱封建礼教,如今各種新興行業萌芽,你怎不擇一謀生,老想要做官,當官真有那麼好嗎,連不少儒士都以礼仪專業為生了。
君子謀道不謀食(祿在其中矣?)怎可為謀食而就業。仕可是種志業,以礼為生乃小人儒而非君子儒,我可不幹!仕(士?)任重而道遠不可不弘毅。
說來說去你就想占有士的兩種便宜,旣要伝統封建士族的貴族身份,又要現今新興士人的獨立性。天下那有那麼好之事,你去做官的話,就別想要獨立自主;要獨立自主,就別想依賴伝統士族身份。這你可要想清楚,別到時說我沒先提醒你。
我就要二者兼具,明知不可也要為之,這是天意,你不用再說了。
抬頭仰視天上白雲,四時行焉也不必多說什麽,就像文武周公替天行道,自然就成功了。
別老是眼比天高,看看眼前的事實吧,現今天下誰的競爭力強誰就贏,所以新興士人該走的是專業取向,軍農工商各有專精,那位領導人愈早用這些專家,就愈能富國強兵、取得勝利。你這君子儒的老路是走不通的,表面供奉你們啦,誰会笨到真的重用你、利用你還差不多。
夠了!別再說。孔丘抱緊双拳重擊頭丘,咚咚声响徹谷地。
還不滾是嗎,我再用指肩關節來敲離你,將將声又廻盪山谷間。
沒用的,我的好兄弟,管你現今的二十出頭,還是到了不惑之年,即使隨心所慾了,只要你的一貫道出來了,我就会在你內裡深處刺你,讓你吃不下睡不著。你還有同仁堂的保心丸是嘛,你以為你的「仁」可使你心安是嗎,試試看吧!
當然安,有何不安,沒聽過「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嗎?要不是女子,孔父嘉公被殺?
旣然女人是禍女,那乾脆禁慾別跟女人搞在一起。
這可不行,有違乾坤之道,沒了女人怎盡伝宗的孝道,那些出世出家不娶不嫁不生子女之徒,全是自私自利之徒,和高調博愛之徒一樣,都是邪說異端。
他奶奶的,你占了女人便宜還罵不依禮別愛者節慾者。
你怎罵人,人果真能無分別的博愛和禁慾嗎?
罵你怎樣,我還操你呢,講理你耍賴。你的大同世界和道德礼教世界人也不能啊,那那何只有你能宣揚仁民愛物,就不准別人宣揚博愛禁慾。
不是不准,而是沒必要,因為只要依我這套齊家治国平天下的礼教,天下就能大同了。
別裝開明,如果由你當了全天下的聖王,為了實踐你的礼教真理,你必然要全心全力地將所有資源用於正道,於是那些邪說異端自然就會窒息而亡,所以禮教吃人絕非礼教不好,相反是礼教太完美了才會害人,以此類推,所有真理不論多專制獨裁或開明多元,只要定於一尊,都會跟你的礼教一樣吃人。
我聽不懂你在扯啥?
又裝了,你老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齊桓公晉文公明明是惡霸,你還稱贊他們「仁」。
我只是站在尊王攘夷的角度贊揚他們,因為獨尊周王和攘除夷狄是禮樂的兩大核心。
是嗎,你可知他們以尊王攘夷之名滅了多少小国,夷狄可比他們好多了。
我也知,不少夷狄還能嚴守君臣之道,忠義有信,但我是以文化判夷狄!
又來了,還不是非我族類意識在做祟。我了了,你就像受虐兒,雖然痛恨受虐,可長大後不知不覺又走上施虐的老路,只是你更会以禮教包装,說啥「女子難養」「披髮左袵」的煽情話,來投華夏男子之所好,如此你就能穩當聖王了,即使在政治上不能掌實權。
我一切以民意為依歸,民之所欲常在我心。
你還「民主」為人民作主,「民有」人民為你所有,「民享」人民為你所享呢!別跟我扯啥「國將興,聽於民;將亡,聽於神。」「天聽自我民聽」的鬼話,聽你話的才是民。
旣然你非我族類,那我倆就沒啥好談了。太陽快西下了,去巡視工頭監督奴工工作的如何?
工头不用遠視乘田下山否,何時会來驗收已很有規律。
「快!加把勁,乘田要來工了。」
工頭催促那些正在清理牛棚馬舍的奴工。
尿騷糞臭味冲鼻,奴工們擠出一日最後精力,才將混雜著屎尿的廢草推到 户外的堆肥處,堆肥積如小山,在農人眼中比神聖的尼山還實用。
淨空後棚舍,奴工便到草地趕牛馬入棚過夜。
夕陽下,秋氣涼透,整个心肺都舒暢了起來。
工頭引導孔丘巡視棚內牛馬,奴工沿著走道兩旁彎腰躹弓。
「大人請看,屎尿清乾淨了。」
「唔,唔。」孔丘目中無人只有驗收物。
「淨水飼料也已備妥。」
「唔,唔。」
「晚上要多注意安全,昭公快來點收了。」
「是!大人。」
他們果真那麽聽話依礼工作?
先禮後兵,上任之初便找幾个壞分子開刀,將他們送到苦牢,其餘便乘乘聽話了。
原來你是陽儒陰法的!
我還陰陽人、陰陽家哩,非也,「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小人动之以刑。
那你得回家行周公之禮了。
都已生了伯魚還行啥禮?
不是多子多孫多福氣嘛,依禮貴族得三妻九妾。
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
進城回家幹嘛緊張兮兮的?
沒看到車馬橫衝直撞嗎,真無禮,高官站在馬車上像隻猴子搖頭幌腦東張西看,比手劃脚,大呼小叫的。
什麼時代了還「車中,不內顧,不疾言,不親指。」小心!別只顧前忘後。
孔丘剛閃過馬車,背後又伝來急促馬蹄声,趕緊往路旁靠站,身披大紅絲袍的騎士,迎風飄揚,大呼而去。
這些賤商人,不是急著做買賣,就是上酒家。瞧他們穿的像什麼,難道不知禮服?大紅絲袍是女子之邪色,降紅才是正人君子的正色,亂了,禮崩樂壞了。
時代变了,商人有錢要穿啥騎啥,你管的著?有本事你就弄條馬來騎啊,你不是管馬的嗎。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的俸祿不含馬,我不能公馬私用。
談到俸祿,你就是第一个坏了禮教的人,古人不是以封地食田為俸,可你怎像商人小人一樣收起錢來了,你手持金錢不覺犯戒嗎?
說的也是,這我倒沒想過。
朝聞道夕死可也,你得趕快想清楚啊!
孔丘呆立在黃昏市集之中,人声頂沸,叫賣声無动街頭哲學家,目視銅錢転手於眾人之間。許久,終於冒出:「敢問這位老闆為何用錢交易?」
生意人先是愣了一下,要不是已知到處東問西問的孔丘,肯定認為是來破壞主意的。
「不用錢,難不成割塊牛肉來跟我換隻雞,給你媳婦做月子,孔聖人你說是嗎?」
孔丘受辱,怱忙離開市集,邊走邊拍著皮毛,似乎要驅散身上的銅臭和雞糞,還有烏煙髒氣。
怎麼?又悟到了「君子遠市集」的道理嗎?
依礼該如此,敢如此對大人講話,他日必好好整頓市容。
那你就別逃,旣然來了就好好考察一番。
不就些買賣,有啥好看的。
不只,還有鬥雞博奕的,你看,那邊不是。
這世道,市場上公開地就賭起博來了,周公是得再寫篇禁賭誥了。
有用嗎?上行下效啦,貴族公子們就已沈迷於酒賭。
誣告,那些賭徒一看就知是市井小民。
那當然,公子哥兒怎會在街上賭,至少酒肆。
孔丘瞪著鬥雞場內的鬥雞眼。
小心,眼珠子別瞪跳出來了,全場可是人雞共瞪著,只是別人興奮著輸贏,而你不知在厭惡賭博還是憤怒自己的不得志。
孔丘搖頭嘆氣。
怎麼?都不是?難不成你也想賭一把?無妨,跟食色一樣,好賭亦性也。
來到酒販前,這是咱責族喝的酒嗎?酒器髒且不說,還偷偷地在酒中加水,坏穀釀的酒能喝嗎?
「孔聖人酒量不輸紂王啊,嫂夫人已來買過,還不夠喝嗎?」
乾脆禁酒算了!
不必!自釀即可。礼得因時損益,如今酒可是用餐的必需品,它只是一種漿湯而已,就像錢~
那周公也沒禁的走馬鬥雞博奕,為何就不合礼了?
周公再世一定会禁,聖人所見略同。
未必吧,像前面那個卜卦算命攤,不是你所不語的怪力亂神,他們可在發揚文王周公的易經。
跟酒一樣,君子小人之別,這些小人巫、心不誠又以此謀生,當然是裝神弄鬼了。
是嗎?文王周公不也是以卜卦代替商紂的甲骨,藉以操弄天意,宣伝些革命順乎天應乎人的騙術,跟這些命師有何差別?
當然不同,一則為天下万民神道設教,一則為自己謀財。
他們也自認為人指點迷津,不信去問个道如何?
瞎子一个,別問道於盲。
你歧視殘疾人,但你為何問樂於盲樂師?
「敢問這位君子是否要問官運如何?」
怎樣?不只眼盲心不盲,還有他心通能看穿你的心深。
不過就是投人所好的雕蟲小技,不足為奇。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鄉愿,德之賊也。
你的礼不也如此,因人因時因地而不同。
我們到底怎麼了,是來巡視市集,還是窩裡反。
看來我們不如那窩蒼蠅,嗡嗡地繞著肉架上的豬肉上飛,齊心黏上去,生子長蛆。
信而好古的孔聖人,你的偶像齊桓公死時被棄內室,場面比肉攤壯觀多了,聽說宮殿爬滿肥蛆,那當然,霸主一生掠奪夠多油水可供滋養肥蛆。
孔丘捧腹嘔吐狀。
魚販疑惑,是魚腥味?
「孔聖人又有身孕了?代妻受孕,真是好男人。」
你看這些賤商人的文學造詣比大學的老師都還高,罵起人來不但不髒還極具哲理。真是三人行必有吾師。這一切都是日暮精灵所幻化的嗎?怪力亂神!
更怪的還在前頭,穿著大紅大紫的阻街女子在拉客,那臉涂的比跳神的儸面具還花,人未到,異香就撲鼻而來,敢不敢走過去啊孔聖人?
君子行得正怕啥?再說行不由徑,怎可為了躲一賤女子而繞道。
「少年仔,房間坐!」
沾有迷魂香的羅帕在孔丘的頭上揮著。
真是難養的女子,近之則不遜。魯都何時成了淫窟?莫非是從齊都伝過來的,詩經中不是唱著:「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道有蕩,齊子由歸。」
對!就是齊桓公和文姜伝過來的。
你也真會嫁禍,乾脆說是文姜與魯桓公生下的惡種,三桓的血中帶毒。
迷不倒是嗎,本姑娘就用拉的。
脫了把毛,拂袖而去,不知廉恥,男女授受不親之礼不懂嗎?
檢查看看,你的手腕有沒皮爛流出血,這些狐爪可毒了。
天生德於我,賤女子能奈我何?
好不容易脫離了苦牢淫窑,望著巷口,止步不前。
城內各里自成一封閉隔局,里內住有數十戶人家,不是同姓便是老鄰居。
巷口如虎口,要不就是墓道,不然你怎怕成這樣。怕被吞噬了,還是在此埋葬一生?不是走過了徬徨少年的幽巷了嗎?都已成家立業,別再理会野不野合。
說的事不關己似的,這深巷裡,有那家說三道四過,永生難忘。
別堵在巷口,有人來了,進去吧,免得被說成好狗不擋路。
今日鄰人怎多禮起來,快走過來還拱手作揖,還不快回禮?
看清楚,他的右手在左手之上,不是把我當女子就是咒我家死人。
禮樂杈威別那樣拘泥,平時男尚左女尚右,喪拜男尚左女尚右的古禮,現代人沒分了,有拜就不錯,年輕一點的小孩,會跟你點个頭你就要偷笑了。
兩腿伸直坐在巷口靠門牆的老者是誰?行个礼吧!
沒敲他的狗腿就不錯了,連小孩都知踞坐是不合礼的,年紀一把了,在巷口竟然伸直了双腿,只有死人会如此,真是老而不死的老賊。
門口婦人怎頻頻向你微笑示好,以前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大概是娶妻後,逐漸有此種非禮亂視的現象,一定是這些女子平日串門子串熟了。
很好啊,你老婆幫你做人情搞公關套交情,免得你家孤兒寡母沒人理。
好什麼好,好施小惠,他日我任官了,如何施展威嚴?
官官間還不是禮尚往來,那權位、金錢、土地、人民的禮豈是小惠能比?
君子懷德、謀道不謀食。
聽你在放屁,這段旅程眞是空乏其身餓其腸胃了,你看老媽依門口,等你吃飯了。
丘兒最近怎麼了,老是早出晚歸,問他也不說,愈大愈有父樣。
孔妻抽空餵奶,免得夜食時哭鬧,孔聖人可是嚴守進食礼仪的。邊餵奶邊想,市集買來的酒和下酒肉乾不知合不合夫君口味。
這些不是家中自製?忙哩,我那有空。說的也是,啥時代了,食衣在市集都有賣,方便。不合礼!那就多顧幾位家奴啊!也不合禮!那就別吃了。
愛說笑,他們孔家可是以美食著稱!
肉切的方方正正的能做出美食?嚴肅正坐能嚐出美食?真是美食能食不語?
晚上睡覺總可悄悄話了吧?
不行!連睡姿也不能躺平如尸。
那你們還能生下伯魚,真是周公之礼的奇蹟。搞不好妳們婆媳都是蒙尼山恩寵,處女生子,聖父聖子聖灵三位一体。
小魚兒快吃奶,別聽她鬼扯!
這麼晚了怎還不回家,菜都涼了,跑到那去了?
不就學礼!有啥好學?礼俗依習俗就是了,那來如此多教條好學好問的, 又不是要當司儀。
你兒子還瞧不起那些小人儒哩!
成何體統,婦道人家倚靠家門,又不是酒家女。
你夜盲還是餓昏了頭,她是你娘,等你吃飯哩!
君子謀道不謀食,在外工作那有定時,作完了自然就会回家。
「這麼晚,到那兒去了?」來不及要他「趕快進來吃飯。」人就進屋了。
真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遜,遠之則怨」是嗎?快點吃飯吧,別跟自己的肚子說殺。
那怎行,至少也得梳洗一下,不然不食。你還真多的「不食」。
孔妻餵奶,等無人。孔丘猫般地無声上屋,登堂入室。
二人目及,碰出愛的火花,不!那是小人禽獸行徑。君子聖人非礼勿視, 万一看到了,依礼只能(裝作?)震怒。而女子呢?則羞愧地想自割双乳。
「淫蕩!」
聖人用鼻音唾棄後,便到浴室,想洗淨眼中畫面。
這小子從小沒喝過奶?更何況是他晚回來,又偷偷地入室。是他非礼,還罵人,乾脆休了如何?我們兩个女子都走,他就清淨了。
老太婆睜一隻閉一隻眼吧,反正媳婦也攻聽到,何必惹事生非,待會兒吃飯可會消化不良。
更換成深衣的孔丘散坐食几前。
餓了就別挑剔,不然今晚你可食無肉、飲無酒了。
孔母孔妻呆視孔丘推開酒肉,捧起肉醬鈑,以碗就口,扒著就吃起來。
肉坏了?酒酸了?孔母撕塊肉乾嚼了起來,香辣有勁嘛!喝口酒,也甘醇啊!他怎不吃?
「在外头用過?怎不知?」
「明知故問。」
孔丘離席吃竹簡去了,留下女子享用美食。
出国‧出亡
屁股搖什麼搖,得痔瘡還是生虫了,坐立不定。
孔丘散坐書几前,油灯弱光照印著簡冊,才寫下幾字毛筆,便拿起削刀削去竹皮。
又不是寫遺書,記国史,有必要如此斟酌嗎,愈酌頭愈昏。
來!我看看你都記下啥?
唉!怎都是交待伯魚以後要讀的詩書禮樂,莫非你想逃家?出亡?那還是記下你的生平吧!
竹簡很珍貴哩,能亂塗嗎?
別以為沒記下就當沒發生過,算了,即使記下你也会自欺欺人的。
又搖了,起來走走吧,反正文房內沿著四角都已繞出了圈痕。
何時变得像蒙目的碾磨牛,自閉在苦牢內跺圈圈,看那底工力,非得十幾寒暑不見其功。
怎麼!不敢重蹈覆轍是嗎?都快出家出國了,就重溫重溫吧,搞不好他日,此圈痕將成為孔聖人的聖迹之一,徒子徒孫將吹噓,孔聖磨地十年悟出不要畫地自限的道理。
吵啥,就是跟你一樣囉嗦的女子所逼,才会被困文房繞圈圈。
是嗎?那為何近十年來你愈繞愈兇,之前女子在時,你只有晚上繞,之後連白天也關在文房繞起來了。孔府怎沒女子了?
一死一休。
說的簡明無情,可未免過簡,依你春秋筆法,記下「丘廿四母過勞死妻無故被休」如何?
當然不可,應是「丘廿四母壽終正寢妻多言被休。」
原來你是依「七出」「不順父母去,無子去,淫去,妒去,有惡疾去,多言去,窃盜去」。
我看你才要出家,依你孔門「四科」「言語,德行,政事,文學。」男子長舌是人才,女子多說了幾句就要被休?
小人女子「言不及義」怎能與君子的「能言善道」相比?
你不是說為政不一定要當官,在家也行。那女子幫你孔家與鄰居的外交,不就是成就真正的「言語」,比你們男人的外交周旋乾淨多了。
想打著我的礼旗反我的禮教啊,別想,反正女子與小人沒資格。
我了,連「德行」也沒,「女子無才便是德」嘛!
我可是好德勝過好色的聖人,而非戒之在色的少年。
那你幹嘛躲老婆自閉到文房,莫非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滿足文人的意淫?
對付你們這種好色之徒,好比對付怪力亂神者,最好就不要理,所以我罕言性與天道。
你不是說食色性也,還不時「天降德、天喪予」的,怎又罕言了起來?
又想抓我小辮子?現象即本質懂嗎,我只陳述食色與天的現象而不探討它們的本質。
難怪你只是半調子、投机、实用的哲學家,說啥「性相近習相遠」「唯上智與下愚不移」的常識。
常識就對了,沒必要走極端。
那你怎繞不出野合與落破士族的陰影,年過三十仍無法立業於魯而必須出亡齊?
前程就像油灯斜照下的身影,黯淡無光嗎?遭天譴了?心涼,打了个冷顫,春寒料峭?
天人感應,災異。平時不語怪力亂神,事到臨頭就呼天喊地。這是對你不孝子的報應,不掃父墓又讓母過勞死。
我不是已找到父墓,在城東廿五里的防山,又把城西的母墓移去合葬了嗎?
那是你在魯國的礼教圈已稍有名氣,為杜他人非孔之口,你才勉而行之。
對了!你不是名教育家,怎將自己的兒子教的小老頭似的,最後怕的不敢自己教了,只好「易子而教」,莫非「虎毒不食子」「易子而食」了?
聖人制禮作樂絕不可能是毒藥而是良方,不适應只是副作用。為避此害,我學到了「易子而教」的道理,因為父子間有親情,教子相責起來,傷感情。
药物亂用不就是毒,礼樂本身就是毒,伯魚已中毒成了痴呆魚,沒救了。
小人之見,君子本來就是要木納寡言、慎於言勉於行的,與其像你巧言令色不如以木為師。
把自己小孩教笨了,還在替自己失敗的教改合理化找借口。我實在不理,你旣然受害於中央集權的官學,有心找到改善之道,怎就不讓子產式的鄉校大鳴大放,各種學校百花齊放不是更好嗎,幹嘛要定於一尊?
由中央聖王统一教育,因材施教,才是改革之道。
換湯不換藥啦,再怎麼因材多元,還不是在你的理念下操弄。
我的教改理念絕對正確,問題出在沒有好的实行者,他娘要負最大責任。
又在推卸責任了,人家教的好好,是你休了她。結果伯魚被你~
你為了改惡小孩好吃懶睡的好習慣,硬要伯魚食睡定時定量,結果弄得伯魚常常半夜餓醒過來,吃的全被你收起來,只能猛灌水,半夜焦慮地尿床,加重了你的打罵教育,失眠沒胃口,瘦小營養不良,呆笨學習不佳~
抗議!全屬虛構!誹謗!
不要打斷控訴,不然告你虐待兒童。
為了「行母倨」你在伯魚頭上綁壓塊土磚好讓他低頭目視腳前。
為了「立毋跛」你在他双腿腰脊上綁架木條。
為了「坐毋箕」你用繩索綑住他的跪膝。
為了「寢毋伏」你在他胸前繫緊了芒刺。
結果伯魚走起來像折枝,站立像枯木,坐下像跪人,躺下像鬼壓身。
不是這樣的,我親身示範時明明就是行如风、立如松、坐如鐘、卧如弓。
看來你的身教和言教全失敗了。自以為找到了聖父的聖子,在聖灵充滿的教改下,教出了殘枝敗草,何不乾脆連根拔除,連個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不走極端,所謂因材施教。
是因陋就簡吧,反正事已至此,於是你帶著完成了基本教練的怪魚出游實習。
先到大夫家,門大坎高,伯魚行不由徑,直往中門走去,枯脚跨不過門坎踩在木坎上。當下就坏了你「立不中門,行不履坎」的礼教。
主人見狀為保你礼樂大師的顏面,連忙园說「伯魚還小,腿短。」
你也依礼拜見大夫,順手壓折伯魚要他躬身以致敬,無奈只能折頸不会彎腰。
主人又說:「君子之交淡若水,點頭之交,礼應如此。」
一連兩次失禮,你不敢再登堂入室了,便找詞遁回,以免顏面盡失。
回家後,在文房左思右想,終於悟出了易子而教的道理,但也從此龜縮府中嗎?。
不對!你將我堂堂君子刻晝成滑稽小丑,是种卑賤的手法。
礼教大師就是這樣,經不起玩笑,放輕鬆些。
搞笑也要有个限度吧,不是我家愿,伯魚並非失禮,而是過於執礼,過只会使人執拘,但不及則流於放失,家不齊、国不治、天下大亂。
瞧你說的,伯魚一下子成了正面教材,魯國的繁文縟節成了禮義之邦。
那當然,魯昭公二年晉平公派使節韓起來聘我魯,有感於我魯禮樂之盛,不禁贊嘆:「周禮盡在魯矣!吾乃今知周公之德,與周之所以王也!」
外交用語你也當真,昭公都被三桓趕出國了,還禮義之邦呢!這點連晉國的司馬都能觀察的到。當昭公五年到晉国訪問時,平公看到昭公從郊勞到贈賄都無失禮處,便對司馬說「昭公真知禮!」不料司馬回答「昭公那知礼?」平公驚訝再問「一路皆無失禮處,怎可說不知礼?」
司馬可不是一般武夫,他大放厥詞長篇大論:
「這些只是仪式,根本不是禮,因為禮是用來保有君王的国家,實行他的政令,不失去他的人民。可如今魯國的政令掌握在三家,昭公拿不回來,連莊公的玄孫子家霸如此賢能者他也不會用。魯國又違背大国間的盟誓,陵虐小國(伐莒取鄆),乘人之危(乘莒亂取鄫),而不知自己国內的大患。從襄公十一年開始,魯国的軍隊和賦稅便三分,三家各取其一,孟叔兩家客氣些,名義上的所有杈還屬公家。到昭公即位時,更分為四,季孫取其二,人民只向三家納稅。昭公不將心思放在這些事上,不想想做个国君,對內不能掌有軍隊、政令、賦稅和人民,對外又背盟欺小,災難將臨頭了,這些才是礼的根本,只知些瑣碎的仪式,如此還說他善於禮,不也差太遠了。」
孔聖人你看的穿、說的出這些道理嗎,還巴望昭公能重用你,當个乘田委吏就差不多了。
君子言不及利,只問合不合義,而不是使權謀弄權力,汲汲於掌有國土、軍隊、賦稅及人民。
你聽聽看,你是中了禮教之毒太深了,還是不知禮之本在權力?
非也!「人而不仁如禮何?人而不仁如樂何?」礼的根本在仁心仁政仁民。
我看是男人之仁吧,所以你對季孫氏實際控制魯国的軍政經才會視而不見,唯獨對他僭礼用了天子的八佾舞,看不下去,大呼「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結果呢?昭公逃亡到齊国,你明朝不也要隨他而去。先做些功課,了解一下齊国政情,如此才能知己知彼,以免白跑一趟。
不用!君子明其道不計其功,怎可玩弄杈術?
你看你,都已如喪家之犬了還放不下身段,齊景公可不一樣,他一得知魯昭公要來齊的情報,便主动前往途中弔唁。如此不但可做給齊国權臣田氏陳氏看,我周天下雖已禮崩樂坏、齊魯也是世敵,但為國君共同利益,有事時還是會站在一起的。
更重要的是思索如何做才符合齊国利益,屁股想也知將昭公留(軟禁?)在齊,如此不但能激發魯国內部的矛盾,必要時還能以護送昭公回國名義伐魯。
果然在昭公廿五年的十二月就挾魯君以攻魯地,二月蠶食攻下鄆邑讓昭公住,接下來當然是想鯨吞魯国,大軍入侵可惜失敗。
什麼可惜,簡直是非礼無道。
都已什麼情況了,還「天下有道礼樂佂伐出自天子,天下無通礼樂征伐出自諸侯。」
我此番前去就是要讓他們了解為政之道。
一大早天未亮,暗室中端坐著孔丘,殘月斜照丘頂。
一年多來,孔聖人坐功大增,不論長跪、跪坐或散坐都頗有長進。
深深吸口氣,緩緩吐出,試圖整理昨晚紛亂的思緒,決定未來的去留。
不是瞧不起巫道法師嗎,來齊後怎迷上了氣功,一大早就朝東,靜待朝陽昇起,好大吸陽氣。
你就不能安靜點嗎,吵了一晚還不累?
主人都夙夜匪懈了,我這做奴才的豈敢偷懶。昨晚怎不多繞點,老是躺著,翻來覆去,弓的腰酸背痛,莫非老了?
孔丘不理,再吸口大氣,深入腹臍,久久不吐氣。
憋不住了,小心走火入魔。
你懂啥,只看外表,就誤將儒士和巫人的坐功混為一談。
你行,就說說有何不同啊!
动机不同,目的不同,算了,何必跟凡夫多言。別想讓我打破「不語怪力亂神」「罕言性與天道」的原則。
那你談談為何困坐在此總可以吧。
在人家中作客怎好意思繞个不停?
有啥不好意思的,頂多磨破幾塊席墊而已,反正都是落破士族,你就別裝什麼体面了。
我有點不明白,你到齊怎不住在齊君景公、執政晏子或世家陳氏,而挑上高氏家?
這才合礼。
你真是有礼走遍天下,明明是同病相憐,說的像什麼似地。高昭子有不忍人之心,失勢還收容你。
你知不知礼,異鄉做異客,別評論他人家事務。
是嗎,那來齊大概半年的時候,景公耳聞你的正名學說,想用它來壓抑世家尤其陳氏,便找你入宮,特地在「桓公台」上與你論政,當時你不是投其所好,意有所指地回答:「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景公當然欣然同意,對著王公大臣世家,概然嘆曰:
「說得太好了,假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雖然齊國滿倉粟米,寡人又吃得到嗎?」
你看看,堂堂一國之君把自己說的像乞丐,現場讓當家的陳氏抬不起頭來,也注定了你只能困坐客房的命運。
我只是依礼論礼,我並未說及任何人,
你到底是政治白痴還是政治處男?你這種含沙射影的議論,比明指著某人還更傷人。
景公畢竟比昭公有權有勢,從桓公台下來回宮後便伝出要封塊「尼谿」的地給你,當晚你雀悅地繞了一整夜,結果卻沒下文,為何你知嗎?
分封乃君王的權柄,我怎能妄加猜測。
這還用猜嗎,當然是那些臣不臣的世家反對,晏子更直言:
「儒士的言行滑稽不循法令,高傲自大不願居下。主張厚葬久喪導致破產身毀,不能當做礼俗來推廣。到處游說當官像是乞求賒貸,這種人沒法治國。」
說到此,晏子餘光瞄了下殿上端坐的景公,似乎還想重用孔丘,便進一步剖析道:
「沒錯,自從聖人不再,周室衰微以來,礼樂確實有所缺陷。可是孔子的繁文縟節特重容飾,這些礼節即使經年累世也學不完。所以如果君上想用它來移風化俗,实在不是以百姓為先的做法,百姓优先的是生活安康。」
那些世家聽到妟子的話總算鬆了一口氣,晏子的施政一切以齊國利益至上,而不像你死守封建禮教。
不要拿他跟我比,我是依禮的純儒,他是禮法兼雜的政客。
是嗎?那我們來看一件事。景公卅二年十月某夜空出現慧星災異,大概有感於時局不穩吧,求個心安,景公便想派祝巫前去禳除,晏子聽到了,便諫言道「這樣做是沒用的,自欺欺人而已。」
注意喲,孔聖人別又說你與晏子的災異觀相同,差遠了,你是不語怪力亂神而已,可你還是祭神如神在,晏子可就當君面直言「自欺欺人」,更重要的是他的理由。他說服景公的方式,不是像你的道德教化而已,他用了双刀論証,右手執刀砍道:「禳除是為了除去慧呈的穢氣,如果你(是你喲而非君上或大王)沒穢德的話,又何必去除呢?」他還引詩經大雅中文王有德不違天命、四方自然來歸為証。
左手又執刀砍道:「如果你有穢德,那麼禳除也沒用的,因為人民早就流散了。」同樣他又引了逸詩中的殷鑑不遠,夏桀商紂失德導致国亂民亡為証。
妟子說的在理,景公只好停止禳除,但心情難免落沒,便對著自己近來才建好的宮殿,嘆道:「美哉室,其誰有此乎?」
景公大慨想晏子稍稍安慰他,但晏子心硬,反而問道:「敢問君以為如何?」
「吾以為在德!」
不料晏子不但不奉承,當面立即讓景公夢碎,他說:「要是這樣的話,那恐怕要歸陳氏所有了。」晏子頓了下看著一臉驚訝的景公,繼續說明理由:
「陳氏雖然沒什麼偉大的德性,但他有施於民,他收稅用的量器是用薄小的,可他借貸給百姓的量器是用厚大的,而你相反,難怪人民会歸向他,這就是詩經所說的『雖無德與女,式歌且舞。』長期這樣,齊国遲早會歸陳氏所有。」
請問孔聖人,這種話你敢講嗎,當然不敢,你周遊各国靠的是「温良恭儉讓」,但人家只敬你三分而不用你。
晏子不但敢講,景公還說:「講的真好,那該怎辦?」
你猜晏子怎回答?
還不是那套好施小惠的技倆。
這回你可錯了,你絕對想不到,晏子不但不主張與陳氏競爭好施大惠,他反而主張依礼治国,他說:「只有禮能勝任,要是依禮治国的話,即便沒有厚施,人民也不会遷移,農夫不離田,工商不失業,士不失職,官不怠慢,大夫不收取公家的利益。」
景公聽到只要依禮治國便可停止各家侵奪公利的情形,當然高興,可不免懷疑,於是說道:「善哉,我不能矣。」
晏子並未釋疑,而是說了一大串,表面上和你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一樣,他為何会這樣呢?
該不會抄襲我的主張,先斷了我的官途吧?
少自大了,他會怕你搶他的官位。五倫之礼只不過是這个時代的常識,而且人家說的比你簡明清楚,他說:
「礼之可以為國久矣,與天地並存。君令、臣恭,父慈、子孝,兄愛、弟恭,夫和、妻柔,姑慈、婦德,禮也。」
你看看,晏子幾句話便將礼的形而上之道與形而下之器,講的清楚了,那像你一下子罕言性與天道,一下子又扯些君臣的空話,到底君要如何為君臣要如何為臣,你也沒說明白,只是玩弄言詞對仗之美的文字遊戲。
無聊!怎跟你扯起礼教倫常,明明是要剖析晏子為何不替景公釋疑,眞是近儒則礼,掉入你的禮井。
別咯咯咯地偷笑。小心嗆到氣,壞了坐功。
我以為晏子認為從齊桓公稱霸以來,管仲的施改方針所能造就的盛世,經一二百年的發揮,已到了功效的極限,如今更是世家當道,累公雖有為,但也不可能逆転時潮。除非來个大革命,比如解放所有農工商的生產力,讓百姓能擁有自己的田產和生產工具,不然很難在開源上有大增,但解放之路不通,旣然如此,就只好在節流上下工夫了,而訴諸各階層都安分守己的礼教,便能達到節流之效。
所以我說晏子是政客,我可不同,我不管什麼功效的,小人才求利,我是為礼而礼。
你也未免太小氣了,人家不用你就罵人政客,管仲比晏子還爛。个人品格「貪利怕死、不忠变節、三窟不儉、反玷非禮。」国內施政,塩鐵公賣與民爭利、苛征賦稅、全国皆兵。國际方面,挾天子以令諸侯、干涉別國內政、兼併小国、征伐蠻夷。
可你怎稱贊管子「如其仁!如其仁!」
桓公能尊王攘夷‧九合諸侯,一統天下,全是管仲功勞,要不是管仲,我們現在可要被迫穿上蠻夷的披髮左袵了。
管仲的功勞如此巨大,當然要稱贊他仁,怎可像一般匹夫區婦拘泥小節,自殺於水溝沒沒無聞呢!
看來你是去不了用禮教之眼看歷史了,只要打着尊王攘夷的口號,無論人品多差、施政多苛、兼併多烈,在你的聖王崇拜和民族意識下,全成了無關痛癢的小事。事實相反,愈是尊王攘夷,周王愈腐化無能,諸侯国君大夫愈是兼併掠奪,蠻夷秦楚吳越愈是強盛。
旣然你將民族意識做為你相對礼教觀的判準,那我問你,在抵抗楚人北入中原的功績上,晉文公遠勝齊桓公,但你怎判「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該不會是為投齊人所好,才如此說的吧?
我連食田俸祿都不要了,幹嘛投人所好,你別狗眼看人低。
心虛了?不然何必腦羞成怒,明明是人家不給你,再說你們標準不一。
景公為何要用封地厚祿來收留你呢?彼此沽名釣譽啦!君王禮賢下士,你則自抬身价。桓公當年就設了間「嘖室」來供這些賢士議論国事。
不要發出鼻音,人家是要你議論國事,不是讓你像豬般地「嘖嘖」叫。
我就是瞧不起這種養豬般地養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無功不受祿的原則,我是堅持的。像他們這樣養了一堆吃飽沒事幹、整天只會鬼叫鬼叫的廢物,成何禮統?
是嗎?要是你生在管仲時,別說成為「嘖室」的叫春豬,要你當隻無田無俸的野豬你也樂意的,尊王攘夷嘛,怎可再拘小節。
被套著了呵,不敢出声了,君子欺之以方。
你知晉文公如何攘夷的嗎?大史家,別選擇性的看簡冊。
少看輕人,不就是晉文公五年四月(元前六三二)打敗楚軍的「城濮之役」,和齊桓公廿七年(元前六五九)收服楚国的「召陵之會」差不多,只不過文公以力服楚,桓公則以德服人。
聽你在放屁,什麼德王力霸的鬼話,不知就別扯。齊桓公時楚国力還不足北進中原,所以被聯軍壓服了,以會盟方式就足以解決。到晉文公時,形勢大不同,中原各國魯衛鄭陳蔡已投降楚国,齊宋也遭楚侵。要不是晉文公在城濮一役大敗楚軍,你孔聖人真要披髮左袵了,不只,可能還得紋身刺臉。
由留下的文献可知,這是你們這些只重禮教春秋筆法的史官難得罕見的記載,能較為詳細地了解晉楚双方的戰略部署及戰術應用。別又跟我說「子罕言軍武,兵者不祥之器。」的酸話,認真研究一下,以後用得著的。
晉文公依原先承諾退避三舍(九十里),實則是誘楚軍深入以殲滅之,在四月的己已日,双方的三軍對峙,晉軍胥臣率左軍、先軫率中軍、孤毛率右軍,正面迎戰楚国三軍,右軍子上、中軍子玉、左軍子西。
晉軍的戰術是左右開攻,中軍相持,一開始胥臣的左軍便攻垮了子上的雜牌軍。此時晉右軍孤毛佯敗,左軍子西中計進攻,結果被晉中軍橫向突擊,晉右軍又迅速回攻,楚左軍也敗。只剩子玉的中軍逃回楚地。
城濮一戰至今已百年,南蠻勢力始終無法統治中原,你看誰才是真正的攘夷?
還是齊桓公,因為桓公對北狄採敢攻勢,而文公則對戎狄和親。
意識形態治国!和親不但王道且有助中原穩定發展,別口服心不服地嘀咕,是否遺慽在齊沒好好考察遊歴一番?來不及了,待會兒用過早食便要離齊回魯,昭公早走了,還懷念啥?
据說齊都臨淄北門那邊可熱鬧了,六軌大道寬十丈比我魯寬了一倍,那市集的行擠地,衣服都快被扯破了,這些衣袵衣袖聯起來可湊成帳篷的布頂和布圍。
如此繁華你怎不去考察一下,在魯時不是當過管市場的委吏。?
有啥好看,天下烏鴉一般黑,再說我又不想在齊任官。
真現實,所以你就聽聽韶樂、遊遊泰山了?
小人只知享樂,我是研究聖樂、朝拜聖山。
對!我們是凡夫,不懂三月不知肉味的樂樂,更不知智者樂山。你可不一樣,朝次泰山便体会到「苛政猛於虎」。連婦人都說認同齊政清明,那你又何必急著收拾行李,落荒而逃呢?
天亮了,不快走,万一齊景公派人來婉留,我還得回禮,如此就不好走了。
原來你是這樣來逃避礼教的束縛,真是作繭自縛。
於是孔丘便包起洗好但還來不及下鍋的米,濕淋淋的一路滴回魯。
為政‧為虐
最近怎麼了,老是學女人坐在銅鏡前發呆,迷惘著兩鬢白髮,突然又猴手般拔起頭髮。
嚕嗦,我這是以銅為鑑正衣冠。
思春?是否政治的春天又來搔癢,讓你蠢蠢欲动,你該以史為鑑才能遐免重蹈覆轍。
不就正个衣冠,你扯到那去了。
孔聖人會沒事撫摩朝服朝冠?平時夏葛冬裘,這會兒怎恥惡長起來,是否陽貨前陣子的話刺激了你?
天降德予我,一个亂臣賊子奈何於我!
是嗎?當時你可難堪的很。死鴨子嘴硬,還不承認,那就由我來說吧。
陽貨又名陽虎,一頭腦丘和你很像,可人家帶種,猛虎下山,一陣風便吹倒了在魯掌實杈的季孫氏這棵大樹,雖然他是靠它庇蔭才能坐大的家臣。
真是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十年前季孫氏不可一世,驅逐昭公,害昭公流亡在外七年,最後死在晉国的乾侯,客死他鄉,依礼算是橫死,屍首灵位不得入太廟,是嗎?孔聖人!
橫死雖不得入太廟,但礼可損益。
當時你怎不講?
別又把我扯進來!
我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是嗎?別裝了,投機政客。經你這十年來有教無類廣收徒眾的結果,不需百年樹人,孔門孔黨便已聲勢浩大,不然陽貨和季孫氏会搶著爭取你的支持,你在此臨鏡思春,不正思索著下一步棋要如何走?看似天降命於你,可又似困惑著。
以上純屬小人之心,我主張「有教無類」「君子不黨」。
少來了,誰不知你幾個月沒官當,全身上下都不自在。明明是高舉正名學說、掌握礼教解釋大杈的政治团体,還裝清高。不然前陣子陽貨要你當官,你怎不嚴拒?
吾乃聖之時者,無可無不可。
那就是投機嘛,不然我們來看看你如何與陽貨周旋。
陽貨以礼來套你故意趁你不在時派人送肉給人,依禮你需登門向陽貨謝礼。你也想以其之道反治其人,不料陽貨更精,途中埋伏將你逮的正著,設下圈套,步步進逼,先是問你:
「胸懷學問而不敢出來治國,可算是仁嗎?」
「不可。」
「喜歡出來做事,卻屢次錯失机会,可算是智嗎?」
「不可。」
「旣然如此,你可要快點,歲月不等人的。」
「是的,我將出仕。」
陽貨以為套住你了,那知你更投机,從担任季孫氏家臣的大弟子「子路」和孟孫氏當家的「孟懿子」那兒得知,政權可能又有番移転,所以你的出仕不是當虎臣,而是另有高就。
孔丘像座小山齋戒般跪坐文房等候消息。
別那麼嚴肅,人家一流的軍師可是一面下棋一面聽音樂,指揮若定,那像 你緊張兮兮的。
君子慎:齋、戰、疾,對於這種死傷之事,還是敬慎的好。
想掩飾內心的忐忑不安吧,旣然那麼想知詳情,就直接問孟懿子,何必叫子路去探聽呢?
不合禮,庶人怎可直接問大夫国之大事。
又來了,你想問的話馬上就合禮了,老師問學生,天經地義。
在你聖人般齋坐下,蠢动著一顆不安的出仕心~
我是關心國事。
隨你說啦,大聖人。不過你要知三桓和陽貨都是亂臣賊子,他們只想利用你。如果你投向三桓,對魯君而言,你是助桀為虐;如果投向陽貨,對三家而言,你是助紂為虐。不管助桀或助紂,你都是晚節不保、昨是今非,這下看你還有話可說。
太簡單了,知其不可而為之,聖人明知二者皆為害,但兩害相權取其輕;統一戰線,聯合次要敵人打擊主要敵人;本末輕重,先除家臣、再除大夫、然後權歸国君、最終禮樂征伐出自天子~
於是天下就太平了?關在文房內做你的世界大同美夢吧!
杈力會讓人耍計謀变腐化的,不!這樣說好像沾污了聖人。應說,聖人為了治国平天下必須會耍計謀变腐化,這也不貼切。倒不如說,聖人為了實現他的理想,自然會耍計謀变腐化。
胡說八道,將聖人君子和亂臣賊子混為一談。
就要混為一談,孟懿子不是早已正邪難分?
孔丘的齋坐為之一震,這是我教出來的學生嗎?
子路顧不得君子徐行不由徑的礼仪,氣喘地快跑、穿過捷徑、來到文房,冬天裡,跑的額頭都冒汗、口吐白氣。
坐下,抓起几前漆碗,喝口水、喘口氣。
孔丘雖不習慣弟子如此魯莾,但事態緊急也就忍了,問道:
「如何?」
「陽貨已敗逃!」
「那就好!」孔丘鬆了口氣,全身疲乏。
「辛苦你了,先退下吧。」
身穿黑色絲質「玄端」礼服的孔丘,高立於中都大宰官舍的廳台,神情嚴肅地接受各方新官上任的祝礼。
放輕鬆些,弄得來賓都緊張兮兮的。
君子不重則不威,我可是一市之長。
賀礼當然是喜氣洋洋的,何必穿的如此沈重,像大伙不就一片火紅,只是燒不起會場的歡樂。全怪你一身玄黑,對比之下來賓似乎都失禮了。
太紅了,女子之色!不服正色就無法明貴賤、辨等級,社会就会动亂~
国家会亡是嗎?真会掰?依古禮不是愈高貴者穿得愈紅嗎?
此即礼之損益,大紅從原先的天子之色,被僭越為女子之色之後,從極高貶至最低,正人君子不宜。
我看是野蠻的高貴人心理吧,當下位的女子突破禁忌向上學習而成為時尚之後,你這高貴人便野蠻地唾棄它。
別只顧一片色茫茫,他們在打弓做揖向你祝賀了。
聖人出手果然不同凡响,才上下「振拜」幾下,一群人紛紛手忙無措起來,右手在上的改成左手在上,双手抱拳的改成扶搭,前後進退的改成上下振动。
看來這些人都得重新進小學學習基本禮仪,我看你乾脆別當啥市長了,就當司仪吧。
你也未免太小看礼了,所謂「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則民莫敢不用情。」
你的礼治主義才未免太会吹牛了,當了个小市長就裝模作樣起來,自以為是土霸王,說啥「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
我絕對相信「其身正,不令而行。」的德治,就像我正立台上,底下人自然就依禮而行。只要振振手,一陣风吹過去,「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
偃不偃不重要,有沒包紅包才要緊。
「摯礼」所規定見面禮沒紅包這項。
還好不是活禽,不然這兒官舍可成了養雞場、屠宰場、市場了,雁、雉、雞、鴨亂飛。你也幫幫忙,都已什麼時代了,你還堅持古代「摯禮」。還好你收肉乾當學費的規矩天下知,不然那麼多生肉豈不吃到長蛆。
見面禮是公開的,私下就不少賄賂了吧,之前在孔府,定公和三家不都已送來大礼,深居幽巷,沒人看見罷了。
君子不愧於暗室,如有收賄,天厭之!
又搬出天了,他們對你們師生的重用,名利双收不就是比賄賂更大的紅包嗎?
君子出仕是任重而道遠,絕非謀食也非結黨結派。
身穿麻衣的顏回待在絲衣叢中極不協調,要不是眾人皆知孔聖人弟子中有一德行極高的顏回,可能会誤將他當成要飯的。
對顏回而言,居陋巷和立官舍沒分別,他仍不改其樂。可子路就不同了,看到這群地方小官、鼠目獐腦的,真替夫子叫屈,孟師兄不知怎麼推薦的,以夫子的才德,連三家的家臣都算屈就,遑論這區區的小市長。在這禮崩樂壞的時代,地方地位雖比以前提高,但實權仍在貴族尤其地方豪族。
難怪夫子的任官交接大典,除了孟師兄是孟孫氏當家之外,其餘定公和叔季二家連个代表也沒來,孟師兄要不是弟子和監交官,也可能不來吧。
難道夫子對他們而言真的只有象徵作用嗎,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在這場陽貨的內亂中,師兄立了个大功,也讓定公和三家深深地了解,夫子的正名禮教是可用來對治以下犯上的,但他們又不願夫子一下子到中央任高官,以免衝擊到他們的利益,畢竟三家就是靠以下犯上起家的,他們只不過想利用夫子來壓制家臣而已。
對這些,師兄到底是怎麽想的,夫子又了解嗎?要不在這會場上,他們怎還能行禮如儀,看來自己的定力修行不足。
孟懿子從前任中都太宰手中接過印信交給夫子,心中五味雜陳,並非不知或不悅夫子的正名學說和德治礼教,無奈現實政治。就拿自己來說吧,身負孟孫氏一整個家族的興衰,要真依夫子的教化行事,自己就先成了孟孫家罪人。
陽貨雖已去魯,不論逃齊或避晉,都離魯境不遠,随時還能與境內的餘孽互通訊息,要想根除陽貨之患,必須剷掉這些餘孽,等著吧,定公他們很快就要夫子到中央就職,但餘孽去除之後呢?唉!政治這檔事,眼前三尺之外一片黑暗,誰也無法預知未來會怎樣,這些錯綜複雜的鬥争夫子可知?想告之、夫子也不樂聽。
早知如此,當初是否該向夫子學禮?此乃父命豈是我能作主。算了吧,還是夫子的老話,盡人事聽天命。
孔聖人、該謙虛點了吧,別以為自己連升三級,就在廟堂之上大放厥詞。
吾道一以貫之,要我像處士一般領乾俸不做事只議論,我不幹;要我像米虫一樣吃乾糧不做事不吭声,我也不幹。我旣然做了一年薪俸六万斗糧的「司寇」,就得盡本分。
司寇可是管理全魯的秩序和治安,我豈能畏手畏口的,必要時一定据礼力爭,要出手時絕不手軟。
那你在自己家鄉的鄉老之前,怎又表現的一副恭敬態度,不像平時的博學多聞,不太敢說話?
在自己的長輩前怎可放肆?
你是怕傷感情吧,等你告老返鄉,成為鄉老国老時,又是另種嘴臉了。
怪了,你只怕傷感情,就不怕丟官位?還記得吧,你的宋國先祖正考父(他的祖父就是那个殺叔弒君的弗父何)幹了三朝元老的投机政客,他的官位愈高身体愈彎,据說他鋳了一个鼎,裡頭刻銘著:
一命而僂(第一次升官,低頭。)
再命而傴(第二次升官,彎腰。)
三命而俯(第三次升官,俯身。)
孟懿子的父親孟僖子就是聽到弗父何的讓位、正考父的謙虛,才會遺命要兒子向你學禮。
可如今,你一年之內連升三級,從中都宰、到管理土木工程的司空、到司寇,你也真多能,真不知謙讓,小心高處不勝寒,樹大招風。
你何德何能,可知自己為何能連升三級?
我不忮不求,又何必知道人事內幕呢?
別裝了,人家又不是重用你的市政專才、工程能力、或是抓人技術,還不是你的礼教声望。声望是空虛的,只能在短暫時間內壓制人性本能,久了就失效。所以當你的禮教馴服了中都官僚的腐敗和民風的淫亂之後,便把你調升司空,整頓土木工程的虧空和回扣,別搞錯,不是叫你去蓋房子造橋樑。接下來的司寇可有你搞了。
何難之有,年輕時我就考察過市集民風,加上我的声望,任官的風声一吹出去,君子之德風,所吹之處雜草低頭。
春風吹又生啦,別以為那些你眼中的坏人聞風喪胆了,只是避避风頭而已。
就像市集販羊的沈猶氏,雖然暫時不再給羊灌水;還有任意哄抬市价的牛馬販子,也暫的推动不二价買賣。等你的注意移到別的事務上時,他們又会重施故技。所謂「賠錢的生意沒人做,殺頭的生意有人幹!」他們如今是惜售,市場上的牛馬豬羊,量少价反而漲了。這些你們貴族會管嗎,不会啦,貴族根本不用在市集上買這些東西,自有牧奴会供應,不足時,這些販子也会笑敬的。
你為何不效法齊国的管仲、晏子,只要貨暢其流,市場上的量多了,价格自然就會下降嘛,又何必你的礼教來多事呢,難道分錢必較的買賣双方,会比你的礼教笨嗎。
難不成你要我圖利那些商人?
算了,我頂不住你的大帽子,那別人的家務事和个人的消費習慣,你可以不管吧!
這怎行,公慎氏的老婆淫亂,早就大大有名,可他怕妻,要不是有我做靠山,他敢休了她?婚姻是天地乾坤之道的根本,豈是家務事而已,妻不妻的,家必亂,家亂~
又国亡了?她不過是長的漂亮點,就淫亂了。那慎漬氏有錢生活享受點也不行?當然不行,上行下效,奢侈之风盛起,必亂我魯。算他識相,自动離境了。
你看我都是以德服人。
當然,就像你年輕時的技倆一樣,先將那些欠租不交糧的佃農或怠工的牧奴,扭送官府,其餘良民自然順服了。
你上任司寇,视以亂政之名殺了大夫少正卯,你也真会挑軟柿子來吃,少正卯是啥東西,大概沒有定公或三家當靠山吧,不然你敢動他?敢也动不了!
我六親不認,就算天子來施庒我也据理以爭。
争得過?就像少正卯那个倒霉鬼,成了你殺雞警猴的替罪羊。這一殺雖然洩了你「不嗜殺」「道之以德,齊之以禮」的底,但也讓試圖占你「德治礼教」便宜的僥倖之徒有所覺悟,該出手時你絕不手軟。
果然,自從你當了司寇之後,魯国(都吧?)大治,路不拾遺(那路上垃圾一定很多),男女分塗(分道揚飈就不生了),尊敬長者(年輕人都跟在老人後面龜行,体力大衰,戰鬥力生產力銳減,最後亡国。)
旣然国內大治,沒事可幹了,那就搞外交吧,這一搞可搞大了,連你的國史春秋也大書特書一番,寫的似乎全靠你一人的謀略才立了大功。
話說定公十年(元前四九八)夏天,你以外相名義陪同定公到「夾谷」與齊景公会盟,如果不了解会盟的背景,一定会被你的室伝所騙。
景公晚年試圖恢復齊国曾有的霸主地位,先於景公四十五年(定公七年)邀請鄭献公在「塩地」結盟,此時鄭已背宋、叛晉、又乘楚戰敗之机滅了許小国,於是齊鄭利益暫同,一拍即合。
景公同時又要求衛国與会,衛不敢叛晉故不從,齊軍侵衛,衛灵公被迫與景公在「沙地」結盟。
鄭衛已臣服,就只剩魯了,但定公果真有定力就是不從,於是齊魯這二個世仇便在成百上千的戰役中,又增添了二回你來我往的戰爭。
晉国見有人敢抗齊,當然也力挺,便出兵救魯,順道要衛入盟,不從?那就打!連鄭衛一起打,你的定公也在背後伸手揍了一拳。
禮尚往來,兵亦如此,齊衛聯軍伐晉破了晉国的夷儀,但齊最終仍失利。
定公眼見齊鄭衛連成一氣、魯被困其中,晉又陷於內憂外患,再不選邊投向齊黨,將成為国際孤兒。
於是齊魯双方各取所需,齊要的是魯能參與聯軍抗晉,魯要的是趁机收回被齊所占失地。
以上交易算是互利,反正這些失地來來去去於齊魯間又不是第一回了。齊強,想要的話,随時可拿回來。
会盟進行本來順利,不料能臣晏子因病在床,景公年老昏庸了,竟然聽信大夫犂彌的計謀,說啥:「孔丘知禮而無勇,若使萊人以兵劫魯侯,必得志焉。」這个笨蛋竟然會被你的虛名所騙,要是晏子在的話,就不会上當了,更何況兵劫魯侯根本不合當前的聯盟所需。
他們那知「明禮暗武」的你早就預備了武士,當萊夷冒充樂人献樂想兵劫定公時,武士一湧而上護衛定公退出會場,然後你便滿嘴礼义道德地說:
「兩君的會盟被萊夷破坏了,這不是齊侯的本意吧!夷來亂華,兵來逼盟,這不但對神不敬,也是失德喪義。」
好你個孔丘,先讓你贏回面子,看看你能否在盟書上討到便宜:
「齊師出境,魯不以甲車三百乘從我的話,將受此誓詛咒。」
「齊如不還我汶陽之田的話,魯又出兵供命,同樣受此誓詛咒。」
嘿!想不到孔丘這個書呆子還真能要,算了,不過就些小地方,捨不得小的成不了大事,就算補他上回的食田吧。
經此會盟,你的聲名大噪,晏子也死了,搞不好被你氣死的。
君子不遷怒,再說我豈是会記仇之人。
那當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都一人得道徒孫升天了,恨也可消了吧!
你真蕃,我不是說不遷怒不記仇,你還哥哥豬。
那庇蔭總可以了吧,問題是你怎會答應子路去當那个你不能忍受的季孫氏的家臣?
別再扯啥「無可無不可」的屁話,跟会盟一樣,都是各取所需。
「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從不拿原則來交易,但杈宜是可以的。
所以你就權宜一下,先用三家來除去家臣賊子,再除去三家、權歸定公是嗎?
天真!權力只會愈來愈集中於杈臣,最後還是会重蹈天下集權於一人的覆轍,你憑什麼認為定公会比三家更聖賢?你出仕不論幫誰都只會助紂為虐。
此話大謬,如今天下就是沒霸主才大亂,各国也是君權不彰所以才会權臣犯上。故杈力定於一尊有利於和平,反之則大亂。
是啊!霸主和平,不聽話就挾天子之命教訓諸侯,至今不知有多少小国被強權併吞了,信而好古的孔聖人,你算得出嗎?難道你願意付出這些代价來重振王杈君權嗎?
別再婆婆媽媽的,亂人心志,只要堅定礼樂教化的信念就是了。
難怪三家可欺你以方,等利用完了,你在魯便無立足之地。
君子殺身成仁,只要朝聞道,夕死也可。
定公十二年,已過不惑之年的子路,困惑不安地在季孫家等候費邑的消息。
墮三都明明是三家的意思,最終怎落得我和夫子來承担成敗?夫子了不了解三家的企圖只是想趁机滅了家臣的根据地,即使廢了城牆三家也不會交出政權的,但夫子以只要「家不藏甲,邑無百雉之城」便能收回三家軍權交還定公,這可能嗎?
叔孫氏的郈邑拆得了是因三年前,郈邑在叔孟定公的聯攻下,加上郈邑人民反抗,「侯犯」才被趕出城逃到齊国。
可如今,季孫氏的費邑之叛臣必會先下手為強。但我沒料到他們竟敢突襲京城。
從季孫家的堡台上向下望去,費邑的叛軍追擊著定公私叔孟兩家的人馬,另隊人馬是誰?像是來救援的,被塵埃遮住了,看不清楚。
等公私叔孟兩家逃上台後,終於看清楚了,原來是夫子率領句須和樂頎兩員大將來馳援的。如此一來叛軍便陷於前後夾擊。叛軍敗逃齊国,費邑終於被毁了。
季孫氏在氣頭上一時衝动毁了自己的費邑,事後反悔,只是礙著夫子關係,不敢跟我明講罷了。
我和師兄都有難處,就師生情理,我應道知夫子;可我又是季孫氏的家臣,依夫子的禮教,家臣怎能出賣主人。
這些夫子了解嗎?夫子就沒自己的難處?
就在子路猶疑困惑之時,成邑太宰公斂處父不同意墮城,只是主人是孔丘的學生,他豈能反對,更何況叔季兩家的郈費兩邑都已墮了,那有獨留孟孫氏成邑的道理。
講啥道理,要講礼、還有三家?不!連魯君也不守周天子之礼了。在此亂世一定要保存實力,為了自己也為了孟孫家,不能再任由孟懿子獨斷獨行,我就不相信勸不了他。
師弟啊夫子,實在不是我不願意墮成邑,而是太宰不肯,要是我一意孤行,不但我們孟孫家會亂,連魯也不安。
又不是在課堂上「各言爾志」也非廟堂之上對質,何必礼模禮樣,更何況公斂說的在理啊,他說:「要是毁了成邑,齊軍就能長驅而入我魯北門。而且成邑是我孟孫氏的保障,沒了成邑就沒有孟孫家。」
面有難色?那就由家臣來担待責任。
孔聖人,莫非你也感知政爭險惡,不然十二月的隆冬便想打鐵趁熱,陪定公率兵馬前往定邑。
早有準備的成邑當然閉門不理,只見城上戒備森嚴。
孔丘啊!你不是曾力敵齊景公的萊夷、大敗公山不狃的叛軍,而且又能言善道、得禮不饒人嗎。怎不發表一番禮教,口誅筆伐之下,看看成邑能不能被說垮。還有那个逆徒,孟小子躲到那去了,斥他一頓啊!
定公在,那輪得到我說話。
大伙都心知肚明啦,以定公和叔季兩家的現在力量,合起來也未必攻下成邑,更何況兩家也不甘心。
你看看季孫氏的眼神,像是遷怒於你。他的馬車要転向了,馬頭和車輪都有離去的意思。
散了,定公一臉失望地離去,跟著吧!你這言必稱君臣之道的孔聖人,可 得重蹈雪地上那兩痕覆轍,以免跟丟成了無君無父,那可会終日遑遑不安的。
孔丘啊孔丘,你何必被聖人的光環套死了,就直接將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嘛,沒必要坐困司寇一職,司寇是用來因禁別人的,怎倒過來綑綁自己了?
別再尸餐素位了,定公只不過供你虛位,莫非你貪戀六萬斗糧還有虛名?
余豈貪戀哉,余不得已也!
哈哈,事業做大了呵,一堆學生及身邊的人馬需要你來照顧,比以前為生計不得不幹乘田委史還慘,這下能體会「禮樂真理愈實現就会愈腐化愈為虐」的道理了吧!
走啦!趁著三家還沒正式趕你下台前,趕快自我了斷,要不然你的負担愈重就愈離不開這份名利,到時你就得向現实低頭,接受他們的條件了。
君子無求生以害仁,更不可能為謀食而礙道。
話別說的太滿,遠的不說,你的高徒孟小子拒絕墮都,你怎沒吭声?至少憤而辭職啊!
辭之以道,我又沒犯錯,再說離開了,三家不是更加肆無忌憚,定公也会更孤立無援。
我了,一句話,繼續幹的話,利己利他是嗎?
不要用功利來看我的去留,我只問合不合礼。
子路啊,最近可閑著,季孫氏放你假了?那就回學校看看師弟們吧,聽說他們浮动不安,怕你和夫子位子不保。
我此刻最想也最需見的人是孟師兄,可他避不見面,說是家務繁忙,又以禮來壓我,設啥不同家、不宜私交,以免主人懷疑。
季孫氏更狠,他只讓你們師徒領乾俸,要你們知恥自动離職,以免他背上迫使聖人下台的罵名。
孔聖人,你可以解脫了,總算給你逮到離職的理由了。
還是公伯寮了解你,他對季孫氏說,聖人只能欺之以礼,但要如何欺呢?
剛好,齊景公送來一批美女,他是想用美人計來報答你在夾谷對他的教誨,當然可順便製造魯國內部的矛盾。
唯小人與女子難養是嗎?那我季孫氏就邀定公在家好好享受美人三天,看你孔聖人還能不能忍,這可比「不可忍」的八佾舞還不合禮。
還不掛印求去,莫非已過五十知天命的孔丘,忍功大增了,那我就再補上一巴掌,今年郊祭的冷豬肉就不依禮送塊給他,看他下不下台?
走了啦,左右臉連挨了兩耳光還不走,難道還要人家吐你口水、唾面自乾嗎?
全都是自己搞不清楚狀況才會落的如此下場,怎又推給天命,說啥:「道之將行也歟?命也!道之將廢也歟?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你還真能安之若命,這下可好,你們師生在魯也無立足之地了。
非也!周遊列國,尋找明君。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還是遊山玩水比較輕鬆,萬卷書?那可要幾十輛車來載!
周遊‧周旋
孔丘一行人「浩浩蕩蕩」出發、周遊列國去了,沒人來送行,比商人不如。經費所限,只有三輛車,所以只能有六七位弟子隨行,連子路都得替夫子駕車。
遲疑啥?出發啊!人家商隊早就出城門、不知奔向何方了,連揚塵都已消失。
賤商人汲汲於求利,心中根本沒祖国,我可不同。
隨你說啦,要礼運大同、天下太平時,就說以文化判夷夏;捨不得數十年打下的基業時,就擁抱祖国了。
相對於二十年前的離魯去齊,可知你是放不下在魯基業。
有何放不下?當年離魯時,伯魚還一個人在家呢,如今已有孫子陪了。
你說子思啊,真可憐,還在襁褓就沒了母親,你們孔家必遭了什麽天譴,不然怎老是休妻?
沒女人又怎樣,還不是長大了。子思也有七八歲了吧,該學礼了,幸好有些學生留在家裡,孔門禮樂教化不可斷!
聖人果真不同於凡夫,凡夫是靠女子才沒後顧之憂,可聖人相反,沒了女子才安,才好周遊列國。只是不知你怎還敢臉不紅氣不喘地大談齊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孔丘回頭瞧瞧後車時顏回,一頭白髮随風在空中飄浮,像是隨時会消逝空中似的。
才加速車行的子路,餘光發現夫子回頭,以為捨不得走,便控馬减速。孔丘示意,走吧!
子路領頭,出北門,往衛国方向而去。
該不會走投無路了才会投靠衛国吧,齊晉的各家大夫可比我魯的三桓還兇悍。
天降德於我,我怕誰?到衛是因賢人多。
果眞很多閒人,衛灵公最閒了,啥事都有夫人南子和她的併頭能者多勞。子路閒不下來,便透過裙帶關係(子路的夫人與灵公寵臣彌子瑕的夫人是姊妹)把你拖到衛国來,到頭來你的出路還是要靠被你所棄的女子。
河水到了,大伙下車休息一會兒吧!
這滚滾河水從西天一路流下來,真是逝者如斯,奔流入海不復返,像我這年華,已五十五了,還得周遊列國。
難不成你想像二百多年前的衛宣公,從齊替太子娶回媳婦,尚未入門,在河水邊就蓋了座「新台」,据女己有,太子娘夷姜失寵上吊而死,而夷姜原是宣公的庶母。這豈是一个淫亂了得,難怪不見你口誅筆伐。
對了!衛地是商紂舊国,你的老祖國,你怎好侮罵自己的先人。
煩下煩啊,人家是在樂水,感受天道運転,你扯什麼淫亂之事?
我還唱給你聽呢
新台有洒(新台高大雄偉)
何水浼浼(水勢平坦)
燕婉之求(本想嫁給年少的太子)
得此戚施(不料被駝背年老的宣公搶走)
怎樣,唱的不錯吧。
大伙邊休息邊聽漁家的船唱。
走了,有人很吵,過河就到衛國了。
遠遠的,順著大道望去,先遣的子路見夫子一行人乘車入城。快跑趨前,換下冉有,領車往大夫顏讎由的家而去。
怎不是彌子瑕的家呢?呵,我了,避嫌、掩人耳目。你有母姓崇拜喲!
怎不回嘴?哦!你眼觀鼻、鼻觀心,收心怕衛淫。你不是要來衛當官嗎,還是溫故知新,複習當年幹乘田委吏司寇時的微服考查。
你看那殺雞的,在雞腹灌水到膨肚,真是天下商人一般黑(「商人所見略同」吧,不然「商同此心,心同此理」。)
非禮勿視!
你聽那賣芸的,唱些什麼鄭声淫歌。
非礼勿聽!
那就喝斥前面擋道的聚賭混混吧?
非礼勿言!
不敢得罪地頭蛇?那下車解救被惡霸欺的良民總行吧。連子路都抓緊皮鞭、想要出鞭了。
非禮不動!
衛国何其不幸,要收養你這集殘障於一身的瞎子、聾子、啞巴、跛子。
「吾見冕衣裳者與瞽者,雖少必作,過之必趨。」
說說而已了,沿途碰了多少當官的和殘疾者,也不見你站在東把前,彎腰示敬。
不合車礼不為也,咱可不是求官的遊士,一昧地奉承巴結。
對!凡事你做有理,別人是遊士,你們儒士;別人教書是收學費的學店,貪圖名利,結黨結派,陰謀不軌,你們則是有教無類的禮樂杏壇。
夠了,別吵,車已停在顏太夫家門口了。
誰說顏大夫賢了,明知我們要來,還跟穿著華麗的年輕商人混在一起,也不知避嫌,蓆上几面擺著一堆禮品。
「來,諸位,我跟你們介紹,這位是我衛青年才俊,很会做生意的,對物价漲跌的預測能力,不会比預判政局的变化,來得差。」
「在下子貢,名賜,請多多指教。」
子貢跪拜後,孔子振拜,其餘弟子依序跪拜。
這商人怎不自以為賤,還不亢不卑的嘛。
君子不以職廢人,我是有教無類的。
見面禮客套話之後,子貢魯直地問道:
「聽說夫子認為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君子喩於義,小人喩於利。敢問夫子對商人有何看法?」
來了,又來了一个年輕的子路,看你怎麼回答?
「我不以人廢言,也不以言舉人,我有教無類。」
孔子在避實就虛,要不換个方式問他好了。
「敢問夫子,貪而無諂,富而無驕,如何?」
子路憋不住了,想以大弟子身份代師教訓這小子。
「你這人真沒禮貌,講話直來直往的。」
不料孔子笑道:「由啊,你自己就常直而無礼、勇而無礼,怎說起別人來了。無妨,我認為富而無驕不如富而好禮。」
看來孔子也沒排斥商人,那就問核心。
「敢問夫子商道?」
哈哈,問到你罕言的「道」了。
「這个嘛,我只知礼樂,其他商、軍、農实在不懂。」抬頭瞧瞧顏回和子貢「天道实在難測,像顏回幾乎已近道了,但一生空乏貧窮。至於子貢嘛,雖不走君子出仕的天命,但做生意卻能預測物价而發了大財。」笑的補上「這要怎麼說呢?」
「夫子所言極是,小子知道了。」
知啥?不可說!你還真会玩「無可無不可」,是否路上盤纏用光了,想從商人身上打主義?
「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
那當然,君子可待价而沽,隨時都可能有新金主來認養,又何必自貶身价。小人吃了這頓沒下頓的,如何不濫吃,不然要斯文地餓死嗎?
只是子貢靠預測物价致富,跟你之前所打擊的哄抬物价有何別?
當然不同,合不合法。
你的雙重標準又來了。
怎麼,來衛才十个月就想走了,就只因衛灵公不重用你,你可要知,出外可不比~
嚕嗦,我又不是被包養,我是出來周遊列國,旣然來衛了,鄰近西邊的晉国能不去看看嗎,還有河水南邊的周王也該去朝拜朝拜,聽說那兒文物不少,還有位掌管史料的通達聖人老子在那兒。又不是一去不回,這點灵公也知啊!
你明知灵公比定公無能,幹嘛一定要国君點頭才要當官,沒南子同意,甭想。
君臣之道懂嗎?男女授受不親懂嗎?士大夫無私交懂嗎?
懂又怎樣,能當飯吃嗎?彌子瑕透過他的妹夫子路向你伝話「只要孔子以我為主人,衛卿這个位子必可得。」你回話「一切聽天命。」
灵公近臣的粗直你不要,那執政的杈臣賈畢的細曲如何?他和你一樣擅長政治啞謎,說道:
「『與其媚與奧(近臣),寧媚於竈(執政者)』,何謂也?」
好,你也來个隱語,反正你們這些君子都是猜謎高手。
「媚於誰都不對,一個人要是得罪了上天,無論向那个神祈禱都沒用的。」
衛國上下看你一切聽天命,連近臣杈臣都不甩,當然也就知趣不再去煩你了,更何況你是以恢復舊禮為己任,重用你豈不是自找苦吃,就像墮三桓的教訓一樣。
悶了是嗎,那就出去散散心吧,免得別人說我衛君獨占孔聖人。
只是衛国的公叔氏搞不清楚狀況,以為你是灵公派來偵察軍情、策动反叛、或想聯晉夾擊他的,因為此時他剛好在蒲邑和中央政府對抗。
公叔氏了解以間諜名義抓你起來不但沒人会相信,還会因你的聖名而傷到他自己,於是他动起了借刀殺人的計謀。
原來蒲匡兩地相鄰,匡人曾遭你魯的陽虎為虐,於是他便放出風声說陽虎逃到匡地了。然後再自導自演地派人到匡地,說是要幫匡人抓虎。
誰叫你和陽虎的頭頂都長个虎丘,一副聖山的樣子,匡人當場指証你就是陽虎。
還得感公叔氏和匡人,正處斷糧的你們,可免費在牢房享用食宿,反正君子不恥惡衣惡食。
子貢也真是的,送礼嘛就多給些糧食,他反而送了些華麗的衣服。
獄卒衛士不相信你們是什麼周遊列國的孔聖門人,即便是也不会放過掠奪的机会,便动手搜身搜車。
車子那邊伝來喧嘩声,搜出了一批華服。
「嘖嘖嘖,說是君子,君子会有這些衣服?」
「那是~
「是啥!」
子路怎好意思說是做生意的子貢所送,如此豈非坏了夫子的名声。
見獵心喜,進一步要搜身,看能否搜出什麼宝物。
來到孔子面前,不知被你的聖相折服,還是子路的喝斥声移転了他們的焦點。
兩名武士左右兩邊架住扭动不止的子路,搜不出啥值錢的。
輪到冉有,乖乖地自动搯出口袋,算識相。
顏回,他們瞧了一眼,連摸下的興趣也沒。
全都被推進牢房,等待公叔氏查明來意。
子路像是竉中獸,坐立不安,和靜坐一旁的顏回成對比。
莫非這就是帶顏回出來的真正用意,做為懷苦吃苦的模範。
「由啊!你能不能鎮靜點,學學回。」
看到學生都稍安了,你的聖靈又感动了起來,机会教育、宣伝天命觀:
文王旣沒,文不在予乎?天之將喪斯又也,予兹後死者,不得與斯文也。天之未喪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臨事推給老天的癖好,學生沒一知也能半解,讀者呢?猜也能不求甚解,反正就是孔聖人享有天命誰也奈何不了他。
不是要去投靠晉国嗎,怎半途而返了?
天下皆知晉国杈臣趙鞅無道又殺賢臣,我怎能去助紂為虐!
你老是自欺欺人,去前、美化理想,一到、幻滅。
明明是被困於匡才被折返,可又非得說成明主在衛。双方都已互演了一部 「聖賢伝」,靈公怎好不給你个乾薪,你怎好不接个閒職。
於是灵公便要你開个价碼,聖人口中吐不出銅臭是嗎?那就司寇打八折吧!
聖人也會折舊的?此一時彼一時也。在齊時不接受景公的包養,怎在衛又肯了,而且二者皆合禮,你的礼也未免太好用了,全都是你的遮羞布。
你掌握禮樂、天道、天命的發言大權,但看在別人眼裡是言行不一、矛盾百出。
君子為己,不求人知。
子路在行館焦慮的踩著夕陽餘輝,大陽都快下山了,夫子見南子怎還不回來,難不成被灌醉、迷昏了,還是要被強留下來過夜?
想到此,遠望屋內榻上漆黑中微亮白髮的顏回,我怎如此齷齪?
可南子不但淫亂還干政,夫子豈非羊入虎口?夫子到底收了人家多少好處?當年陽虎要見夫子,夫子都還敢逆虎威,如今怎連一个女人也~
白天建言夫子不要赴約,夫子說依礼要見,依啥禮?周禮有君子拜女子之禮,翻遍竹簡也沒見這條。問顏回,他幫腔說:「夫子自有損益之道」。
我這大弟子实在失職,沒有力諫夫子,為了孔門名声,夫子回來一定要問个明白。
「回也實非助我者也,於吾言無所不說。」連見南子一事也不勸阻一下。
怎勸?你都已捧他為「賢哉仁也」了,又說啥:
吾與回也,終日不違,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發,回也不愚。」
你叫他跟子路一樣直而無禮嗎,倒是你,快點反省自己的私心吧,你到底為何非見南子不可,明知見她不合禮又要硬拗。
不見她,在衛就待不下去?顯然不是!
会得罪灵公?也還不致於!
難不成你想當面訓斥她,淫亂、司晨、驅子?諒你也沒這个胆!
那就只剩擋不住的致命吸引力,想一睹她的真面目,見証古往今來亡国女子長何模樣,狐狸精還是妖女?
馬車停了,下車可別軟腳!
趕快唸驅淫咒「非礼勿視,非禮勿聽。」免得迷失於淫窟,還要連閉七竅,瞇著眼走就行了;呼吸嘛,吸足一大口,再慢慢吐出。
坐穩,狐狸精在發媚功了。你們魯国的桓公不就是擋不住文姜在河水橋上,像狐狸般綏綏地勾引,被扒光了上衣下裳和腰帶,甚至被她亂倫的兄妹倆殺了。
被你評為「詩三百,一言以蔽之,思無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的詩經至今不是還伝唱著:
有狐綏綏,在彼河梁;心之憂矣,之子無裳!
有狐綏綏,在彼河厲;心之憂矣,之子無帶!
有狐綏綏,在彼河側;心之憂矣,之子無服!
這老夫子懂礼?怎双唇唸唸有詞!莫非咒我「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如此瞧不起女人,看我如何來羞他。
「敢問夫子,聖人是否存女子所生?」
她也配叫你夫子?
「生生之道乃乾坤易理,孤陰不生獨陽無後~
跟我說易理,別想逃避問題。
「敢問伝言聖人乃野合所生,是否屬實?」
這女子真不遜,竟敢打斷你的教訓,而且提出如此無礼的問題。
「古礼所言野合,不是一般人所想,而是指老夫少妻不含婚礼,但聖人為伝宗接代,另有損益權宜之道。」
狡辯!
「那我問你,魯史春秋中充斥著二女共事一夫,父亡子納庶母等亂倫之事,怎又合禮了?」
小心!她那狐狸般的瓜子臉,正狐視眈眈的想咬你一口,血紅長嘴。
「周礼只規定同姓結婚違禮~
「我是問你,你認為合不合禮?」
她挪动身子的沙沙声真令人起雞皮疙瘩,從媚狐一下子又变成蛇精,應付應付即可,別挼她生氣,以免一口吞過來。
「吾信而好古,述而不作,不敢有个人意見。」
明明是男子搞出來的礼,還說沒个人意見,真是男男相護,該罰杯酒。
「來乾杯!」
「吾非時不飲。」
「少來了,早聞夫子善飲,怕啥,來,再乾杯!」
她臉紅了,再不喝,會翻臉的。
淺酌半杯,辣!這女子真夠嗆,連酒都如此烈,難怪父子都不是她的對手。
天暗了,快走吧,不然可有危險。
「臣告退!」
「別,再陪我多喝幾杯。」
把你當陪酒的酒男了,拂袖而去!不敢?至少離席總可以吧。
夫子用過夜食?滿嘴酒氣!
子路生了一肚子鳥氣,憋飽了。
「敢問夫子見南子,所談何事?」
「聊聊而已。」
「這不合礼吧!」
「我發誓,如果我有非礼之事,老天也會唾棄我的。」
眾徒嚇一跳,夫子從未發如此重的誓,便噤口了。
一个女子有那麼可怕嗎,搞的你又得出亡了。
別再跟扯女子,是灵公耍我到周「觀先王之遺制,考禮樂之所極。」
一堆考察報告有何用,還不是怕老婆、畏權臣。
打起精神來吧,一路上怎悶的比南子這狐騷還悶騷,擺脫不了她?就回去陪她算了!
都已進王城還哥哥豬!
孔丘高立馬車上,是巡視王城還是遊街示眾?
二者皆非吧,街上淨空,用不著「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动」的。
還是王城有規矩,守禮、樸素、儉約!
是窮的街上沒鬥雞賽犬、唱歌責藝、酒女拉客、市集賣肉的吧?
這就是我們的王城嗎,古僕是古僕,可未免過於蕭條?
顏回沒子路敏感,畢竟連陋巷都甘之若飴了。
机會教育一下吧,幫眾徒導遊導遊,王城之興衰。
你看那城樓,由牆上的青苔厚綠転黑可看出,至少有二三百年歷史了,肯定是平王來東周前版築的,說不定周公五百年前留下的,這下可有你好夢見周公,魂繞夢廻的了。
实在搞不懂,各国都城那个不比賽看誰繁華,你所想要恢復的天子王城怎窮的如此不堪?
還不是那些亂臣賊子。
王室自己不爭氣,就別怪什麼亂臣賊子的了。西周幽王一亡,天下各国不都要各人顧性命,所謂「樹倒猴散」。堂堂周王天子,總不能老是靠別人來養吧,就像你這大聖人。
扯我幹嘛,各國不依禮朝覲納貢,又不斷侵占王室土地,洛邑京畿六百里,如今只剩王城了,周王怎不窮?
可也得窮的有自知之明,那能死要面子,平王死後無法入土為安,跟魯国借錢才辦完喪事;繼位的桓王停了七年棺才入土,還有~再說下去,太廟都得屍滿為患了。
但爭起王位,殺父軾叔、兄弟互砍,一點也不手軟,和你一樣、就為了天子的虛名?
天子喪事依禮得~
夠了,我不是喪礼專家,不想聽那些繁文縟節,一句話,就是要多花錢,多到連王室都會破產。
窮是窮,明堂可壯觀了,啥是明堂?
當然是行礼樂教化的場所。
那是周公制禮作樂以後的明堂吧,之前是集打獵、遊戲、射禮、閱兵,甚至飲食起居為一處的地方。
你瞧明堂四面門窗上畫有堯舜桀紂的善惡之像以示興廢之戒。
你看得出誰善誰惡嗎?我是看不出,乾脆畫上夏桀與妹喜通宵達旦取樂圖,商紂與妲己酒池肉林圖,這樣更能一目了然。那我周幽王與褒姒的烽火戲諸侯圖呢?
把神聖明堂當遊樂園了?
只能像裡頭的「周公相成王」圖,周公一手抱著嬰兒般的成王,一臉向南朝著各国諸侯,一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霸相。你的偶像稱王不是有圖為証了?
不能如此看圖說故事,詩書中明明記載著成王年幼,周公受武王之託~
盡信書不如無書,書呆子,你自己也寫竹簡,難道不知書是很容易造假的嗎?
眾徙見夫子徘徊觀望,不知夫子內心的對話,還以為思幽古之情,想請教又不敢發言。
老夫子,看了那麼久,總要机會教育一下吧。
說啥?
房子不是很壯觀嗎?
「是的,這些反映了我周為何如此壯盛的緣故。」
眾徒真的了解所以然嗎?
不知?那就去向老子請教吧!
也沒多老,怎叫「老子」?沒大我幾歲,稱「老兄」還差不多。
負責管理史籍的老子,指著洛邑版圖,問道:
「諸位可知洛邑與其他都城有何不同?」
夫子沒興趣,子路趨前靠近佈滿灰塵的地圖,吸口大氣,用力吹去,灰揚圖現,仔細比較,說道:「是有點不同,東廓似乎來得大很多。」
「不愧是孔丘高徒,可知為何?」
不會是周公僭越周礼吧?
「史籍上未提建城詳情,多年來我也百思不解,直至有天讀到遷居殷商貴族和駐屯八師於東廓的記載,才了解,再比對現今住在那兒的人、語言、服飾、和礼俗與西城国人有些不同,終於恍然大悟。」
「象徵天子礼樂之聖。」
伝言不差,孔丘三句不離礼教。
「孔子未免被礼所欺,洛邑從河水下遊中原地區掠得貢賦、成為全周首富,與礼樂何干?」
子路見老子出言不遜,便插話道:「礼樂乃天地間真理,天地無所不包,怎會與礼樂不相干?」
「不得無禮,我和老子有些事要談,你們隨陪從到處參觀參觀。」
眾人離去,老子特闢靜室,二人蓆地對坐,孔子先問:「何謂道?」
他不是罕言「性與天道」嗎,怎一開口就問起「道」來,莫非想補己之不足?
「道這種東西,恍恍惚惚的不容易看清楚,可是惚兮恍兮之間,似乎又可看到些形像存在。」
「到底能否說出來?」
「要是說的出來就不叫永恆之道了。」
看來我的罕言是對的。
這麼說來道就無法可說了?」
「這也不盡然,道法自然。」
「所以我認為絕聖棄智,民利才能百倍;絕仁棄義,人民才能孝慈;絕巧棄利,盜賊才會消失。」
邪說!將你的聖賢仁义與巧利盜賊混為一談,走了,別聽他在此胡說。
「你未免太攻乎異端了?」
「在這亂世,不矯枉如何過正?像你所強調的礼樂教化,你愈要求人民要如何守礼,人民就愈操煩,浪費愈多時間財力來應付你的厚葬,產生更多的慾望來追求繁文縟節。
「我認為上位者只要無為、好靜、無事、無欲,則人民自然会教化自己、端正自己、富裕自己、樸素自己。
「這叫無為無不為。」
唷!總算跟你有共通點了,只是你的「無可無不可」是為己找出路。
君子「矜而不爭,群而不黨」,我和他大同小異。
小同大異吧,鄉愿,違心之論。
二人此時無声勝有声。
師兄弟中子貢輩份最低,可從周回衛後師父怎重用他?金錢收買或地利之便。
吃味了?別這樣,如今這世局剛好可供子貢發揮。他本是來往於衛魯間的商人,兩國國君正好均伝出病危,而咱這種靠國君吃飯的問政团体,如不能掌握政治变化,如何混口飯吃?
子貢就是回魯去探虛實,前些日回來不是向夫子報告心得,還被訓了一頓。
嘿嘿嘿,愛現嘛!
別幸災樂禍,你倆是一對,你不也常如此魯直而被訓嗎。
他的調查力可比你高明,魯定公十五年春,邾隱公到魯朝拜定公,子貢觀禮,回衛報告:
「定公胸前執玉圭的姿勢過低,臉又往下看;邾子相反,兩人都不合礼,但定公体衰会先死,邾子驕傲不得好死。」
結果定公真的在五月就死了,子貢洋洋自得,夫子訓道:
「子貢只是不幸言中,你話太多了,言多必失。」
本性難移,乖了一陣子,又批評夫子的「告朔」之礼(天子所頒年曆,藏之太廟,每月初一要殺隻羔羊以祭之。)說啥「免了告朔之礼吧,旣殘忍又浪費。」夫子一臉不樂地訓道:「你愛惜那头羊,我卻愛惜那種禮!」
扯到禮,就沒輒了。
那當然,在魯時夫子被宰我辯得啞口無言,也怒斥不守三年喪礼的宰我不仁。
宰我怎麼了?真可惜,他的才氣不在你和子貢之下,就是太肆無忌憚地頂撞夫子了。
夫子遇強則強,對他也亳不假以顏色,看到他白天打瞌睡,闢頭就罵:
「朽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
罵了還不夠,又發表一連串的失望與灰心,說「對宰我這種人,我幹嘛還要罵他。」又說「我以前對人,是聽其言就信其人。可我現在,自從碰到宰我之後,我對人就徹底不信任了,聽其言之後還要觀其行,才決定是否要相信他所說的話。」
夫子何不乾脆將宰我趕出孔門?
你又不是不知夫子,「有教無類」的招牌豈能自毁,除非宰我自己離開,師父是不會主动開口叫他走的。
「師兄,師父從灵公處回後為何悶悶不樂?」「還不是話不投機三句多,灵公一大早叫夫子過去,啥事不問,竟問起打仗擺陣的方法,夫子不好進諫,便說:『俎豆之事(礼樂祭祀),曾聽過些,軍旅之事嘛,未曾學過』。」
「怎會?夫子當年在夾谷之会不是力退齊桓公,墮三都時也救援定公打敗了陽虎。」
子貢不愧消息靈通,新入孔門,連過去的事都知,可就不如我陪夫子二十幾年了,深知夫子的固執脾氣。
平時夫子可能還會答些「礼樂征伐出自天子」的,可如今灵公一腳已踩入墓穴,父子不和、權臣又坐大,還想聯齊魯、趁晉內亂、侵晉,夫子當然不願和他多言了。
天下之事真如老子所言「有無相生,難易相成。」在周時,要不是礙著師面,應多跟老子請教,畢竟夫子罕言天道,更不談易理。
夫子不知有沒想過,當年的夾谷之会,齊魯衛鄭聯成一黨,攻打晉国,造成晉国內亂,加劇了国际动亂,各國國君不但未蒙其利,反助表了魯國三桓、齊國陳氏、衛国趙氏等之氣焰。
老子「正言若反」之理,確實高深。
害人者人恆害之,灵公死,晉便立在晉為質的蒯瞶之子「輙」為衛出公,蒯瞶在晉權臣趙鞅的出兵下想回衛就位,父子相持不下。
政權爭奪戰當然會動員全衛上下加入選邊的行列,夫子不能倖免,兩邊都想爭取聖人的正當性。
夫子不表態,別說外人,連弟子也不知,冉有想到子貢初生之犢,叫他去問好了。
子貢不愧是生意人,旁敲側擊:
「敢問夫子,伯夷、叔齊的為人如何?」
「古代的賢人啊!」
「那他倆(對相互讓国之事)会有怨言嗎?」
「求仁而得仁,又怎会有怨言呢!」
出來後師兄弟們急問子貢夫子的看法。子貢重述與夫子的對話,然後解釋道:「夫子那邊都不会支持。」
走了!這種父不父子不子、君不君臣不臣的國家。
走是要走,可得往那兒去呢?
離魯五年來,北邊待不下去、西邊又不通、東齊早去過,只能住南邊的小国試試了,明主愈尋愈昏暗,不過沒魚蝦也好。
你在講啥,君子可是任道而重遠,豈可因一時的困阨而忘了自己的天命。
我了,你是聖人,凡夫嘛只要見到河水就會死心,聖人不但不死心,還會南下看看江水。
這一路南下,行經曹宋,怎如此荒涼?
聽同行的前輩說,曹宋處中原與南方的通道,原是做買賣交易南地貨的好所在,如今人煙稀,野狼多過人,還做生意?
殺頭的生意有人做,發戰争財啊!你不是每猜必中,再撈它一票如何?
別看貶自己,現在可是孔門弟子,豈可再做賤商人的勾當。
睜大你的双眼,你看天下各国,無論天子、国君、卿大夫,那个行徑比商人光明磊落?
即便發戰爭財,也是他們在打仗啊,商人只不過提供物資而已,隨時會沒命的。
亂世,即便發了戰争財又能怎樣,兵車一來転眼成空,還不如縱橫於各国間,更能有所發揮。
原來你棄商從政,為的就是打著孔門招幌,好踏入仕途。那麼想當官,何不直接投靠世家?
如此只是政客,還不如經商。沒有礼樂理想的從政那能算是政治家。
「要是答應曹宋兩国的要求,留在那兒幫小国安內攘外,就不會發生這種慘事了。」
孔丘師徒一行人,剛躲過宋国司馬桓魋的追殺,子路心有不滿的跟師弟們抱怨。
顏回、冉有尊重師兄弟倫常,只聽不說,子貢不以為然:
「就因有人在宋說要幫宋君安內攘外,桓魋才会先下手,失手後還氣的將 夫子坐過休息的大樹連根拔起,以洩恨。」
「你是暗示我要為此事負責了?」
「我豈敢。」
「別這樣,剛脫險又內鬨,叫夫子情何以堪?」
不料子路不領情,反問冉有:
「不然你認為要怎樣?」
「最好別捲入他人的家務事。」
「濟弱扶傾有何不對?」看了下顏回「你認為如何?」
顏回沒想到会被捲入,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沈重的氣氛籠罩在彼此間,就在憋不住的剎那,顏回說道:
「夫子不是說了『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嗎。」
子路不知吃了啥辛辣,聽啥都不順耳,都已五十一,剛過知天命之年,就對天命起了敏感。
「天命!天命!老是天命,要不我們去學卜卦,算算未來的命運如何?」
顏回不知真聽不懂子路的氣話,還是本性天真,回道:
「子不語怪力亂神。」
子路面對東一句夫子所言、西一句夫子不語的顏回,突然像洩了氣的皮囊,整个人都鬆懈了下來。
子路趁机發表意見。
「師兄的俠義心腸世人皆知,但咱是問政团体,不是傭兵軍事顧問,沒必要捲入其中。」
孔丘從陳國的司城貞子家中回到行館,在門外多少聽到弟子們的意見。
「諸位何必心急呢,天下愈是無道,諸位愈有發揮的餘地,問題是你們準備好了嗎?如个我們深處是非之地的第一線,應好好觀察留在中原所無法獲悉的第一手訊息,好待他日返回中原有所發揮。」
聽到此話,子貢最受鼓舞。接下來二年,子貢比夫子還忙,有時一連幾天沒回行館、出外考察。子路責怪、会去做買賣重操舊業嗎?孔丘是過來人,自己年輕時不也如此,只是自己是沈溺於身世之謎、礼樂教化。
剛開始子貢和所有以中国自居的中原人士一樣,對南方的認識仍處於蠻夷之邦的刻板印象,總以為南方就是楚国,而楚又連敗於齊晉,殊不知那已是一二百年的舊聞了。如今吳越以新興国家竄起,只是北方以中国為中心的各国國史未及詳載罷了。
剛開始其他人不相信子貢的考察,但隨著吳軍的逐漸逼近,不得不接受。夫子更是担心,年輕時的族群意識又重燃心頭,華夏文明的危机更甚於齊桓公晉文公之時。一股重任感驅使孔丘想更深入南方,也更多地與子貢討論南方形勢。這恐怕是困阨南方的天命吧,孔丘如此深信著。
遠的不說,就在魯定公四年(元前五0六),由晉吳分別對楚的用兵,一敗一勝,可看出北南的消長,但為何會如此呢?
北晉之事、夫子們所知比子貢多,不必多談,南方的吳王(南方才不管北方的中原礼教,早就公開稱王,不像北方私下偷叫)闔閭經多年準備,正好蔡被楚圍、求救於晉失利、転求吳,吳在武將孫武、文臣伍子胥的將相和下,以五万兵馬深入楚境、大敗楚軍二十万。此「柏舉之役」之重要性不下於百餘年前的「城濮之役」,尤其印証了孫武本人的《孫子兵法》。
子貢和師徒們恐懼北方中原文明被南方吞噬之心是一樣的,但商戰的經驗讓他深知,除非知己知彼,找到一克敵方法,不然單是恐懼是沒用的。
一開始子貢也接受夫子的解釋,認為吴國能新興是因北方下了種,文王的伯父太伯讓位給季歷,太伯遠走吳地,經六七百年的發展,中原禮崩樂坏,「礼失諸野」,吳國終於興起。
可是稍加了解就有點不通了,沒錯、中原的封建礼教比南方僵固,南方比如楚王就自認不受礼教束縛所以稱王如何,但可能正因未受礼教束縛,所以能後來居上。
我雖未能過江到吳越中心考察,但由南方運來的高品來看,他們的物產豐富,稻米橘子等价廉物美不說,北方貴族引以為傲的奢侈品「漆器」和利器「鋳劍」,南方楚吳做的也比北方精良。
這只能解釋成南方氣候适宜、自然資源豐富、加上北方伝入的文明嗎?
人的因素呢?就以孫子兵法來說,柏舉之役已過十年,孫武的軍事思想逐漸在南方流伝。在陳地雖無法搜集完整,夫子也不教不樂談軍武,就有限的資料和子路師兄及在地將帥彻磋的結果,發覺孫子兵法根本就是孫武仔細精研南北双方長達數百年數以百計大小戰役後,所得的戰爭最高原則,而且加以實証。
在這南北互争的關鍵時刻,我要走那條路呢?像老子看透人世,隱居起來。還是像孫子大幹一場,急流勇退,只留下《孫子兵法》?
我能留下啥?商道嗎,免談了。儒道呢,夫子講的已夠多。
還是实际點,隨夫子周遊問政,只要見識非凡,不怕沒机會一顯身手,怕的是如夫子所言,你準備好了嗎。
剛在陳立足、怎又要南下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想到以虎為先祖的楚地?只怕此行凶了吉少,吳楚正打仗哩。但陳偏楚,不走也倒霉。
快點出發吧,吳軍就要打過來了,整个陳都亂了起來。
可是子貢還沒回來啊?
這个小子,平時不在家也就算了,緊急時還外在。
冉有、子路發言之後,夫子似乎很有把握的說「無妨,他會跟過來的。」
難道夫子早就跟這小子商議過南下之事?
子貢正忙於了解吳國的整体戰略,他不相信什麼美人計的,倒不是說女子無足輕重,而是從商的經驗告訴我,是商人自己有問題,商戰上交际場所女子的毀滅性作用才能發揮。
吳王夫差、杈臣伯嚭絕不會如外伝的那麽簡單,為了一个西施、一點礼物,就決定了国家戰略。應和我周文武一樣,早就看出了商紂的先東後西戰略,才能順勢送上美女救回文王。
同理,越国的勾踐、文種、范蠡等君臣也看穿了夫差稱霸中原的野心,西施只是吳王夫差的北上稱霸與伍子胥南下滅楚、兩種戰略衡突的代罪羊。
要是孫子在的話会如何?我想不論東西南北他都不会贊成的,其道理和老子一樣,書讀多讀透了,戰看多看透了,都不会贊同這種亳無止盡的野心。
那我呢?能置身事外嗎?大概只能順勢找到一旣能挫敗南方又能保衛中原小國的良策?
正在苦思不得其解之時,伝來了夫子一行人被困陳蔡之間的消息。
夫子早已告知危急時將往蔡国的楚大臣葉公那兒去,因為蔡已是楚屬国,而夫子正想再往南些以了解楚之虛實。
旣然被困,當然如前也就斷糧,那就趕快購糧去啊!
兵荒馬亂的到那兒買去,將家中備有的米、肉、醬、酒,以及南方持產橘子,打包打包,快馬加鞭趕過去就是。
淪落荒郊野外的孔門,已斷炊七日,人人面有飢色,靜坐待援。
這小子跑那去了,要不是前四天還有殘飯剩菜,這三天只有淨水野菜,怎撐?
別發火,看看顏回夫子的聖顏,心靜自然飽。
飽你的頭,仰天發問:「君子也會有窮途末路的時候嗎?」
顏回這怪胎,愈餓愈有精神,對我一句牢騷話,說了少見的長論。
「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但夫子已大力行道了,天下不容又有何關係,正因不容不見君子本來面目。如不修道,那是我們的恥辱;要是已修道,而君王不用,那是他們的恥辱啊!」
「說的好!說的好!」
夫子像是聽顏回的話就能當飯吃似的,連說好。還畫餅充飢地說「要是我有家財萬貫的話,要讓你來管。」
互捧互吹就算了,還不忘訓你頓。
「君子雖然也有窮困之時,但不會像小人一樣,一窮就哭天喊地的泛濫了起來。」
此時,在大道旁留意子貢來車的年輕門人,擠出最後一點力量,往樹林這頭、邊跑邊叫「子貢來了!」
子貢駕車到夫子前,跳下車、双膝下跪哭道:「弟子來晚了!」
夫子扶他起來,安慰道:「來了就好。」
眾人鼻酸,但餓的已顧不了寒喧,趕緊洗米的洗米、升火的升火。
米熟之前,先以乾肉下酒,侍侯夫子的最愛。其餘人只能以橘子充飢,還好秋天南方的橘子甜而多汁。
飯熟了,肉醬勉强配上一頓飯,眾人連吃帶吞,也顧不上平時細嚼慢嚥的礼節,吃完趕緊上路,離開此是非之地,往楚地奔去。
到蔡都後,子貢照舊忙他的考察,陪侍夫子之事又還給了子路。
蔡已臣屬楚国,楚杈臣葉公來蔡鎮撫,很忙,沒時間與孔子会談。
有次吧,大慨是召見各方君子,以示尊重讀書人,孔子也在場,葉政順道 向他問政,孔子沒頭沒腦地說:「近者悅,遠者來!」
夫子怎麼了,莫非沿途遇多了隱士,染上了說隱語的嗜好,還是看多了逃亡於途的百姓?
事後葉公一直好奇,伝言孔子能言善道,這回怎只六字真言?找他的大弟子來問問,子路陪他少說也有二十幾年,多少了解他師父的為人吧!
葉公真是的,知不知禮,學生怎好背後評論老師。
這傻小子,平時話很多,難得機会也不幫你推銷推銷,你不是想待价而沽?
我又不是商品!
別故作清高了,都已周旋於各国買主恩客之間了,有一回子貢不是商人的買賣氣息未消,把你當作美玉來賣,暗示性地問道:
「如果有塊美玉,夫子是要擺在櫃子裡藏起來呢?還是找个好价錢賣了它?」
你平時瞧不起做生意的,這回倒乾脆地答道:
「要賣!要賣!我正在等个好价錢啊!」
難怪,你面對可能会包養你的貴族總表現一副「溫、良、恭、儉、讓」, 看來你也是个做買賣的人才,甚至路邊拉起客來,不会比酒女的手腕差。
「由啊!你怎不告訴葉公說:『他這个人啊!平時發奮研究起學問來往往忘了進食,快樂的忘了憂愁,甚至連自己老了都不知通呢!』」
乾脆叫子路,算了,子路不敢如此無礼,你自己就自白道:「我是个老而不死的老賊!」你年輕時不是常常如此對待老人嗎?
年少輕狂,此一時彼一時也!
對!老滑頭,你講做買賣就行,我謂就不行,你就翻臉假正經說啥「發奮忘食,樂以忘憂。」剛在陳絕糧一回,就把自己當成在蠻夷之邦修禁食工夫的隱士了。
子貢對南方蠻夷的考察不知進行的如何了?
有時真分不清誰才是蠻夷,咱比方說楚越是蠻夷,可楚又認為他周邊的一些異族是蠻族,這不,吳軍才退,楚又對「頓、胡、虎、蠻」等攻擊,半算補債半算洩恨,
別管那麽多正名問題,如今吳改陳,楚又去救陳。這亂世「小国事大國以信,大國事小国以仁」的國际準則還行得通嗎?
大國進進出出,小国要如何守信?
小國翻來覆去,大国要如何施仁?
吴怎敢選擇北進?
說來也是咱北人自作孽,国际間互爭不說,国內君臣間鬥的更厲害,這或許是夫子如此堅持正名之故。齊的陳氏最近(魯哀公六年,元前四八九)才廢了国君,為転內憂為外患,世仇魯國成了最佳替罪羊。難怪夫子最近常感嘆想回魯,只是季孫氏當權,夫子如何回去。
應設法讓吳齊對峙,小国才能倖存。只要吳軍北上,越国必入侵。南方自殘,便無力北上。
子貢婀!子貢婀!你商人劣恨性未改喲!枉你入孔門,讀聖賢書所為何來?
你也太簡化了聖人,夫子要不是有意化解南方威脅,他不会冒著生命危險,一再深入陷於征戰中的宋曹陳蔡,並要我研究南方局勢。
找机会再探探夫子的意圖吧!
不是想回魯?怎還留連衛國,莫非食髓知味了。
急啥,一切盡人事聽天命。
別老拿天命來掩飾,你都安排好了。冉有子貢不是回魯去打點了?難怪你 不急,老神在在聽天命。
奇怪,你怎不派子路回魯,未免太自私了?
你懂啥,上位者喜新厭舊,我倆都是政壇老人了。
你還頗有心机,那你是舊鞋好穿了,子路可任你使喚?
就是熟才可如此。
可他也非病猫一隻,都快六十歲了,還很魯直。前几日當著學生面問你:
「衛君待子而為政,你將以何為先?」
「必也正名乎!」
「你眞是迂腐!幹嘛老是正名?」
「由啊你太粗野了,君子對不懂之事就要存而不論,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那像你不知為知。你要曉得,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礼樂不成,礼樂不成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
喲喲,你還真會掰,一下子就推到了禮崩樂壞,乾脆說天崩地裂算了。
子路是老相好了,深知你的表演藝術,懶得跟你計較。
夫子還真能一以貫之,當年見齊景公的也說這套正名邪說。
是學說吧,你口誤了。
是口誤或口娛?你大概有心無意地想愚弄夫子吧!
三十年前見景公時是子路陪我的嗎?
不然還有誰?你真是聖人多忘事。當時駕車的不就是他,遊泰山時你叫他下車去問婦人為何哭墓,你還發表「苛政猛於虎」的高見,如今尚流伝於齊魯之間,不只,南方的楚人感受應更深。
提到南方,你此次南下怕了吧,不然怎会派子貢回魯執行秘密任務?
冉有的回魯就公開了。据說魯哀公三年魯宮大火,燒毀了桓僖二公的太廟。你一聽失火便研判太廟被毁,話伝回魯,那位曾利用你墮三都的季桓子已病危,不知預知了死亡紀事,還是又要利用你,又學起了孟僖子遺言孟懿子向你學禮,也交待他的繼承人季康子要召你回魯出仕。
可是你在魯樹敵大多,季康子身邊的公之魚便提議先召冉有回魯。
在歡送冉有回魯的庆会上,你喜上眉梢,對著眾弟子說出「學,祿在其中」的日子來臨了。
「此次魯人召冉有回国,不是要小用他,而是要大大地用他啊!」
子貢看出你待价而沽的心情,便向冉有說:
「師兄啊!你回魯可別忘了提拔夫子。」
那是一定的,君子雖不黨也不謀食,但~
小子、你這次回魯的任務,夫子同意嗎?
當然同意,我這套「存魯、亂齊、破吳、強晉、霸越、再亡越」的偉大計劃,遠超過管仲的尊王攘夷、伍子胥的滅楚興吳,不但消極的避免了蠻夷亂華,還積極地削弱了南方勢力,保存了北方小國,夫子當然同意。
真不脫賤商人習性,「老王賣瓜,自賣自誇」。不論合不合天理王道,成效如何?
一半了啦!
好!就算你能全完成,就不会有新興勢力,起而坐收你計劃下的互鬥之利?
這豈是人力所能預知,聖賢如老子、夫子、管仲、孫子也無能為力,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又來个小夫子!
我回魯後就向季康子連夜分析国际大勢,尤其南方的情形,季康子聽得連覺都忘了睡,談完天已亮了。
當季康子了解吳國的北進戰略之後,隨即同意讓我出使齊國,跟陳氏和解結盟,並且不計較魯地讙闡二邑被齊占之事。
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國家大事,避開魯哀公、齊悼公,密使穿梭縱橫間就買賣完成了。
戰場如商場,先机最重要,別再小人小德的。
為了移轉焦點,我就跟陳氏分析吳軍動向,剛開始陳氏不以為意,隔著江淮、大海,吳軍再厲害連敗楚越,又能對我齊如何,還妄想稱霸中原,奪我齊位?
當他聽到吳軍正在訓練海師,又準備在江淮間挖條溝通南北的運河「邢溝」,試圖以水師海師兩路夾擊齊國,便有了先發制人的打算,更何況剛從魯搶來的二塊肥肉硬是被吳奪去了。
可是伐吳出師無名呀!
簡單,只要以吳魯合抗齊之罪名即可。
陳氏會相信魯人的話?
別忘了我是衛人而非魯人。
於是我便代表季康子前往吳國,表面的理由是魯哀公和吳夫差会盟於鄫。
其實我是到吳,商議吳魯結盟,共同抗齊之計。
吳王夫差和權臣伯嚭沒問題,但伍子胥則強調楚越的後患。
為了杜伍氏之口,也為讓吳国放心北上,我又趕到越都會稽,拜見勾踐。
勾踐正臥薪嚐膽,巴不得吳軍北上,便同意提供兵員物資,助吳攻齊。
搞定南方,我又北上晉国,告訴趙鞅準備趁機攻晉。
結果吳畢聯合平時就被齊侵略的魯邾郯三国兵力,順著邦溝北上,攻打齊国的南邊。齊軍敗退,陳氏竟然借刀殺人,殺悼公以向吳國賠罪。
吴稱霸之心仍未滿足,派出海上突擊隊,不料被早有準備的齊師打敗、退兵。
就在齊喘息之際,晉軍偷吃,趙鞅帶兵奪取犁轅二邑。
次年哀公十一年,齊不甘、找魯出氣,我早就料到會有此戰,吳魯聯軍反攻大敗齊軍於艾陵。
吳敗齊後,自以為可稱霸了,便加緊北上準備,現正在宋魯邊界挖新運河,用以運兵北上黄池,會盟諸國正式稱霸。
等著吧,不邊此刻我沒心思管這些,忙著準備迎接夫子回魯呢!
國老‧老賊
別生那麽大的氣,當了国老就倚老賣老起來,真是老而不死的老賊。
冉有只是位家臣,他能怎樣,季康子要收點稅,他能不同意嗎,你不但罵他畫地自限,還叫唆門人鳴鼓而攻之。太過分了,別忘了你能以国老身分回魯,是誰的功勞?会是子貢嗎,他只不過动口,冉有才是實际帶兵打了勝仗。 再說子貢幹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怎沒見你罵他?
子貢之舉勝於管仲,要不是子貢,我不但要披髮左袵,還得被南蠻強迫剌臉。之前南方一行,你看那些蠻夷,臉上身上刺青的,不輸儺面具上的鬼畫符。我又沒犯罪,再說刑不上大夫,怎可像罪犯一樣在臉上刺青。
對!子貢旣仁又聖,但你至少念及冉有大力向季康子召你回來之情吧!
開玩笑,君子豈可被收買,該罵的我就罵。
是不是子路不在了,沒老伴可罵了,就發洩到其他弟子身上?
君子不遷怒~
只会藉題發揮。你就捨得子路離開?都已陪侍你三十幾年了。
人各有志,總不能陪我到死吧,回衛也好。
是留在你身邊沒啥出路了吧,出仕嘛,新人輩出;講學嘛,講不過新生代的子游、子夏、曾參。自從你回魯當國老後,不知失憶於政壇、還是老番顛,重拾年輕時伝承礼教的使命,愈發與出仕弟子疏離,而龜縮於孔府教學,連春秋也私修,又補修周易。
子路擅長軍政,如何待在終日強調德行與文學的新孔門呢?只好到他老婆的故国,担任孔悝的邑宰。你不該讓子路去任職的,他个性魯直,不像你那麼滑頭,怎能在政局複離紊亂的衛国善終?
天命奈何!
夫子最近怎麽了,自從大師兄到衛去後,他老人家就一直脾氣不好,還叫門人嗚鼓攻擊冉有,冉有犯了啥大罪?
說的也是,現今戰事正緊,季康子多收點稅也是沒辦法的。
你又不是不知夫子的脾氣,嚴於責己。
會不會是演戲?一方面叫咱出仕,一方面又批評咱不合礼教仁政之處,以 維持孔門崇高的地位與形象?
聖意難測,連子路也難知吧,要不六十老人了,還得千里迢迢到外求官。
看不出的還多,哀公十一年要不是冉有在關鍵時刻堅持出兵,挫敗了齊兵,你的吳魯聯抗齊之計就泡湯了,夫子也無法回魯。
說的也是,冉有平時不像子路和我鋒芒外露,但經此一戰令人刮目相戰。
要不,夫子会稱贊他多才多藝。
活該!你力退齊軍後,季康子只不過客套地問你:「你的軍事才能是學的,還是生下來就会的?」你幹嘛違心之論:「跟孔子學的。」卽然如此,當然要召孔子回魯當國老。
沒想回国不久,就因了解而分手了。
季康子也真是的,想收稅就收稅,何必去碰夫子的釘子呢,夫子的點頭那麼重要嗎,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去問夫子的看法,夫子連說:「我不懂!」
季康子急了,竟然說:「他是國老,國事等他來建言,他怎不說呢?」
害我夾在中間難為,夫子又找我去訓話。
「君子實行政事,按礼來做就是了。施捨於民應取其厚,斂稅於民應取其薄。這麽的話,原先的一丘十六井徵收一牛三馬就夠了。若不依礼,即便田賦增加一倍,也是会不夠用的。要是季孫氏執意要如此,置周公的舊典於何在,你又何必來問我呢?」
我也是千百个不願意呀,可我有何辦法?
「我並非不悅夫子之道,實在是个人力單勢薄。」
「少狡辯!我會不知道你的才性,你不是力不足,而是沒勇氣,畫地自限,不敢去向主人力爭。」
夫子都已如此說了,我又還能怎樣?
那何必再叫唆門人打鼓來攻擊你呢?
別再意,要了解夫子的苦心,對我宣戰,表示孔門與徵稅一事不相干,表態而已。季康子的稅照收,夫子的國老待遇照拿。
你真是官愈做愈鄉愿、世故、滑頭~
隨你講啦,各人各有行事風格,夫子不也「無可無不可」。太魯直就會像子路、已過耳順之年還得遠到衛国求官。那像宰我,我行我素,早就在齊國陳氏任職了。
那你們不是師兄弟相殘了?
各為其主有何辦法,還好這次戰役,宰我沒出現。
出現又怎樣?管仲不也射傷過桓公,夫子還不是照舊稱他為仁。
說的也是,標準那麽多,一下子仁、一下子礼、義、才、智~彼此又相互衝突,要叫人依何而行,還不是存乎一心,即便夫子也只能如此。
那你怎不跟解釋,為了抵抗齊吳,必須加稅,當年管仲不也如此,甚至实行管制經濟。
說了,有何用?立場不同嘛,他要當聖人,而我只是个家臣。
這麽說來孔門就一分為二了,在外出任者被在內講學者批評為不仁不义,反之批評為不識時務?
是有點這种現象,以後可能會分的更多,畢竟各人个性志向都不同,而夫子所教又廣,德行、政事、文學、語言等各有所偏,當然會隨著門眾龐雜而分派。
要是夫子孔門能單純做个講學議論团体,而不要積極問政、參政、出仕就能少些衝突。
我想夫子多少有些体會,所以對後期的師弟們不再鼓勵他們出仕了。
從一開始找來的就偏向德行與講學,你看子游、子夏、曾參、不都是如此,那像以前的我們子路、宰我、子貢,一个比一个敢衝。
可是這些後輩似乎更會宣伝夫子教義,很快就四處開花結果了。
這叫做距離就是美,太近了,像我們一起周遊列國,生活、工作、求官~全混在一起,別說少了點神秘性、神聖性,還常因利害、立場的不同而起衡突。
只怕夫子愈神聖、後輩愈祟拜,孔門教義在現實世界就會愈失真。別說政壇上陽奉陰違,就連个人的誠意正心的修身,家庭的父子夫婦兄弟的齊家,社會的礼教倫常~等也會說一套做一套。
夫子未免責你過甚,待賜過寬?
這也是標準不一的問題,夫子是站在民族立場來贊揚管仲、支持子貢的,對外嘛只看大德、對內嘛對自家人的小德就得挑三撿四的啦!
可夫子就不去思索,沒有對內的汲取如何遂行對外的尊王攘夷?似乎搬出禮教招幌,天下就會太平、家齊、国治似的,那有如此簡單。
你就是太不單純了,不能一以貫之,所以不能像夫子對自己的天命深信不已,此一信仰成為他解決言行不一、理想與实現差距的答案,而不必苦思不已。
對了!子貢和夫子最近不知在忙啥?神秘兮兮的。
這麼晚了你還在忙啥,秉燭直書。哦,原來是在偷偷修史,趁著夜深人靜,將白天從太史那兒抱回來的春秋,增添損益。
讓我看看,你修到那兒了,原來是剛發生的,哀公十三年夏天的黄池之会。
難怪你會如興奮,你師徒倆總算完成了讓南方蠻夷自相殘殺的陰謀。
小心!別樂極生悲,你這樣做會有報應,遭天譴的。
「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
少來了,春秋是你魯的史觀,要怎寫還不是隨你,反正你是依礼樂教化的原則來寫,目的在懲罰你所謂的亂臣賊子。見不得人的,難怪你会「筆則筆,削則削,子夏之徒,不能贊一辭。」
但你沒必要把子貢的功勞削去啊,哦!不小心將心中秘密寫上去了,見不得人,只好削就削了,只是削的有點不甘心。
這邊也該削,明明是吳王夫差取得盟主,你怎寫是晉文公。
南方蠻夷那有資格當盟主,我這是依事实記載。
你才是民族偏見,你的春秋一下子依礼揚善隱惡,一下子又依事實顛倒是非,太錯亂了。
一點也不,夫差揮軍北上,非禮以大軍威脅中原各國承認其盟主地位,那知南方伝來越軍侵吳的消息,夫差故作鎮靜,殺了來使和知情衛士,還不是被迫南歸。算了,別弄髒我們華夏的手,讓他們南蠻自相殘殺去吧!
別那麼迷信,不就是隻麒麟,有啥好哭的?
你不懂,麒麟是聖獸,不該在這亂世出現的。要不是哀公西狩抓回來,我親眼所見,我還不相信。天來給我示警了。
一隻怪獸也值得在《春秋》襄公十四年春的第一片竹簡記下來嗎?
我就說天來示警了,才夏天,齊簡公便彼亂臣陳桓殺了,而我那逆徒宰我竟然是他的幫凶,幸好宰我被殺了,不然我叫子貢去殺了他。
齊國國喪,你沐浴齋戒幹嘛,幫宰我守喪嗎?
出兵和祭祀都得沐浴齋戒,我要去叫哀公三桓出兵。
你搞得吳越自相殘殺,也沒見你洗个澡,齊是魯的世仇呢,你管的太多了吧?
澡白洗了呵,人家才不會理你的礼教。
我是国老,我盡我的言責,聽不聽是他們的事。
總算想開了,不過小心一點,聖人一想開,氣可能就會洩了。
顏回走了,你怎不賣了車幫他買个外棺來厚葬他?
不就說過不合礼了,吾子死時我也如此呀!
你無情無义,虧他還是你最贊美的弟子。
誰敢說我無情無义,他死,我連哭帶叫「天喪予!天喪予!」旁人勸我不要悲傷過度,我還教訓他們:「不為顏回悲傷過度,還要為誰悲傷過度呢?」
真是過度了,怎不見你的行如風、立如松、坐如鐘、卧如弓?
你最近衰老的太快了,走起來歪歪斜斜的,站起來駝背,坐下攤成一團,卧地像條捲屈的毛毛虫。
難怪不再夢見周公了。
好事!繞著周公能走的安心嗎?
來碗你愛吃的肉醬飯吧,你食慾不佳,弟子特調的。
外頭吵啥?
不好了,大師兄走了,被砍成肉醬,好慘!
吵啥!沒見夫子在用餐嗎?
孔丘一手推倒肉醬飯,吐出口中合飯,趴在食几上。
眾徒忙成一团。
聽到夫子病了,無專職的子貢馬上趕回來照顧夫子。
看來夫子這回挺不過去了,顏回、子路接連而去,教老人家情何以堪?
明知子路到衛任官凶多吉少,真的聽到被蒯聵刴成肉醬,還是不堪一擊。子路何必為衛君父子争位喪命呢?夫子自責?
夫子為何一大早負著枴杖,在門口消遙地唱著:
泰山其頹矣!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
莫非廻光返照?夫子昨晚才夢到自己坐奠於兩柱之間,依殷人喪礼,人死停屍此處,而夫子祖先是殷人。
果然,孔丘寢疾七日而終,死於魯哀公十六年(元前四七九)苟活了七十三年。
死後六年越滅吳,又七十年晉国正式三家分晉,開啟了戰國時代。
是這樣的嗎?孔丘的春秋不正是戰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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