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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妳那雙大眼睛,充滿古靈精怪的靈活性,尤其在妳故意出題考驗妳和我默契時,妳會不顧我是在看書、工作或做任何事甚至我們身處什麼場所,妳就出題了。
有次我在家整理一份工作要用的資料,妳挑動妳的雙眉、轉著水汪汪眼珠子,在我身邊一直打轉、磨噌我的身體,看我始終忙著分類資料不理妳,硬是拉著我的手、扯著我的臉要我看妳手上的目錄。
「石!妳看這床被組,妳猜猜我喜歡哪一組?」
我知道這種時候非得認真與妳研究不成,於是放下手上的資料接過妳手上信用卡郵購目錄仔細看著上面的圖片,再偷瞄妳的眼神,小心揣摩妳的想法,指著其中三組圖片:「絕不是這三組!」
妳興奮的點點頭「哇!對對對」,繼續盯著我、等著我說出最後答案。
接下來我猶豫是富海洋氣息藍色系床組或是佈滿小花鮮黃色床組,妳看著我下不定主意說不出答案,妳一旁暗示著我:「有一組啊...很耐看喔,越看越有價值的啊!」
剎那我有了答案指著組左上角藍色床被組:「這一組,海洋風味的!」
妳高興的擁著我然後雙手緊合在胸前,全神貫注注視我:「我們好有默契,都喜歡這種有價值、有內涵的東西。」
妳的一顰一笑充滿著快樂,確實的開心,就像參加樂透獎妳是那個得獎人般的開心。
妳又說真正的幸福也不過如此;如果連“幸福”都要比來比去,那怎樣等級的幸福才叫幸福?幸福是不能夠分等級的也無法比較,幸福在每人的心中定義不同。
須臾心底浮出一句話—我愛妳!在這種平靜時候我真的很珍惜妳給我的“幸福”感,洋溢著愛的濃郁味道。
這是我們開始生活初期的情形;但是幸福的背後仍有隱憂,晚上八點左右妳母親就來我們家了,那時候我們看著電視、吃著妳煮的晚餐,門鈴響了,我們還疑惑誰來了?
「媽...妳怎麼來了?」妳興沖沖去開門,沒想到是妳母親,一股涼意從深處襲擊而來,妳的話語顯得怯懦。
「怎麼?不能來嗎?來看我最疼的小女兒都不行?也對!也得她還認不認我這個媽?」
「不是不讓媽來,妳來我們很歡迎...就怕妳不高興...而且這麼晚妳自個來...」
「當然不是自己來,樓下老黃在車上等我,所以我不會久留以免被人嫌。」
一看見妳母親進來,我不曉得該怎麼稱呼只得陪著笑收拾客廳桌上的碗盤,招呼妳母親上坐,妳母親用怨毒的眼神看我一眼,隨即冷漠地彷彿我不在現場,自顧地與妳說話;我自討沒趣的到廚房準備冷飲,妳則忙著與妳母親在客廳對話,一會看妳進廚房趕緊問。
「怎麼突然來了?發生什麼事嗎?還是她同意了要不...還來我們家,可是她盛氣凌人的樣子又不像...我現在怎麼辦?而且等會出去要怎麼稱呼她...我...我該怎麼做?」我故意忽略妳母親冷漠待我那一段,問起現在我該如何應對。
妳如臨大敵一點頭緒都沒有的模樣。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麼了?多倒點果汁我媽喜歡喝新鮮果汁...等會出去跟著我叫『媽』好了,至於妳...還是坐我旁邊。」
旋即妳媽聲音從客廳傳來「別忙!說幾句話待會就回去了。」
「喔!來了」妳答著,我們互相看看決定由妳先出去再由我送上飲料。
一出去在妳母親對面正襟危坐著:「媽!到底有什麼事?還跑這一趟?」
「沒事,來看看妳過的好不好?雖然妳是無情丟下媽就離家出走,但我可不是沒感情的母親。」
聽到這句話時,我剛好端出果汁,喊了聲,聲音有些膽怯然後挨著妳坐下:「媽!請用」。
「耶...別這樣叫...我受不起。」妳母親回答的音調聽了讓人緊繃,散發百分之百的敵意。
「媽!別這樣... 她就像是我老公是該跟我稱呼妳媽啊?」妳又開始為我辯論。
「為什麼?喔!就因為她和我女兒住就成了我女兒老公、就可以這樣稱呼我啊?說什麼老公,別開玩笑了,她可是如假包換和妳一樣是女的!」
「妳知道我...她...我們就像是一般夫妻的生活啊...搬來這時我已經很明白告訴妳我們的關係、感情...我終於知道妳今天來的目的了...根本不是來看我過的好不好,而是來探查我和她到底怎樣,是不是有機會拆散我們、離間我們?」妳的聲量流竄緊張與無奈。
「別冤枉我,我可什麼目的都沒有,一個孤單的老人在家無聊想念自己的小女兒,所以來探望她而已。」
「如果只是這樣,為什麼一來就沒給我們好臉色、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兇,甚至每句話都針鋒相對充滿敵意?如果妳不能認清這個事實...妳來根本就沒有意義,我們的觀念根本不同,別忘了妳女兒是個貨真價實的“同性戀”,不管你們接不接受…我確確實實就是這樣的生活。」
妳母親看的出來將快爆發的怒氣忍住不再出聲,氣氛就此僵住,我在一旁搭不上話緊緊握住妳的手安撫妳的憤怒,身旁傳來的只有電視八點檔連續劇的聲響,沈靜一會妳媽媽冷冷地吐著一句句。
「小羽!妳搬出來住也有一段時間,家裡可不是說對妳不聞不問,但是妳對於家裡發生什麼事情似乎都不關心!」
「我不是不關心啊!每次回家可是媽把我們攔在門外不讓我和她進去,就算是打電話談不了兩句急著把電話掛上的可是媽...。」
「妳要回家或跟我說什麼都可以就是不准談到...她,要回家就是直接搬回家,我和妳父親不需要妳住外面再回家探望,要的是妳搬回家,讓我們好好照顧妳彼此有照應何況妳離家前妳爸幫妳安排的婚事都不了了之;妳知不知道妳父親為了妳這樣連身體都變差了,而且他生意上多年的伙伴林董,他兒子從國外回來,原本屬意妳作他家媳婦,妳這樣一搬走和女孩子同居…妳父親快談成的生意也飛了,妳說妳父親身體能不變差嗎?我們作父母的能放心妳隻身在外嗎?」
「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你們的私利!爸煩惱的是他事業,根本不是我,何況結婚我終身大事,我可不要像哥、姐那樣讓你們擺佈,人生、感情都被妳和爸一手操縱。為什麼...為什麼不能體會一下我的心情...不要只是一昧的用你們自以為是的方式去處理我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一次悲劇了...難道還要再有人犧牲...妳和爸才能接受事實嗎?」
「就是什麼都為妳打算才要替妳相一門好親事,林董他們家有錢、有房、有車,兒子又是國外留學回來,哪裡配不上妳嗎?這樣的婚姻初期雖沒有感情但是一輩子不愁妳吃穿不好嗎?」
「沒有不好,只是我不要這種像洋娃娃的生活,妳看哥、姐他們過的真是叫幸福生活嗎?表面上和嫂子、姊夫很恩愛,骨子裡那一個沒有外遇?最重要的是我愛女人我根本不愛男人,所以要我結婚、嫁人不可能,如果我媽一直逼我們…我只能完完全全和家裡劃清界線。」
「妳...妳看看自己說那是什麼話?說什麼愛女人,不可能!在我們家、在台灣不可能有人可以接受!總而言之,妳爸爸的意思要妳這星期天中午回家一趟,和林董全家吃頓飯,如果妳覺得還是林家的女兒就要回來。」
「不要再安排這種無聊飯局,現在就告訴妳我是不會去的,要和家裡的人吃飯聯絡感情可以,我不但去我還會帶她去不管你們同不同意;如果你們不接受或是局外人的飯局我連去都不去。」
是晚,我們默默地不再說什麼就像低氣壓烏雲密佈地籠罩著妳我,到了星期日,妳果然未赴宴甚至連大門都未出,但是此舉已經悄悄改變我們原本平靜的生活,只是此時我們還未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
星期日過後的星期一如往常般,我一到公司即忙著開會、檢討各項工作進度以及最後確認推出新商品上市企畫內容,總要忙到下午才能真正回到自己座位,桌上一堆傳真、信函資料,一樣樣整理起來突然發現遭週投來異樣眼光特別關愛我,心中有些疑惑想著今天沒有做錯什麼也沒穿特別衣服...沒多久,我桌上電話響起。
「你好!」我下意識反應的一接起電話回答。
「石頭!妳搞什麼飛機啊?!這麼多年像顆石頭對自己的感情悶不吭聲,幹嘛這個時候自暴內幕,用這種手段告訴不相干的人妳的感情啊!」
「妳在說什麼?爆什麼內幕?」
「說什麼?說妳幹嘛把妳同志身份爆出來?我知道妳的感情不是很順利也沒必要做這麼絕逼自己進死胡同吧?社會上公開同志身份的每一個知名度都比妳大的,又不缺妳一個沒知名度的;況且妳工作現在不是很順利嗎?犯不著自毀前程吧?」
「小利!妳說什麼我真的一頭霧水!」
「妳沒看到傳真嗎?說妳誘拐某某集團董事長小女兒,並且強行從她家帶走她,迫使她變成女同性戀者;那個集團的董事長就是我們公司的董事之一,這下妳完了,早上妳一來忙著你們小組的案子,可是公司人事部和老總那邊一早也在開會,現在還在開;我想妳真的凶多吉少—完蛋了,人家集團董事長用錢、用權、用人情隨便都能淹死妳。」
某某集團董事長小女兒?越說越離譜了!我新認識的女生只有...小羽...,突然覺得不妙...我翻著桌上資料,果然看到一張傳真,上面大大寫上我的名字和女同性戀字眼並且劃上等號,底下還附一張照片是我摟著小羽走出他們家的照片,小羽的臉已經被塗掉,突然意會是小羽家人所為,散播流言想打擊我的人格。
「喂!妳有沒有在聽啊?」
「小利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了,那照片上的女生我知道是誰,之前我和妳提過的小羽,也就是我現在女朋友。」
「女朋友?妳是說常打電話來的那個而且妳是說妳真的誘拐人家了?」
「我沒有誘拐她,是兩情相悅,那照片是她搬去我公寓那天我們從她家門口走出來的模樣,只是我不曉得...他們家有錢到這種地步...還跟我們公司有關係。」
叩!叩!我聽到敲門聲抬頭一看,是老總秘書:「程主任!老總請妳馬上去她的辦公室。」
我點點頭,表示掛上電話馬上去,隨即向小利說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我現在該說什麼,也許如妳所說,老總都出馬,我真的是完蛋了,只是我真的愛她。」
沒多久我來到老總辦公室,我在門外深呼吸做好準備才敲門、推開門進去。
「總經理!」一推開門觸目所及的景象讓我快昏倒----小羽的媽一副貴婦人的打扮正與總經理坐在辦公室舒適、柔軟鵝黃色的沙發上,剛好與小羽媽媽藍紫色套裝打扮成對比。
「小程!這是林董事長夫人」老總坐在沙發上指著小羽的母親向我介紹。
「耶…我知道…林夫人您好!」我有禮貌地向小羽的母親問好,她母親吭都不吭一聲。
「小程!我直接說了,今天林董事長夫人來是為了她女兒的事,我想應該不至於這麼嚴重,所以聽聽妳怎麼解釋,聽說...妳強行帶走她女兒...是從她們家,不是有這回事?」老總陪著笑臉開始對我質詢關於那天妳離開家搬到我那的事。
「當然不是這樣,是她願意和我走的,那天小羽帶我去她們家吃飯,飯後小羽向她母親也就是林董事長夫人說我們相戀了並且打算一起住,但後來起了一點爭執。」我直接回答、辯駁。
「程小姐的意思是說…我說的都是謊言囉,妳並沒有強行帶走我女兒?」小羽母親不帶感情的聲音、令人不寒而慄的聲音又冷冷飄來。
「我帶小羽走是事實,但是我並沒有強迫她,小羽那天的解釋應該都很清楚才對,我們是兩情相悅自然而然的想住在一起…只是沒想到那天會與林夫人起爭執。」
「總經理!妳都聽到了程小姐帶走我女兒可是事實,對於這種品行不良的員工,甚至傷害到我家人,妳說你們公司要怎樣對我們交代?還說兩情相悅,拜託我女兒可沒有妳那樣變態!」小羽的母親根本不理會我後面的說明,只顧著捉住我的話語,即開始向老總質問。
「林夫人!我尊重妳是小羽的媽媽,也像是我的長輩可是再怎樣我也沒辦法忍受妳一而再再而三的侮蔑我和小羽的感情…」我氣不過口氣急了,對著小羽的母親大聲著。
「小程少說幾句!禮貌都忘了嗎?」老總見狀阻止我繼續往下說。
「老總!我...」我想要解釋有些失控的原因。
「不要說了,我明白妳確實帶走小羽小姐,我也知道妳說你們兩情相悅的事情,不過妳先出去,剩下的我來處理!」老總堅決的眼神,讓我一定要先出去。
「總經理!同性戀畢竟是不道德的、變態的、不合乎自然,我絕不能讓妳的員工傷害我女兒…這件事妳務必要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小羽的母親依然盛氣凌人,趾高氣昂。
「林夫人妳這樣說就太嚴重了,現在年輕人的愛情跟我們不同時代在轉變是有些…」老總話未說完被我衝口而出的話打斷。
「我和小羽就像一般男女自然相互吸引,妳不要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亂加罪名…」
「小程閉嘴!快出去,我說我和夫人還有話談。」老總試圖緩和氣氛,再一次趕我出去。
我無奈的出了老總辦公室,感到萬分沮喪地回到座位,突然完全沒心思工作,想告訴妳這件事又怕妳與妳母親起更大衝突,想想還是算了,但該來的還是會來,妳馬上打電話來。
「妳忙些什麼,一整天都找不到妳的人,打來很多通囉!。」妳淡淡的訴說。
「沒什麼,工作還不就是一樣開會、檢討、聯絡啊?」壓抑氣憤、無奈的聲音回答。
「騙人!妳的聲音明明透露出有話想告訴我,一定不只這些事情。」
「真的沒有啊?若硬說有就是被老總刮一頓囉!」
「不只吧?!我知道有事情發生而且什麼都知道了。」
「是不是小利…我就知道這個大嘴巴…妳…不會生氣吧!」
「生氣我當然生氣…老實告訴妳我就像是瀕臨爆發的活火山,恨不得衝到妳公司用噴出的岩漿跟我媽對質,但是我去的話妳會更難堪吧?而且…關於我家的事…沒告訴過妳才怕妳生氣呢?!」
「妳家富裕是妳家的事,我愛上的可不是妳家,況且現在老總還和妳媽談話不曉得會…小羽妳說現在該怎麼辦?」
「妳若要問我辦法的話,我一定想跟我媽硬碰硬,可是這件事和妳的工作息息相關,也不能不顧慮到妳;而且這一切都因我而起…如果那天是我獨自回去我媽就沒辦法誣陷妳了。」
「不要這樣說...是我愛上妳了啊!這點問題不算什麼大不了再重新找工作,就算被大家都知道我愛女人也沒關係,感情不同可不影響我的工作表現。」
「對啊!如果妳失業了還有我,我養負責妳,妳每天在家負責洗衣、煮飯供奉我。」
「傻瓜!妳賺得比我少還說要養我,再說我有房貸總不能不工作吧?不可能一直依賴妳…不能再說了,老總又再召我了,晚上回去再說,妳可不要衝動做傻事或先和妳媽吵架,一切晚上回家再說!」
這天下午第二度來到老總辦公室,我一樣敲門推開門後自行進去。
「總經理!」
「沙發那坐下。」
「不曉得找我還有什麼事,如果是新商品企劃案目前沒什麼問題一切進展順利,如果是..林夫人…」
「林夫人一離開我馬上把妳找進來當然是為了這件事,我們開門見山的說吧!妳信的過老總我?」
「老總這麼提拔我,我當然信的過!」
「其實妳的感情的事我也不是全然不知,就算妳不說或者沒今天這檔事,我想公司很多人單看妳外表早就在猜其實妳是同性戀吧?猜歸猜沒人敢去向妳證實,但是不公開還是好,一公開有些時候難免顧忌起來,做起事無形中會礙手礙腳,今天的事就是最好的例子,妳也知道林夫人的丈夫是我們公司的董事之一,難免要對他們有所交代才能平息所有軒然大波。」
「這樣說來...好像還是我的錯!我說過我們真的是兩情相悅自然而然相互吸引在一起的,絕對沒有去勉強她;就老總這種說法,無論我是不是同性戀,也不用被同仁這樣談論吧?一般的異性戀者會被人這樣揣測、談論性傾向嗎?我想不會吧,但是為什麼我外表看來中性一點,更碰巧我真的是喜歡女生就要這樣被揣測?是!我明白告訴老總我是同性戀,但是我同性戀的身份影響工作、我的能力嗎?沒有吧,還是如同一般人每天努力工作,並不因為我的選擇與一般人不同,付出就比較少?!有時候說不一定還要付出比一般人更多的代價才能換取別人認同!就像今天,今天如果...我不是女的話...也不用被人用這麼辱罵吧?我們只是單純的相戀我不覺得做錯什麼事需要接受公司處置,如果公司真要因為將這件事將我免職或什麼都隨便了,我只會當公司是非不分。」
「先不要動怒,我不是向妳說教,雖然我不像林夫人那樣不可理喻完全無法接受同性戀,更不認為妳工作的表現會因此大打折扣,我們談的可還是一般人的眼光,妳和我可無法去控制所有人的思想。所以我並不想真的處置妳也沒必要只是還需要做做樣,我想讓妳先休息、請個假,暫時不要到公司露臉,等我往上往下壓住這個問題再回來公司,至於妳手上正在進行的案子,能交代的通通交代底下的人去執行…」
事件在老總的安排下,我從公司消失一段時間後不了了之,但是小羽對於這件事情存有很大芥蒂,始終覺得我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又被她母親擾亂一池春水。
最後我發覺有些事只能學習遺忘,才能忘卻問題。
然而忘卻問題並不是真正解決了問題,只是逃避罷了—像個鴕鳥的將自己藏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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