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芙克絲在前評《瞧這些英國佬──英格蘭人的人類學田野報告》以人類學顯微鏡,觀察英格蘭人說話、穿著、用餐、喝酒、工作、遊戲、購物、開車、調情、打架、排隊的方式,以及英格蘭人抱怨這些活動的方式,進而揭露英格蘭人所不知不覺謹遵奉行的潛在規則:
「社交不自在病是的核心…是先天疾病…它指的是我們在與人交往的領域裡的不自在、不安、無能;我們的尷尬、保守、笨拙、刻意拐彎抹角、情感受抑、害怕親暱…我們要不是變得過分客氣、緘默、自制得彆扭,就是扯著嗓門、粗魯、野蠻、令人憎惡。我們著名的『英格蘭人拘謹』和惡名昭彰的『英格蘭人流氓行徑』(如足球爆動),都是這個的病狀,我們對隱私的執迷也是。
這是可以治療的病症,藉由競賽性質的遊戲、酒館、社團、天氣話題、網路、寵物等道具和輔助工具,和/或儀式、酒、具魔力的字眼、其他治療物,都能暫時緩解/卸除,我們享受個人獨處以及與至親好友相處時『自然』卸除時期,但這病永遠無法根除,英格蘭人行為的怪僻,大部分可直接或間接溯源自此一不幸的病魔。
本能反應(幽默、節制、虛偽),幽默是重要的一個,是我們克服社交不自在病的最有效解藥。…節制泛指任何極端、漸進改變、保守、冷漠、容忍…我們的禮貌/謙遜/公平大部分都屬虛偽,但也可以說我們的虛偽大部分出於禮貌。」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souj/3/1291889800/20070731054643/
桑塔耶納的《英倫獨語》(邊城,2005)對英格蘭的描述、不只自言自語、且失真,比如對同一英格蘭人的本能反應(幽默、節制、虛偽),桑塔耶納卻說成:
「英國的諷刺作家們十分鄙夷勢利行為……(勢利)更能賦予英國生活最富特色的優越之處:有秩序而無約束,悠閒而不冷漠,獨處而不孤獨,講究禮儀而不拘謹刻板,競爭而無陰謀,壯闊而不空洞……莫非那些道德家其實是眼紅了,生了悶氣?難道是酸葡萄心理?」(p100)
哎啊!你得了解桑塔耶納之所以從美國浪居英國、又從英國浪居羅馬,皆因其性喜:霧靄朦朧、陰性細膩、拘謹瞹眛,性惡:美式雄性資本主義民主自由和進步效率(參見陸建德<代譯序>)。
這麼說來書商的以下文宣、可算貼切了:
生為西班牙人,在美國成長、在世界悠遊,廿世紀的大思想家桑塔耶納是永遠的異鄉人,也是真正自由的靈魂。一次大戰前後,桑塔耶納寫下五十五篇旅英期間的所思所感,是為一九二二年問世的《英倫獨語》。桑塔耶納心儀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嚮往希臘古典傳統,對霧靄朦朧下的英倫氛圍和神韻尤有領會。他以清明的思想與夢幻的詩意,談論英國的氣候、建築、文學、宗教、哲學和生活習俗,兼及對照古往今來的聖賢文明。他不只欣賞英式精神的強健,也點出英國思想的局限;不只讚嘆大英帝國的強盛,也指出她內在的弊病。隨著這位哲學家詩人的心靈與視野緩緩而行,此書不僅重現廿世紀初的時代背景,更引領讀者走進一個理想的英倫國度。
桑塔耶納(George Santayana, 1863-1952),廿世紀著名的哲學家與小說家。生於西班牙馬德里,九歲時遷居美國。在哈佛求學時受教於威廉.詹姆士(William James),之後於哈佛、牛津擔任哲學教授。五十歲那年辭去教職,漫遊歐洲後定居羅馬,最後因胃癌逝世,享年八十九歲。桑塔耶納善用優美的散文表達思想,代表作品包括:《美感》、《理性生活》、《三個哲學詩人》、《懷疑主義和動物信仰》與自傳《人與地》。錢鍾書曾介紹桑塔耶納的文風:「一種懶洋洋的春 困籠罩著他的文筆,好像不值得使勁的。他用字最講究,比喻最豐富……帶些女性,陰沉,細膩,充滿了夜色和幢幢的黑影。」余光中也曾譯介桑塔耶納的詩作,指出「他的十四行詩特別顯得冷靜而超逸,有一種深婉而又淒清的哲理」。
可惜《英倫獨語》大半是類似書中<交叉光線>以下與「英倫」不相干的桑塔耶納之「獨語」:
這就是各家生物所得致的交叉光線,我們看得到的事物似乎隨著我們的視像來來去去,而當我們還不明白視像因何造訪我們時,它們好像就是事物。但是故事並未到此終結。
黑暗是位偉大的發現者。它為生物的靈魂指明自身以外的存在。這些靈魂實際上是在黑暗中生存並拓展根基。是黑暗孕育和創造了光,不過光並不明白這一點。如果感官的明證充斥了靈魂熟稔的整個天地,靈魂便沒有理由懷疑還有什麼它們看不見的東西存在,它們會棲居於一個明亮透徹的愚人天堂。
幸運的是,它們遭遇了隱祕的自我以及未知環境中的種種神祕與驚奇,地震與轟鳴,即便不利於它們的安逸,也會有利於它們的智慧。它們生活在時間中,那是一個雙重的黑暗深淵。它們的好奇心首要且迫切的關注點,是自然那神祕莫測的引擎,這個引擎在暗中掌握它們的命運。
靠自身之光發亮的倨傲者,不把物質放在眼裡,物質是為它提供能量、且終有一天會耗盡的燃料。然而不再發光的星星,卻憑著借來的光亮和死亡的陰冷了解了物質,因為它們需要借助遠方的火光來取暖,需要根據它友好的照射來調整季節。
當我們處在地球的陰暗面時,作為一種補償,我們的知識可以超越我們色彩斑斕的大氣,超越那顆小小的太陽一一只要它還照耀著我們,它就像是佇立於天堂之巔。我們可以看到眾多別的璀璨星辰,同太陽一樣是自己發光一一只是太陽耀眼的光芒遮蔽了我們的眼睛;我們甚至會發現,太陽自身就一直受著它們的影響,只是它那被熊熊火燄燒暈的頭腦注意不到這一點。
福玻斯雖是一位英俊而快樂的神祇,但他卻非一位公正之神,亦非一位永恆之神。他是位抒情歌手,只對自己的心靈負責,也無需了解其他事物。他生活在永恆之中,但不必亙古如一。他天性慷慨仁慈,因而贏得了許多人的愛戴與感激。
精神有一個不結盟的群落,一如一同歌唱的晨星,或一起凌空飛翔的雲雀;這是自由的一次愉快意外,是眾多獨處的一次共謀。當人們在一起交談時,他們會立即陷入耍手段、離題、誤解、虛榮和宣傳的泥潭中;一切努力都是白費力氣,因為不同的生靈為什麼要變得一樣呢?但是,當天性相投卻各有一片天地的心靈,在和諧獨白時,只是因為心有靈犀,而能說出一些協調一致的話來,這時這個群落就是精神的友誼。眾多思想的合唱穿過隔閡的虛空,在夜幕中愉快地閃爍不停。
你得善觀桑塔耶納《英倫獨語》散文詩般哲思下的霧樣英倫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