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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出設計一改如同上環文娛中心劇院一樣與菜市場同座的水源劇場那帶點簡陋又刻板的印象，它收起原有觀眾席，舞台是畫分成卧室與客室的疑似高級酒店套房佈置，既有浴缸又有大床，精緻得就像真的可以居住。觀眾圍坐於舞台四周，還每人被分派一個耳罩式耳機。縱然演出單位原意想觀眾通過耳機來近距離感受演者私密的聲音，確實演出時那些細小的迴盪令人沉醉於腦波之間的幻想，但視覺上或感知上觀眾與演區還是被一份環型的走道隔離，而聆聽耳機則把現場真實性被分隔出來，讓觀眾很實在地感覺到被阻礙。故事就在捉不住卻又異常實在的形、音、義三者不同的距離之間開展，無論觀眾是否喜歡演出，我也認為在設計上已很有心思及有趣，即便最終故事只是一個輕如鴻毛的自憐自傷，或訴說一場沒法比真實新聞更真實、更令人投入的歐洲政治及經濟危機。

 

由台灣同黨劇團與入選2014年亞維儂官方藝術節的導演馬修・華（Matthieu Roy）執導，歐洲新銳編劇雅莉珊德拉・巴代阿（Alexandra Badea）合作的《歐洲聯結》，確實在製作組成乃至演出結合上已有很多突破。我們無從得知台灣及法國團隊如何合作，但在台上觀眾還是具體地見到一場台、法演員二（多）聲部的演繹過程。演出只有台灣男女與法國男女四名演者，卻甫開場是台灣男演者王瑋廉出來說白，之後卻是法國男演者布里斯．卡華走上相同的路線，說着同樣的話，只是一邊是中文，後來是法語而已。這種二男演一角，二女又演另一人，但時間錯開了卻還是鏡像演繹的方式充滿了劇場﹐而途中更多了變奏，如有一段起初台灣的王詩淳坐在客室的沙發上，法國的約翰娜．斯坦也隨後跟上做上一樣的動作並坐在王詩淳旁邊，看似她們又要演出同一人的鏡像時，她們卻像合作伙伴一樣聊起來，為對方倒酒，開展了另一段關於農業生產市場的政治討論。而且，接近尾聲，當角色在被政治危機及原來就是騙人的有機市場快要爆破的壓力之下逐漸崩潰，乃至幻想着房間充滿了屍體時，角色又多抱了一男一女的人型等大的布偶進來，一個橫在床上，另一位則陷於浴缸。這樣，縱然演出只有四位演者，但因為這樣的多重演繹方式關係，令演出的構成有多樣性的轉變，從二人演一人、四人演二人，甚至四人演同一人的鏡像，或四人又變回各自的議員／助理／上司／說客，再加上二偶與四人的幻想關係，層層疊疊的令整個演出即便沒有轉景過場，也令人感到空間及時間上的不斷錯置，而帶來視覺上的官能刺激。

 

然而，也許如此吸引而複雜的演繹方式，再加上刻意要觀眾帶上耳機，區隔了現場表演的真實性，以致這樣形式有點搶過了原來故事的風頭，令那個關於議員助理如何利用政治手段來幫助大企業得益，而有機會擠進公司高層工作，繼而要處理當中的欺騙危機等故事，在多聲部處理之下變得很是瑣碎。或者反過來是，正因為演出內容如此單薄，說穿了只在說一個上流人士如何從權力高處墮下，卻因不能自拔而繼續自我欺瞞，到頭來其內在只是觸及一些人所共知的歐洲經濟泡沫問題，或人性如何被邪惡的洪流沖走的故事，以致一個可能只需二、三十分鐘可以說完的故事，最後因為多聲部的處理而變得冗長，雖然官能上是可供玩味的，但內容實在貧乏。就像你到台灣早餐店選一份起司蛋餅，無論老闆如何跟你陳述他用的是哪一種有機起司及其背後有着千絲萬縷且見不得光的經濟及政治關係，你拿上手吃下來的還是一份薄薄的蛋餅而已，沒有太多重量，但精緻。

 

或者，故事談及的是很深層次的世界關係及面對巨大的惡下人性的內在恐懼，但現場所見的還只是一個人因為多名演者的多層次演繹，而深化了「他」的個人情感，我可以感受到強烈的自我澎漲，及那份令人窒息的死亡氣味，但也只是在表演情緒，卻沒有實質可依附載體，令人有所共鳴。

 

觀賞場次︰2016年10月11日 7:30pm 水源劇場

 文章已刊於Art Plus　（香港及台灣）2016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