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買了Sex and the City第五季DVD。儘管它只有八集，也即將在HBO重播，不過由於這季每一集傳達的概念都讓我感觸良多，於是還是願意買DVD收藏。寫這篇的由來是跟episode 6: critical condition這集有關。在這集中，Carrie出了一本書就叫“Sex and the City”，收錄她過往在報紙專欄發表的文章。書出版後請評論家發表書評，Carrie起了大早買報紙，迫不及待想知道評論家對她書的看法為何，結果大部份都寫得不錯，除了其中一句她無法認同，因為書評認為她傳遞了"Men are disposable"﹝男人是可任意丟棄的﹞的訊息。另外，Carrie在某個場合遇見一個在她跟Aiden分手後跟他交往的女子，那女的一確定她就是那個跟Aiden交往過的名作家後，竟給她一個臉部扭曲的表情，那表情充滿鄙夷、難耐跟想退避三舍的恐懼，讓Carrie久久不能釋懷，之後才知道那個女的到處去跟人說Carrie Bradshaw是一個會毀掉男人的女人，因為她毀了Aiden對女人的信任。Carrie非常不能平衡，因為對方講的並非事實，就像書評對她的解讀也是錯誤的，因為她並不認為男人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就像面紙一樣用完就可隨手扔掉的消耗品。可是她卻無法擺脫別人對她負面評價的陰影，即使對方說的不是真的，她仍舊無法不介意，就像她所提出的問題："Why is it that we only seem to believe the negative things people say about us? No matter how much there is to the contrary? A neighbor, a face, an ex-boyfriend can cancel out everything we thought was once true. Odd, but when it comes to life and love, why do we believe our worst reviews?"的確，為什麼我們寧願相信別人對我們的負面評論，即使那不是真的，我們也選擇被困住，而全盤否定我們好的一面呢？
這讓我想到前幾天跟指導教授見面的事。我在之前文章〝A Advisor〞介紹過她，有冷靜、心直口快、完全不在乎會不會傷到對方的牡羊座性格。跟她寫了近一年論文，我始終對她抱持〝敬畏服從〞的態度，說一是一，也變得很唯唯諾諾，因為怕觸犯了她，我的論文也跟著前途黯淡。但或許就是這樣的互動，讓她自然也對我產生以偏蓋全的看法。當我跟她談到對未來的想法時，她便說到對我性格的看法。我正襟危坐地聽著，然而聽到的卻是一串令我呆然的描述。她說：「以我跟妳寫論文一年的感覺，當然我的解讀可能有錯，也絕對不如妳父母或朋友來得了解妳，我感覺妳是個願意花時間下苦工的人，講好聽一點就是腳踏實地，但是說明白一點就是〝愣頭愣腦〞，一定要人家用很白話的敘述妳才能聽懂，叫妳做一才會做一，不懂得舉一反三，但父母生我們是這樣也沒辦法改變，只能勤能補拙，要花更多的時間才能做人家花幾小時就作好的事。當然，這世上真正聰明跟笨的人很少，大部份的人都在中間，那就只好花更多心力才能達到目的。」後面兩句我可以贊同，要成為人上人除了天才當然還是要靠後天努力，這是不變的道理，可是前面幾句對我的評價卻是很傷人的言語，原來我在她面前的形象竟是〝愣，不懂舉一反三〞，聽起來活像個傻蛋，一點獨立思考的能力都沒有。每個人在不同的人面前都會呈現不同面的自己，譬如說在同性朋友面前可以侃侃而談，遇到心儀的人就支吾其詞；在同輩或熟人面前可以開朗自在，在老師或陌生人面前就是一副〝閉俗〞僵硬的面貌，以我來說，在老師面前通常我的戒心就會比較重，因為畢竟是師長，也不了解對方性格，擔心說錯了什麼得罪長輩，索性沉默聆聽，虛心接受指導。實際上我並不是思考呆板，也不是舉一無法反三的人，我的反應不算差，做事情也不見得一定要人家說我才會做，可是在當場聽到這種評論的我，卻也只能呆呆地點著頭，一副無辜的臉看著老師，彷彿又是〝虛心接受〞這個說法，我無力辯駁什麼，因為那是她大略觀察所得到的感覺，我不能大聲疾呼說她錯得離譜，因為我也沒〝證據〞說她是錯的，可是我得說這是很傷人的言語，即使我自己知道那不是真的，我卻沒有辦法不受到影響，因為人都希望受到肯定，特別是自己的指導教授，可是一旦妳不夠格成為妳的老師的star student，反而還被認為是沒有才能的二楞子時，自己的自尊一定會受傷，並且因此質疑自己對自我的肯定。這感覺就好比說我戒慎恐懼地按照妳所說的做，可是到最後反而被妳嫌說我沒有自己的想法，如同在一段感情關係中，一方極力迎合對方的要求，改掉了所有的毛病，隱藏了可能不被對方接受的自我，設法變成對方喜歡的自己，以為這樣就能討其歡心，結果到最後反被對方嫌棄自己呆板無趣，沒有自我，反而導致關係破裂。電影《喜福會》(The Joy Luck Club)裡有名女性Rose敘述她的婚姻之所以會惡化就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對方，而百般委曲求全，什麼都幫丈夫打理得好好的，默默在背後支持他，以他的意見為意見，完全不敢表達自我，結果讓丈夫覺得她跟交往時那副開朗活潑的樣子截然不同，反倒另結新歡。唯唯諾諾，不敢表達，也沒有出色表現的這個〝我〞，讓我的指導教授〝直言不諱〞地說出她印象中的我，而這個〝我〞竟然是讓我如此陌生的自己。人家說別人的評價多少反映出自己都不自知的一面，然而當這個評價描繪出的是一個跟自己相反的自己時，我們又該如何自處呢？如同Carrie疑惑的，我也不明白我們為何通常選擇相信別人對我們最糟的評論，而否定了我們長久以來對自我的認知，哪怕這個人才跟我們認識一段短時間，或者根本不了解我們呢？
就像我之前在〝Eye〞這篇文章說過的，其實我們對自我的信心不如我們想像的堅定，只要別人盯著我們瞧，我們深沉的自卑感及不安全感就會不由自主浮現。怕自己太過主觀，看不見自己，於是聆聽別人對自己的看法，當別人跟我們的認知有差距時，我們寧願偏執地相信是別人看見了我們不自知的醜陋面，也不願說服自己不要受他人言語左右。是自己不夠成熟，沒有足夠的判斷力，所以還輕易相信別人的話？還是自己太驕傲不願承認自己愚笨？或許如同Carrie一樣，對我們評論的人都是我們在意的人，於是負面的言語對我們來說，產生的殺傷力也格外強烈。就像Carrie之後當面找到那個到處放話的女生，解釋了一堆就只為了告訴那個女生她是錯的一樣的心理，我也很想當面告訴老師她說的是錯的，但是那又如何呢？在看見那個女生聽了她極力的辯駁後只是輕聲一句"OK"，語氣明顯表達"Whatever you say, I don't care"的態度，Carrie在那一刻也了解到："Suddenly, I realized that the critic that I was most afraid of wasn't Nina Katz. It was me. The truth is, at any given moment, someone somewhere could be making a face about you. But it's the reviews you give yourself that matter."不論別人怎麼看我們，都比不上我們如何看待自己來得重要。因為別人對自己的負面評價就輕易地感到沮喪，或許表示對自己還不夠有自信，這才是真正糟糕的一點。寧可相信別人，也不相信自己，那不就真的如同教授所說的，獨立思考的能力都沒有，自己的個性落得〝人云亦云〞，我不至於要跟老師妥協到連對自我的定義都要重寫吧？自己怎麼界定自己、自己了解自己最要緊，這是這集Sex and the City傳達的觀念，也引起我的共鳴。我可以用實際行動去證明教授是錯的，但是真正的問題是：她怎麼看我真的很重要嗎？在了解她為何這樣看我，也深知自己的行為本來就會讓她看到一個呆滯的我之後，我又能說什麼呢？在看完這集劇情後，我明白自己不用多說什麼，多做什麼，只要我清楚自己是什麼樣子的人，那麼任何尖銳的評論，就再也沒有什麼好害怕或值得在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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