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問…老先生，您有什麼需要我們服務的呢？」我瞪了那個一身穿著銀光太空戰士服的女孩，「就算搞同人誌表演，也不該到公司來鬧啊！」我狐疑看著她。
「小姐，雖然我比你年紀大了一點，但也別太欺負人，叫我老先生啊！」我抗議道。
女孩又噗赫地笑了出來。「先生，我知道很多人不服老，不過來我們這裡的人很多都像您這樣年紀的人，這是對您的尊稱啊！」
像我這樣年紀的人？不會吧！我的客戶很多都是往生者的後代家屬啊！更何況我是來這裡上班的！我在心裡犯嘀咕著，現在年輕女生搞怪到這種程度了嗎？「我是這裡的員工，也許妳是今天剛來的，不跟妳計較，不過以後再跟客戶這樣說話就太沒禮貌了！」
女孩露出吃驚的模樣，再度用那種見到遠古人類的表情對我說：「不會吧！您今年應該有六十好幾了吧！公司怎麼會聘請像您這樣年紀的人！」
我？已六十好幾？難道點唱機的願望真的實現？我轉身看著玻璃，反射出自己已白髮蒼蒼，臉上佈滿的皺紋都可以夾死蚊子，薄如死灰白紙的手血管清晰可見。
女孩職業式的笑容再度浮現，「先生，我知道您不好意思說您自己想看塔位，不用不好意思，我們這裡很多人都是自己看塔位的，要靠子孫買塔位現在是很稀有的，讓我為您介紹最新款式，我們最新塔位是有立體投射放映效果屏幕，可以將您這一生的畫面精采呈現，您若想先預覽效果的話，可以先給我們您的晶片，我們就可做試播帶給您！」
「等一下，您說什麼晶片？塔位不是放骨灰嗎，為什麼要有畫面？」我再度懷疑在60歲的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小姐又露出略帶嘲弄的笑容說：「先生，可見您真的很少來看塔位，現在我們運用最新的奈米技術，只擷取往生者的細胞留存，現在歷經很多天災跟戰亂後，土地被破壞得很嚴重，活人都沒地方住了，若像以前再放骨灰罈太佔面積了，不過我們設計每個塔位都有2.5吋小銀幕，就是用您的晶片設計，晶片，您該不會不知道那是什麼吧！就是您這生不可缺乏的通行證，結合您的看病、購物、搭車、影像記錄，我們可以做個完整記錄，做個虛擬影片給後人憑弔，對我們現代人來說，影像才是有意義的，保留骨灰不具任何意義。」
女孩走到另一個陳列一排相框銀幕的前面，又開心地繼續說道：「這裡也是後代子孫炫耀自己祖先的社交俱樂部，您看這個人一生看過上千次的病，而且去的醫院都是A級，醫療費用到最高級數，可見他的身份地位很顯赫，旅行過超過80個國家，坐的都是頭等艙，可見很有錢，影像畫面接觸的人越豐富越有地位，就代表您成就越多，您看，這個塔位屏幕一片空白，就表示這個人一生乏善可陳，所以他也不想做畫面，免得貽笑大方，而且也代表這個人比較窮，我們這裡可是走高價位豪宅路線！不像另一家只標榜平價，做的虛擬影片一點都沒有我們炫。」
這時有個穿載講究的男人在他們身後停下腳步，使個眼色怒斥女孩說道：「人家『平價天堂』公司總裁都到妳面前了，妳還當面說人壞話，平常是怎麼教妳不能去攻擊同業，怎麼都教不會，妳是被植入豬的晶片了嗎！」
男人又繼續轉身說道：「您不要介意，她是小孩子，才剛來沒多久，我們今天這行會有這麼高的成就，也是總裁您給我們這些後輩的啟發，今天，您是微服出訪嗎。」
我張大眼睛一看，端詳許久才確定是小陳，他比以前穿著更稱頭一些，跟我講話卻顯得更謙卑點，「那您…現在在這家公司擔任什麼位置？」
「您真是愛說笑，您這不是挖苦我嗎？若不是託您的福，我也不會當上總經理！」小陳低下頭，沉重地說：「你忘了嗎？那年你30歲生日當天，因為被老總削了一頓，就離開公司好久都沒回來，後來才知道你被車撞了，傷得很嚴重，變成植物人，整整長眠了十年，也因為這樣…老總才注意到我的存在，開始重用我…」
這串話讓我錯愕萬分，原來唱完歌後我就長眠整整十年。「不會吧！我記得老總老是罵我豬腦。」我反駁問道。
「哼…你太不了解老總了，他對他越看重的人才會用話激他，他私底下常誇你很有想法，只是太倔強又愛唱反調，不像我老是在旁哄他高興，他只是喜歡拿我當成砥勵你的擋箭牌而已。我不像你這麼好命，我奮鬥好久才有今日位置。你有那麼多人愛你。你出車禍後，你老婆很快就落跑，但你父母卻從美國趕回來天天在你身旁不眠不夜地照顧你，我去看你時都覺得那時你的兒子那麼小就變得好獨立，還會照顧你，我就想…以後你兒子將來一定會有不凡成就，果然在不久之後，你兒子20歲那年受到國際知名玩具商的賞識，因為後來貧富越來越懸殊的時代趨勢，他提倡的二手玩具生命再造的DIY手作玩具，很快就受到廣大貧窮家庭的歡迎。當你甦醒後，不知道要做什麼時，你的兒子資助你，積極鼓勵實現你的夢想，你將過去提倡「死者也要住得有幸福感，為個人量身訂作天堂幸福」的概念在業界大為流行，許多窮人活著無法實現的豪宅夢，在你的「平價天堂」都能得到滿足，你們父子成為貧窮人士追求幸福的最佳代言人。我們的豪宅概念也是模仿你的。」
我倒退了幾步，幾乎無法相信這樣一夕成名的神話，也感慨過去為什麼要以那麼負面的偏見看待周遭的人，讓自己身陷萬劫不復的悲傷境界。「那…你怎麼會那麼了解我後來的發展？」
「因為…我一直把你當成是我的假想敵，所以一直很注意你的動向，我到最後還是輸給你了。唉…我現在還是幫人做牛做馬，天天扮小丑哄老闆開心，還要被兒子三不無時勒索錢，唉…不像你這麼好命…如果當年時光倒流30年，我還真希望當年被車撞的是我，或許又是不一樣的結局了！」(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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