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聲鼎沸的網路咖啡館,每個行色匆匆的人各自佔據一部電腦與一個角落,或是聯絡或是查詢或只想找一份悠閒。
小青屬於後者,剛因為女朋友的事與家裡鬧的不愉快,加上女朋友決定去國外唸書,小青覺得悶,好希望能釐清這些麻煩事。沒多久網上和小青聊天的人,非但沒讓小青解除煩悶,只覺得無聊透頂;小青恨不得立即斷線起身去上廁所,突然眼睛餘光看見身邊座位的「男生」,似乎是在哭泣…心裡納悶:「怪胎!一個大男生在公眾場合上,望著電腦哭,甚麼事這樣哭,眼淚也不擦一下。」
小青不再注意螢幕對方的問話,再次多望了這男生幾眼,這才發現「他」不是個男生,只是貌似男生的女孩,長得很斯文,卻一臉悲傷狀,拼命敲鍵盤的雙手,修長的滿好看。不過這人怎麼一回事,眼睛只直盯著螢幕,雙手像在鍵盤上飛舞般的快速,傳來的都是鍵盤清脆的聲音,甭說注意到有個人注意她,若是有人在她旁邊敲鑼打鼓,都怕以為是別的地方傳來的聲音。
小青一想到這,即很想知道這人到底和甚麼人對話或輸入些甚麼資料,讓這人的表情那樣難過和悲傷?越看越使人憐惜。
就在小青頻頻偷瞄、注視她的一舉一動時,她突然起身站立,透露著憂鬱的雙眼轉頭似乎向小青看了一眼,接著背包一拿就走,在她突然與小青四目交接時,小青像是被電到一般傻在當場,心噗通地猛跳,呼吸都快停止,一雙眼睛只隨著那人身影移動而輕輕轉動目光。
當這人身影被其他走動的人遮住後,小青隨即坐到隔壁位子,想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小青心想:「原來她一直在『這個網站』啊?我的餘光還真沒看錯。」小青心中暗暗得意,立刻檢視剛才瞄到她鍵入的暱稱,所貼的文章,出現的畫面依序是小品創作版、心情故事版。
主旨:冰涼的心
內容:冰涼的鋒刃與浸泡在水中太久失去溫度的肌膚擦過,溫熱感順著邊緣隨著水紋四處擴散,炫亂了視線也昏眩了腦中的組織……。
●
冰涼的鋒刃與浸泡在水中太久失去溫度的肌膚擦過,溫熱感順著邊緣隨著水紋四處擴散,炫亂了視線也昏眩了腦中的組織。
凌晨兩點零一分,客廳中的鐘聲響的腦袋嗡嗡作響,坐在冰涼的浴室,身體早呈現沒有溫度的狀態,望著紅色的浴缸,將手從水中抽出,血絲從裂縫中再度滲出,倏地覺得刺痛感順著血管神經傳至全身。搖晃中勉強將身體站直,轉身抽了數張衛生紙握著手腕,晃著身子走出浴室、走出客廳……。
忘了怎麼到醫院的,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刺眼陽光讓人覺得不舒服,呆坐著回想昨晚一切,卻怎樣也回想不出昨晚到底是怎麼到醫院的,只記得有驚惶聲。
想得出神時,突然覺得人聲鼎沸,隔壁病床床邊突然擠滿來探視的家人,這時,護士小姐提著點滴望著躺在最裡面一床的我而來,突然不適應起來。看著她熟練的拔下針頭換上另一罐點滴,想說話卻覺得喉嚨哽咽的很難發出聲音,當我發出聲音之後護士早已經掩門而去了。
幾天後,我自己辦理好出院手續,一個人回家,沒有個人可以訴苦或陪著我回去;等我打電話去公司想說明事情經過,透過電話那頭,老闆諷刺著說我還記得打電話啊?一邊又吼著說我不用去公司,在音訊全無的幾天中,他早找了替著我位置的人,大意是說我的工作愛做不做,等著做我工作的人多的是!
也罷,尋死的那天晚上,不就是突然想到不要就這樣遺憾的走掉嗎?就算真的死掉了,也沒有個為自己關心的人;死前孤單,死後還要孤伶伶嗎?就是想要重新開始才讓自己有求生意志的,如今連工作都重新開始也無所謂,反正那個老闆,從來也沒喜歡過。
回到家小何及阿秀根本還未回家,正好,不用尷尬,只需要靜靜收拾著自己的家當:一箱書、一床棉被、一台手提音響、一部電腦加上一袋衣服,就是我所有的行李。正是如此,長久以來我就沒有多大的負擔,是我自己把自己逼上絕路。
當在樓下放最後一件行李進車子時,小何正騎摩托車進騎樓停好,手裡提著一堆食物,看來晚上要吃火鍋,對他們來說,我不是失蹤幾天的朋友,而只是陌生房客要搬走,不然不會挑這種時間吃火鍋,那通常是大家團聚、交流感情時的行為。
我沒辦法面對他們,心好凍!
小何走進身旁說:「搬走啊?」
我沒有出聲只是點點頭,他也沒再說些什麼,靜靜看著我關上車門、坐進駕駛座、倒車出來,當我要踩下油門正式告別這一切時,我對小何微笑點點頭,他突然說:「前幾天……妳還好嗎?」
一時反應不過來,隨即點點頭說沒事,他接著說:「阿秀為妳擔心…。」
我想帶點痛苦的不屑吧,只是依然勉強牽動嘴角地搖搖頭。
他又問:「不說妳搬去哪嗎?自己好好照顧自己。」
不想再說什麼,一切早失去意義,同住一起彼此都不關心更何況要離開呢?這時候再貓哭耗子假慈悲,只讓我心痛罷了。
「再說。」淡淡地說,但我車子剛轉出巷口,眼淚不自覺就撲簌簌地滴,自己難過些什麼?事情就到此結束啊!各過各的生活罷了,有甚麼不捨會看不破的呢?我沒有對不起任何人,要說對不起誰,那也只有我自己…只是眼淚水還是滴下來……。
●
認識阿秀是七年前的事,雖是同班同學不過始終不是同一掛的人,相識卻不瞭解,印象中僅是一個傻大姐式的女生,生活中相當迷糊的人。那一年她來台中工作也在找住處,我和另外一個剛聯絡上的高中同學也想搬家,順理成章地我們成了同居蜜友,拉近了生活距離,漸漸地,才發現我愛上她。
●
離開住了幾天的旅館搬進市郊一棟十二樓的電梯公寓;視野、光線都算不錯。幾天後,找到一份企劃行銷工作,做的順手,公司也喜歡寄情於工作上的我,一切也放手讓我去處理企劃部的事宜;幾個月後因為業務的擴展,公司決定再多聘請助手來分擔我的工作。
週五接近半夜的晚上,我還在苦惱一份企劃書在最後一個活動設計上,一直無法滿意,改了又改、修了又修,最後只得放棄,離開電腦桌到茶水間沖了杯咖啡,企圖尋求些靈光乍現的點子。
然而走到窗戶旁,從十樓樓高往下望,車水馬龍的都是車潮,透過夜色將來來往往車子燈光粧點的絢爛不已,而孤單感卻湧上,既急又兇。以為自己早忘了曾有想家的心情、忘了與朋友高談闊論的感覺,更早失去了戀愛的心情,我用多久的時間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呢?下了班就回家,醒了就上班,不願去思考或探究自己,也不願去見朋友,生活中只有工作,公司要求加班就加班,用工作填補自己生活中的每一段縫隙,心裡恐懼著那突然沈寂下來,偌大空間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可怕,漸漸地不再有朋友約後,才警覺自己真的是自己一個人。
以前那個開朗、健談、愛玩的的自己到底去了哪裡?
●
愛上一個不可能愛上自己的人,是絕對的痛苦。
我可以體會阿秀的喜怒哀樂,她卻不懂得我的痛苦,只當我心情不好、耍脾氣,然而我的辛勤付出、期望給她更好的照顧,卻突然變成她感情的軍師與安慰者,每每她與她男友的挫折,總是在我這得到安慰。
但是我還是出局了。
●
「對不起,請問妳們還在徵人嗎?」被突然的說話聲音嚇到,聲響把我從回想中拉回現實;猛一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位年約二十出頭、長直髮、大眼穿著藍紫色襯衫、小喇吧牛仔褲的女生。我瞪大眼睛不懂這個女生,在這時間出現在我辦公室的意圖是甚麼。我的表現也許太駭人,沒作聲下,她看著我笑笑接著說,一點扭捏都沒有:「對不起,我看門沒關自己就進來了。打擾你了嗎?前兩天在報上看到妳們徵人,不曉得還缺人嗎?這麼晚才想來面試……很抱歉,因為我才剛下班。」
「沒關係!我們還沒找到合適的人,妳有帶履歷嗎?」不知道為什麼,對個三更半夜出現在辦公室說要面試的人,我的回答竟然是沒關係,還問對方有沒有履歷。
「沒有!我是臨時起意回家順路過來的,我就住這附近。」她聳聳肩表示遺憾。
「喔!沒關係,妳沙發坐一下,我拿履歷表讓妳填好了。」我嘴角勉強牽動,擺出笑臉。
在我拿履歷表時,她挪動自信的雙腿發出短靴敲在地板特有的聲音往會客室而去並主動地替自己泡了咖啡。我一走進會客室她抬頭看著我微笑說:「對不起,剛剛聞到妳喝咖啡的香味,讓我情不自禁的自己泡了咖啡。」
我微笑地點點頭:「很少人這麼晚來面試,小姐不怕危險嗎?」
「不危險啊!妳人看起來不壞嘛。」
「今天妳是碰到我,我才不危險,如果是別人,剛好是壞人怎麼辦?這年頭什麼稀奇古怪的事都有,而且要個上班族三更半夜面試的,多少有詐吧?」我將履歷表及筆遞給了她,她笑得更燦爛的接過去說:「話是沒錯,但是我也懂得保護自己的。」她從包包拿起一罐防狼噴液。看她慧黠的表情,我笑著說:「妳現在可是完全羊入虎口,如果今天我真有什麼歹念的話,這麼晚,辦公大樓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聽見吧?」
「我知道這個危險性,但妳自己一個人這麼晚加班,不是同樣很危險嗎?事實上我也不確定妳們是不是真的徵人嗎?只是好奇這麼晚了什麼公司燈還亮著,誰知道看到妳獨自一人站在窗邊,覺得『肯定是妳』,所以和妳喝杯咖啡。」
對於一個讓自己摸不著頭緒的人,一開始覺得被打擾的感覺,幾句話下來卻也覺得高興,因為除上班談的公事外,有好一陣子沒有跟自己以外的人聊天了。
「真讓妳矇對了,我們公司真的在找人,不過光只是燈光加上我,就會吸引妳『肯定是我』而和我喝咖啡,這理由太牽強……」
「妳的表情在夜裡發出『寂寞』的光芒,在呼喊著—神啊!我需要朋友,所以我就出現了,我『肯定是妳』的朋友。不過事實上,今天是我bad lucky day!今天我丟了工作,所以如果妳能給我一份工作,我會很感激妳的,妳也就成為我的神囉!」
心裡好納悶,更驚訝心中的事竟被她猜中了幾許…也許太訝異了吧?我呆住了幾秒鐘,回神時只見她在我面前搖晃雙手,邊喊著哈囉!
我失態了吧我想……「嗯,那就要看看我有沒有機會,成為妳的神了!對了妳之前都做些什麼工作呢?」
「我就…廣告型錄、設計、陳列……」
有幾秒鐘或是幾分鐘我覺得今天神真是眷顧我,在我需要有人談話時出現這麼一個人,不見得是要談心中的事,能說說話就很好。
●
我們是不可能的,就算妳對我有好感,我是不可能喜歡女孩子的,因為我還是想嫁給男人,而妳並不是。
原本也想過妳是不是愛上我,但是想我們都是女生,應該是不可能的,我想妳只是因為同學情誼比較照顧我的……雖然曾經聽過妳的傳言,但是也沒有人可以真正證實,妳過去那段事情…現在看來是真的了,但是,我們是不可能的……
轟的一句話,讓我弄清楚,是的!我是女生愛上同是女生的她,她的那句話,曾經就此轟掉我的求生意志。
當我重整自己,我反問兩個女生之間的親密程度可以到什麼程度呢?還是真的是單純的同性間的欣羨、姊妹情深、普通情誼而已呢?真的像她說的「女生,是不可能的嗎……」
●
「妳比較擅長的呢?」
「立體陳列。我喜歡做一些有的沒有的,用些一般人想不到的東西做出一些假的情境,我想我還滿喜歡的。」她側著頭,轉著黑白分明的眼珠,一會皺著眉、一會笑地開懷說。
我點點頭說「這樣啊!我現在滿需要陳列設計人員的,只是原本屬意男生,怕一些較粗重的東西男生比較能處理。」
「我也可以啊!而且我腦筋轉得很快喔!」
「聊聊自己好嗎?比如家裡、自己、日後的規劃等等。」
「我是台中人,家裡就我和姊姊兩個小孩,父母都是高中老師,所以我父母老覺得我我沒規矩,很野的!不過日子一久他們也只好放任我了,我媽媽比較能接受我奇奇怪怪的想法,我父親就一直希望能過朝九晚五生活,好好上班,不要因工作弄得晨昏顛倒的。我姊姊也是老師,教國小,去年結婚的,他老公也是老師,學校研習會認識的。我自己的話,今年二十三歲、水瓶座,B型,對未來的期許不大,有一份真正喜歡的工作就好,最後再找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囉!」
●
其實我想那個時候無法和她們同住下去的原因,是我不能忍受阿秀每天洋溢著幸福的臉,別人給她的卻是我不堪撞見的的喜悅;她不需我的關愛而投入另一個陌生人懷中,徹底遠離我讓我行穢自慚,我的努力全都是幻影,是輕舟已過萬重山。
小何說何必呢?早說過不行的。可是我不信,我相信人定勝天,真情可以感動人的。可是一個真摯的女生觸動不了另一個女生的心靈,這是我不肯面對的真實,尤其是阿秀的臉在她證實我愛上她之後,開始躲著我的臉孔有著驚慌;對我的驚慌與依偎在那個男人的幸福感,說服我成為一個怪胎、反社會變態者。
但是,我不是變態,只是社會上的少數人,就像原住民是社會上的少數族群。
●
這名全然陌生的女子,竟然在深夜十一點闖入我的空間,與我交談並且落落大方的介紹自己,我突然遺忘這樣的夜,我慣常的習慣是舔舐自己的傷口,藉由忙碌的工作,讓療傷的動作變慢;然而現在我只對眼前的她越來越好奇,這樣飄逸、野性、神秘、大方的女子,到底是何方人物?
「找一個真心相愛的人嗎?如何的人符合妳的要求?」
「癡情!愛我愛的死去活來的標準。」
死去活來?我想到自己的過去,『絕裂的愛?!』我失聲的笑出來,她不解的看我,好認真的解釋。「不對嗎?現在玩愛情遊戲的人太多,對愛癡情的人卻太少,所以如果一個可以真心愛我並且痴情的人,本質應該是良善的;所以美好的特質就有可能出現在他身上,對我就不可能太差,我也才有愛情保證書,保證我和這個人的愛情天長地久。」
「妳這樣說也有可能,不過妳可能要失望…」我還是笑,這年頭還有人對愛奢求天長地久?
「我覺得妳滿符合我的啊!」她打斷我的話。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開懷大笑,近半年笑得最開懷的一次。
「小姐,我是女的耶!雖然我長的男性一點。」
她使勁點頭:「我知道啊!妳一出聲我就知道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妳是個很溫柔、善良的人…況且什麼時代了,我不排斥女生,只要我喜歡那個人就是那個人,跟性別無關。我很詭譎吧!所以我爸爸就受不了我這樣,帶女生回家住一晚他就緊張的要死,胃都開始抽筋,可是我爸根本槁不清楚,跟我回家的都只是同學,愛人怎麼可能帶回家,多不方便。」
我想我又開始發呆了,怎麼突然讓我遇見這種人,不是在PUB、不是路邊,而是在我辦公室。
「妳覺得我也很怪異吧?這樣闖進妳辦公室又跟妳瞎扯我的愛情觀。」
「不要緊、沒關係。」我又開始不自在,說起一些不自覺的客套話。
「我看妳心情也不好喔,我也是,很不順利的一天…乾脆我們去PUB瘋一瘋。」
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太快速,還沒想清楚,我們兩個已經在PUB裡,市區的的T吧。這下我的驚訝更嚴重,她在T吧裡更加如魚得水,到處都是她認識的朋友,左一個阿文、又一個小美,好久不見混到那裡去了;而我卻像是隻淡水河魚被放到寬廣鹹海裡,百般不自在地想急忙逃回家去,以免因為水土不服受傷太重。
深層的原因,也許是這麼多的女同志是引發我不適應的主因。從來我只是認同自己愛女生的自己,總是生活在自己的生活圈,不會刻意也不認識任何一個同性戀者,但是現在面對一群陌生女生承認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我無能去面對,衝擊力太大!
我只覺得暈眩的想吐。
誰知晚上夢中全是她的笑臉,那個闖進我辦公室的陌生女子,尤其她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轉的活靈活現。清晨我是嚇醒的,鬧鐘明白顯現7:01,夢中最後一個鏡頭是她逼近的臉,因為過近的距離而雙眼失去對焦功能,而過大的畫面與鬧鐘聲音讓我從夢中回到現實。
睜開雙眼,不能相信的聽見我浴室沖水的聲音;離開小何她們搬來這就是我一個人獨居,兩房25坪的房子就只有我啊?!瞪大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她—那個闖進我辦公室的陌生女子!穿著我那件又大又長的藍色水滴睡衣。
「妳醒來啦!睡妳這妳不習慣喔!整晚妳都在呻吟。」
「妳……妳怎麼在我房間?」
「妳帶我回來的啊?!正確的說應該是我開車帶妳回家,妳就留我住下來了。」說完早溜到我被單裡,我卻拉起整床棉被跳下床來更大聲的說:「整晚妳都跟我…跟我睡在這張床啊?」
「對啊!整晚、這張床、我和妳、一起睡。很冷耶!妳不要把棉被都拿走啊?!」她先是滿不在乎,張著大眼睛,對我一句句的說,最後蜷著身喊冷。
「對不起,我…我只是…」我將棉被給她,穿起床頭的外套。
「只是…只是很疑惑,對吧!」她像發現新大陸帶著笑意地說。
「嗯!」我有些尷尬含混地應了聲。
「也沒什麼疑惑的啊!我們去了T吧後,妳後來喝了些我朋友請的酒,結果,沒想到兩三杯妳就醉了,只好送妳回來。可是我也不知道妳住那裡,折騰好久才能送妳回來。回來後妳稍微清醒了吧?就留我住下來,說我一個人太晚太危險可是說完妳又睡著了,把妳弄上床然後自己整理、整理,跟妳擠同張床睡囉!而且妳隔壁的房間根本沒有棉被啊!沒有任何妳想像中意外的事,沒事、沒事!」
「喔!」真的是這樣嗎?我一點印象都沒有,酒量是不好不過以前我也醉過一次,沒這次這麼離譜啊…。
「想不起來?」她索性坐起來,顯現一種奇妙的笑容直盯著我看。
「嗯!」我無奈地放棄回想昨晚的事情,而且確實腦袋很痛,悶悶的痛。
「事實就是這樣啊,不用想了,我沒對妳做什麼,妳也沒對我做什麼,一切平安無事。還…是妳希望妳我們發生什麼事情嗎?」
我直呼沒有沒有地猛搖頭卻惹得她開心的笑,接著我看著她也傻笑起來。
「我想先洗個澡,身上還有些酒味,等會就去上班…妳…」
「那我可以繼續在這睡嗎?我好睏,妳整晚都在呻吟我都沒法睡。」
「對不起吵了妳一整晚,妳可以繼續在這睡,睡醒了再和我聯絡。」
●
一年的時間也不算短,原本就不敢賒求阿秀能夠愛上我。
努力將燃起的愛意盡力掩藏,可是,愛,這種東西,有時說來就來,不是我能夠阻擋的,而「愛」著實的跟我開了個玩笑;先給我一個甜美的開胃菜:阿秀的失戀讓我以為有機可乘,但是隨即端出的主菜卻是其差無比,阿秀竟跟小何開始交往,我和小何同時間安慰她,然而阿秀選擇了身為男性的小何。
我的朋友背叛我,他一直都知道我喜歡阿秀的,原來他的勸退是同樣為了追求阿秀。
●
下班時,她到我公司接我,看到她我又驚又喜,準時五點下班,整個辦公室的同事以怪異的眼神看我,加班常軍怎麼五點就下班。望著她,一種興奮、心甘情願的跟她走,尤其她無瑕的笑更加吸引我。
一走出門口她說她安排好節目,要帶我去玩一玩再去放鬆一下。接著我們果真逛遍台中夜市,我有點筋疲力盡,向來都排斥逛街的,這樣的玩法超出常規,我的體力更負荷不了。停在中華路吃這天晚上不曉得第幾次晚餐時,她說:「吃完去洗三溫暖。」
我還未反應過來要和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女生洗三溫暖的事實,就與她到三溫暖;突然覺得自己有被比自己年紀小女生擺弄的異樣感,但是內心就是想知道她還要做甚麼驚奇的事。
一走進去,服務人員就帶我們到更衣室,更衣室卻是個開放的空間,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櫃子前就換起衣服來;左一個裸女、右一個裸女,而她就在我身旁換起衣服,我卻非常遲疑。她發現我的不自在,於是很快地帶我到廁所換衣服減除我的尷尬,然後我們各佔據一間半開放式的沖澡間,沖完澡披上浴巾,觸目可及的還是裸女,我乾脆拿下眼鏡,讓視線霧茫茫卸下不自在。
沖完澡後我們先後到了烤箱、蒸氣室,蒸氣室中不能帶任何毛巾進去,她很快地脫下浴巾我只能照做。整間的蒸氣白茫茫一片讓我自在起來,鬆懈中只聽見她叫我坐下,隨即拿了鹽巴從背後替我抹了起來,邊按摩邊解釋:「透過蒸氣和粗鹽,排汗效果會較好,增加體內廢物排除,讓身體比較健康喔。」
我先是遲疑一下,她纖細手指已經觸碰到我背部肌膚,不自覺得緊繃起來,她突然狠狠的在我背上亂打一通。「好痛!幹嘛打我?」我先是嚇到接著不解的問。
「把妳的緊張打掉啊!看妳繃的好緊,扯都扯不開,這樣我怎麼幫妳按摩。」
「可是,我不習慣…算了,妳不用這麼辛苦幫我按摩,我不習慣有人碰我。」
「不行!坐好,我一定要幫妳鬆弛肌肉。」
接著她那雙柔嫩的雙手在我背後先後畫起直線、圓圈,一種精緻感在背後渲染開,我們靜了下來,一種祥和、寧靜從她的手指觸摸到我的肌膚開始延伸,連成一體的世界與其他雜聲隔絕。她雙手持續地左右滑過我的背,心底漾起微妙的感覺,有種渴望,渴望瞭解她身體其他的觸感,長髮裹在浴帽裡幾絲髮尾順著頸部而下,愈發性感,全身仿若發光體吸引著螢火蟲般的我。
蒸氣室出來後我們去冷水池,在那樣的燈光下透過清澈水流,緊靠著我的她身體曲線清晰可見,細緻小巧的乳房好想去觸摸…蒸氣室的熱氣加上冷水池冷水,讓我的思緒混亂的烏煙瘴氣,她的裸體讓我意亂情迷…想避開卻總是和她目光交集陷入她的體內,我感到自己快要失去理性。
「石雨!」叫喊聲拉我回現實中,「妳在想什麼?不習慣、彆扭嗎?」
「還好,妳常來嗎?」
「這是我第二次來,第一次是和我女朋友來的。」
「女朋友?」我很訝異她就這麼說出和女朋友來三溫暖。
「別訝異,我就是妳所想的那種人,就是我女朋友。」她自信滿滿,一點不扭捏都沒有,反倒是聽到的我,覺得不自在。
「那…妳和我玩整晚不用陪她嗎?希望我不會造成妳的不便。」
「不用我陪,要陪她我也沒辦法,因為她出國求學了,她覺得現階段求學比和我在一起更重要,所以我們協議分手。妳呢?問了我的感情,公平點妳也要說一個。」
「我?沒什麼好說的,緣份未到,沒遇過讓我想和他在一起的人。」我想我說的很心虛,回答正是對別人問我感情問題時的標準答案。
「是『他』還是『她』?」她露出詭異的笑臉,眼睛直逼著我、像是看穿我直達腦子裡剖開攤在手術台上看的清楚我的想法。
我沒有正面回答:「當然『她』啊!」
「還是沒說是哪個『她』啊?真不好玩、沒意思、避重就輕,算了,洗完最後一道我們就可以去睡覺了。」她依舊露出詭譎的笑,最後一個表情彷彿是在說,這次放過妳吧,下回再來追根究底。
●
真的沒遇過嗎?那是騙她的話,如果真沒有這樣的人,我不會急著逃離他們,而這是我自己願意選擇這樣的,因為如果不這樣離開也許我會墜入更深淵的苦難中。
可是將心封鎖,不再去追究為什麼阿秀不愛我又能怎樣呢?事實是事實,女孩子不愛我可是我卻只愛女孩子啊!獲得的就只是痛。
●
洗完三溫暖的三道程序後,她帶我去可以睡覺的地方,我們來到MTV室,午夜三點的MTV室中空無一人,只放著無聊的電影。她拉我到最後靠內側的位置躺下,她在緊靠的床位躺下,我們沒有再出聲只是盯著螢幕看。閃爍的光線讓眼皮痠澀不堪地閉上,慢慢的陷入睡眠中;隱約睡著後,突然覺得有人在身旁磨噌,我挪挪身子卻覺得床變的好小、好擠,一想到好擠,就好像發現新大陸似地驚醒:「妳怎麼又在我床上?」
「一起睡比較溫暖嘛,而且我睡那,好冷。」她說的理所當然。
「可是……」我坐起身顯得猶豫。
「有什麼關係,妳沒有跟別人同床而眠過?」這回又是義正嚴詞。
「是沒有…就是有也是小時候,長大後就沒有跟人同睡一張床過…」
「妳忘了,昨天我們才同床而眠,現在又正好,我再給妳一次機會!」
「可是……」
「可是什麼,難道妳害怕我美麗的胴體引起妳遐思啊!?」
「我…不是…」
「妳好煩,不是就好,我要睡了。」
她轉身拉著被子背對著我側躺,我卻開始不知怎麼辦?她說的沒錯,我渴望她的身體,從見著她開始對我訴說她自己後,就想要探知她身體的秘密,女性獨有的溫度與觸感,應該說當我意識到我愛的是女人時,我就渴望想探尋別的女生身體奧秘。
「妳不睡嗎?」她突然又出聲問我。
「要…要睡了。」躺下身透過單薄的浴袍,發現她的體溫正一陣陣地傳過來,我的腦袋像萬馬奔騰的狂亂不已,我沒有任何睡意。
「石雨,妳真的沒有談過戀愛嗎?」
「嗯,如果要算成功的話,我戀愛次數是零。」
「那妳還是…」
「什麼…啊…」她的腳ㄚ子正從我的腳ㄚ磨噌到小腿,令我驚慌的就像心臟在胸腔裡跳起奔放、節奏強勁、快速的舞蹈。
「噓…不要怕,放輕鬆…妳繃的太緊了。」她一隻手順著我頸部、肩膀的來回遊移,當想拉住她的手阻止她時,她正用手摀住我的嘴巴、跨在我的正上方;十分不能置信所處的情況,雖然這種情況在我夢中出現過幾次,但現在一個成熟女性胴體跨坐在我身上,她撫摸的手指讓身體發燒,發燙的身體就像是燒壞我腦袋,好混亂、好混亂!
我伸手抓住她在我身上遊移的雙手,我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我擔心發生甚麼事?
「小青,不要鬧了。」
「妳不喜歡嗎?沒關係我會讓妳更喜歡。」她低下頭將唇印在我嘴唇,只覺得柔軟,我沈浸在裡頭,鬆掉了我握緊的雙手;她持續輕撫我身上的每吋肌膚,從臉部、頸部往下輕輕碰觸,每碰觸一個地方,全身像是觸電般。
理性拉著我回到現實,我拒絕她的吻:「小青,這樣不行。」為什麼不行?因為她的投懷送抱,超出自己的認知與行徑?
「難不成…這是妳的第一次接吻啊?正好,我最喜歡清純種。」充滿挑透的語氣。
「不行…真的不行…。」我開始挪動身子往後退,打算掙脫她。
「我要解放妳…。」她以大腿緊緊夾住我,不讓我動彈。
隱約中我看到她嘴角泛起微笑,以她滑不溜冬雙手捧著我的臉端詳,我被她突來的舉動赫住,被她持續的注視覺得更加躁熱起來,連耳根都發燙,從來沒有人這樣看我……專心一致,彷彿沒有其他事物好讓她分心,接著她的動作讓我更吃驚,她沒有停止任何動作卻脫下浴袍,將我雙手拉到她胸部上,接著將身體重量壓在我身上,她那雙彷彿浸泡在牛奶中柔嫩的手,則穿過我的浴袍直達我的身體,瞬間就像被轟炸過,毛細孔全張開接收這些一連串的刺激。每當我想再開口說話時,她就用她的嘴巴堵住我的嘴巴,一次又一次次。我的意志被她征服,開始享受她給我的快感與柔情,最後我們兩個笑了起來,這次換我開始將雙手放到她身上作畫……。
天亮前醒來,她依然緊靠著我深深地睡著,我看著她,臉上露著微笑,像是夢見甚麼甜蜜幸福的事,然而我的不安與罪惡感卻在心底浮現,和她才認識兩天……。
我將她的緊握著握我的手慢慢地放回她身上,再從她身上掙脫,幫她蓋好毛巾之後,收拾東西、結帳即搭車回家。可是踏出三溫暖的剎那,某種不可言喻的痛流竄心中,像是分割的痛楚促使我不要離開,反方面油然升起的罪惡感逼我速速離去。
回到家,躺回床上,到了上班時間還躺在床上不想離開,清醒地看著時鐘滴答滴答的過去,九點多撥了電話向公司說不舒服想請假,明天就去上班。做了這些事,望著天花板心裡卻不踏實,隨後起床把在背包的行動電話擺在床頭與室內電話放一起,我不想錯過甚麼電話;接著又躺回床上、蓋上被子開始守著電話。
守著電話同時,思念開始延伸蔓延出恐懼,我不想再傷心也不想再為另一個女人難過,可是這一次……她確是如此不同;一個神秘的陌生人突然的闖進我生活,像是直衝來取我的性命,深刻感是一點一滴滲透到的骨子裡去,想抗拒切膚之痛,卻怕……該來的總會來,電話響了!
先響的是家裡的電話,幾聲之後答錄機接通,果然是她打來,她說「…耶…是我啦,幾點走的怎麼不叫醒我,睡到十點才醒來,妳呢?睡的好嗎?打去妳公司說請假,感冒了?以為妳在家的…還好嗎?…晚上可以再見面嗎?…跟機器說話感覺有點蠢……聽到留言打給我好嗎?093…BYE!保重。」
剛聽完她的留言,不到一分鐘行動電話響起,矛盾要接與否只有靜靜數著鈴聲,一聲、兩聲、三聲……數到要放棄鈴聲突然斷掉,突然明白危險的事情直往自己而來,一直以來我總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以為只要對女孩子好一定能得到對等愛意的回報,如果女孩子對我好應該能接受我的感情,而我要的只是一個能真心待我的人;厭倦努力還是一無所有,更對一次次地失望疲憊,她們總是說我很感激妳對我的感情以及好,但我只是普通人,很抱歉我無法接受這種感情…,可是…我也是普通人啊!我跟妳們也是一樣,這種感情很怪異、危險、恐怖嗎?什麼叫這種感情,我只想要有人相扶持、相陪…唯一不同的只是我愛上和自己同性別的人啊!這不是我的錯,我不奇特,是妳們逼我奇特的!我也不是妳們說的裝錯靈魂身體,原本自然的愛戀卻讓我相信這是樁危險的陰謀!打擊我的陰謀!我已經失去追求愛情的動力,在一次又一次的傷心記錄中,失去勇氣。
迷糊地睡著,昏沈中聽到答錄機有人講話聲,是她在留話「…妳在吧?為什麼不回我電話呢?還是妳病倒在家裡?找妳一整天,現在都五點多…回來打給我好嗎…不要讓我擔心…BYE!」她聲音聽起來有些沮喪和早上的興奮迥然不同,感到有些酸楚與不捨。
從床上坐起來,看到答錄機留言的燈閃爍不已,按下聽留言的按鍵,開始聽一通通的留言。
「跟妳說,因為昨晚太累了結果早上上班遲到了,結果妳更詐根本沒來上班…好啦我和同事去吃午飯,回來找我,妳行動沒帶嗎?都沒人接。」
「嘟…我啦,現在好想見妳,等不到晚上,聽不到妳的聲音工作起來很沒勁。晚上一起吃晚飯,找家有氣氛的咖啡館,妳來接我下班…不好不好,我去接妳好了,說定囉下班就去找妳,可是妳要打來告訴我妳家在那裡啊,怕我不記得在哪了。」
「嘟…三點,等不到妳找我,看看妳在不在,顯然不在…妳到底去哪?」
「嘟…我,看病去嗎?手機也沒帶嗎?」
「嘟…都五點了,妳還不在家嗎?怎麼了…」
「…妳一直都在吧?為什麼不回…」留言還沒聽完就聽到門鈴響起,下床去開門,打開門的剎那就像五雷轟頂般的傻住—她站在門口!我呆住了,反是她邊摸我額頭邊說:「發燒、感冒?我找妳一天了,結果妳在家,還好,不是很燙稍微…。」
我不好意思的撥開她的手:「沒事,有點疲倦沒去上班,偷懶在家睡覺。」
「疲倦,昨晚我讓妳太累了吧,對不起喔!睡一整天嗎?」
「嗯。」
「還好,害我白擔心,打一天電話都沒人接還以為妳…白擔心了。」
「妳怎麼上來的?」
「我騙管理員說是妳妹妹就讓我上來了,去吃晚飯吧!」
「不了,我覺得好累,不想去吃飯。」
「那我去買回來給妳吃,妳喜歡吃什麼…」
「不用了,真的不想吃只想再休息,妳先回去吧。」
「可是,好不容易見到妳,找妳一天,妳不想吃那我也不吃,妳也不要趕我走,陪妳吶才不無聊。」她開始撒嬌,求我讓她留下來。我點頭的時候,樂的像個小孩,好像很間單的一件事就讓她很快樂。最後她留下來並且煮了鹹粥給我吃,她說生病的人要補充點體力才會趕快好,要不挑食身體才會像她一樣健壯、笑口常開。
一整晚我只是躺在床上,她則忙進忙出的張羅吃、喝的;兩個人吃完她為我煮的鹹粥後,又替我把碗筷收拾乾淨後,她說冷,硬是鑽進被窩裡要藉我的體溫取暖,然後閒聊。真的是閒聊,完全沒提到昨晚的事,她不提我也不知該如何說出口,只是更加抑鬱這樣的事到底…我是不是該說點甚麼負責任的話,或者問個明白,一整天了,一整天我只想弄清楚,她到底想些甚麼,是玩玩還是…唉!腦袋全打了結,都是我追女孩子的,這回怎麼倒過來?而且看起來是這麼順利,認識兩天!兩天就和她『上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正想的昏頭轉向的時候,突然她說:「石雨,我愛上妳了、很愛、很愛喔!」她只是看著前方的電視,也不像是在和我說話,卻感覺得到語氣裡帶著甜蜜。
我只是詫異的僵在那,像根木頭甚麼話也沒說。
「妳在煩惱昨晚的事嗎?年輕人,妳想太多囉!反正也不會懷孕,我不會逼妳娶我的!」她先是一貫嘻笑的說,看我沒反應後,忽然蹙著眉,壓低聲音說:「是我自己情不自禁想要妳的,現在也很想要妳,可是妳怎麼像隻呆頭鵝,一點反應都沒有,好像我在倒貼妳。」
被她說呆頭鵝後,我還是不曉得該說什麼,被她說愛我、想要我時,卻有種心痛、想哭的感覺,這不是我一直追求的嗎?找到一個愛自己的女孩,眼前的青不就是嗎?
她突然咬著我的手,有點用力,我痛的叫出聲,我還弄不清狀況時,她已經鬆了口,接著說:「妳知道嗎?我恨的牙癢癢,真的恨不得早點認識妳!因為這兩天妳的表現真的如我想像中一樣,一樣的好!」
「我有那麼好嗎?好到妳要咬我?而且我們才認識兩天,談不上認知?」
她盯著我有些吞吞吐吐:「有件事不曉得怎麼跟妳說,認識妳其實不是偶然的,我早在半年前就認識妳了。」
「怎麼會?我不認識妳啊?妳是不是認錯人?」
「我沒有認錯人,我很確定…我跟蹤過妳,所以妳不認識我,但是我認識妳。」
「跟蹤?妳到底在說什麼?」
「半年前的網路咖啡館啊!我也去了同一家網咖,就在妳隔壁,因為妳那天看來特別的悲傷,我忍不住多看妳幾眼,妳還哭了,來不及把妳使用的畫面結束就離開,我好奇的看了妳到底看甚麼讓妳這麼悲傷,於是我看到妳貼的文章、網站,因此引起我對妳的興趣,等我回頭尋找妳的時候,妳早不見蹤影;後來,我去醫院探望朋友時,正巧在醫院門口碰到妳,原本衝動地想叫妳,可是妳並不認識我,妳看起來又那麼憔悴,我不敢,只是跟在妳身後,看妳一個人慢慢走出醫院、看妳上計程車,後來就開著車跟在妳後面,在一旁看妳回去搬家、和朋友道別、停在路邊哭泣,完全都沒發現我在附近注視妳。當妳在車裡痛哭時候,我覺得好心疼,那時候真想衝過去給妳安慰,只是對妳來說我只是一個陌生人而已,所以我發誓我一定要和妳相遇、相戀,讓妳愛上我就如同我喜歡上妳一樣。」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不堪承受的記憶被一層層撥開,像是撥開腐壞水果的立即惹來一陣惡臭使人反胃,我多麼想把那一段做過傻事、不懂得珍惜自己的過去,用橡皮擦、立可白塗去不留下痕跡,然而不行,我只有藉由工作來使自己遺忘,遺忘自己的愚蠢與記憶,最好就此埋藏不要想起,而小青的提起,點醒了那段記憶也搓痛了我的傷口。
「那天我說面試是假的,隨口說的藉口,我想妳也不知道,我和妳同大樓上班已經很久了。說來真是巧,一直想要如何認識妳,誰知妳竟然就來我公司樓下上班;可是,每天和妳搭同部電梯妳從沒注意到我,一個月、三個月、半年都過去了,我們還是不認識,我和妳相遇了,卻沒有相識,我越發苦惱。那天晚上,原本我是要下班了,電梯竟突然停在妳上班那層樓,可是卻沒有任何人走進電梯,我疑慮的走出電梯,只看到妳公司的燈還亮著,好奇一看才發現只剩下妳孤單一人站在那,所以鼓起勇氣走進去和妳說話。我不後悔甚至慶幸我做了,因為我心儀的對象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人!石雨,我愛妳!雖然文章是吸引我的起頭,但看過妳脆弱那面後,更證明我的想法,也許妳沒注意到妳有顆溫暖、體貼的心,那正好能打動我、吸引我…我想要妳…」
聽完她說這些話,我的心好痛、好痛,痛的心坎裡,痛的無法言語、痛到只剩下沈默。
她小聲地喊我:「石雨!妳生氣啦?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才會跟蹤妳…跑到妳公司…。」
「……」
「石…我…妳不相信我?」
「……」
「…我,我真的好喜歡妳、也知道妳猶豫甚麼…」
「這樣,就這樣妳就懂我、瞭解我?知道我在想甚麼?我連我自己是怎樣我都不清楚了,就兩天、就兩天妳知道我甚麼?」
「不只兩天,我已經注意妳半年多,而且…而且我去找過之前和妳一起住的同學,她們告訴我妳的事,就和妳在網路上寫的故事一模一樣,妳的真情與專情在這半年裡我都一清二楚。」
「求證?跟蹤?妳還有那件事沒做的?」
「我…我只是想要更瞭解妳,沒想過去傷害妳。」
「那妳說不知道我家、說妳丟了工作、女朋友的事都是騙我?」
「我沒有騙妳只是沒說清楚,工作沒丟、女朋友的事是真的,我們分手,她現在真的是在國外求學…。」
「妳回去吧!」
「石雨…。」
「妳該回去了。」我不再聽她的任何解釋,只覺得怎有人這樣大半年注意我的一舉一動,我的悲傷、苦痛,每一次被回憶撕扯時,總有一個人在一旁注視,怎不讓人心寒?我鐵著心、寒著臉將她趕出去,硬生生地將她推出門外而無視於她的苦苦哀求。
我開始躲著她,無法忘記她窺探過我的事實,卻更難忘記和她在一起的那兩天脫軌的快樂;我不曉得我的害怕是因為瘡疤被揭開,還是害怕和她在一起時的快樂……。曾經我那樣努力追求女孩子的,繞了一大圈後,怎麼不敢接受這樣的感情呢?不是一直想證明,證明給小何、阿秀看,愛上女孩子非但不是件錯事還是一件正確的事?感情的事是每個人自由的選擇!我怎麼這個時候退縮了?我的勇氣、堅持去了哪?之前追女孩,越挫越勇的耐力呢?
和她相處的兩天裡,快樂是那樣的垂手可得,那晚她說我已經遺忘快樂的方法才會看來一臉悲傷,她想讓我快樂、教我獲得快樂的方法,可是我笑她鬼靈精,她說因為是鬼靈精才有魔法,我需要的就是魔法;我笑了,她說看吧!妳笑得比往常多了。妳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她一臉自信地說。
所有的事她都自信滿滿,她說不用委屈、要拿出勇氣,該是自己的遇上怎樣的困難也要去爭回來,就算是愚公移山,幾十年也要去搬走那座山。可是我就是無法自信滿滿。如果論工作自信肯定比別人強,但在愛情路上…我摔的鼻青臉腫的,早早磨掉僅有的自信。
她又說不要因為幾棵絆腳的草,就放棄整片森林,有些事跨過去、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不需要苦苦相逼,逼別人、迫自己,這是獲得快樂的方法之一:要寬容。但是……如今我卻沒辦法跨越我過去的的那段黑暗,尤其我無法原諒她對我的好奇…。
抽絲剝繭下我的勇氣與傻勁何時蒸發的?
失去判斷力、腦袋一團亂之前,只得繼續躲著她,試著遺忘這些天和她之間的事,試著理清我對她的……好感。
●
我總是愛錯異性戀女生,無論如何用情至深、至專永遠得不到回報,最終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年紀漸大,周遭的朋友開始結婚、生子,大家各自經歷彼此的酸甜苦辣,異性戀朋友們的感情也不見得完美順遂,大家感情問題一相比,同樣是滿佈荊棘,各自承受不同的壓力與痛苦;然而她們的問題,可以攤在陽光下,一同探討解決方法,我呢?沒有人認同我,只有躲進自己的心底監獄。
所以我早就不信任這些女生,也許他們只是一時需要妳的幫助,才會對妳殷勤。
●
她說過她上班的公司,就在我公司樓上,錯開她上下班時間是我躲著她的第一個方法。
幾天後,深夜裡我在住家門口和她碰個正著,她硬生生的把我拉到巷子裡去。
她求著我,眉頭深鎖心急如焚:「不要再躲我了好嗎?我跟妳說對不起、一千次、一萬次我還是要說,那一切都只是巧合,我沒有任何要窺伺妳的意思。」
「我不是要躲妳,只是正好忙。」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忙也可以給我電話啊!要不…我也在妳樓上上班,距離多近!」她的聲音又急又快。
「怕妳不方便…。」
「沒有甚麼不方便…。」
「青!我覺得我們還是作朋友好了。」
「如果妳覺得速度太快,我們可以從現在放慢速度,讓妳有時間去認識我。」
「不是速度的問題……是我,我不愛女生了。」
「不愛女生?妳怎麼可能不愛女生?我知道了,妳因為阿秀的事就要抹煞妳之前的所有一切?妳那些…那些…。」
「這些和她沒關係,她是她,我是我,早就沒瓜隔了…。」
「還是我不夠好,不是妳理想中的夢中情人?」
「當然不是,妳很好,是我…。」
「妳也很好的!相信我也相信妳自己。」
「我不想讓妳為難…妳該回去了,夜深、危險。」
「為難?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有甚麼為難,只怕不是我為難而是妳為難吧!」她突然冷嘲熱諷。
「甚麼意思?」不解的問。
「為難自己要忘掉追女生、為女生自殺的事吧!怎麼這時候愛上女生就變成可恥的事……。」
被她的話刺痛、痛的失去理智,我沒讓她說完怒吼著說:「對啊!我是為難自己要忘掉過去,可我也沒辦法像妳那樣『勇敢』,見面兩天就可以和人上床…我沒勇氣…。」
啪!臉部一陣灼熱,她用力的打了我一巴掌,讓我住了嘴。她不可置信地看看我、看她自己,眼淚都沖到眼眶,欲言又止;摸著自己的臉,我看著她,後悔自己嘴巴惡毒,知道自己也傷了她,但悔意升起卻不敢出口安慰,相反地殘忍的轉身就走把她扔在原地,扔在深夜的街上。
●
如果我蠢的在真愛敲門時,卻把真愛拒之門外,也許一生中的真愛就真的錯過了!我能錯過幾次?追求錯誤的人,是那樣勇敢,那麼我再追求一次愛情又有甚麼關係?反正我再沒有甚麼損失不是嗎?死亡不是也無所懼?不也曾經向死神敲過門!
●
接著幾天不再有她的任何消息,沒有一通留言、電話,公司、家裡讓我失望,是吧!對個女生說那種話,簡直把她的自尊踩在腳下,誰還會出現。雖然這樣想,一顆心懸吊著高,無心工作還是默視心中最深處的渴望:關心、擔心和見她的慾望。
她沒出現,她在T吧請我喝酒那幾個的朋友卻找上門了。
劈頭就說:「去見見她好嗎?這半年多來,她好認真的生活,戒掉夜生活回頭做上班族,為的就是做好與妳相遇的準備;每次見面她嘴巴念的就是要把妳這位她心中的真命天子找到,她好希望、好希望認識妳的,一認識妳她就把妳帶來給我們看,妳不知道她那天晚上有多高興,如果可以再來一次,我們絕不會讓沒有酒量的妳喝酒,好讓妳清楚地看到她那天高興、炫耀的表情。可是這些天,妳對她的不聞不問,讓她好憔悴,她好不容易因為妳從她女朋友的陰影站起來,結果讓妳害的更慘。」
旁邊一個罵著說:「甚麼真命天子?我看是害人精!」
「如果妳內心還有一點點愛女孩子的心,就不要泯蓋妳的渴望,小青是個好女孩。」
「她在哪?」我問,因為我擔心她的憔悴。
「現在正在吧裡喝酒、跳舞。」
吧裡燈光昏暗,遠遠地還是認出了她跳舞的身影,舞曲正熱,我直直走進舞池,站在她面前,她看見我,眼更垂卻凶悍地說:「妳來幹嘛?」
「看妳!」
「我有甚麼好看的?」
「我不想見到妳糟蹋自己。」
「不來就看不到,眼不見為淨嘛!」
我伸手拉著她往舞池外走,直接走到門口,她沒有任何抵抗。
門口微亮的燈,照著我和她,彼此都不說話。
「妳何苦呢?」
「當年妳又何苦去追那個女生呢?不是也把自己逼上絕路?」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我不忍心妳也痛苦,所以何必把自己弄得這麼憔悴?看看妳都瘦了。」不自覺得伸出手撫摸著她的臉,我覺得心好痛。
「幹嘛突然這樣關心我?妳不是巴不得我離妳遠遠的,好讓妳去走回頭路嗎?」她的聲音又急又帶著泣聲。
昏暗中她眼眶早紅了:「別哭!我不會走回頭路的,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走回頭路,那條路不適合我。」
「那妳…。」她抬起頭來望著我。
「妳朋友沒來找我,我也會來找妳的,我想我比較適合和妳走同一條路,和妳攜手走同一條路。」
「妳…。」
「妳說雖然我不能讓妳懷孕,不用我負責任,但是我想我還是要負起責任…妳願意搬來和我一起住嗎?」
「妳…妳是在說笑還是哄我?」
「都不是,我是認真地跟妳求婚,讓我們一起生活好嗎?像那天妳照顧我一樣,我也會照顧妳,因為我不想再看到妳糟蹋自己。」
「我也不想…讓自己變成這樣,可是我更不願意看到妳為過去痛苦,所以如果我讓妳痛苦,我只有離妳遠遠的。」
「我不要妳離開我,我要妳永遠陪著我,我再不會離開妳…因為妳讓我重新找回愛人的勇氣,我的起點與終點要和妳一起同行。」
「我…我好高興…。」她喜極而泣的擁著我,我回以緊緊的擁抱。
●
「別看了,妳知道的比我寫的還清楚,還看。」
「可是我看了很多遍,還是想看看我們故事的Happy Ending嘛,要不妳念給我聽。」
「那我寧可妳自己看。」
小青電腦螢幕上正出現一連串文字:……啪!小青的巴掌打醒了我……。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