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我祇放上第一回吧.
不是廢坑. 只是我花心到仙三去了.
小顧太陰沉了ORZ. 我需要重樓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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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在石板地上流淌傷心淚。
那天半失神的顧惜朝抱著晚晴走出去,中途被穆鳩平傷了兩回,從前丞相府走回小屋,漫漫路程聽不見周遭的耳語指點,只覺手中的身軀越來越重,撐著流血身軀前進的是遙不可及、拼揍不回的碎夢,最終氣盡力空的顧惜朝倒在小屋前的庭院。
戚少商和鐵手追上來是為了晚晴。鐵手好不容易拉開摟在晚晴遺體上的手,已經昏迷的人卻像是有知覺的盲人般的摸索、不肯罷休地掙扎,不知錯亂的顧惜朝會做出什麼事,鐵手乾脆把同伴拖過來當代替品。完全不是現下當事人、只是覺得讓鐵手一個人追來不妥的連雲寨大當家,沒來得及抗議,便感覺到一雙手將他扯過去,臉頰就緊貼在顧惜朝的胸口,那兒的血染了他半面紅,感覺到那人滿足地吁了口氣、下巴在他的頭側蹭了幾下便不再動了。
從逐漸平復緩勻的呼吸和心跳確定對方真的昏過去了,想推開人,發現昏迷者像是八爪章魚死硬不肯放,被抓住的人等同半趴於地上,顧惜朝的重量將他往下拖,情況像是無尾熊抱住半倒的尤加利樹──這不代表他承認自己是顧惜朝的食物。被困住、視野只剩下兩側的戚少商眼睛左右亂瞟,勉強看到整理好晚晴身上衣著的鐵手,聲音也傳不了多遠,戚少商求救地拍拍鐵手又指指抱住自己的人。
「你送他進屋吧,我送晚晴回傅府。」毫無察覺戚少商的難處,或許是根本不認為那是難處,也可能傷心的鐵手沒有餘力再顧及戚少商和顧惜朝的恩怨,總之鐵手抱著遺體離開了,把顧惜朝扔給戚少商。
難道鐵手的意思是顧惜朝隨他怎麼樣都行嗎?是說這境況下,顧惜朝真如覘板上的一塊肉隨人切割。他不像鐵手還擔心傷到晚晴的遺體,是可以用上力道硬把顧惜朝扯離自己身上、把人扔下撒手不理,但戚少商總覺得這樣不行,再怎麼說,將傷者棄之不顧總是不對。
現在戚少商慶幸此處是顧惜朝家門外的小院子,不會讓外頭過路行人瞧見這尷尬的相對位置,且走幾步路就能進屋,不怕人看到他硬把人架起來扛進屋。將人放在床上──倒楣他還要跟陪趴床,一直到昏迷者的手勁減緩,大概是終於睡沉了,戚少商總算能脫身、取來清水與藥物、替被他兄弟所傷的人療傷。
穆鳩平的一矛一劍傷得重,而腿上被赫連春水的熊牙戳穿的那個洞也正在惡化,顧惜朝在逃出皇城的途中根本沒有理會腿傷,草草以白布纏裹止血之後就不理會。皇城之事至今不過四天,顧惜朝沒逃多遠便折回來了。
包紮完畢,戚少商猶豫該走或不該走。按理而言他做到此已仁至義盡,但有種想法讓他想等顧惜朝醒來,問一問這個千里追殺的人後不後悔這樣做。在皇城時,顧惜朝被逆水寒劍按住,眼裡依舊是不後悔不服氣,猶豫僅在傅晚晴要他快逃,顧惜朝的眼中有著後悔──該是後悔為什麼沒差人盯好晚晴。風風雨雨過去,一切平靜下來,他很想想問問旗亭相識人:如果沒有這一切追殺,他們有沒有真的可能是交心朋友?
朋友這辭對他們來說很諷刺,他們的相識不過七天,交集的只有七略。
戚少商愛交朋友,交朋友交付的是信賴,同時對方也誠心回報,所以與李齡相識短短一天,他自認此人不會說謊也有深故,便為李齡保管逆水寒劍。
誰都看得出顧惜朝沒有朋友,他只有傅晚晴。
顧惜朝曾說如果不是相爺的命令,他很想交戚少商為友。但說話時都在顧惜朝佔上風的時候,聽在處於下風的戚少商耳裡有種假惺惺的味道。但手下留情──這話不僅是黃金麟說過,冷呼兒鮮于兒都如此說過顧惜朝這殺人魔王,甚至傅晚晴都如此說過顧惜朝──是否有可能是顧惜朝真的不怎麼想下手殺他,多多少少有留情?
所以戚少商很想當面問:在沒有傅宗書的情況下,你真的覺得我們曾有可能是朋友嗎?你後悔過去那樣做嗎?
因傷發了高燒,顧惜朝昏迷了好幾天,模糊的意識中,夢囈的盡是晚晴,在低喃「不要離開我」和「對不起」中死抓著坐在一邊打盹的戚少商的手,總要感覺有人回握又拍了拍他的手,才會彷彿得到肯定的答覆,迷迷糊糊地鬆開力道、失去意識。
那看得戚少商心軟了,不知不覺多留在小屋好幾天,眼前虛弱的人讓他想起酒肆中說著心上人的相識人。那時他們是朋友,談著彼此的心上人,在酒肆中當著店夥計,一起大笑,偷酒喝,彈著琴,舞著劍,描繪著模糊未來所想像的美好。
照顧生病的朋友是理所當然,尤其朋友喪妻,看顧也是應該。
但清醒之後,過去的陰影便壟罩兩人,氣氛又從柔軟便回了冷漠。
醒來的顧惜朝問了晚晴在哪裡、看了郊外的新墳後,眼神空洞地坐在屋內。晚晴是他一切的動力,沒了晚晴,沒了機會,頓失目標的他呆坐床上,看著燈火跳動,雖然失魂落魄,但送上的飯還願意扒兩口,水也還會喝,只是對一旁為他忙進忙出的戚少商不理不睬。
又過了幾天,戚少商因諸葛神侯的邀請,前往神侯府商談有關鐵手離職之事。他曉得看在晚晴的份上,鐵手和諸葛先生都會照料顧惜朝,顧惜朝既然自己會吃飯,他也不用像個奶娘般守在旁邊。
闔上小屋的門,走出庭園門口的戚少商不禁回頭望了望,莫名地有種感覺:方才他像在關墓門,把這青衣書生活活埋進了死寂。
那感覺他並不喜歡。
江湖事多,逆水寒一案驚動天下,一入神侯府便是入了朝政江湖漩渦,既使他不想多留,推託半天,人情友情還是拉著他,戚少商足足花了一整個月才解決鐵手的事情、還了平亂玦、從漩渦中脫身。他想去毀諾城,但恐怕找他的人會在路上堵他,到時只怕見了紅淚又被事情岔開,央紅淚幫忙,只怕紅淚又是冷冷一句:「你只會在有麻煩時才想起我」,既使他知道現在紅淚不會為難他什麼,但戚少商實在不想把這些追來的紛擾帶到毀諾城,他已答應相會便是退隱之時。
好歹要躲陣風頭,要躲地方就要躲別人想不到的地方。他也不曉得為何想不到的地方就是顧惜朝家,或許是沒有答案總是遺憾。他現在自由了,而現在那個被稱作殺人魔王的顧惜朝現在如何?臨走前看一下總是不妨。
踏進那庭院,庭園的門是開著,手叩上小屋的門板,沒得到回應,門呀的聲自己開了。
戚少商站在門口張望,簡樸的小屋裡沒有什麼改變,書架上滿是卷宗,最顯眼的是陳舊的中藥櫃,上頭的刻字是顧惜朝的筆跡,牆邊簷下幾束曬乾的藥草隱隱透著乾香,除了牆邊以下擱著一把以布包著的長劍,這兒儼然是郎中的居家。時間似乎凝止在晚晴離開此地去找當時被九幽神君抓住的顧惜朝的時空。與之前他離開時只差在乾淨和人味,灰塵因為打開的門隨著空氣流動,乾燥的氣味充斥在呼吸間。他注意到有人曾經來這裡,從門到桌椅的區塊有異其他地方,灰塵較少。看灰塵痕跡、移動的物品還有櫃上的妝鏡,許是鐵手來此睹物思人。
跨進門,才想是否要點燈,更大更亮的光源讓他的影子鮮明地映在屋內地板,一群人湧了進來,移動的火光在他轉過頭的眼前停住。
「是戚大俠。」竊竊私語像是回聲般,在人群中漣漪般擴散。好陣子,似乎等所有來者都知道這屋子裡的人是戚少商後,有人開了口:「戚大俠也是來找顧惜朝的?」
點點頭。這不是白問嗎?來這裡不找顧惜朝,難道找息紅淚?「看來他已經離開了。」
「這奸賊定是得到消息,連夜逃走。」「傅宗書的餘黨可真多。」「他不在京城,可就難找了。」「怕是混入商旅逃走了吧。」「這人真難找,出身不明,也不知有什麼親友。」……
「還沒請教諸位來自何方,找顧惜朝有何事。」
「不瞞戚大俠,我們是青田鎮人。」「當時顧惜朝以魔功殺害我們鎮民,雖然朝廷不治他欺君叛國之罪,但一命償一命,血寨還是要找他討的。」「不錯,諸葛先生和鐵二爺放過他,但還有其他受害者。」「諸如毀諾城、雷家莊,多少人要找他報仇。」「戚大俠,您也是為這而來不是嗎?」「那顧惜朝濫殺無辜,死有餘辜。」
「他知道許多人會來尋仇,想來已經走遠。」
「戚大俠可有他的下落?」
環視屋內一遭,「看不出他會去哪,我也在找他。」
「若我們比戚大俠早一步找到,還望戚大俠不要介意我們先報仇。」
「顧惜朝功夫不差,你們有信心能報仇?」
「人多勢眾,一路圍殺,不怕他飛了去。」「既然那賊人不在這裡,那我們分頭找去。」「若戚大俠比我們先找到人報了仇,還請傳話至青田鎮。」「我們先謝過戚大俠了。」
點了點頭,那群人轉身鬧哄哄地離開顧家的小庭院,顧惜朝和傅晚晴的小屋位處京城內大道旁較偏僻的角落,四周是貧苦的大雜院,鐵手提過因為傅晚晴希望替窮苦人家看病,所以顧惜朝才會在這裡落戶。火光遠去,院中恢復如野外岩洞般的死寂黑暗。將外頭通往大道的庭園門口關好,戚少商走進屋,轉手闔上屋門,薄薄的月華從窗欄映入,在室內形成淡淡的光霧。
「我知道你在這裡,顧惜朝。」
呀的聲,靠牆放置的一面屏風移動,人影從後邊閃出來。「戚大當家。」笑著的臉上不可思議地清朗,一如旗亭酒肆的初見,甚至比那時更乾淨剔透,但看臉色,仍可曉得顧惜朝的狀況並非於很好的狀態。「你怎麼知道?」
「直覺。」他的感官比其他人敏銳,雖然剛剛一群人鬧哄哄的,他仍能感覺屋裡有另一個人,知道小屋另有密室且在剛剛境況中會藏身其中的人,只有顧惜朝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空城計。」曉得身上血債甚多,又被官府緝捕,如沒有充分準備是不可能逃出京城,這段時間,一般人認為他會遠離京城,他便反其道而行,躲在小屋療傷,人接近便避入密室。鐵手和諸葛神侯知道他仍在小屋中,沒有說破,由外看來,鐵手偶爾會來這裡憑弔晚晴,實際上是讓顧惜朝生活過的痕跡不至於太明顯。「找我報仇?」
「路過。」
「沒事請出去吧。」
「不怕我出去說你在這裡?」
「你要有心殺我,早動手了。出去通風報信,別人也會想你戚大當家不報仇,出去雞鴨貓子喊什麼?」輕鬆一笑,「找我什麼事?」
看著依舊倨傲的臉,腦中的疑問忽然變得很蠢,既然不問,乾脆就當肯定句,「朋友路過不能來看看朋友?」
臉上的表情停頓兩秒,一挑眉,「既然盡興而來,可以走了。」
「尚未盡興,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以酒待友,豈不快哉。」
「晚晴的屋裡不准有酒。」
「酒以茶代。」
「這裡沒茶。」莫名其妙,這人不是該離他遠遠的,從此陽關道獨木橋互不交錯?
「總有清水潤喉吧。」
不滿地將水袋遞過去。
「嗯。」潤了潤喉,「過陣子我要回連雲寨去,你接下來去哪?」
「逃亡的日子沒有終點。」尚未想到要去哪,傅宗書失勢,他蟄伏京城一個月就為等待時機目標。諸葛神侯託過鐵手來問候,提過七略一書有獨到見解,若顧惜朝有意,諸葛神侯不願放棄他這人才。顧惜朝拒絕了,一旦成為諸葛神侯的一方,先招來的是殺身之禍與為同僚著想的委屈,而非他想要的自由榮華。想要逃想要活下去,一個人上路比較簡單,但該去哪他沒有底。
「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直覺從肚子冒出的話終究就是壓了下去。水袋遞過來之後,顧惜朝的臉便一直藏在陰暗中,一雙眼亮得出奇,但沒聲音便不清楚顧惜朝的情緒。「很多人在找你。」
「很多人找你。」若有什麼年度人物票選,無辜被追殺的戚少商大概可以拔得頭籌,就算躲在這兒的顧惜朝不刻意打聽,也聽說不少江湖人士、達官顯貴這個月來蜂擁而至,想見識被千里追殺逃出生天破解陰謀的九現神龍,加以戚少商婉拒捕頭之職,想來會有更多人想招納他。多半戚少商被煩怕了,想躲回連雲寨。低笑了聲。當初旗亭酒肆一會,戚少商忙著找個替死鬼幫他頂著連雲寨好讓他與愛人消遙山水,只是沒想到找上的卻是閻王店的黑白無常來掛單。如今會到京城的顧惜朝這兒來……「想拿你的連雲山水換我的小屋退隱?我不想換,戚大當家找息城主吧。」
「我沒說要換,我只是……」天下人都知道戚少商當了五年連雲寨的大當家,之後要去毀諾城娶息紅淚成家,要不是出了逆水寒這個案子,想來兩人早就合好一塊過日子。戚少商知道自己辜負耽誤紅淚五年,但第二次的分別,捫心自問的同時也是紅淚問他:他真能拋下江湖的一切跟紅淚去退隱?這一路上不會再被其他事情岔開?
還在反省,身邊的黑影一動,開口低聲:「不陪了。」
目前耳力比屋主更好的人自然也聽到有個沉重熟悉的腳步聲往這邊來。是穆鳩平,穆鳩平怎麼跑來這裡?黑暗中抓住正要迴避的顧惜朝肩膀,「你那兒讓我避一下。」
已經打開機關的人甩開不速之客的手,「裡頭擠不了兩個人。」
「一定可以。」老八對他忠心耿耿,但戚少商有時真的消受不起他過度的熱情,在這裡遇到更是尷尬。不由分說,先把顧惜朝推進密室,人跟著擠進來,隨手帶上門。
眼前一片黑,伸手不見五指,從空氣的流動可以感覺到另一人在距離半步的地方蹲下身,接著略為幽暗的光讓室內境況顯露出來,光源是顆小小的夜明珠,估計是傅姑娘的遺物的。眼睛適應光線,打量週遭,避難空間半入地下,斜角正好是一個人長,高是一人高,地上幾壺清水和乾糧。「還好嘛,挺寬的。」
「多一個人就擠很多。」白了對方一眼,過去他躲在這裡清靜,安置一些他不想讓晚晴知道的東西;回到京城時,他打算有危險時跟晚晴躲進來避風頭,兩人獨處相依,在這小空間裡幾天他都不在乎。但他想一起躲進來的人是晚晴,可不是體積過大的戚少商。「讓開。」擠回門邊,扳動機關,磚牆縫細間有個小小的洞,外頭是遮掩的絲綢屏風,人影不甚清楚,但聲音流了進來。
粗魯的腳步聲重重地踩在地上,開門聲音砰砰兩聲,接著一縷燈火照亮小屋內部,夾雜著與青田鎮民大同小異的不甘不滿抱怨。
目光移開,退了幾步,坐在地板上,「小屋很小,幾步就走完,穆鳩平不會待久的。」
「沒有連雲寨大,當然沒什麼好蒐。」
有點酸的語氣讓戚少商皺了下眉。「你不喜歡連雲寨?」
「是不喜歡。」哪個人會高興別人說自己的房子小。看看外頭,穆鳩平在椅上坐下,點了燈,一邊叨唸一邊四處查看。
「可是你常去,連雲寨好山好水……」他曉得顧惜朝常常讓傅姑娘到連雲寨等他,小玉曾提過她和傅姑娘住在過去阮明芷住的屋子……。思及阮明芷,連帶想到那些過世的好兄弟,戚少商不作聲了。顧惜朝則皺著眉看著晚晴的遺物被翻動、觀察著外頭的動靜。小室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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